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3章

　　他一边迈开脚步踏上通往五楼的阶梯，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

　　然而，就在他努力通过思考来平息自己刚才吸进的混浊空气时，耳畔却突然接受到了一阵微小而莫名的震颤。

　　毫无疑问，震颤来自于楼梯，来自于这个连接上下层，甚至是整个建筑的垂直空间。

　　造成这种震颤的来源只有一种——有什么人正在楼梯上奔跑。

　　而且这声音与震动的方向，就在他所处位置的正下方。

　　“这是……？”

　　声音如急奔的浪涛，以双耳可辨的速度由远而近。

　　仿佛这楼梯间是会将处于其中的人整个吞噬的生物一般，在察觉到博士进入之后就开始了进食。

　　而那由远而近袭来的东西就是它的口舌。

　　于是博士拔起双腿，开始向着上层奔跑。

　　也许对袭来之物的正体只是不负责任的猜测，但即将到来的危险却一定是真实的。

　　所以不论如何，这里都得先离开才行。

　　“总之得先往上面跑。”他确立了行动的方针。

　　博士觉得假如这种时候还想着回到四楼去躲避的话，那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而且，遭遇从后方袭来的危险的时候，不往回跑大概也是常识的一部分。

　　尽管他现在距离四楼其实并不远。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本能也还是驱使着他向上狂奔。

　　至少得到达五楼才行——博士的心中这么想道。

　　然而，就在他真的到达五楼的时候，他的双眼却成为了一对呆滞的哑光玻璃珠。

　　因为所谓的五楼并不存在。

　　他脑中所想象中的五楼大门，在现实中仅仅只是一面有着巨大数字“5”涂鸦的普通墙壁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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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四、孤身踏足迷失的城

　　消失的不光是五楼。

　　六楼，七楼也同五楼有着相同的模样。

　　但身后的追击之物显然要比博士逃跑的速度快上许多，因此每当博士到达一层后，身后的那密集且暴乱的脚步便越发逼近。

　　博士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追逐着他，他也不想知道。

　　但正是无知才会带来恐惧。

　　而恐惧本身又阻拦了对求知的渴望。

　　这是一个死循环。

　　好在八楼的出口终结了这个死循环。

　　当博士看见一扇紧闭的防火门出现在面前时，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推开门扉钻了进去。

　　而后，他便以背部为闩，紧靠在那两面灰色的门板上，气喘吁吁。

　　“轰——”

　　无序且嘈杂的脚步于片刻之后到达，如同万千奔牛同时践踏一般掠过了与博士仅有一门之隔的楼梯间，然后螺旋而上，逐渐消失在上层的彼端。

　　结束了。

　　暂时的。

　　“哈——”

　　心中的秤砣砸下。

　　博士绷直的神经逐渐松缓。

　　紧握住十字镐的右手所渗出的冷汗早已将木柄浸透，让他差点无法握紧自己赖以生存的工具。

　　但这份松缓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始终埋藏在他内心中的那份冷静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换言之，他可能只是从一个绝境转移到了另一个绝境而已，尚不可放松警惕。

　　于是博士抬起头，准备细致观察一番这八楼的环境。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片无尽。

　　“这……”

　　所谓的八楼，比起一个“楼层”来说，恐怕更接近于一个“区域”。

　　自己所归属的四楼的那种如公寓走廊般的熟悉风景在此处并不存在。

　　因为这里甚至连一个房间都没有。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犹如地下车库般的广袤大厅。

　　而自己身后所倚靠的部分，则是在这万千方寸中所镶嵌在墙壁上的平薄一隅。

　　和这片空间相比，自己的大小实在是有些可怜。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但广袤不等于空旷。

　　“这些都是……”

　　宛如被规划整齐的街区一般，这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无数的白色病床划出了一道道网格。

　　而在那无数病床的中央，同时也是整个楼层的中央，则竖立着一根连通上下的方柱。

　　只是博士现在距离那根柱子实在是太远，所以看不真切柱子上的细节。

　　“都是……”

　　“物资啊。”

　　在对这片异常空间表示惊讶的同时，博士也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的确，所有被铺设在床上的被单和棉絮都是在战时可以被用作急救用品的物资。

　　但谨慎为先，博士并没有上手去触碰那些距离他最近的病床。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里的状况都无法归于正常范畴，倘若在其中的某一张床上被设下了什么致命的陷阱也并非不可能。

　　而且，这片空间的纯良感有些过于明显。

　　雪白一片铺开的病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甚至连一丁点的响动都没有，只是无限的沉寂。

　　《吕氏春秋》有云：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在绝对的平静之下，必然隐藏着致命的威胁。

　　尽管不管怎么看，自己眼前的那些白色病床都无一例外地平整且光洁，如同刚刚出厂的完美姿态。

　　所以博士不会掀开面前床榻上的任何一件被单。

　　他只是手握十字镐，谨慎地沿着通向中央立柱的中轴线缓缓行进。两边是白色的海。

　　有如婚礼的步道。

　　只不过现在博士是孤身一人，没有一起同他走来的对象罢了。

　　想到这里，博士突然开始思考。

　　自己来到这里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自己结婚了吗？有儿女吗？有朋友吗？

　　自己幸福吗？

　　如果自己能够从这里逃出去，他有什么要做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现在的他并不存在那些过往的回忆。

　　一切的过去完成时都被上一个他当做筹码兑换来了现在这个他的生命。

　　不过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毕竟首先这里的日子就不能算作是生活。

　　思绪来到这里，博士发现自己刚才在一边思考一边前进的过程中，已然不知不觉走出了一大段路。

　　前方的白色海洋依旧毫无生气地蔓延着，一如他最开始所见的那样。

　　至于身后……

　　身后……

　　博士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正在竭尽全力阻止他做出回头的动作。

　　不论他多么想要回头去看，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做出对应的反应。

　　但即便如此，自己视线的余光也依然能够察觉到在这大厅内正在发酵的违和感。

　　“那是……什么？”

　　语言自心中暗暗升起。

　　无数蠕行的，扭曲的，蜿蜒的，交错的孽物仿佛正在他视线的余光内舞蹈。

　　从他在这片白色病床的洋流中迈出脚步的第一刻开始，那些被他甩在身后的事相便开始接连发生异化。

　　那些异化之物觊觎着这位不速之客的一切，但也许是博士在此前曾经被这些滋长蔓延的事物残杀过一次吧，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提前感受到危险。

　　“不能回头。”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这样一句话。

　　如果继续向前，走到那根柱子那里的话，就能够活下来。

　　但中途但凡只要回过一次头，与那些蠕行在他身后的不可名状之物发生对视了的话，自己便会毫无疑问地被猎食。

　　大脑内繁盛的理智催化着他此刻的恐惧感。

　　这是博士第一次直面罗德岛中潜藏的怪异。

　　在身后怪异的逼仄下，他的步伐开始迟缓，他的双手开始颤抖。

　　越是头脑清晰便越是会在意身后因为自己的前行而不断扩张的异化，而越是在意，便越是恐惧。

　　因为人类越是保持理智，被恐惧侵蚀的程度就会越严重。

　　理智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而恐惧则是不断拨弄的手。

　　过于清晰的理智只会加大弦的硬度，最终在恐惧的拨弄下一触即断。

　　因此，为了战胜恐惧，人必须先融入恐惧，将那根琴弦手动调松。

　　与黑暗融为一体，与恐惧和睦相处，与疯狂把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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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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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五、与疯狂的初次亲密接触

　　博士取出了口袋里的玻璃瓶，打开了瓶塞。

　　他很果断。

　　因为幽灵鲨曾嘱咐过他，如果精神上的损害将侵袭他的大脑的时候，他便需要这瓶海水。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身后的东西可能将成为自己本次探秘的巨大威胁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