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但阻止闭锁回路一定是最错误的那一个。
说来奇怪，原本最想要杀死收割者的人是他，甚至直到刚才为止他都还面无表情心无慈悲地对着收割者不断扣动着扳机。
然而事到如今，在凝视着那些悬浮在收割者头顶的无人机们以及收割者那空洞无力的表情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就好像现在即将遭到处刑的并不是他的仇敌，而是他的友人一般。
不，或许真的是吧。
如若不然，收割者也不可能像那菲林女人所说的那样，近乎疯狂地为自己复仇。
只是，她复仇的对象为何偏偏选择了闭锁回路？
还是说，闭锁回路只是因为挡在了她前进的道路上，所以不得不排除而已？
毕竟六层与七层相连，如果想要离开这里前往下层，那她就不得不突破六层的一切，并在这一过程中杀死了无数被闭锁回路视为朋友的怪异们。
于是，敌意就这样在两者之间爆发，且最终陷入了不可调和的境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那么，要阻止闭锁回路吗？
还是不了。
说到底，现在收割者之所以会落得这副境地，也全是因为自己。
如果现在自己反而又跳出来保护她的话，那才更是滑稽不堪，让人发笑了。
“谢谢你，朋友。”
面对着做出了选择的博士，闭锁回路朝着博士致意。
而博士在选择了放弃之后，也并未只是在一旁看着闭锁回路和收割者。
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让我找找……”
右手插进衣兜，手指翻搅着窄小的空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有了。”
博士双指做剪刀状，将一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从口袋中取了出来。
“最后一瓶海水，还好没有在之前剧烈的动作中破损。”看着手中装满海水的玻璃瓶，他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此前在上层的时候，斯卡蒂曾向博士索要过海水用于疗伤。
而现在，面对着身体已经残破不堪的斯卡蒂，博士想到了这件事。
“砰！”
另一边，悬挂在无人机下的破城矛朝着收割者的肩胛骨轰出了沉重的一击。
巨大的响声代表着攻击强度的浩大。
但博士没有选择观看。
他只是拿着手中的海水，朝雕像一般的斯卡蒂走去。
绿色的光芒在眼底流动，化作源石技艺的奔流，分析着斯卡蒂现在身体的状况。
然后，他逐渐理解了一切。
斯卡蒂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她全身的骨骼和关节都已经硬化。
为了在爆炸中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身体不受伤害，她的筋骨和肌肉变得坚韧如同钢铁，并以此为依仗在那些高能源石炸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下护住了自己体内器官的周全。
但这样的行为是有着副作用的。
副作用便是现在呈现在博士眼前的状况——一动不动，如同被石化了一样。
只是这石化，是她自己对自己施加的。
“原来如此。”
在细致观察过斯卡蒂的现状之后，博士明白了之前的场景中为何没有出现血肉横飞或者四分五裂一样的镜头。
看来这位女猎手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那么，就寄希望于这瓶海水吧。”博士站在僵硬如石的斯卡蒂面前，拔出了堵住海水瓶口的软木塞。
充满魔性的气味顿时沿瓶口飘散而出。
博士注意到斯卡蒂的鼻尖似乎微微动了动。
“那么，要开始了。”
他看着斯卡蒂，将手中的海水瓶举起。
虽然不知道斯卡蒂能不能听见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开了口。
“砰砰砰砰砰——”
另一头，闭锁回路的无人机处刑阵列还没有结束它们的审判。
嘀嗒。
而这一头，博士微微倾斜手腕，将几滴海水倒在了斯卡蒂的右臂上，任由它渗入斯卡蒂的表皮之中。
“但愿有效果。”
他看着那先是湿润而后干涸并最终化为无形的液滴，在心中祈祷着。
对他而言，斯卡蒂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斯卡蒂能够被他挽救回来。
而斯卡蒂，也用实际回应了博士。
在滴入了海水之后，她的手臂垂下了。
——
感谢环节。
第231章二百二十九、一切的意义
此前博士只觉得海水能够治疗斯卡蒂。
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觉得是错的。
那根本不能称得上是治疗。
海水对斯卡蒂的身体所产生的效用，已经近乎于是重构了。
液体流淌，浸润，沿着表皮渗入斯卡蒂的身体，将她那些被收割者的炸弹破坏到千疮百孔的部位覆盖，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着一切的组织和骨血。
她的发丝开始由喑哑转为润泽，她的表皮开始由干枯变成柔韧。
坚硬的肌腱软化下来，连带着那些如同石头一般的骨骼一起，朝着她原本的姿态过渡。
这些滴入她身体中的海水，几乎将她除了衣物以外的所有部分全都修补了个遍，让她回到了遭遇收割者之前的模样。
“呼。”
一口象征着生命力的气息从她的唇齿之间吐露而出。
斯卡蒂睁开双眼，目光落在了博士和他手中的空瓶之上。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采用这样的方法将我救回。”她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惊讶，“而你也真的做到了，谢谢你。”
“……你就这么放心我？”对于斯卡蒂表现出的豁达，博士却无法一笔带过。
“我一直信任着你。”斯卡蒂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有海水存量的？”博士不解地问道，“而且要是这海水没有被我保管好，在刚才的激烈冲突中损坏了怎么办？你就不担心这种事情吗？”
“因为我能感知到你口袋里海水的存在。”斯卡蒂十分诚实，“自从上次接受过治疗以后，我就知道你的口袋里仍有海水，另外——我不觉得这瓶子会如此易碎。”
“为什么？”
“因为它装的是海水。”斯卡蒂回答，“你曾经在十楼见过怪异因为海水而陷入疯狂的场面吧？”
她所指的自然是那如同高山一般强壮的怪异。
它曾经疯狂地朝着自己发动过攻击，而原因则是自己口袋里的海水。
于是博士点头。
“而那时，它仅仅只是嗅到了从软木塞中渗透出来的气味就变成了那样。”斯卡蒂摇了摇头，“设想一下，假如它所闻见的并不是渗透出来的味道，而是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海水的话，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定会失掉所有的理智吧。”斯卡蒂自己接下了后半句，“所以，正因为如此，这瓶子才不应该如此易碎。”
“不过反过来说。”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那空瓶上，“倘若它真的不慎在战斗中泄露出来，对你的影响大概也只有益处而没有害处。”
“这又是为什么？”博士问。
“你曾经喝过海水吧。”斯卡蒂看着博士的双眼，同时将手中的大剑背回了背上。
“喝过，那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坏。”品味着那久违的疯狂滋味，博士不知为何有些怀念，“至少能让我免于恐惧的侵蚀。”
“这就是它的益处。”斯卡蒂点点头，“它能让你免于恐惧，同时也能让怪异们陷入疯狂，前提是如果使用得当的话。”
恐惧。
是了，恐惧。
从斯卡蒂的话中，重新意识到了这个词汇。
在罗德岛游荡已久，博士已经忘却了恐惧的感觉，甚至忘却了恐惧的定义。
说到底，什么是恐惧？
对于现在的博士来说，又有什么值得被恐惧？
在自己孤身一人之时，恐惧来自于未知，以及对生命的威胁。
然而现在的博士已经理解了罗德岛的规则，甚至还能与怪异交流，达成和它们之间的通识，就连从暗处偷袭而来的威胁也能够被薰衣草的警告所避免。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什么能够带来恐惧？
想到这里，博士将目光投向了斯卡蒂。
如果斯卡蒂死了，那自己会感到恐惧吗？
由于斯卡蒂的力量始终远高于自己，所以他始终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经历了刚才的事件之后，博士觉得他大概需要重新审视一下。
——倘若自己失去了斯卡蒂，会对自己的生命带来什么影响？
首先，自己的旅途毫无疑问会变得艰难。
毕竟失去了一位可靠旅伴的陪同，即使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能够一同分享。
但这里是罗德岛，不是什么游览地。
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出升天，所以即便是想要在这里感受快乐，那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等等。
这里真的能够离开吗？
博士的思考方向突然飘到了一个相对诡异的位置上。
“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被博士注视着，斯卡蒂略微皱了皱眉。
那是一种让她的表皮有些酥麻的灼热感，而她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斯卡蒂。”但博士没有为自己注视做出辩解，而是将一个问题缓缓道出，“我有一个假设想要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假设？”斯卡蒂问。
“如果罗德岛压根就没有出口，我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被清空记忆，然后在这里不断重复着轮回的话……你会怎么想？”
博士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低，同时语气也趋于平缓。
但即便如此，斯卡蒂的表情也依旧还是发生了些许平常难以得见的形变。
“你的这一假设，有任何根据吗？”她的语气还是冷静的。
“没有。”博士摇头，“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建立这一假设的根基，只不过是几道直觉和想法而已。”
“那就别说这种话。”斯卡蒂说。
“但你刚才慌张了。”博士盯着她的双眼，“说明你也想过类似的事情。”
“……对。”斯卡蒂叹了口气，“我想过，我当然会想这样的事……毕竟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而我也始终找不回自己的来到这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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