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4章

　　“嘶。”

　　苦咸的气味汹涌而上。

　　填装在玻璃瓶中的海水不过渺渺几毫升，但其中蕴含的浓烈却能够直接破坏掉博士的所有味觉，并连他吸入的空气一起都变成咸的。

　　海水入喉。

　　强烈的感官刺激随着海水在体内的奔流而涌动起来。

　　世界在博士的眼前开始发生形变。

　　他看到眼前所有的白色病床都在发生扭曲。

　　无数赤黑相间的生物正从病床的每一个角落滋长出来，在空气中张牙舞爪。

　　他看到整个大厅的灯光开始以无序的频率争相闪烁，在这广阔的空间内连成了一片光敏性癫痫的霓虹。

　　世界在变坏。

　　变得很坏。

　　这是博士心中冒出的第一感想。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却对这些异常之物完全生不出任何的畏惧之心。

　　由海水带来的疯狂正在逐渐占据他的大脑。

　　他此前有多恐惧，现在就有多疯狂。

　　而疯狂的人绝不会停下脚步。

　　博士开始奔跑。

　　他甩掉了方才束缚住他的一切，也不再理会身后那些伴随着他前进而不断蔓延的蠕行暗影，只是一味冲刺。

　　他的右手紧握住十字镐的木柄，暴力的因子伴随疯狂在他的体内升腾。

　　双眼密布血丝，世界在他的眼前变成一片红色。

　　但疯狂改变的只是他自己的世界观。

　　随着他的向前冲锋，他身后的那些异化孽物也与他的行径轨迹一起，拉出一道厚重的血肉帷幕。

　　凡是被他甩在身后的所有病床，都变作了那些异化的巢穴。

　　或者说，都暴露出了那些异化巢穴的本来面目。

　　也许这间巨大的平面层本就是属于这些怪异的栖息之所，在平日的无人之时，它们便潜伏起来伪装成纯洁的床榻，等待着下一个食物的进入。而当猎物踏进这房间的地盘之时，它们便会发出警觉，并在进入猎物的视野盲区后不断苏醒，直到猎物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或者猎物退无可退为止。

　　血肉组成的高墙如同被屠宰场废弃的淋巴组织一般堆积成山，而逐渐随着博士的疯狂冲刺，那随之而来的蔓延速度便像是污秽的波涛，在视觉感官上朝着博士的方向涌去。

　　尽管只要博士停下脚步，那些波澜就会跟着停下，但至少现在为止，那些波涛还是相对运动的。

　　至于那疯入膏肓的博士，他早已透过血红的双眼窥得了洁白被单之下隐藏的污秽。

　　就像方才所说的一样，在他的眼中，世界已经变化了。

　　对他而言，身后蔓延之物和身前潜伏之物，早已经混同一谈，不分彼此。

　　唯一的区别仅仅只在于，他如果真的回头去目视那些身后的秽物的话，便会被直接吞吃而已。

　　但他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现在的他，眼中只有那根伫立在房间中央的方柱。

　　因为在那方柱的下方，有着一扇小小的门。

　　而那道门，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层唯一的出口。

　　因此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到达那扇门的位置。

　　这，也是他在被疯狂侵蚀的状态下所唯一能够做出的理性思考。

　　又或者，这是出于对生的本能也说不定。

　　“嘶……嘶……”

　　博士牙关紧咬，一切的吸气都从鼻腔涌入，一切的吐气都从齿间渗出。

　　因为这片空间在他的眼中已经完全异化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如结缔组织般的物体从天花板上沿着墙体呈条状垂下，与舞动的怪异一同组成密集的丛林，混淆着他前行的视线。

　　如果这幅场景是被完全处于理智状态下的他所目睹的话，现在大概会直接陷入崩溃的边缘吧。

　　尽管处于理智状态下的他所看见的世界根本不会是这副模样，但只要他转过头去，就能清晰窥见真理之貌。

　　疯狂所带来的景色只是提前把这片区域未来的模样展示在了他的眼前罢了，同时，也让他能够毫无惧怕地去接受这一切。

　　毕竟疯狂本质上就是对所有恐惧的缓冲剂。

　　只要他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疯狂，他就不会在这一层倒下。

　　所以他需要的，仅仅只是坚持到那扇象征出口的门前。

　　只要能够穿过那扇门就没问题了。

　　因为即便他再怎么陷入疯狂，疯狂中的世界再怎么被污秽覆盖，那扇门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这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真实的出口。

　　但就在下一刻，让即便是处于疯狂中的博士也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位于立柱中央的那扇门——突然朝着两侧打开了。

　　“嗯？”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在那扇开启的门扉之中，有着一道人影。

　　那人影戴着一顶如牛仔般的宽沿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除此之外博士便什么细节都看不出了，甚至连性别和体型都无法辨认。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那个人看见了博士。

　　而且在他的眼中，博士的形象显然并不友善。

　　试问，谁会觉得一名手持染血十字镐且双眼通红朝着你狂奔而来的男子会是友善的？

　　只有变态杀人狂的形象才会是这样的。

　　更别提博士的身后还有着成千上万被唤醒的血肉怪异了。

　　于是那人立刻匆匆关闭了门扉，而博士甚至连一声“等等我”都没能喊出。

　　——他也喊不出。

　　疯入膏肓的他估计连一个完整的词语都没办法组合出来，更别说短语了。

　　但实际上，比起那位陌生人的离去，他的出现对于博士来说，才是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情。

　　还记得之前说的，这房间里那些潜藏之物的唤醒机制吗？

　　没错，背后。

　　而陌生人在房间中央的出现，代表了在他身后的半个房间，都成为了他的背后。

　　——

　　【海水】

　　来自阿戈尔真正故乡的液体，浑浊的姿态是深海的内在。

　　只需喝下，即可让饮用者陷入疯狂，并看见常人所不能见之事。

　　深海原本是古老生命的家园，却因受到无名之物的扭曲而异化成为酝酿疯狂的温床。

　　多数阿戈尔人穷尽一生都在试图逃离故乡，但从未有人真正成功过。

　　——

　　更新了。

　　感谢环节。

　　谢谢 鲁鲁修·· 以及 雾角号 的月票，感谢。

第6章六、深入骨髓的恶意

　　门扉关闭。

　　狰狞模糊的怪异宛如被挤压的牙膏般从那立柱之后的每一方床榻中喷薄而出。

　　刚才那名陌生人在房间中的突然闪现触发了在他身后存在过的一切孽物。

　　它们已经苏醒，它们蓄势待发，它们同博士与博士身后的同类对视，发出黏液涌动的滑腻声音。

　　这是否是一种交流行为？又或者是在彼此争斗？

　　但不论如何，这都不是现在的博士所能够理解的。

　　疯狂夺取了他感受恐惧的能力，也拿走了他思考的资格。

　　况且在他的眼中，那些潜藏在病床下的怪物们不论现不现出它们的姿态都是一样。

　　毕竟在疯狂的视觉影响下，他早就已经看透这房间的本来面目了。

　　所以他并没有畏惧前方那些正在如雨后春笋般不断萌芽的邪恶，而是继续保持着刚才追逐那名陌生人的速度，手持十字镐，朝着大厅中央立柱的方向奔跑。

　　身后的血肉之墙也继续紧跟着他的步伐不断恣意生长，堆叠在床铺间的每一寸空隙中，仿佛随时都要将面前的他整个吞噬。

　　五十米。

　　三十米。

　　十五米。

　　立柱的影像在博士的视觉中愈发清晰。

　　作为独立在血肉巢穴中的纯洁一隅，也只有它能够作为博士在疯狂状态下的指路明灯，让他找到前行的道路。

　　但疯狂并不是能够永续存在下去的。

　　博士的疯狂依靠了海水的帮助，而帮助终究是有限度的。

　　“嗞——”

　　视野开始如电波般闪动。

　　随着海水那短暂的药效逐渐流逝，博士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疯狂与理智的界限边缘，时而能看见房间内正常的景色，时而能看见房间内真实的景色。

　　墙壁上悬挂郁结的结缔组织在他眼前忽隐忽现，道路两边的床榻也在红与白之间不断切换。

　　但唯有立柱之后的世界，颜色是不会变化的。

　　毕竟那里是已经遭到了刚才的陌生人所触发的领域，不论他处于什么状态下，都是如此。

　　就如同他背后和余光里的景色一般。

　　可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远不如药效快要丧失这件事情更重要。

　　一旦他失去了现在的疯狂，那些堆积在房间内的恐惧就势必会将他整个生吞活剥。

　　因为恐惧这一事物并不会受人的主观思想影响。

　　即便声称不会害怕，或者是硬撑着去挑战那些恐惧也无济于事。

　　恐惧直击的是本能。

　　就像手指碰到火焰会不自觉地弹开一般，纯粹的恐惧只会在你进行思考之前就做出反应。

　　对于博士来说也是如此。

　　哪怕是在疯狂状态下司空见惯的事物，在理智的目光下也会极为可憎。

　　这便是理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真后悔没有多找幽灵鲨再多要一瓶。”

　　已然恢复了平时一半理智的博士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重新回到恐惧的怀抱中的时候，博士才意识到幽灵鲨确实是在帮他。

　　然而仅仅只是感叹终究是无用的。

　　现在的他距离立柱上的门扉只有短短不到十米的距离，而他只需要用双腿将这段距离补完就足够了。

　　“呼——”

　　凝视着那些簇拥在立柱身后张牙舞爪的血肉怪异们，博士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