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凯尔希？真的假的？ 第80章

　　你在用剑上面的天赋和技巧非常优异，即便是聪慧如我，在小时候也得不断琢磨剑里面的一招一式，甚至不得不在挨了揍吃了疼之后，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打灯来钻研这些技巧，然后在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再和你打一场。

　　我很怕你，因为最清晰的那段疼痛和你联系在了一起，以至于哪怕到了现在我还对那种痛楚依旧记忆犹新。

　　即使我长大之后再也没怎么因为疼痛而失去意识和冷静思考的能力，那些窒息的、让人失去判断力的瞬间依然在不断地警示着我，刻骨铭心。

　　当然，没有能好好打你一顿，也是会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

　　可相应的，越是长大，我就越是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优异是没有意义的。

　　即使能作为游侠，将卡西米尔周边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全部解决；即使能亲眼看见那些曾被你帮助过的人找到家里来，带着他们自制的麦芽糖和感谢信送到家里；即使能一次又一次地，将强敌所打退——

　　灾难的种子依旧在摇篮中安稳地生长着。

　　你曾偷偷带着我离开卡瓦莱利亚基，到乡村和田野中玩耍，那时我的父亲还在担心什么关于矿石病、刁民之类的事情。

　　我在那里见到了高过你腰间的麦田，它将我的整个身体笼罩，根本看不见出去的方向在哪里，只能依靠源石技艺来找出一条道来。

　　你管这个叫做滑头，可玛格丽特甚至连这个都做不到，如果不是我再进去一次把她带出来的话，她大概要走上一天才能走出那片麦田。

　　但你知道吗，叔叔。

　　在上次我回到那里的时候，那片麦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被掘开的赤土荒地。

　　钢铁之间纵横交错，机械的臂膀在田野间肆意翻搅着，将一块块黑色的钢板铺设在原本柔软的泥土之上，将耕地吞噬殆尽，任凭曾经随风摇曳的金色麦浪变成一片沉闷的、机械化的荒芜之地。

　　在田地的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金属设施耸立着，四周围绕着数不清的货运箱和零件箱，工人们穿梭其中，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身穿卡西米尔某家企业外包制服的管理员，在工地边缘站着监视。

　　更远的地方，一台台运输载具顺着刚刚铺设的简易轨道驶入，将一箱箱标注着【资源开发】、【废品回收】字样的材料搬运到那些机械化的巨臂旁。而被这些机械抓取出来的，则是被撕裂、翻倒、碾碎的泥土和根茎。

　　那一刻，我站在那片不复存在的麦田边缘，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试图在自己的记忆中拼凑出这里曾经的样貌。

　　但无论如何回忆，我都再也找不回那年夏日的景色，也听不到风吹麦浪的沙沙声了。

　　可这说不定是好事。

　　如果有学过机械化，学过基础的工业理论就会发现，哪怕景色消失、象征着童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要这些能给土地的所有者赚取一些利润，他们就能够通过这些来获取更多的钱财，得到更好的生活。

　　缺乏核心城市的帮助，这片区域纵然能免受压迫之苦，却也会因为缺乏法律管控，成为无法之地。

　　因此这就是必须的，这就是正确的道路。

　　——可那些原本住在土地上的村民们呢？

　　你觉得这些土地会在谁手里？是商业联合会吗？

　　你其实应该知道的，毕竟临光家里也有。

　　是的，这些土地真正的主人是贵族。

　　将一座村庄的土地所有权抵押给企业，又将土地售卖给在这里居住的村民，划上一个日期，在那之前就死去，或是拖延，最终让归属权变成一笔烂账。那属于村民的钱和财产，又有多少能够真正落到村民手里呢？

　　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这里是一片比卡瓦莱利亚基还要自由的土地，只要农夫们还愿意耕作，愿意用手去触碰泥土，愿意让这里的作物在风里生长，卡西米尔的土地就不会真正荒废，卡西米尔也永远会是卡西米尔。

　　只是那时的我看得太远，只去眺望远处的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心中则是更为宏大的愿景，想要以战争来将局势平定，再按部就班解决国家内的问题，却没有意识到脚下的土地已经颤抖了许久。

　　久到我来不及反应。

　　而我也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如此真切地理解了你当年的眼神。

　　过去的你选择沉默，选择离开，选择把自己变成一个白领，一个看似无足轻重却始终游荡在卡西米尔阴影之下的人。世人以为你是逃避，骑士们以为你只是懦弱，可我从不怀疑。

　　那并不是逃避，而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许早在很多年以前，你就知道卡西米尔正在走向毁灭。

　　可是，叔叔，我不喜欢沉默，这是我相当讨厌的一件事情。

　　哪怕卡西米尔早已改变，哪怕它再无情、再冰冷、再冷漠，我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让某些东西得以留下来，让玛莉娅在呵护中长大。

　　尽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皆源于自私，但或许这句话也是真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我……

　　我依然希望，那些曾在风里飘荡的金黄麦浪，能有一天重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杰拉尔德

卡西米尔的梦魇

第一章 比霓虹更加耀眼的火光（6K7）

　　8:11PM，卡西米尔中部，四城联合，泰拉历1097年6月15日。

　　自第二十四届的卡西米尔骑士竞技选拔赛开启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五天的时间。

　　四城之间的拼接严丝合缝，甚至城邦与城邦之间那以半年为期的“限定邻居”也开始一同走上街道，互相打着招呼，邀请对方加入某个骑士的粉丝团。

　　每隔三年举办一次的特锦赛，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便是骑士竞技的全部。

　　实际上，在那之前便已经有了激烈的选拔、积分累计、各个移动城邦的代表和企业进行交流，以此来为这一最高赛事的观众呈现出长达半年的精彩较量。

　　让旅游业达到鼎盛，让平日里的产品和商业链能够顺利运转，让所有支持的粉丝心甘情愿掏出钱来购买票券——无形的大手牢牢掌控着城市的脉络，皆为了一个目标而运作，让这座庞大的国度狂奔至地平线的另一头，直至崩溃。

　　于是这便有了渴望成为骑士的乡村女孩，查丝汀娜。

　　或者现在应该说，独立骑士，查丝汀娜。

　　她刚刚从地下竞技场中走出，打完了她今天的又一场预选赛。尽管她这三年间累计的分数已经足够她直接在特锦赛中寻求到一个好的位置，甚至从一开始就能往封号骑士的目标去追逐。

　　但独立骑士在没有赞助的情况下拿到的钱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哪怕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可以算是相当夸张的一笔财富了，但在用来治疗矿石病上只能算是勉强。

　　幸好新的药品比较便宜……她记得那是来自于罗德岛医药公司的，那家公司的舰船在十天前短暂地停靠在了大骑士领，可又在四城合并之后便离开了。

　　有点可惜，如果能有长期的供给源就好了。

　　这位未来的远牙骑士此刻脑中思绪万千，现实中却依旧在尝试远离那位身旁滔滔不绝向她介绍的经纪人，那是玫瑰报业的星探之一，据说自从她的第一场比赛开始就在看了。

　　可她不太在意这些，她更清楚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自己在签了与企业相关的合同之后，这些所谓的殷勤很快就会变成驱使她走向深渊的命令。

　　“查丝汀娜小姐，请您务必谨慎考虑我们的提议，有了玫瑰报业的赞助之后，不说宣传和推广方面的……”

　　嘈杂会打扰风的声音，害她听不清楚。

　　于是查丝汀娜挽着手上的弩，在下一个拐角的时候借着街旁放置着的货箱，仅凭一个动作便从原地跳到了箱子的顶上，再通过建筑旁的梯子往顶上攀去。

　　这位小巧的黎博利将她体型上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一会便摆脱了难缠的经纪人，来到了楼顶上方。

　　她眺望着远方。

　　身为一个狙击手，优秀的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是让她能在高烈度战斗中游刃有余的关键，风是让她能够判断对方动作的凭依。

　　夜晚的卡西米尔依旧灯火辉煌，霓虹与光影交错，将这座城市的脉搏清晰地映照在夜空之下。

　　竞技场周围的街道是整座城市最为喧嚣的地带，数千名观众即使在晚上也依旧汇聚在周围，或是在酒馆里高声议论，或是聚集在大屏幕前观看赛事的回放。

　　但她的目光越过了这些，将视线投向了城市的另一端。

　　霓虹灯的光辉渐渐消散，沉寂取代了喧闹，夜色中的建筑仿佛与这座疯狂运转的都市隔绝开来，在高楼之上显得太过于不起眼，太过于暗淡。

　　在那片相对冷清的区域当中，一座宏伟的城堡落座在名为大骑士领的移动板块上，即便隔着这般距离，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它的轮廓。

　　那是即使在骑士之城也足以令人惊叹的景象——与周围霓虹闪烁的都市格格不入，它们仅凭火光便照亮了自身的轮廓，仿佛仍沉浸在卡西米尔旧日的荣光之中。

　　查丝汀娜并不了解太多关于贵族体系的知识，但她听说过一些传闻。卡西米尔的传统骑士贵族制度表面上并无严格的等级划分，按照理论来说，所有骑士世家都是身份同级的贵族群体，可现实却远非如此简单。

　　她曾在一些老骑士的交谈中听闻过，某些同样出身于古老骑士世家的竞技骑士，却不得不蜗居在破败狭窄的居所之中，远离这座城市的中心，甚至比某些寻常的小贩还要拮据。

　　同级，似乎也不是那么同级。

　　查丝汀娜想不太明白，她只能拿出袋中的口笛，想让风带着旋律一起飘向远方。

　　这多少能让比赛给她带来的阵痛感缓解一些，她的腹部刚刚被对方用剑托狠狠砸了一下，即使现在还是很想吐。

　　但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地，她觉得风的声音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有点像是下雨天前的那种躁动，忽然刮起的无源之风裹挟着马上就要到来的雨水，拍打在石墙之上，带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风一般在这种时候都会显得有些不耐烦，甚至说是生气。

　　可今天并没有下雨，天空澄澈无比，甚至连一片云都不曾浮现。这份气恼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股与平日里格格不入的声音与疑惑仿佛无形的丝线，将她的意识引导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循着这股奇异的风望去，极目远眺——

　　让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处那座古老的城堡之上。

　　仅仅一分钟前，那片墙垣之上仍是空无一物，可此刻一个人影却悄然伫立在那里。

　　那黑色的臂甲在夜色下缓缓翻动，仿佛连光都不愿靠近他的身侧。城墙上的骑士们环绕在他的周围，排列成整齐的队列，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规则所束缚，默然站定。

　　没有人拔剑，没有人趋前，没有人试图拦截。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低垂着头盔下的目光，以一种近乎恭敬的沉默姿态，迎接着他的到来。

　　那一瞬间，查丝汀娜握紧了手中的弩，浑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心跳仿佛被冻结。

　　然后——

　　就像是心有所感，那双金色的眼眸轻轻转动，越过层层夜幕与霓虹，与她投去的视线猝然相撞。

　　她的呼吸在刹那间窒住。

　　可对方似乎并未在意，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在沉沉夜幕之中迈步前行，消失在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高楼之上，查丝汀娜怔怔地坐在原地，大口喘息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久久未能从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感中挣脱出来。

　　……

　　年轻的黎博利忽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霎那回到了儿时的村落当中。

　　在那里，曾经有过一个老骑士携着风尘在他们家旁落脚，为她讲过一个故事。

　　关于数百年之前的故事。

　　他说，过去的天马王国与骏鹰王国矛盾不断，彼此之间互有交战，死伤无数。

　　然而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驻扎在边境的骏鹰贵族却突然失去了踪迹。

　　感到蹊跷的天马前去查探，遭遇的却不是骏鹰或乌萨斯，而是远征至此的另一支神民。

　　他说，

　　那便是梦魇。

　　————————

　　杰拉尔德踏入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堡，靴底踩在大理石铺设的长廊上。

　　周围的烛火轻微颤抖，微弱的光辉打在墙上那些镶金的骑士徽记上，让它们泛起陈旧的辉光。

　　外表看去的确无可挑剔，他们家族曾经或许也曾有过类似的封地和建筑……但至少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在城堡中醒来的滋味，因此这里的一切与他而言都称得上是新鲜。

　　从远处传来些许声音，气息与香氛一并落在他的感官之中。

　　他默默停下脚步，让转角处巡逻的骑士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直接站定在了原地，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不曾有过。

　　视野一片漆黑，呼吸被瞬间剥夺，窒息感瞬间浸满了骑士的整具身体，可他依旧保持着清醒时的姿势站在原地。

　　而杰拉尔德继续向前走着。

　　古朴的城堡、古朴的建筑风格、古朴的氛围。

　　以及奢华的内在。

　　他在一个宴会厅前停下脚步。

　　金色的烛光晕染着每一寸镶嵌繁复雕花的天花板，光影流转间，映照出交错重叠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装点得如同镀上一层幻梦般的辉光。

　　宴会之中，贵族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杯盏相碰。贵妇人们端坐于丝绒铺就的座椅上，指尖轻柔地滑过桌上精致的点心，又在暗中将这份甜腻抹在一旁经过的侍者脸上。

　　年轻的骑士们则端着酒杯，在宴会厅的一侧毫不忌讳地谈论着商业联合会的秘密，仿佛谁知道的更多，便更显得他们私下有着不得了的门道，而那即将到来的竞赛与某位新晋的竞技骑士，则是他们在餐后闲聊时的消遣。

　　一位年迈的贵族端坐在壁炉旁，从样貌上看可以判断是这个城堡的主人，家族的家主。他的身侧围坐着几位衣着考究的商界人士，西装革履的装扮与周围骑士的风格截然不同。

　　多么“温馨”、“祥和”的一幕啊。

　　可杰拉尔德没有找到他想找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