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
正殿里摇曳的烛火在他眼中拉出扭曲的光尾，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让他阵阵作呕。
他们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皇”的继承人，会突然暴起，用最纯粹的杀意斩杀大家长橘政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身上还带着拉面汤底味道的老头，用那种悲伤得仿佛能溺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自称是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那些在家族会议上，纵使是面对大家长橘政宗也总是有着各种意见各位家主，在这个老人面前却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一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自称上杉越的老头会说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防止自己与自己的兄弟自相残杀？
兄弟？
源稚生的心脏猛地一抽，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十七岁那年夏夜的旧伤被重新撕开，灌入了冰冷的盐水。
“源稚女”这个名字，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禁忌的角落。
那个内心柔弱却堕落为“鬼”的男孩，早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杀了，那是他身为执行局的斩鬼人，人生中斩杀的第一个鬼……也是让他永远无法走出去的梦魇。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蛇岐八家的少主吗？不是源家的家主吗？为什么此时此刻，自己却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路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局外人？
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身份以及认知，都在这一刻被剥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赤·裸裸的迷茫与痛苦。
他望着地上橘政宗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无边的悲伤包裹了起来。
他对橘政宗的信任与依赖，本质上是因为他在那位威严的大家长身上寄托了自己对“父亲”这一角色的感情。
这很正常，在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橘政宗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这个身份，他教导自己、提拔自己，将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托付给了自己。
可是听着白夜与上杉越的话，他却又感觉，自己那份沉重的悲伤似乎缺少一个最基本的理由。
那个理由就是——橘政宗到底是谁？他究竟是在为谁悲伤？
“源稚女已经死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源稚生低吼出声，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充满了绝望的疯狂，此时的他手中已经没有了刀，但他依旧握紧拳头，将所有的愤怒、混乱与痛苦都凝聚在右拳之上，不顾一切地向上杉越打去。
他需要宣泄，需要用暴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上杉越没有躲。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那记饱含着一个年轻人全部绝望的重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脸颊上。
“嘭”的一声闷响，上杉越的身体被打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皇的血统让他的肉体远超一般的混血种，坚韧得如同钢铁，但这个毕竟年迈的老人，脸颊还是在这一拳下迅速地泛起红肿。
源稚生的拳头在颤抖，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红印，内心却更加空洞。
他预想中的反击没有到来，只有那双古井无波的金色瞳孔，静静地回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愧疚与悲悯。
“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一切就都是身为父亲的我的失职。”
上杉越对源稚生这样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可挽回的沉重，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此奇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儿子”的痛苦。
“但如果如神代白夜所说一般，你的弟弟没死，那么我就仍有机会为我的错误买单。”
这样说完后，上杉越将手中的“蜘蛛切”递还给了源稚生，那柄冰冷的长刀，此刻却在源稚生手中却像烙铁一般滚烫。
“你一直觉得源稚女死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你从未确认过他的尸体不是吗？”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夜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精准的命中了源稚生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
“鼓起勇气去看一看吧，去揭穿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包裹着你的谎言。”
白夜的话像是诅咒，让源稚生握着“蜘蛛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很想怒斥白夜和上杉越都是无可救药的骗子，都是疯子！但是当他仔细回想，却发现自己的人生确实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
那个地下室，那个被自己刺穿的尸体，那个在死前叫着自己“哥哥”的男孩……他真的确认过吗？或者说，他敢去确认吗？
绝对是有什么弄错了！一定是的！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跌跌撞撞地转身，冲出了神社的正殿，如同逃走一般，他的背影踉跄而仓皇，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少主的威严，更像是一只夹着尾巴逃跑的野兽。
“少主！”乌鸦和夜叉惊呼着，立刻追了出去，而紧随着他们的，还有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源稚生身后名为樱的女忍，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正殿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摇曳的烛火和沉重的呼吸声。
“橘政宗与猛鬼众的王，真实身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名为赫尔佐格。”
白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他望着地上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橘政宗”的尸体，平静地说道：“这个‘橘政宗’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在我出现后一直都是这个傀儡在以‘橘政宗’的身份行动，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杀意，而不敢亲自现身了吧。”
这样说着的白夜，回头看向了上杉越。
“我知道你有多么讨厌蛇岐八家，但你不是想要拯救你的孩子吗？一个拉面师傅是救不了他们的，只有‘皇’才行。”
话音未落，白夜的身上突然泛起了幽绿色的光芒，一副充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风格的绿色铠甲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假面骑士克洛诺斯的力量，已然被其驾驭。
“我不知道蛇岐八家中还有多少橘政宗暗中埋下的内奸，有多少人背地里已经投靠了‘猛鬼众’，但这都不重要了。”
白夜眼部装甲散发出的幽幽绿光，如同审判者的视线，缓缓扫过神社正殿内的每一个人，在场的所有家主，无一不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接下来，我会彻底摧毁整个猛鬼众。我会拔除他们的每一个据点，杀死他们的每一个‘鬼’，赫尔佐格有很多替身，但我会找到他们，然后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碾死。”
他的语气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在说一个计划。
“橘政宗告诉你们‘龙渊计划’很成功，你们已经封印了神墓地的大门……但实际上，神早就离开了‘高天原’。此时此刻，它应该正等着被猛鬼众从东京某个角落里挖出来，然后把你们每一位从白王那里继承了力量的混血种，都当做食物吃掉。”
白夜口中的这个消息，比之前所有的秘密加起来都更具毁灭性。
说完这些，白夜最后看向了上杉越。
“越师傅，希望你能够再当一阵子你最憎恨的影皇，等到我把猛鬼众以及它们想要复活的那个神一起杀死之后，你也许就可以回法国去了……”
他顿了顿，“和你的儿子一起。”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上杉越的心。
白夜将蛇岐八家这群神态各异的家主们留给了上杉越，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神社。
他要向日本第二大混血种势力猛鬼众发起一场战争，一场由一个人开始，也由一个人终结的战争。
他没有要求蛇岐八家为他提供任何一点帮助，因为他不需要。
在白夜离开神社之后，正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上杉越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如神代白夜所说，看起来，我可能要再做几天这个家族的大家长了。”
他看着那些脸色苍白的家主们，“如果神真的复苏，富士山会喷发，海啸会吞没陆地，日本会沉到太平洋里去……我对这个国家也许已经没什么感情，但你们不一样，对吧？”
家主们沉默着，无人应答。但在上杉越那无可置疑的血统与深不可测的力量面前，在亡国灭种的巨大恐惧面前，他们最终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
“愿听影皇陛下调遣。”犬山贺第一个跪下，声音沙哑。
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神社正殿响起。
“向全日本的帮派发出最后通牒吧。”
上杉越冷冷地命令道，“这是他们最后脱离猛鬼众的机会，告诉他们只有脱离猛鬼众和死两种结局，关于神代表也，你们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让一个心怀鬼胎的外国人成为家族的大家长，是你们犯的第一个错误……”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昨天夜里，白夜和那个叫夏弥的女孩之间的对话。
“而把神代白夜当做你们的同类，则是你们犯下的第二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上杉越的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空，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们也许是……比这座城市还要古老的存在啊。”
黑月之潮 : 第125章 斩鬼
新宿的夜永不沉睡，霓虹的光污染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仿佛永不落幕的黄昏。
在这片由欲望和金钱构筑的钢铁森林深处，“曼波网吧”的招牌闪烁着暧昧的粉色光芒，像是一朵开在阴沟里的罂·粟花，吸引着那些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和孤独的灵魂。
然而今夜，这份暧昧被野蛮地撕碎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像是成千上万只愤怒的黄蜂组成的乌云，席卷了整条街道，为首的是一辆血红色的道奇“蝰蛇”跑车，车身低矮得像是贴着地面滑行，线条充满了攻击性，在光怪陆离的街灯下，那颜色如同刚刚从动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车辆的尾部加载了两个狰狞的NOS钢瓶，这昭示着它的主人是一个会把氧化二氮当做烈酒直接注入汽车引擎的亡命之徒。
“蝰蛇”停在了曼波网吧的正门口，紧接着无数改装过的摩托车如同嗜血的金属蝗虫群，从街道的四面八方涌来，将蝰蛇和网吧包围得水泄不通，这些摩托车发出的噪音足以震碎人的耳膜。
蝰蛇的后备箱被暴力地掀开，无数日本少年骑着摩托车从它的两侧呼啸驶过，他们放慢速度，从敞开的后备箱里熟练地拔出不锈钢砍刀和锯短了枪管的猎枪，他们身上穿着造型夸张的黑色皮夹克，夹克上缀满了闪亮的铜钉和意义不明的徽章，头发被染得五颜六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裸露的两臂上全是狰狞的纹身，在夜色中活了过来一般扭动着。
他们是日本黑道食物链最底端，却也最混乱、最不可控的一环——暴走族。
这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少年，一群将青春的躁动与暴力血腥划上等号的野兽。他们聚集在一起玩车，也聚集在一起打砸抢烧。
对日本的警察来说，他们是最棘手的犯罪者，正经的黑道中人通常做事讲究规矩和利益，只有在自己的地盘被侵犯时才会动用武力，而这群半大的少年则完全不同，他们青春期过剩涌动的荷尔蒙，让他们随时可能因为一杯泼洒的啤酒或者一个不屑的眼神就拔刀砍杀。
他们嗑药，他们飙车，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在哪条高速公路上翻车死掉，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正因如此，他们拼起命来也足够狠，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他们甚至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杀人，只为了寻求那一瞬间的刺激。
此刻，日本黑道的世界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剧变，蛇岐八家以影皇之名发出的“最后通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多数帮派都收到了这份通牒，尽管那些依附于猛鬼众的帮派还在犹豫观望，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究竟该站在哪一方，但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一场浩劫即将来临。
然而，在曼波网吧外的这个名为“赤备”的暴走族帮派，对这一切变故一无所知，他们处于信息链的最末端，依旧如往常一样横行无忌，在自己老大的指示下，突袭了这家小小的网吧，像一群闯入羊圈的狼。
他们的目标，是在“龙渊计划”中幸存的凯撒小组。
此时的曼波网吧内一片漆黑，宛如地狱的入口，卡塞尔学院超级计算机“诺玛”的远程攻击强行关闭了这里的电源，走廊里只有少数绿色的应急灯亮着，投下鬼火般幽幽的光，将一切都映照得诡异而静谧。
但断电没能拦住这群暴走族，伴随着玻璃门被砸碎的巨响，这帮十几二十岁的男孩提着砍刀和短管猎枪冲了进去，嘴里发出兴奋的嚎叫，他们三五人一组，配合默契地控制了每一条走廊。
曼波网吧是一家主打软**的场所，多数隔间里都是一男一女，网吧的女服务生会为顾客提供一些类似膝枕或者掏耳朵之类的暧昧服务。
然而此刻，冰冷的枪管捅在了那些惊慌失措的顾客嘴里，轻易地将他们从温柔乡中拖拽出来，像拖拽死狗一样扔在走廊上。
而那些美丽或者不太美丽的女孩，也被揪着头发从包间里拽了出来。她们的制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露出白得耀眼的大腿和惊恐的表情。
暴走族少年们狂笑着，把她们粗暴地按在榻榻米上，肮脏的手很不老实地伸进女孩的短裙里，换来一阵阵绝望的尖叫和哭泣。
这群掌握了暴力的半大孩子，比真正的成年黑帮还要凶狠残忍，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血统不稳定的混血种，人类的劣根性与龙类的残忍暴戾，在他们身上完美地结合，催生出最纯粹的邪恶。
……
时间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
网吧的天台上，熊熊的火焰正在燃烧，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橘红色。一位日本少女被反绑着双手，捆在天台的边缘处，暴露在冰冷的夜风中。
她的胳膊和大腿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掐痕和红色的伤痕，这证明有人曾恣意蹂躏过她的身体。火焰正在渐渐逼近她，是暴走族在楼顶浇了汽油，对于这群因掌握了暴力而满脑子破坏欲的少年来说，没什么比纵火将一切烧成灰烬更令人愉悦。
被绑在天台的少女叫做麻生真，是凯撒小组的旧识，就在刚刚在这群暴走族袭击网吧的时候，她主动帮助了失去了装备与后勤支持的凯撒一行人从后门逃走，但也因此，她被这群暴徒发现自己与凯撒小组有关，此刻被当做了要挟凯撒他们束手就擒的筹码。
“赤备”的首领是一个长着猴脸的男人，此刻他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从网吧里搬出来的沙发上，就摆在网吧破碎的大门前。
他身前还停着三辆厢式货车，车门大开，躲在车门后的暴走族们手持猎枪，枪口对准着街道的各个方向。
而那些被抓的女服务生们，则被赶到了货车的引擎盖前趴着，瑟瑟发抖，暴走族用这些少女柔软的身体当作人肉屏障。
这种情况下，就算警察来了也奈何不了他们，因为只要有人开枪，最先被命中的肯定是这些无辜的女孩。
他们像一群布好了陷阱的猎人，正等着凯撒小组自投罗网。
然而，凯撒他们还未到。
远处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如冬夜一般寒冷的身影，那是一个通体覆盖着幽绿色装甲的假面骑士。
在离开蛇岐八家神社后，白夜已经杀死了七百多位猛鬼众的成员。
其中多数是血统极不稳定的“鬼”，少部分则是冥顽不灵，仍然与猛鬼众共存亡的黑帮成员。
猛鬼众实际上并没有白夜想象中那么铁板一块，当死伤者的数量在通讯频道中被确认达到五百人以上时，那些原本还打算投靠猛鬼众的墙头草帮派，大多立即抢着与猛鬼众切割关系，生怕被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杀神找上门。
一时间，原本还有着与蛇岐八家分庭抗礼之势的猛鬼众，瞬间就分崩离析。
而白夜寻找猛鬼众势力的方法也极为简单粗暴，投靠猛鬼众的黑帮成员又不是都悍不畏死，只需要让他们在死亡和出卖同党之间做一个选择题就足够了。
此时的白夜，就是因为刚刚拔除了猛鬼众在新宿的一处据点，从其中某位成员断气前的遗言中，得知了在这周边有着一支疑似与猛鬼众有关的暴走族车队后，便立刻赶到了这里。
白夜抬起头，金属目镜中的数据流飞速闪过。他看到了天台顶上那个被火焰和死亡威胁着的少女，看到了网吧门前那些被当作肉盾、在寒风中颤抖的女孩们。
他心中瞬间了然。
“用人质吗？还真是低劣的手法。”
白夜并不认识麻生真，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景象与凯撒小组有关，他单纯地以为这个帮派大概是投靠了猛鬼众，此时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末日，正想靠着这群无辜的女生作为肉盾做最后的抵抗。
这样想着的白夜迈开脚步，走向那座正被火焰吞噬的网吧。
“放了她们，你们还有活路。”
当白夜踏到网吧前方的马路上时，他幽绿色的装甲中发出了这样低沉而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火焰的爆裂声，传入了每一个“赤备”成员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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