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
医院中也是一样。
医生与护士们微笑着穿行，而病人们则惊喜地发现无论他们曾患上何种绝症，此刻都已奇迹般地痊愈。
那久违的，甚至于从未拥有过的健康，让他们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按理说，这种极致的幸福与快乐很快就会让人感到麻木。
毕竟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情绪，持续不断地冲击人类的内心，只会让他们的阈值越来越高。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们却没有一丝一毫麻木的迹象。
他们就像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
他们疯狂地汲饮着清泉，就算肚子被撑得滚圆也不停下，就算胃袋即将被撑破也不停下，仿佛那是生命中最后的豪饮。
金色的沙滩上，穿着法国沙滩衬衫的源稚生正苦恼地在几个牌子的防晒油之间挑选，他的身后，女忍矢吹樱早已换下了层层叠叠的伪装，一身清凉的泳装勾勒出美好的曲线。她听着源稚生苦恼的自言自语，轻声提议他可以用自己的后背涂一下试试看。
尽管她说着这话时表情依旧清冷，但当察觉到源稚生侧过来的目光时，女孩的脸颊还是浮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嫣红。
不远处的沙滩椅上，乌鸦和夜叉戴着深色墨镜，看似在悠闲地晒着那轮血色的月亮。
墨镜完美地掩饰了他们不断在沙滩上其他女孩美丽肌肤上游走的目光，夜叉似乎在乌鸦耳边说了句荤段子，两人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闷笑。
更远些的地方，一个与源稚生有着七八分相像的清秀少年，正从一辆轿车上走下，他踏着轻盈的步伐，向着源稚生的方向走来。
“哥哥。”少年轻声呼唤。
“稚女，你来了。”源稚生看见那身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蛇岐八家的成员们或与家人、爱人相偎，或独自一人在繁华的都市中享受着快乐。
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眸，都与天空中那轮永不坠落的血月一样，是最为深沉的、不祥的深红色。
…
“见鬼见鬼见鬼！”
高天原牛郎店里，穿着骚包露背西装的路明非，正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凯撒和楚子航。
“老大！师兄！你们快醒醒啊！不要一边穿着这种羞耻的衣服，一边露出幸福的笑容睡着啊！你们要是这样死了，传回卡塞尔学院的消息只会是你们在日本领悟了‘牛郎之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了！”
然而，穿着同样露骨的紫色紧身西装以及敞胸和服的凯撒和楚子航非但没有醒来的迹象，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幸福灿烂。
路明非不死心，颤抖着手扒开了楚子航的眼皮。
那双号称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此刻竟然被染成了一抹诡异的深红色。
“这是搞什么鬼……中了写轮眼吗？”路明非内心怕得要死，嘴里依旧下意识地吐槽。
他大喊着，却发现店内无论是牛郎还是客人，全都和凯撒他们是同样的状态。
他踉跄着扒开几个人的眼睛，看到的无一例外都是那片深沉的红色。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出了高天原的大门。
但门外的世界却是更大的地狱。
大街上无数汽车东倒西歪地停在路中央，引擎早已熄火，车里和路上到处都是沉睡不醒的行人，他们脸上挂着和凯撒、楚子航一模一样的幸福到诡异的笑容。
一股深邃的寒意与恐惧，如冰冷的海水般将路明非彻底淹没。
他这时才意识到，出问题的不是高天原，不是东京，而是整个世界。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死寂与绝望压垮时，一阵尖锐的“叮铃铃”声，在他耳边炸响。
那声音来自街角的一个公共电话亭。
慌乱的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左顾右盼地确认没有“人”在看他之后，猛地抓起了话筒。
“你好，路明非专员。”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卡塞尔学院超级人工智能诺玛那标志性的，如同中年白人妇女般冷静的声音。
路明非从未觉得这个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谢天谢地！诺玛！还好能联系上你们！”他长舒了一口气。
“我这边发生了大问题……”
路明非刚想解释，却被诺玛打断了。
“我们已经通过遍布日本的监控摄像头观察到你所说的问题了，日本分部的人工智能辉夜姬刚才为我开放了所有网络授权。目前的情况是由于未知的言灵影响，全日本的人类都陷入了深度沉睡，并且这个沉睡的范围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
“美国驻扎在日本的第七舰队，已经与军方完全失联，只有少数在日本海外执行巡逻任务的飞行员和舰员幸免，无论是混血种还是普通人，一旦接近日本沿海特定范围就会立即陷入沉睡。”
诺玛吐字清晰，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击碎路明非残存的侥幸。
“学院判定，这是由完全体龙王级别的言灵所引发的灾难，根据与古代资料对比，其效果大概率是传说中的禁忌言灵·婆娑世界，而根据实时观测所有监控设备，眼下的整个日本目前只剩下你一位还保持着清醒的人类。”
“这已经是一场关乎于人类是否会灭亡的危机。”
黑月之潮 : 第143章 少年与少女
“封神之路！”
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猛地将他的意识从混沌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少年睁开眼睛。
然而眼前没有敌人，也没有战火。
一只橘猫正蹲在他被绑缚的右臂上，茶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它正用那口小白牙徒劳地啃咬着锁住他右手的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真是只蠢猫。牙齿怎么可能咬得断生铁呢？
少年这样想着，而大量的镇定剂正顺着输液管，冰冷地涌入他的血管，沉沉的睡意如海潮般再次袭来。
好累……是啊，自己已经累了太久太久，应该好好睡一会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准备合上那双漆黑的眸子，任由自己沉入那片温暖无害的黑暗。
然而那只橘猫却忽然跳到他的胸口，伸出爪子对着他的脸颊轻轻拍打。
预想中的刺痛没有袭来，只有柔软的肉垫贴在他的皮肤上，一下又一下，他能从这轻柔的拍打中感受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像是在催促他去做什么。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自己明明是个病人。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只橘猫身上有种亲切感。
难道是自己生病前喂养过的家伙么？可记忆里自己似乎并未养过猫。
“我没办法喂你……去找别人吧。”
少年开口，干裂的嘴唇微微嗡动，挤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听到他的声音橘猫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它在他的拘束服上蹿下跳，用头蹭着他右臂上那个铁盒，喵喵地叫着，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它又有些生气似地再次用前爪的肉垫拍他的脸。
肉垫拍脸的感觉痒痒的，少年被束缚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逸出一丝极轻的笑意。
“干嘛？你不是想让我喂你么？是想让我陪你玩？可那也不行啊，毕竟我没法动不是吗？”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殷实了一些，意识也似乎从深水中上浮了几分。
就在这时，病房的走廊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听到声音的橘猫猛地竖起了耳朵，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而少年却觉得很有趣。
因为他居然能从一只猫的脸上清晰地看到“脸色大变”这种情绪，那橘猫敏捷地从他身上跳下，一溜烟地想要藏进他身下的病椅底下。
但这间病房太空旷了，所有陈设都一目了然，与地面形成四十五度角的病椅下根本藏不住它的身影。
随着门锁转动的“咔哒”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下那团瑟瑟发抖的橘色毛球，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流浪猫怎么能进病房里来，真是乱来。”
她径直走了过去，无视了橘猫威胁性的哈气声，精准地捏住它的后颈，像拎一个购物袋般将它拎了出去，随手丢在走廊里。
随后，她换了副新的乳胶手套，走进病房，熟练地为少年更换了一袋新的镇定剂。
随着那些透明的液体再次涌入血管，那深沉无边的睡意又一次将他彻底包围。
…
而在血月照射的另一个地方，有着与月光同样发色的少女，正坐在游戏机前。
《拳皇》、《饿狼传说》、《真人快打》……这些经典的格斗游戏她都信手拈来。
但她最喜欢的，永远是那一盘《街霸Ⅳ》。
尽管在这个世界里，她不再需要血清来维系生命，也不再被禁足于那间小小的和室。
但当她在外面自由地游览了一整天后，回到家的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握住那个被贴上“绘梨衣の武器”标签的手柄。
有些爱好会随着人的改变而改变，而有些则不会。
对上杉绘梨衣来说，玩游戏显然是后者。
她打开游戏机，选择联机对战，熟练地选出自己最爱的角色“春丽”，在广大的网络玩家之中，她的技术也是名列前茅，一个多小时里，她只输了两个小局。
她满意地放下手柄。
今天又是绘梨衣的胜利！
她看着窗外那轮巨大的血月，心里这样想着。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回游戏机上时，却忽然歪了歪头。
游戏机旁边，只剩下她刚才用的那一只手柄。
游戏机……应该是两只手柄才对吧？
自己，好像弄丢了一只手柄。
它会在哪里呢？
少女这样想着，她翻遍了自己熟悉的房间，每个角落，每个抽屉，却没有看到那只手柄的影子。
过了许久，她的兄长从海边回来了，少女看着自己的哥哥，拿起身边的小本子，用圆珠笔在上面窸窸窣窣地写着。
“哥哥，你看到我的另一只手柄了吗？”她举起本子。
“手柄？”源稚生看了一眼，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那种东西，丢了就再买一对新的好了。”
听到源稚生的话，少女没有再回应，而是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有了那个叫稚女的弟弟之后，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变得敷衍了好多。
她什么都没说心里却这样想着。
她坐回床边，望着天空中那轮鲜红如血的月亮，不断地思考着。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呢？
少女环视着自己的房间。
她喜爱的每一件东西，无论是游戏手柄，还是Dakimakura玩偶，甚至是洗澡时用的那只黄色小橡皮鸭，上面都用娟秀的字迹标注了所有权。
一直以来，她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所以会加倍地珍惜它们。
正因如此，她怎么会把自己最重要的武器，游戏机的手柄给弄丢呢？
这样想着的绘梨衣，从衣柜里找出那身她最喜欢的绯红色巫女服，认真地换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她的哥哥还在专注地用手机上网，搜索着国外防晒油的新牌子，看到她的身影，他只是随意地抬了下头，“要出门？”
少女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没有缺陷的。
她不会因为失控而变成恶鬼，也不会因为开口说出龙文而误伤他人，更不需要任何药剂和血清来维持生命，她就是一个最正常的花季少女，因此可以自由地出门。
“注意安全。”源稚生轻声嘱咐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研究他的防晒油了。
少女离开了家。
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凭借着一种模糊的感觉，去寻找那只她不应该丢掉的手柄。
那只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柄。
黑月之潮 : 第144章 苏醒之前
“真是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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