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对了,大姐姐,我应该是第一次和你见面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看上去很眼熟耶。”
坐在她身旁的小姑娘扭过头来,很是好奇地看向这边,尽管没有亲眼见到,八寻却仿佛能脑补出对方那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眸。
所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早知道刚刚就不出手帮忙了。
八寻暗暗地叹了口气。
尽管她是在喝醉的情况下潜入城中,可醉酒与否,只影响她的行动方针以及膨胀指数,却不会因此忘了什么事情,早前踩点得知的种种情报内容,包括各哨卫兵的巡逻与换岗时间等等,依旧清晰留存在脑海深处,一任翻阅。
所以此时想要出城,对他来说理论上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等到下一班守卫换岗,以她的身法,自然能趁机遁走,把这场酒醉捅出的篓子消弭在萌芽之中。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找一个人烟罕至的偏僻地方,打发一下时间,免得被谁……主要是害怕被伊贺崎道顺本人察觉到端倪。
侧耳细听一阵,尽量绕开那些有人声的地方,愈走愈偏,四周的空气也越发清新,到得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跑到了一片竹林里来。
竹子这种植物不畏严寒,四季常青,能够耐得住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如今这片竹林想来依旧是一片翠绿,郁郁葱葱。竹叶摇晃不已,沙沙作响,一株株竹子立在寒风之中,与积雪的莹白交相呼应。
八寻试着回忆起前世看过的雪景,然后又往那片记忆的竹林中,放进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的姐姐一直都很喜欢竹子。
天枫城也有这么一片竹林,不管是待嫁闺中的时候,还是已经嫁到了楯冈城,却又因为挂念着她这个小瞎子妹妹,隔三差五往娘家跑,一旦回到了家里,大部分的时间,姐姐都会拉着她一起待在林子里。
同样的竹林,一年四季,却有着不同的乐趣:
夏天的夜晚,有萤火虫一闪一闪的飞舞,秋天的夜空闪烁着许多星星,冬天的飞雪将竹叶染成一片银白,而春天,则正是享受竹笋美味的好时节。
尽管这些除了最后能吃进嘴里的竹笋,其他皆是八寻无缘得见的事物,但仿佛是想要特意弥补她的这份空缺,姐姐每一次都是绞尽脑汁,尽可能用最简单、明快的词汇,把自己见到的画面转变成文字,试图让妹妹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美好……
不过说实话,即使有妹妹滤镜打底,八寻还是觉得对方并不怎么擅长此道。假如放在后世,姐姐大概就是那种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一小时,结果作文拿不到及格分的类型。
可她终究不是彻头彻尾的盲人,多亏了前世的记忆,无论姐姐的描述再怎么蹩脚,八寻多少还是能想象出对方口中的风景,并且放任思绪沉浸其中——也唯有在姐妹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这里还有风,有雪,有花,有月。
还有一心期待着与她感受这些美景的亲人。
“……”
人是一种感性的存在,八寻自认也不例外。
可能是这片竹林勾起了她久违的回忆,以至于心神稍微松懈了一些,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有人靠近,也因此来不及跑得太远,只好在附近匆匆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藏起来,等待来人离开。
谁知来到这儿的小姑娘非但不走,反而先是坐在石头上吃了半天东西,又自顾自从石头翻找出一大堆布袋子,开始表演起了街头杂耍……盲女听着近处传来的动静,约莫也能想象得出对方是怎样一副憨态可掬的表现,只觉得一阵好笑。
紧接着,便是小姑娘乐极生悲,转圈差点把自己转到扑街,而八寻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想法,明明心知没有必要,却还是在最后关头一闪而出,帮忙扶了对方一把。
然后……就被那小姑娘给缠上了。
“大姐姐,大姐姐!”
这小家伙听声音似乎也有个十来岁,放在数百年后可能初中都还没毕业,如今却已是嫁为人妇、甚至当上母亲也不稀奇的年纪了。
可女孩儿仍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见到八寻之后,不仅没有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心生警惕,甚至还主动拉着她在那块大石头上坐下,肩并着肩,一边高兴地说着话,一边还主动分享她的零食。
如果兵粮丸也能算零食的话……
八寻姑且尝了一粒,吃得出来,里头应该是放了梅干,有点酸酸的,确实令人胃口大开,可这东西毕竟是拿荞麦粉黄豆粉之流揉成的丸子,本身就噎人得很,哪怕是有梅干的酸味中和,整粒吃进肚里,还是有点嘴干。
“大姐姐。”
那小姑娘笑眯眯地看她吃完,突然开口。
“嗯?”
“想吃梅子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梅子太酸了。”八寻摇头,“我不太喜欢吃酸东西。”
“其实我也不喜欢。”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但一想到梅子,就会流很多口水,然后嘴巴就不干了……因为我现在身边没有水,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解渴……因为我现在手里没有水。”
一边说话,她一边眨也不眨地盯着盲女腰间那个葫芦。
与其说是暗示,不如已经是在明示了。
“这不是水,是酒。”八寻扯了扯嘴角。
“我也喜欢喝酒。”小姑娘认真道。
你才几岁就要喝酒——这句话几乎已经来到了嘴边,可八寻突然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何况这个时代的酒度数普遍都不怎么高,不至于太伤肝脏。
于是解下葫芦,丢了过去:“只能喝一点。”
“好耶!”
小姑娘欢呼一声,直接拔了塞子,抱着葫芦对着嘴,吨吨吨地喝了起来。那喝法豪迈之极,恍如古之夸父,咕咚咕咚的喉咙吞咽声响,直听得八寻心疼无比。
对方这一口喝掉的份量,足够她省着喝一星期的!
“噗哈!”
明明喝的是浊酒,而非是冰镇啤酒,小姑娘放下葫芦的时候,依旧发出了一道特别豪爽的声音。要是换成那种特别注重教养的名门望族,光是这么一声,就足够家中长辈把这丫头的屁股打开花了……
“谢谢大姐姐,你的酒真好喝。”她笑嘻嘻地感谢了一句,又道,“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去把父亲藏起来的酒偷出来请你喝。”
一个再字,足以透露出很多东西。
看来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八寻突然有点心疼起了对方的父亲。
不过经过这段短暂的相处,她对这位小姑娘的身份也略有猜测,正想找个机会告辞离开,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意外。只是没等开口,小姑娘却先一步从石头跳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
她突然大声嚷道。
一边说话,一边三两步来到旁边,又停下不动。八寻侧着脑袋,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小姑娘正在瞪大了双眼,对着那半截断竹里的清水,看着自己的倒影。
看一眼倒影,又抬头去看一眼旁边的盲女。
如此又重复了好几次,才抱起胳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唔唔,原来如此……”
故作老成的口吻,一听就知道是在模仿其他人。
“怪不得我总觉得大姐姐看着特别眼熟,但我们又明显是第一次见面……这么漂亮的人,哪怕只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我也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本来觉得有点像阿龟,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止是这样,难不成——”
小姑娘猛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扫,带着几分惊恐,望向盲女的脚边。
“太好了,有影子……”
马上又松了口气。
八寻一脸古怪,若有所思,想要说些什么,可对方此时展现出的氛围,实在让她很难插得进话去。至于女孩儿说什么自己与谁长得很像云云,她对这方面则是一向没有发言权的。
等等,这个年纪……该不会……
意识到某个可能性,八寻心中突然莫名多了几分忐忑。
而那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同样的事情,再看过来时,表情明显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你,大姐姐,不,难道你是我的……”
“你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然后又同时卡壳。
女孩儿皱着一对小眉毛,低下头去,掰着手指,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只是八寻也无暇去猜测对方正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她反而有些庆幸女孩突然停住了话头。
倒不是觉得害怕或者无法面对什么的,毕竟她早就知道自家姐姐与伊贺崎道顺生了一儿一女,还是一对双胞胎。
男孩名叫阿龟,女孩名叫阿鹤,寓意龟鹤延年,希望他们两人可以平安长大。而算算年龄,如果面前的这个女孩真是十四五岁,那么倒推回去,大概便是双胞胎中的阿鹤了……
这是她姐姐的孩子。
也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另一位亲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思绪充斥心间,一时之间,八寻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是慌张无措,还是欣喜与羞赧,仿佛是早已消逝的一段过往,陡然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姐姐的孩子……某种意义上可谓是对方生命的延续,如今就这样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
但比起这些莫名复杂的想法,此时此刻,她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却是另一个更加简单、更加实际的问题:
假如这个小姑娘真是自己姐姐的女儿……
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她应该怎么称呼对方?
出生至今二十二年,算上前世足足五十载,盲女生平头一遭,纠结起了有关辈分与称呼的问题……
……
糟了糟了糟——糕了!
终于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阿鹤不由手足无措。
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与自己长得很像,然后稍微年长一点的漂亮女性,尤其还是闭着眼睛,手持拐杖,一看就是有眼疾在身的盲人……
印象中符合这些特征的人物,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么一位而已,为什么她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啊!
天枫八寻,母亲的妹妹,早在很多年前,她就从很多人口中听说了这个名字,据说对方虽然只比她大了几岁,却已经练就一身惊人本领,这些年更是闯下过不少名头,就连父亲也对其称赞有加。
而且不久之前,在那场几乎波及了整个南境的战斗中,那人更是一举打败了传闻中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百地丹波守,声名鹊起,令整个伊贺都为之震动。即使阿鹤年岁尚幼,却也能深深理解到这件事情的艰难。
而做成了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人。
一旦想到这点,阿鹤就感到一阵自豪。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一种强烈的鼓舞,即使双方素未谋面,在心中的某个地方,她却已经将这位母亲的妹妹当成了偶像,并期待着未来有一天能够相遇。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如此之早。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还在对方面前犯了好几次蠢,先是转圈圈转到差点跌倒,然后又毫不客气喝光了对方葫芦里的酒……
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不高兴,或者对自己感到失望了吧?
阿鹤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人的表情,内心越发忐忑。但比起这些莫名复杂的想法,此时此刻,她所纠结的,却是另一个更加简单、更加实际的问题:
假如这位漂亮的大姐姐真是天枫八寻,也即是自己母亲的妹妹……
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她应该怎么称呼对方?
出生至今一十五年,女孩儿生平头一遭,纠结起了有关辈分与称呼的问题。
……
第三百零四章 姨母大人
算上前世今生,八寻这还是头一回与父母兄弟姐妹之外的亲戚打交道——上辈子她就一直懒得出门拜年,每次春节都宁可躲在家里打游戏。小时候亏掉的红包钱,长大之后又统统省了回来。
这一世就更不用提了。而她本身也不怎么在乎血统云云,毕竟现实又不是某款瑞德约德出产的历史魔幻游戏,不存在什么历史血脉加成,哪怕祖辈往上倒八辈子皆是农民,与皇宫里所谓那万世一系的天皇陛下也没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大多数纠结这个问题的人大概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并非孩子是否亲生,而是老婆有没有红杏出墙……
但八寻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娶不嫁,就算日后顺利与哪个小妹子实现了人生的大和谐,也压根不需要担心或者纠结这个问题。
何况她已经有一个小澪了。
不过自家可爱的女儿是一回事,姐姐的女儿却又是另一回事。
即使没有像前世看过的某些古典作品一样,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生出了莫名的亲近之感如何如何,但当八寻意识到面前这个过分活泼的小姑娘,正是姐姐天枫雅的至亲骨肉,一时之间,竟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她还没做好当别人长辈的心理准备——小澪那是属于情况特殊,赶驴上架,与这种实打实的亲戚还是有很大不同。
打个比方的话,逢年过节,她非但不用给澪发红包,还可以把对方拿到的压岁钱全部帮忙“存”起来,然而姐姐的这对儿女,却是结结实实要递两封利是出去的。
这就是区别。
但八寻此时最为苦恼的,不是压不压岁钱的问题,而是……她一瞬间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对方了。
两辈子都没怎么正儿八经使过这方面的词汇,此时陡然要用,一时半会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虽然也能直接叫名字,可与姐姐的闲聊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光想也得想半天,期间总不能一直矗在这儿吧?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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