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我……”
“天智,你可知错?”
一步一问,持枪之人缓缓走进洞内,那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与青年此刻落汤鸡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咬着嘴唇,满心愧疚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只讷讷地道:“我……我知道错了……”
“那就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做足心理准备,屏住了呼吸。
但预想的疼痛迟迟未至,巴掌也好,铁拳制裁也罢,甚至有想过直接被枪杆子狠狠殴打,到得最后,随着那人体的温暖气息逐渐靠近,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被打了,最后却只听见一声轻叹,随即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脑瓜崩。
说实话,确实有点疼。
但比起想象的又太轻了。
以至于青年有些没回过神:“大姊,你这是……”眼睛睁开,终于看到次郎法师的表情时,他接下来的话语却顿时都咽了回去。那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深深的担忧。
“下次别再这么做了。”
“……好。”
青年低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地提不起精神。
次郎法师望着他,又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了上去:“把衣服换了吧,你这样湿漉漉地回去,容易生病。”
“我没事……”
“况且你现在的模样不好见人,出去了容易露馅。”口中说着话,女子一边着重往某个部位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自明。
青年闻言有些脸红,但也不再推辞,拎起了那件外袍,转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换着衣服。次郎法师望着他的后背,忽然说道:“你瘦了不少,平时应该多吃点东西了。”
“还不够瘦。”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我以前听人说过,那个地方是瘦不下来的,所以别做无用功了。”
“……真的?”
“真的。”次郎法师一脸认真地点头。
青年看起来大受打击,连带着换衣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过得片刻,他又问:“大姊……南溪大师知道了吗?”
“既然连我都能看出来了,肯定瞒不过他老人家。”
“那……”
“不过既然会将这个虎之卷拿出来,说明师父应该没有生气。”
“可这毕竟是故人的东西……是了,我听说天枫大人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还出手帮初芽解决了腿脚的问题,是真的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青年的语气明显高兴了起来,“太好了,我之后一定要去跟她道谢,还要准备谢礼才行,可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姊你说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既然是可以信任的人,要不然咱们多给她几张宝签?”
次郎法师想了想:“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
过得一会,他终于换好了衣服,有些别扭地穿着次郎法师的外袍,扯了扯边角,总觉得不太自在。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倒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往洞外走去:“回去吧。”
“好。”
嘴角还挂着鲜血,浑身上下受的伤也依旧疼痛,但青年并未抱怨,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后面,有些像是一只小鸭子。走没几步,他又低声说道:“大姊……”
“嗯?”
“抱歉。”
“你是在向谁道歉呢?”次郎法师反问,“如果你死了,最伤心的人不会是我。”
“恩,我明白……”
“既然明白,为何还是不肯放下?”
“放下……大姊你是要我放下父母的仇恨么?”
“你的父母并非为人所杀,而是因病去世。”
青年怒声反驳:“但……但如果他们当初没有被奸人污蔑,如果还是北条家的武士,说不定就有钱可以治病了!”
“所以,你是打算向当初那些陷害了你父母的人报仇?”
“当然!”
两人走出洞外,天空落日西沉,红霞满天,一片寂静。
次郎法师忽的停住脚步,仰起脸来,眼中倒映着那一轮红彤彤的大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没有如愿呢?”
“哎?”
“凭你现在的本事,有心算无心之下,杀一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你只是想向那几个诬告之人复仇,早在两年之前,这笔仇恨就应该已经清算完毕了。更何况……对付几个下级武士,根本不需要成为源义经,也不需要依靠传说中的虎之卷相助。
“天智,你是真的想要复仇么?或者我该这么问——”
她回过身来,眼中的残阳倒影尚未褪尽,却已经映出了青年苍白的容颜,“自比九郎判官,寻求神妙兵法,心怀如此志向,你究竟想要向谁复仇?
“是陷害你父亲的几个同僚,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驱逐了你父亲的北条家,亦或是……这个害你失去了父母家人,不得不与妹妹两人相依为命,颠沛流离的世间?”
……
“……应该是这一张!”
禅房之内,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的地板上四纷五落放着十多张纸片,空白的背面朝上,只有一张是反过来的,上面用孩童稚嫩的笔触画着一只猴子。
初芽兴冲冲地翻开另外一张,随后小嘴一扁:“错了……”
只见那张纸片上画着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看着那顶特色鲜明的秃头——周围甚至还用线条营造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效果——大约是位僧侣。
“唔唔唔……”
她有些不服气地将纸片放回去,然后又开始摸着下巴,苦思冥想,“究竟是哪一张呢……八寻姐姐,你觉得……算、算了,我要自己想,你可千万不要帮忙哦!”
“好。”
八寻坐在那儿,笑着点头,不过表情多少有点古怪。
因为之前在村子里随便做的“扑克牌”大受好评,如今来到龙泰寺,为了避免初芽无聊,她就问次郎法师要了几张孩子练字用的半纸,裁成巴掌大小,又让初芽自己画上不同的图案,两两对应,画好之后,就教了她这种对对碰的玩法……
其实这个国家本身也有类似的玩法,最开始是用贝壳来玩,规则大差不差,后来又加入了和歌元素,名叫歌留多,不过这类游戏目前主要还是在宫廷贵族之间流行,八寻对和歌又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索性直接拿了简化版的来教初芽玩。
不过一直等到教会了小姑娘游戏规则,开始试玩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好像玩不了这个游戏。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还好,像现在这样只有她与初芽的时候,往往就是她坐在旁边听女孩自个乐呵呵地玩耍,美其名曰做裁判,其实纯纯气氛组。虽然主要是她自己思虑不周,但兴致勃勃玩了好几天仍然不腻的初芽是不是也有点……
但既然小姑娘玩得开心,倒也无妨。
何况后来她们一番嘀嘀咕咕,倒是真的想出来了一个八寻也能参与进来的玩法,很简单,就是由少女首先选出一张,然后初芽挑选对应的卡牌。由于目不能视,这个玩法能否成立,端看小姑娘的道德操守,她若是真要作弊,八寻可说毫无办法。
不过眼下看来,初芽小小姐似乎连作弊的作的人字旁的最开始一撇都没想到,始终在认认真真地玩耍,这一点着实令八寻又是欣慰,又是佩服。
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前世很小的时候与家人下军棋,趁着对方上厕所偷偷翻开看棋面,只是最后虽然没被抓包,还是因为罪恶感作祟,故意输掉了那盘棋。纵使前世尚且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件事却始终印象深刻,时不时就会回想起来,让她警醒自身。
反观初芽,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心里如此感慨着,她却注意到比起昨天和前天,小姑娘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是玩腻了这套游戏么?还是说……
“在担心你的兄长?”
八寻一问,小姑娘就像是偷灯油被逮住的小耗子似的,肩膀猛地一颤,支支吾吾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恩,稍微有一点……”
“担心就去看他呀,要我带你过去么?”
“不用了。”这回又在用力摇头,“兄长他每次做错事情,都会像乌龟一样把自己缩起来好几天的,不管是我、大姊还是其他人,谁都不见……不过等到想通之后,就又会变回平时的兄长了。”
“原来如此。”
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别人的妹妹都这么说了,八寻便也不再多嘴,然而正是这个时候,初芽突然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好主意,右手握成小拳头在左手上“啪”的一砸,头顶上好似蹦出了一个大大的灯泡……
哦,这个时代好像灯泡还没有发明出来。
那就是蹦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万丈秃……太阳——反正都是在八寻的想象里,一切随意。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八寻姐姐!”
与此同时,听着女孩期待的声音,她蓦地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好像又要被什么麻烦事缠上了……
“要不然你去安慰一下兄长吧!”
预感成真了。
“我……他不是不想见人吗?”
“没事没事,你直接开门进去就好,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肯定不会对你生气的,何况就算万一真的生气了,兄长肯定也打不过你!反正他肯定又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大姊生气了,才会像现在这样躲起来谁都不见,大姐姐不用客气,狠狠揍他一顿就好!”
小姑娘挥舞着小拳头,气势汹汹地说道。
……
第二十八章 意外的人名
笃、笃、笃。
屈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等了一等,听着屋内没有什么动静,八寻于是直接把门一开,迈步走了进去:“叨扰了——”
“你、你是谁,怎么突然……快点出去!”
屋子里原本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此时随着她一开门,却蓦地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奇妙声响,缩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猛然弹了起来,发出一声略显尖利的大叫,一时间嘴里想要呵斥,手上又要遮挡,整个人忙作一团。
“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我什么都看不见。”
八寻倒是泰然自若,两步走了进来,又转过身重新将门带上。
而直到这一刻,对方似乎总算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的拐杖,一愣之间,抬起的手臂也因此缓缓放了下去。几秒种后,只听对方有意咳嗽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明显低了不少:“你就是……天枫大人的女儿?”
“是我没错。”
房间里的气味不算好闻,药草的味道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有别于前世医院消毒水,在某种意义上却又颇为相像的奇妙氛围。
少女将拐杖一放,盘腿坐下,微微低着头,面向角落里仍然有些局促不安的青年,笑了一下,“聊聊?”
“额……要聊什么?”
“不知道。”
这句回答多半超出了对方的预想,只听那声音忍不住又有些变调:“不、不知道?”
“是你妹妹让我来的,说希望我和你聊一聊,不过没告诉我具体应该聊些什么。”八寻说得直白,丝毫没有藏着掖着或者兜圈子的打算。
天智武流稍一沉默,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这样……让她担心了。”
“弟弟妹妹担心兄姐很正常,做哥哥姐姐的,也应该努力别让他们操心。”
“确实是这个道理,在下受教了。”青年闻言点了点头,“不过听这意思,莫非姑娘也有小弟小妹么?可我明明记得……”
“梦里有过。”
“梦、梦里?”又结巴了。
但八寻这回说的却是实话,虽然不是梦里,而是前世,她——他曾经有过一个相差八岁的妹妹。
由于种种复杂的家庭原因,他早在高中便已协助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为此不惜辍学打工,含辛茹苦,终于让妹妹顺利读完了大学,只可惜还没等他亲眼见证对方嫁人生子,便早早穿越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这大概算是八寻心里一大憾事。
也不知道对方如今日子过得怎么样,幸不幸福……
回想起曾经的往事,少女的表情稍稍黯淡了一瞬,不过她立刻收敛心神,回到了现实之中。留意到青年方才的话语,她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认识我的父亲?”
刚进来的时候,对方说的是“天枫大人的女儿”,刚刚又说“明明记得……”意思应该是明明记得她是家里最小的那个才对,这两点加在一起,足够让八寻得出这个推论了。
果不其然,天智武流点头答道:“的确认识……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我等的这一身本领,可以说有接近八成都是天枫大人所传授,授业之恩如山似海,可惜还没等到我们设法报答,他就已经……”
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八寻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处:“你是说,你的本事大半都是我父亲教的?”
“是……”
话音未落,蓦地眼前一花,天智武流只见那本来盘腿而坐的少女倏然往前一扑,竟是腾身而起,并指如戟,往他的胸前戳了过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仓促之下,完全是凭借本能抬手一挡一架,却见那身形仿佛变作一片落叶,借力而走,先是胸口微微一痛,像是被少女用指头戳中了一下,紧随其后,手腕如灵蛇一弹而起,食指中指叉开,绕过了他意图拦截的手掌,刺向眼球——
风翩电转,兔起鹘落之间,一股致命的战栗感早已充斥心田,面对这毫无预警的发难,别说闪躲或者还击了,他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只呆呆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葱白手指,指尖微勾,只要再多递不到一厘米,就能轻易将两颗眼球直接挖出。
“唔姆……”
世间好似停在了这个刹那,一颗冷汗从青年的额前淌了下来,他睁大了眼睛,在这稍显昏暗的房间里,觑见了少女掩盖在刘海之下的稚气长相,呼吸间,神色无悲无喜,只有嘴角抿起,流露出一丝恍然。
她身形一晃,倏然又坐回了原处,好似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幻觉,但当他回过神时,发现不仅是额头,就连自己的背后也已经被冷汗浸湿。讷讷想要说话,声音却好似卡在了喉咙里,如鱼刺一般,根本吐不出来。
可恨的是,那位罪魁祸首居然没有半点要反省的样子,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若有所思:“你的架势不是天枫流,但确实有几分伊贺流的影子……是百地丹波,还是藤林那边的流派?好像都是似是而非,唔,大概是故意的吧。等等,你刚才说的是‘你等’?”
突然一问,没反应过来的青年呆呆应声:“是,是啊……”
“也包括彦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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