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11章

　　这些生物缸的坚硬程度超出了博士的想象。

　　也超出了博士在短时间内对痛楚的忍耐程度，让他闷哼出声。

　　不过对于那半条鱼来说，这就是它仅剩的一次攻击了。

　　因为在它的头槌将博士顶飞出去的下一刻，斯卡蒂便携着大剑劈斩了过来。

　　这一次，是从上到下的竖切之法。

　　在强硬的剑光之中，这截鱼骨头被斯卡蒂沿着脊椎骨分成了两半，瘫在地上。

　　它这下算是彻底死透了。

　　除非把它再度放回到生物缸里去，不然的话它就算是玩儿完了。

　　“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这些缸里面长到这么大的。”

　　在确定眼前的生物不会再次反复之后，斯卡蒂方才缓缓吐了个槽。

　　然而博士的状态却似乎并不是很好。

　　“喂，你不会这样就死了吧？”

　　斯卡蒂的语气中带着微乎其微的关切，但至少还存在着关切。

　　见博士没回应，她便将手中的大剑斜放在脚旁，然后站在博士面前缓缓蹲下，注视着这位被兜帽遮住了双眼的男人。

　　“博士，说句话？”她再次发问。

　　这一次，博士做出了回应。

　　“我好像……”

　　声音有气无力。

　　就连博士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刚才那一下鱼头撞击的力度并不算大，但为什么却感觉用不上力？

　　“你好像什么？”斯卡蒂疑惑，“喂，别故弄玄虚地吓唬我，如果你突然就变得像那些怪异一样的话，我会直接拔剑杀了你。”

　　她做得出来这种事。

　　她当然做的出来。

　　事实上就在刚才不久前，她就差点一剑把博士给拆了。

　　但博士显然已经没有这样的余裕来把这事儿重新提上案板，他只能摇摇头，然后将手伸进自己的外衣兜，并虚弱地抓出一捧东西来。

　　“噼啪。”

　　玻璃的碎渣带着琥珀色的液体溅落在地，带着博士手掌被割破时渗出的血。

　　现在斯卡蒂明白了。

　　刚才那只活化鱼头的剧烈冲撞正好命中了博士放置这只玻璃管的位置，并把那只玻璃管给撞碎了。

　　而且，看博士的这副模样，恐怕还不仅仅是撞碎。而是在撞碎之后将碎裂的管体给直接透过衣料嵌入了博士的皮肉中。

　　“我现在，头有点晕。”

　　他自然垂下无力的双手，任由它躺在一汪血泊和内脏碎屑铺成的地板砖上，同时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是碎裂的管体刺破了博士的主动脉或者要害器官，导致博士失血过多？

　　不，这显然不太可能。

　　但就算再怎么不可能，斯卡蒂也得查看一下伤口的严重程度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靠在这儿，坐好别动。”

　　她保持下蹲的姿势，靠近博士。

　　而博士则以沉默回应。

　　毕竟现在的他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嗤——”

　　看似纤细的苍白双手朝着反向的矢量灌注动能，将博士的大衣直接沿中线的拉链口撕扯开来。

　　“你……就不能拉拉链吗？”

　　拖着有气无力的语气，博士发出了一记吐槽。

　　“我只在乎效率高低，衣服坏了是你自己的事。”斯卡蒂无情回应。

　　于是博士重归沉默。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在斯卡蒂的眼中，情况却有些变得不太明朗了起来。

　　因为博士仅仅只受了轻伤。

　　在他那能够和自己相比的苍白躯体上，只有几枚细小的玻璃片被嵌入了皮肉，连出血量都极小。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斯卡蒂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神秘男性是不是在装。

　　而让她抛弃这个推测的，是一些依附在博士伤口皮肤附近的琥珀色液体。

　　——那是本来被装在玻璃管中，且让她产生了抗拒之心的东西。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她知道一件事——博士陷入如今的状况，必然和这些液体有关。

　　毫无疑问，在这场意外事故中，玻璃管在破碎的同时割破了博士的皮肤，也直接导致了博士和管内的液体产生了血液接触。

　　那么，这或许就意味着这些液体具有着毒性，而博士则中了这种液体的毒素。

　　这是否是一种致死性毒素？

　　这种毒素的消解方法是否存在？

　　它为什么会被放置在这个房间里？

　　问题接连不断地出现，萦绕在斯卡蒂的脑中。

　　她是相当不擅长去思考这种未知的问题的，毕竟比起用脑解决问题，她更擅长用剑。

　　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什么能够用剑去解决的。

　　除非她想让博士长痛不如短痛，提前享受死后生活的安宁。

　　她甚至还想过能不能把博士扔进那些生物缸里，利用生物缸的技术来帮博士解毒。

　　当然，直到她意识到体积差距的悬殊为止。

　　而在博士这一边，他面临的诸多问题则要比斯卡蒂更加严重。

　　其中最让他困扰的一件事也并不是他现在身体使不上力气，而是——他开始渐渐看不见斯卡蒂了。

　　详细来说，斯卡蒂的身影，形态，声音……甚至是她身上那种带着海风味道的香气，都正在从他的认知中缓慢消散。

　　在他眼前的世界里，那位垂着白色长发，红瞳如血的女猎人此刻正如同被塞了许多张空白页的幻灯片一样时隐时现。

　　这是最为怪异的事情——因为消失的只有她，除她以外的所有事物都是正常的。

　　“斯卡蒂？”

　　他想开口出声呼唤，但女人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出现的频率正在变低。

　　被胡乱塞入幻灯片的空白页呈指数增长，甚至在一秒内，他已经只能捕获到短短几帧她的身影了。

　　斯卡蒂正在消失。

　　或者说，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正在消失？

　　也许并不是自己快要看不见斯卡蒂了，而是自己快要和这个世界隔绝了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自己是被这不明的琥珀色液体给毒死了吗？

　　看来这一次，要比想象中更快地再见幽灵鲨一面了。

　　斯卡蒂的形象如肥皂泡般，破碎成水。

第16章十六、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博士醒了过来。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算了，这种桥段已经被用过太多次了，再用就颇显得老套起来，果然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那么，博士醒了过来。

　　眼前是不那么熟悉的天花板。

　　以及两个不那么熟悉的人。

　　其中一位摆着臭脸的大姐生着猫耳，另一位脸色颇为担忧的小妹生着兔耳。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博士？你醒过来啦？”

　　兔耳的少女率先发现了博士的状况，立刻带着欢喜的音调出声。

　　博士想来，她应当是和自己熟识的，否则反应不会如此热烈。

　　但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刚才明明在……

　　明明在什么？

　　博士想要回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混沌。

　　有如雾门一般。

　　而与之相对的，他眼前的一切却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陌生的记忆被涂抹上熟悉的气息，灌入他百转千回的脑浆。

　　猫耳的大姐不再是大姐，而变成了凯尔希这一有着实际存在和实际经历的人物。

　　兔耳的少女也同样被戴上了阿米娅这一名字。

　　他想起自己曾经不少次惹过凯尔希生气，也曾经不少次在阿米娅低落的时候抚摸她的额头。

　　这些明明曾经毫无印象的记忆，此时却无比嚣张地在脑内宣誓起它们的主权，并将浓厚的熟悉感在博士的精神中打下烙印，刺入皮层。

　　然后他意识到。

　　啊，这里是罗德岛。

　　是我供职的医院，是我灵魂的故乡。

　　尽管对于最近发生过什么以及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暂时没有印象，但关于自己的身份和身边这些人的来历，博士已经清晰且了然。

　　“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开口提问。

　　当然，是对阿米娅提问。

　　“博士你记不起来发生什么了吗？”阿米娅又变作了满脸的担忧，“之前听到有后勤干员联络，说发现你倒在了十楼的仓库里人事不省，然后我们就把你搬到这里来了。”

　　“听医疗干员们说，你好像是因为过度劳累而倒下的……真是的，博士，虽然我知道现在情况很紧急，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保证休息才能好好工作！不然我和凯尔希医生都会担心的！”

　　小兔子的语速有一些快，字里行间尽是温柔的嗔怪和少女的爱娇。

　　“所以，我是在仓库清点库存的时候晕倒了吗？”他试图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无奈失败了。

　　“是啊，博士你当时说因为接收的伤员过多，要去检查一下仓库的供应能否跟上需求，所以就上去了，结果过了很久都没回来。”阿米娅撅着嘴。

　　“好好休息。”一旁的凯尔希终于开口讲了话，“难民的伤员的问题我暂时会帮你接手一部分，但你恢复好了之后你还是得亲自处理，毕竟我还有医生的事情要做。”

　　“那谢谢你了，难得你这么关心我。”博士朝着凯尔希挤出一个笑脸。

　　“并非如此，只是公事需要罢了，那我先走了。”

　　凯尔希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病室。

　　她总是如此冷淡。

　　在博士的记忆里，她大概是真的没有待自己和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