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43章

　　于是他缓慢地拉动起自己手臂的肌肉与骨骼，以厘米为单位小心而谨慎地将它抽离了墙壁，并向着旁边的方向移开。

　　被左手所遮挡的区域越来越小。

　　博士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看见左手下遮掩的真相了，他已经退无可退。

　　肌肉抽搐，骨骼拉扯。

　　终于。

　　左手彻底离开了墙壁，离开了那被它所遮挡的石砖，显露出了那被铭刻在砖石墙的永恒印记。

　　一个粗糙的数字，【1】。

　　那是代表着万物初始的数字。

　　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1在泰拉的各个文化里有着什么深远的含义，它在此时此地都只有一种含义。

　　“这个数字，真的是我八分钟前刻下来的。”

　　博士的目光呆滞如同朽木，言语间如同含着一抔死水。

　　因为他甚至能分辨出这数字边缘那些被自己十字镐摩擦出来的印痕，那种粗糙的痕迹是只有经过拙劣的开凿才会产生的。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数字就是博士曾经留下的数字。

　　他试图论证的东西实现了。

　　自己真的是在这个螺旋阶梯里循环着。

　　太好了，博士。这样一看，似乎所有的假设都迎刃而解了啊。

　　——假如这数字不是出现在内墙上的话。

　　“开什么狗屁玩笑……？”

　　博士将刚刚才从墙壁上抽离出的左手捂住脸颊，双目圆睁如珠，语气逐渐失衡。

　　“我刻在外墙上的痕迹……为什么会跑到内墙上去了？”

　　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

　　一个都没有。

　　就好像在你考试涂答题卡的时候从第二题开始就把答案涂错位了一样。

　　虽然在你看来，这些答案都是对的，用来解决原题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因为你填的位置错了一位，就导致你在那之后的所有答案实际上都是谬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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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六十六、莫比乌斯之下的深海往事·三

　　博士猜想，此时此刻那尾随在自己身后的怪异一定正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吧。

　　毕竟现在自己的模样是如此无助且丑陋，对于这些怪异们来说，想必是最好的食粮。

　　如此一看，博士似乎就明白了它们跟随自己的目的了。

　　“你们这样跟在我身后，就是为了看我出丑的对吧？”他低着头怒吼道。

　　“这迷宫根本就是你创造出来的，然后想要将我陷入此中，趁机看我出尽洋相对吧？”他再度提高音量。

　　不得不说，他的猜想也许还真有几分道理。

　　毕竟在这罗德岛里，一切皆有可能。

　　“算了……我在这里吼叫又有什么意义呢。”

　　博士叹息着摇摇头，将目光从写着1的墙壁上抽离，转而面朝前方。

　　尽管事情古怪，但思考不能停止。

　　一旦思考停止了，那一切就都毫无意义，也毫无解决的可能性了。

　　因为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芦苇，人只因思考而高贵。

　　所以还是来整理一下已有的情报吧。

　　现在的状况是，博士确实证明了自己所在的螺旋楼梯处于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但问题是这个循环的方式有些古怪。

　　首先，博士的证明方式是将数字作为符号刻在墙壁上，这样的话一旦他在行走的路上看见自己曾留下的符号的话，就说明他正处于循环之中。

　　于是果不其然，他看见了。

　　但符号的位置错了，本来应该在外墙上的符号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内墙上。

　　倘若想要解决走廊的谜题，那就只能从这一点上入手。

　　“等等，从这一头到另一头……”

　　在脑海中将自己的设想刻画了一通之后，博士突然醒悟了些什么。

　　如果非要将这设想做个比喻的话，那就是传送带。

　　博士深处在一截传送带的内部，走廊的内墙是传送带的左侧，而走廊的外墙则是传送带的右侧。

　　当传送带开始运作的时候，本来被博士刻在右侧的文字就会因为循环而跑到博士的左侧位置上去。

　　不不不，传送带不行。

　　传送带是自己在动，但这里的环境并没有像传送带那样移动，反而是博士在动。

　　换句话说，博士是在环境实质上没有移动过的情况下造成了这种结果。

　　但假如环境没有移动的话，那博士最先刻下的数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对面？

　　只有一种可能性。

　　莫比乌斯环。

　　——

　　“所以你的意思是，后来那个猎头干员想要去找那个阿戈尔女人聊聊，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博士靠在椅背上，听着阿米娅口中的故事，皱了皱眉。

　　“对，当地那些见过那个阿戈尔女人的酒吧老板和委托人们也说很久没见过她了，后来那个干员问到了一个喂驮兽的小伙子，才知道她早就买了一匹驮兽然后往南方去了。”阿米娅说道。

　　“这就是邮件里所有的内容了？”博士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问道。

　　“是的。”阿米娅点头，“要是在一般情况下的话，对于招募失败这种事情，猎头干员们是不会特意汇报的，但这一次的对象是个阿戈尔人，所以……”

　　“南方……她肯定是往伊比利亚去了。”博士呼出一口长气，“也许这才是她的主要目的，至于在当赏金猎人也有可能是为了攒路费之类的。”

　　“所以，博士知道她为什么要回去吗？”阿米娅问。

　　“深海的呼唤。”博士直接速答道，“所有体内有着阿戈尔血统的阿戈尔族人都不能抵抗这种发自本能的东西。”

　　“深海是阿戈尔人真正的故乡，也是培育这片大地最早生命的古老温床。”博士的声音低沉起来，“但深海并不温柔，也不和蔼，充斥在那里的只有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恐怖，所以阿戈尔人虽然对创造自己的地方有所感恩，但却绝不会怀念。”

　　“所以才会有人说：忘却故土的阿戈尔人没有心灵，怀念故土的阿戈尔人没有脑子。”

　　博士说出了一句谚语。

　　“但……那个阿戈尔女人还是回去了。”阿米娅说。

　　“因为深海在呼唤她。”博士摇了摇头，“对于阿戈尔人来说，自己体内流淌的阿戈尔血液越是纯粹，就越是无法拒绝这种声音的诱导。”

　　“许多阿戈尔人穷尽一生都在试图逃离故乡，但从未有人真正成功过。”博士轻笑一声，“但凡接受了呼唤，并回到了阿戈尔的阿戈尔人，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离开的机会了——至少目前还没出现过能够离开的。”

　　“博士为什么知道这些？”对于从博士口中接连出现的这些话语，阿米娅只能表示惊讶，“明明哪里的书都没有记载过这种事情，连罗德岛的图书馆也……”

　　“知识的载体不一定要是书。”

　　博士摇摇头，双眼微微闭上，只将声音用作自己观察房间的媒介，让它扩散回荡。

　　“文字只是记录方式的一种，罗德岛图书馆里所藏的知识，也不光都是写在纸上的。录音、图像、胶片、数据资料……它们存在于各种各样的载体中。”

　　“知识也不会去主动去寻人。”

　　他的声音清脆如瓷，但又柔软如水。兜帽下的幽暗潜藏着一张和善的面孔。

　　“知识只会静静地躺在自己应在的位置，等待那些渴求它们的人来将它们唤醒发掘。”

　　“所以，你在罗德岛没有找到这些，并不是因为它们不存在，而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它们。”

　　博士微笑道。

　　“就像阿戈尔一样，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见过阿戈尔，也不知道阿戈尔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所以他们索性就将阿戈尔当做了一个传说，一个故事，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但这些人能够忽视，阿戈尔人却不能。”

　　“阿米娅。”博士说着，突然睁开双眼注视起眼前的卡特斯女孩，“刚才我想告诉你关于我曾经在伊比利亚所经历的事情，但却被你的那封邮件给打断了，所以我现在重新问你一遍。”

　　“你还想听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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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六十七、别在不确定的地方下功夫

　　如果这里变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的话，那一切就都好理解了。

　　毕竟在莫比乌斯环的状态下，正面与反面是毫无意义的，内墙和外墙也是如此。

　　这里的空间实质上已经被扭曲了。

　　“半分钟一格，一共八分钟十六格，所以这条螺旋走廊的长度实际上是……”

　　理解了现状的博士已经开始计划起自己突破这螺旋走廊的方案。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经基本上构建出了一个基于自己猜想的解题流程。

　　前提是这个猜想得是正确的才行。

　　“可以了。”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并与此同时直接开始了他对自己脑内模拟行为的实践。

　　“叮。”

　　首先是将口袋里的瓶装源石掏出来放在地上。

　　经过了刚才三楼的事情，博士已经确信这罗德岛内几乎所有的怪异都畏惧源石了。

　　源石和海水就像是阴与阳的两极，一种被怪异们避之不及，一种让怪异们趋之若骛。

　　而对于博士来说，则是清醒与疯狂的象征。

　　通过触碰源石，他得以窥见清醒的梦境，获知那些被删除掉的自己的过去。

　　通过饮用海水，他能够潜入虚幻的现实，在疯狂中抹去自己的恐惧。

　　“那么，你又如何呢？”

　　他的余光悄悄避过那眼球怪异的视线，然后向着前方走出了两步。

　　这怪异就像是跟踪狂一样，会阴魂不散地尾随在博士的身后，不论走到何处，只要一回头就必然能够看见它的身影。

　　所以如果在走出数步路之后它并未跟上前来的话，就说明它停滞不动了。

　　这样想着，博士轻轻侧过头，以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情况。

　　空无一物。

　　只有灰色的阶梯和石墙浸润在无声的幽暗中。

　　“果然。”

　　博士心中暗暗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为了保险，他还是向后退了几步。

　　渐渐出现在视线余光里的场景正如他所料。

　　那个由无数眼球堆叠起来的怪异此刻正如同吃下了毒虫一般不规则地摆动着自己那网状的身躯，从旁人的眼光看来想必相当难受。

　　而让它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大概除了那瓶地上的源石以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