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84章

　　“那项链呢？”阿米娅继续追问，“项链又是哪儿来的？最后您不是都说之前在伊比利亚和阿戈尔所经历过的都是梦境了吗？”

　　“我的确这么说过。”博士点点头，“但你又是怎么认为的呢，那一切究竟是不是梦境？”

　　“这……”阿米娅迟愣片刻，然后像是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般支支吾吾地开口，“凯尔希医生在梦境里是第二天晚上才到的，但在现实中确实第一天就直接到了……我觉得凯尔希医生肯定不会做出迟到这种事情来，所以我觉得那应该是梦境。”

　　“可是……”她又再次开口，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论证，“如果那是梦境的话，莱薇妮小姐的项链为什么又会真实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呢？”

　　“阿米娅。”

　　博士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博士怎么了？”阿米娅立刻看着博士，歪了歪头。

　　“你觉得那条项链，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博士问。

　　“这……当然很重要吧？”阿米娅不解地说道，“那难道不是莱薇妮小姐留给博士的遗物吗？啊，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博士把这条项链拿出来过呢，现在它还在吗？”

　　“不在了。”博士摇摇头。

　　“哎……？”阿米娅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什么？是遗失了还是被您所丢弃了？虽然我觉得您应该不会做出丢弃的这种事情来……”

　　“都不是。”博士又摇摇头，“它只是消失了而已，所以我才会问你是否觉得它很重要。”

　　“消失……了？”阿米娅看着博士，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觉得项链和阿斯图里亚斯镇相比，哪一方更重要？”博士又抛出一个问题。

　　“这是个什么问题？”阿米娅面露难色，“一边是人，一边是城镇，我觉得作为生物个体来说，单独一个人的重要性应该比不过一个镇吧？”

　　“从普世角度来说，的确如此。”博士点头，“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伊比利亚地区根本就没有阿斯图里亚斯这个地方。”

　　“哎？”阿米娅眨了眨眼。

　　就像是没听清博士的话一样。

　　“还记得我故事里讲的吧，在酒馆我和凯尔希医生相遇了，然后完成交易之后又分开了。”博士缓缓说道，“但后来当我再和凯尔希相见的时候，她却完全不记得有阿斯图里亚斯这个地方了，还说我们是在另一个城镇约定的。”

　　“这……”阿米娅哑口无言。

　　“而也是在那段时间前后，我发现自己包里的项链不见了……所以阿米娅你看。”博士笑了笑，“比起那条项链来说，是不是这个小镇的问题更加严重？”

　　“那后来您还去过伊比利亚地区吗？”阿米娅想了想，问道。

　　“去过。”博士点头，“而且我第二次去就是为了寻找阿斯图里亚斯这个记忆中的地方而去的，但可惜的是我什么也没找到，那个地方如同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存在一样，彻底消失了。”

　　“会不会是开走了？”阿米娅仍是不死心。

　　“那不是一个移动城镇。”博士摇头，“何况它的消失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概念上的消失。”

　　“因为在我询问过的所有伊比利亚地区的人里，没有一人听说过这个城镇。”

第142章一百四十一、回到无限螺旋之地

　　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并没有怎么样。

　　罗德岛的日常还是一如既往，阿米娅也只是把博士讲过的故事记在心里，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虽然博士没有表示这是什么不能对外人透露的话题，但不知为何，阿米娅在想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总是感觉从会脊椎窜上一阵恶寒，于是便也就消了这样的心思。

　　而且，就算把这段经历随便说给一个干员听，那干员也未必会信。

　　所以最终，故事也就只是故事而已。

　　博士说了，阿米娅记住了，如此罢了。

　　山坡照露珠，空中舞云雀。

　　蜗牛爬枝头，上帝天堂住。

　　——世事一切皆太平。

　　——

　　【大家都是同族，说话大可以客气一些，别那么拘谨，也别那么咄咄逼人，这样不好。】

　　【同族？开玩笑，你什么时候拿我们当同族过？我们难道不是你召之即来用之即弃的一次性工具人吗？】

　　【唉，我曾期待与你进行一次和平而友善的沟通，看来这大概会变成奢望了。】

　　【但在我看来你倒是自始至终都一个样。】

　　【罢了，罢了……】

　　“谁？”

　　靠在扭曲的墙壁上，博士惊醒了过来。

　　细密的汗珠沿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流入他脖颈下的衣物深处，浸润了那些纤维。

　　“我睡着了？”

　　在意识到之前所听见和看见的一切都是梦境之后，博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坐了起来。

　　眼前的无尽走廊还是睡前的模样。

　　因为脱水和饥饿而倒下的他，现在还是被这两种愈发深刻的负面效果影响着。

　　“糟透了。”

　　于是，为了节省体力，博士又靠回了墙壁上。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滩烂泥。

　　不过得益于之前的睡眠和那一场梦境，博士感觉自己现在的精神倒是清明了不少。

　　“得思考一下究竟该怎么做了。”

　　他努力地将自己从地上撑起，然后将自己的位置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并在一个怪异的姿势中安顿了下来。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研究墙上的数字并没有帮助。”

　　博士说道。

　　自他在这条无尽的走廊里无限重复开始，那些曾经被他刻在墙上的数字便开始了如同混沌变生一样的旅程。

　　最开始那些数字还只是调换角度或者字形翻转而已，然而随着博士不断地在这里绕圈，那些数字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怪异。

　　从一位数变成两位数，两位数变成四位数，四位数变成八位数，完全就是在呈几何倍数般增长，且从中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规律。

　　也许想要从墙上这些杂乱无章的数字中找到规律本就是一种无稽之谈吧。

　　“而且比起选择要不要研究墙上的数字，果然还是先选择要不要活下去才比较重要。”博士抬头仰望着空荡而漆黑的天花板，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流。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一个事实。

　　在这罗德岛内，死亡并不是一种可怕的终结，而是一种不那么委婉的妥协手段。

　　当死亡成为了工具的时候，那么利用它的人将不再有任何感到恐惧的必要。

　　不过前提是，利用它的人首先得能够支付的起代价。

　　“说是要死，那究竟该怎么死？”博士看了一眼手边的十字镐，目光凝在了镐子的尖端上，久久无法离去。

　　在他的脑海中，一个用十字镐凿穿自己颅骨而死的男人形象正在缓缓浮现出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从这幕想象中的场景里感受到了几分滑稽，于是不自主地笑了。

　　“看来要是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的话，自杀这门活计还挺糟心的。”

　　他笑着。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出来。

　　毕竟这罗德岛里可没什么能够让人开心的事情，快乐从不属于这里，只属于那些离开了这里的人。

　　“那么，既然选择死比选择活着更难的话，那我还是乐意继续活下去。”

　　博士干笑两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好让那块被他坐到酸痛的皮肤和肌肉休息一下。

　　接着，他突然张开嘴巴，大声地喊了一句话。

　　“喂！其实你在听，也在看的，对吧？”

　　在脱水和饥饿的双重压力下，他其实本不该这样说话。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的这句话不够大声的话就没有气势，如果没有气势的话，那操纵着这个走廊的怪异就不会理睬他。

　　这走廊是被操纵了的。

　　哪怕再怎么驽钝的人，在这里跑了十几个小时之后也该明白这一点了。

　　换句话说，走廊的循环并不是编排好的，而是经过人工干涉和调整了之后的结果。最开始跟随在博士背后的那个纯粹由眼睛构成的怪异便是这走廊的管理者。

　　——虽然这么说，但这一切依旧只是设想罢了，没有确切的证据。

　　所以，也正是因为没有证据，博士才会大声地朝着走廊喊叫。

　　“怎么样，看我这样庸庸碌碌地跑了十几个小时，心中一定很享受吧？”他靠在墙壁上，因脱水和饥饿而压迫出的恍惚让他得以不过脑子就能讲出一大堆的话来。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双眼微微闭上，另一只手则虚握住十字镐的镐柄，五指懒散地扣着，“但我只是配合着你演戏，不拆穿你罢了。”

　　肉体折磨所带来的恍惚与睡眠入梦所带来的清明在此时此刻交叠在了一起。

　　清明使他的思维得以转动，回忆得以浮上意识的表层，而恍惚则让他能够以平常相异的状态来行事。

　　“这回廊之所以在无限循环，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在延长它，而恰恰是因为你无法干涉它，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混沌不堪的模样。”他挤出自己的声音，对着空气说话。

　　“我放在你面前的那一瓶源石，想必已经让你烦躁不堪了吧。”他笑着摇头，像一个酒鬼，“因为你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要让事情变成这样，而是在把我玩够了之后就直接化作这走廊的一部分，将我直接消化在其中。毕竟这走廊对于你而言，也就是相当于消化器官一样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我是在你的肚子里面，没错吧？”

　　——

　　感谢环节。

　　感谢l大将军l楠鸢荟 的刀片和月票，谢谢。

第143章一百四十二、第一次对谈

　　其实博士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是真的知道的话，也不至于会在这里面毫无意义地浪费这么多体力了。

　　他只是在这种交叠的精神状态之下萌生出了新的想法而已。

　　换言之，他是在赌。

　　而且不知为何，自他从梦中醒来之后，他便能隐约地看见这螺旋走廊中的一些平常所看不见的东西。

　　尽管目前的他还没办法分辨出那些自己时而能见时而不能见的虚影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发生了一些改变。

　　“我在想啊。”

　　他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全部调动到了语言中枢，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赌徒事业上。

　　“既然你能够让墙壁出现不同的文字，让走廊发生变化，那就说明你是有着思考能力的吧？”博士调整着呼吸和语句，说道，“不像外面的那些烂泥或者虚影，只会遵循本能行动，但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

　　“虽然我曾经死过一次，且付出了记忆作为代价，但即便是对这里的认知如同新生儿一般的我，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一些细节和规则。”博士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说，“像你这样拥有着智慧的怪异，肯定也能够与人沟通才是，所以……要不要谈个条件？如果你觉得可以谈条件的话，那就把你想说的话用文字的形式展现在墙壁上，别再给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符了。”

　　控制这个螺旋楼梯的主人他早就已经见过了。

　　如无数眼球拼合成蛛网一般的身躯令人精神不适，而且持续跟踪在被困者后方的行为更是诡异不堪。从博士刚才的推断看来，那大概是一种类似捕猎前玩弄食物一样的行为。

　　但现在，它无法捕猎了。

　　因为它的身体被博士留下的源石所禁制，彻底锁在了原地。

　　博士之所以敢于向它说这么多话，也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先决条件存在。

　　“快动啊，动啊……”

　　博士在心里催促着，默念着。

　　他衷心希望那怪异能够听得懂他的话，从而证明他提出的设想是正确的。

　　于是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墙壁依旧还是那个墙壁，上面如同咒文般混沌的字符也依旧还是停在那里，无声地嘲笑着博士。

　　但即便如此，博士也只是静静地盯着墙壁，表情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