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相比之下，百地丹波的表现则更加正常许多，因此一番讨论过后，不管羽衣石宫还是服部保长，都认为丹波守应该不同于服部，与那位幕后之人是相对平等的合作关系。
伊贺崎道顺似乎也得出了相近的判断。事实上，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要是那个人真厉害到能同时收服百地与服部，那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他一句话，我立刻开城投降。”
这句话大约有一半是在开玩笑，另一半却是无比认真。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位站在服部家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以及如果不久之后，藤林家当真开始内乱，楯冈城又该如何自处……不过现在考虑现在还太早了一点，就算真要打仗，也得等到春耕完了再说。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慢慢调查……”
仿佛是为了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从脑袋里边丢出去一般，伊贺崎道顺用力摇了摇头，随即又叹道，“比起北边的家务事，目前还有另一件事情更让我头疼。”
“是天沼独乐大人？”
“对，算算时间，追兵差不多也该来了……阿龟可真是捡回来一个不得了的麻烦。”这位楯冈城主语气幽幽，意有所指，与此同时，他又用一种殷勤期盼的眼神，望向了八寻。
那目光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后者都察觉到了其中的意思，稍一停顿，清秀的脸上便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道顺大人放心，小女子来都来了，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好极，好极！”
伊贺崎道顺闻言一喜，丝毫没有被揭穿心思的窘迫，而是双手一拍，愉快地笑了起来，“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听说你爱喝酒，今晚就让你尝尝我珍藏已久的……不对，那些酒已经喝完了。”
话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那不喝酒，光吃饭也好，让我想想最近有什么菜可以拿出来招待你的……嗯……嗯……嗯……”
一时间又卡了壳。
八寻安静地等待着。
不过对于今晚所谓的宴席，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
……
数日之后。
夜雪飘飘，北风阵阵，万籁俱静中，留在室内，几乎可以听见雪花落在屋檐的声音。突然又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咔——”那洁白的积雪微微往下一陷，显出了一个脚印。
一个黑影出现在屋顶之上，半跪半伏，身背一柄短刀，用黑布蒙着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线锐利，略带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过了两三秒钟，注意到附近没有巡逻的卫兵，这位黑衣蒙面之人微微松了口气，往下一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唰。
一阵风呼啸而过，几点飞雪之中，又是两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旁。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曾交换，互相保持着十足的默契，各自按照三角形的站位，分别注意着不同的方向。
随后，最先落地的黑衣人抬起手，做了几个手势，倏然往前掠出。
其他两人也各自奔向了不同的方位，从头到尾，全程安静无比，恍如夜空中浮现出的一抹影子，令人不寒而栗。
“……”
即使近畿远没有北国来得寒冷，然而风雪连天，又是深夜时分，呼吸之间，哪怕隔着一层黑布，依旧能感觉到冰凉的空气沁入肺腑，让头脑的思绪越发清晰。
蒙面人展开身法，宛如鬼魅，起伏之间，从一处处屋前飞掠而过，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不久便被更多的雪片淹没，再不留半分痕迹。但他蓦然止住脚步，视线往身后一瞥，露出在外的一对粗眉紧紧皱起。
视线所及，雪地之上，只有属于自己的脚印。
是……错觉吗？
内心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蒙面人把手伸向刀柄，屏息凝神，留意着周遭的蛛丝马迹，却仍旧一无所获。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方才涌上来的些许警兆，渐渐也消失不见了。
是他太紧张了……
自嘲地笑了一下，明知这次的目标已是重伤昏迷，奄奄一息，哪怕没有丧命，也断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清醒过来，但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对方那偌大的名头，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他的心神。
戒骄，戒躁……
黑衣人默默提醒着自己，随即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之中，身形再度扑出，一间一间屋子，悄然搜查过去。但一念落，百念生，经过了刚刚那一打岔，更多有的没的想法也随之翻了上来。
例如前段时日，发生在西明寺的那场恶战……
当时他并未亲在现场，而是事后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一点事情经过，据说那位天沼独乐与另一位使十手的浪人，一路护送着藤林长门守往北而行，不过尽管他们做得十分隐蔽，到底还是不小心暴露了行踪，随后便在西明寺遭遇了围杀。
据说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厮杀，正丰大人派出了二十余名精锐，其中更不乏成名已久的中忍，而且似乎还有服部一族的人员参与其中，而对方不过只有区区两人，还有额外照顾重伤的长门守，情况可谓是不利到了极点。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天沼独乐与那名十手浪人以寡敌众，竟是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即使正丰大人不惜放了一把大火，把西明寺烧成一片废墟，却终究没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让他们保护着长门守大人逃了出去。
得知此事功败垂成，正丰大人又惊又怒，派人大肆追查，好不容易才打探到消息，称这两人被楯冈城的伊贺崎道顺捡了回去。将这个消息回报上去之后，正丰大人第一时间命他们几个前来确认情报真伪：
“如果天沼独乐和那个用十手的家伙真在楯冈城，就直接把他们杀了……都是伤员，以你们的本事，应该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哦，对了，如果遇到了我的那位兄长大人……记得一定要‘毫发无损’地把他请回来。当然，如果遇不到也没办法——懂了么？”
当了这么久的部下，蒙面人当然听得出对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他对此并没有太多犹豫。
大势已成——
长门守失踪的这段时日，已经让许多人蠢蠢欲动，甚至像正丰大人更是把想法化作了行动。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长门守大人明天就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里，这场内战也是板上钉钉，非打不可了。
兄弟阋墙本就是战国乱世的常态，而像他这种给人当手下的，自然不会费力不讨好去想些多余的心思，只要把自己的任务做好，按照主公的交代，把天沼独乐几人杀死就够了……
“……？”
再度止步，再度回头，映入眼中的，仍是一片洁白。头顶的明月光芒照洒而下，让地面的积雪又披上了一层银霜，蒙面人依然只能看见自己的那一行脚印。
没有别人在。
他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虽说伊贺崎道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对方的本领大多体现在幻术方面，轻身功夫非其所长，即使对方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像这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能被藤林正丰派来处理这件麻烦的问题，蒙面人本身亦是家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内心自有一分傲气。哪怕是伊贺崎道顺真的站到了面前，他也不见得会怂……
好吧，可能会有点怂，但也只是怂一点而已！
不过只有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三次察觉到不对，却还是让这位蒙面人有点忐忑。他把手往怀中一摸，握了两枚手里剑，又往前走出几步，猛然转身——
唰！
手里剑破空而出，划开飞雪，一前一后，钉在了地上！
“……”
果然是错觉。
几番试探，黑衣人总算彻底放下戒备，随后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正想着过去回收手里剑……这玩意可是拿铁打的，虽说不贵，但凡事都能省一点是一点。
勤俭持家一向都是伊贺忍者的传统美德。
然而方才全力出手的缘故，那手里剑丢得有点远，大概十多步的距离，他看着那边，脚下步伐轻盈，即使是在雪地上，一步迈出去也只会留下浅浅的足迹，一步，两步……
走到第五步的时候，眼前倏然一花，似乎是一片云彩飘来，短暂地遮住了一下月光。天地间一瞬陷入昏暗，但眨眼的功夫，又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也正是这一明一暗之间。
他的面前，原本空无一处的地方，倏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你——”
那人不知从何而来，戴着一顶斗笠，正轻飘飘站在他方才掷出的手里剑上。仿佛是注意到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对方把斗笠稍稍往上一推，露出半张姣好的面容……
居然是个漂亮的姑娘。
“这是你的东西？”
她轻声笑道。
虽然见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黑衣人却并没有被这些表象迷惑，而是当机立断，伸手去抓自己的刀柄！
因为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在自己原本留在地上的那行足印之中，还有着一个小小的痕迹。
那是拐杖点在地上的印痕。
而这女子的掌中，也正握着一支拐杖。
而且随着斗笠往上一翻，黑衣人也已经看到了对方的面容，那双眼睛，是闭着的。
顷刻之间，一个最近传遍了伊贺的名字，猝然浮现在脑海之中，一瞬间竟令他亡魂大冒，手脚冰凉，错愕的同时，身体已有所动作，正待拔刀一搏，力争方寸生机——
乓！
但眼前之人一动未动，脑后却有劲风呼啸而来，黑衣人几乎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戴着斗笠的闭眼女子身上，无暇他顾，待意识到身后风声，却是为时已晚。
不及转身，已觉脑后一阵剧痛，同时还听见了一声雀跃的欢呼：
“姨母大人，我打中了！”
……
搞……什么鬼？
带着满腹的疑惑与不甘，他的身躯晃得一晃，往前一扑，意识彻底坠入了黑暗之中。
……
第三百零六章 投阱下石
“短短几天时间而已，已经有四波人马偷溜进来了……不得不说，天沼老兄这个饵是真的好使。”
要是我平时钓鱼也有这种运气就好了——吉冈直贤一边把这次抓住的三个蒙面人打包捆好，丢进牢房，一边半开玩笑地叹了口气。
与其他两个同伴不同，他的伤势不算严重，之所以先前昏迷不醒，一者乃是因为与人交战太久，精疲力竭，一者也是中毒所致。待到伊贺崎道顺让人替他祛除完毒素，再修养数日，顿时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不仅乐呵呵地与八寻叙旧喝酒，之后更是自告奋勇，站岗巡逻，帮楯冈城拦下了好几拨袭击……没错，不是一拨，也不是两拨，区区数日之间，藤林家那边已经派来了整整四拨刺客。
所幸伊贺崎道顺本身实力亦是不俗，又有吉冈直贤与八寻两位外援相助，有心防备之下，不仅没让贼人得逞，到得后来，甚至还把这事当成是阿鹤与阿龟的一次历练机会，让这姐弟两人也体验了一番与高手过招的滋味。
话虽如此，可阿鹤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偷偷摸摸敲人闷棍而已……说实话，八寻很怀疑这种经验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想想只要小姑娘本人高兴就好。
人生难得一外甥女，自然是要好好宠着了！
至于阿龟那边，并不是她区别对待，而是这个小外甥大约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受了刺激，后面几天一直远远地绕着她走，稍微靠近一点就得闹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见孩子都害羞到这种地步，八寻也不好意思继续逗他玩。
只能等对方慢慢习惯了。
伊贺崎道顺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感慨，想来多半是睹物思人，想起了过往的时光。
八寻并没有戳人伤疤的爱好，并未多问，而道顺这边大概也是不愿轻易提及她姐姐的事情，唯恐让盲女想起伤心事。两边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也导致相处之际，气氛多少有点尴尬……幸好如今的情况，即使家事一句不谈，照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例如这几波刺客，以及背后藤林众人的谋算。
虽然伊贺崎道顺早就预料到会有追兵杀到，却没想到追兵如此人多势众，这些人表面上是来对付天沼独乐，但后者与藤林家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又何至于被这般针对？
不过随着第一批刺客被擒，这个疑问很快便也得到了解答：
与其说他们是冲着天沼独乐本人而来，毋宁说是想要从他口中打探到藤林长门守的下落——这件事情就连吉冈直贤都不清楚，毕竟他赶到西明寺时，整座佛寺已被火焰吞没，天沼独乐重伤昏迷，若非有他出手相助，这位信浓浪人怕是早与新免无二一同葬身火海之中。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根本无暇多问，只顾着一路拖命而逃，好不容易打退追兵，双双力竭扑街。吉冈直贤自己倒是醒过来了，奈何天沼独乐仍是性命垂危，无二也仍旧昏睡不醒。
要不是有刺客主动招供，楯冈城这边还不知道天沼独乐与新免无二这一路，原来是为了护送藤林长门守回家。
而最关键的藤林长门守本人……
“谁知道，我又不认识他。”
唯一一个在现场的吉冈直贤脸上写满了茫然。
想想确实也是，西明寺里那么多人，他只认得一个新免无二，混乱中能把人救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心关注别的地方？但只要一想到藤林长门很有可能被他落在了佛寺里边，八寻与伊贺崎道顺的心情难免便有些复杂。
当然，现实大抵没有这么戏剧化，毕竟羽衣石宫早前已经去过了一趟西明寺，与吉冈直贤不同，她可是实打实与藤林长门打过好几次交道的，如果对方当真死在了那里，以妇人眼力之毒辣，哪怕尸体真被烧成了一截焦炭，依旧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既然她说没发现，那西明寺的废墟里，应该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藤林家派来的这几波刺客，同样可以从侧面反映出一个事实：他们并不确定藤林长门守是生是死，以及……藤林长门并不在他们的手上。
否则也不至于要从天沼独乐这儿打探对方的下落。
既然如此，那藤林长门守要么是落到了第三方的手里，要么就是自己趁乱逃走了，不管怎么说，人大概还活着——推理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不光是伊贺崎道顺，连八寻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与藤林长门守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一来对方先前摆明车马支持过勾坂甚内他们，与联军是友非敌，再者，只要藤林长门还活着，那些想要夺权的人们便不免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打出自己所有的筹码。
要知道，如果他们的推测属实，那现在的服部一族实际上已是某人掌中傀儡，而且这个某人极有可能还是藤林一族的成员。要是让这个人掌握了藤林家的实权，再配合服部之力，足以彻底打破伊贺长久以来的平衡。
人在其位，则谋其职，虽说还只是匆匆上任不久，但八寻已在有意识地调整心态，尝试从领主的角度思考问题。而站在南伊贺的角度设身处地去想，再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藤林与服部两家联手更加可怕的了。
毫不夸张地说，一旦此事成真，包括她在内的南境众人将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藤林长门守的生死，虽然是别人的家事，同时也关系到了伊贺整体的大局变化，前者尚可坐视，后者却无法置之不理——伊贺崎道顺亦是差不多的想法。
“又是一桩麻烦事啊。”
他忍不住叹息道。
但再怎么麻烦，这事仍是非管不可。道顺一方面写了几封书信，让人送去给周近信得过的几位头领，要他们过来楯冈见面商议对策，一方面抓紧派出人手，明里暗里找寻藤林长门守的踪迹。
而他本人则是继续坐镇楯冈，守着两位伤患，免得被人偷家。多亏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前赴后继，让这位楯冈城主以及两位外援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
上一篇：我的聊天群友为什么都是外传人物
下一篇：妖尾：接收动漫角色的我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