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何况这还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八寻。”
某一刻,羽衣石宫放下了空碗与筷子,出声说道。
这声音刚刚响起,周围的其他人便也一下子止住了话头,前后左右,一时间很多目光朝着她望了过来。
但就算被这么多人看着,妇人仍旧是那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挪开面前的矮几,往前走了两步,又在正中央盘腿坐下。
视线望向周围,与无明对视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随后才道:“这次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把老……我从服部的地盘救了出来。”
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使豪爽如羽衣石宫,也不好意思再拿出她平时那个自称了。
“不过我得先替自己解释一下,不然可能会有些人觉得我是个蠢货,居然自己送上门去,被藤林长门抓住当成人质。”
羽衣石宫如此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讽刺似的笑容。她这句话说出来,倒真有几个人微微怔了一怔,脸色不虞,大概确实有着这个想法。
八寻轻声一笑:“我明白,羽衣大人自然非是这种愚笨之徒。”
“那是当然。”
妇人点了点头,又道,“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同样的道理,有些东西,非得进了服部家的腹地,才有办法拿到手。比如——”
她话音一顿,又从怀中摸出了一副卷轴,打开摊在了面前,“昔日由藤林、服部、百地三家先祖合力绘制的……伊贺四郡的地图。”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寸草心
区区一张地图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或许会有此疑惑,在八寻穿越过来之前,也是差不多类似的认知。毕竟所谓的地图,在后世很多人印象里,不过就是打开搜索引擎,敲几个字然后就能一览无余的东西。
而即便往前倒个几十年,网络还没有如此发达普及,也只需要跑一趟书店或者报摊,花上个小几十块钱,就能轻轻松松买到一本地图册,上到全球,下到当地村镇,简约详核,保证不会让人迷路。
但过去不然。
一直到类似飞机和卫星这种高科技产物发明出来为止,绝大多数时候,众人视野皆被局限于地面之上,高极有限,少有办法俯瞰自己所在的这片大地。
倘若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尚且可以派遣人手,一点点探明详细,可一旦离开自家边境,那就成了两眼一抹黑,唯有依靠哨骑探报,以及寻找当地人打听情况,效率之低可想而知。
相反,如果能有一张比较准确的地图在手,就相当于是玩战略游戏的时候关掉了战争迷雾,兵马调度起来自然快人一步;而知道了远近地形、城镇分布之后,敌人的诸般动作,算计谋划,便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正因如此,在古代很长一段时间里,向敌人献上地图,其实已经是降伏称臣的象征。
其中最有名的例子,莫过于荆轲献燕国督亢图,图穷而匕现,差点杀死了一代始皇帝——能让一国之君亲自检视,借以为饵,地图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也无怪乎羽衣石宫愿意兵行险着,故意孤身找上藤林长门守对质,好让自己“失手被擒”,并趁此机会深入服部一族要地,窃得这张宝贵的地形图。
尽管妇人并没有解释说为什么她知道地图的存在,以及具体藏匿的位置,不过这种事情想一想就知道了,十中有九是之前在远江那一阵子,服部保长私底下偷偷跟她讲的。
至于为什么对方只把这个消息告知羽衣石宫,而不是直接告诉八寻这个当事人……
废话,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跟八寻又是什么关系?
想想可能服部保长心里也是挺犹豫的,一方面,虽然服部分家这帮家伙曾经与外人联手,逼得自己一家老小远走他方,但大家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戚,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
另一方面,八寻再有前途,却是个外人。他是应该胳膊肘往外拐,或是帮亲不帮理呢?抉择之际,难免踌躇。
思来想去,最后索性直接把这个抉择丢给了老朋友,让同为服部一脉的羽衣石宫来决定,要在伊贺的这场纷争中站在哪一边。而妇人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果断做下了决定——
这张伊贺四郡地形图是由上忍三家合力绘制而成,基本的准确性自然不用怀疑,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要,一一俱载明白。既有此物在手,今后南境这边不管是跟服部、藤林打起仗来,或者对付那些躲在山沟沟里的小城小寨,都要比现在得心应手得多。
议事大厅内,一众头领无论本身文化造诣高低,带得兵打得仗,这方面的战略眼光还是不缺的,根本不用多加解释,一个两个立刻意识到了羽衣石宫掏出来的这东西有多么重要。
冷静一点的还没动作,像甚内这种急性子早把碗筷一甩,毛毛躁躁地冲了上去:“让我看看!”
“我要第一个看!”
“你们两个,莫要抢先,这东西应该是让咱们的天枫老大先看!”
有人似乎打算趁机拍个马屁,谁知这话说出来,八寻没反应,倒是挨了旁边的人一拳头。
他摸了摸疼痛的额角,随即也回过神时,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的错,我的错。那既然天枫老大看不到,那就让我替她……哎哟!”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呼啸而来,把他打飞了出去,滚地葫芦一般骨碌碌转个不停。
其他人看都没看这口不择言的倒霉蛋一眼,见甚内几个带头冲锋,不甘示弱,纷纷冲了上去。
甚至连小南都喊了一个侍女扶着她,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一面咳嗽,一面嘴里还在喊:“别急……让我也看一眼——”
不过听她这悠哉的语调,与其说是真的想急急忙忙看一眼那张地图,不如说只是想凑个热闹,感受一下这火热的气氛。
都说一个女人吵闹起来好比五百只鸭子,这帮大老爷们却也不遑多让,你一言我一语,整个议事大厅顿时闹哄哄的,赶集也似,八寻捧着她的空杯子,摇了摇头,微微苦笑。
“哈哈,真是热闹。”
一旁传来了妇人愉快的声音。
明明她这时候应该正被众人围在正中央,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溜了出来,坐到了八寻身边,并不问自取,直接用手拈起了两块腌萝卜,往嘴里一丢,咔嚓咔嚓地嚼着。
“这说明羽衣大人带回来的地图,确实价值非凡。”八寻笑着答道。
“好了,老娘我好歹算是你的师父,做师父的,帮徒弟做点小事那是理所当然,再说下去就生分了。”羽衣石宫飒爽一笑,“这萝卜腌得还行,就是稍稍咸了点,让我喝口水……等等,怎么是空的?”
盲女耸了耸肩膀,把嘴一努,示意对方看向另一处。
“刚刚那杯水是你倒的,现在该我了!”
“不成,端茶倒水是我的任务,不能让给你!”
“我也想给姨母大人倒水!”
“那你就想啊!”
阿笔与阿鹤两个小姑娘正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吵个不停。这位土蜘蛛一党出身的小女孩自打来了天枫城,就自告奋勇跟在八寻身边,一手包揽了各种杂务小事。
考虑到有这么一个手脚利落、干活勤快的小姑娘在身边还挺方便,加上对方意志坚定,赶又赶不走,八寻便也默认了这一点。
当然,这种服侍只限于吃饭喝水,到了换衣服或者洗澡的时候,照样还是得把人轰出去——一来她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伺候擦背,再说了,要是让某某、某某和某某听到误会就不好了……
她可不会说这些个某某都是谁。
何况就算不提这些远在天边的某某,初芽的柴刀可是近在咫尺,不可不慎……
别看小姑娘好像挺柔柔弱弱,那都是跟直虎、舞衣这种身经百战的女汉子相比,作为穷人家出身的小孩,初芽平时拿刀劈个柴火驾轻就熟,想必顺手劈个人什么的也是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八寻可不想哪天突然就被人给“落武者狩”了……
至于阿鹤,前段时间跟着他们从楯冈城回来了之后,八寻原本想安排她跟初芽、阿笔这些年纪相近的小孩子玩在一起的,结果不知为何,这个外甥女比起两个小伙伴,似乎更倾向于黏着自己不放。
到得后来,甚至还跟阿笔争抢起了日常杂务,搞得八寻一头雾水。
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倒个水而已,有必要吗?
她是这么想的,之前也当真开门见山地问过一句,结果本来正在吵架的两个小家伙突然顿住话头,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有必要!”
“哦……哦。”
被这气势所摄,八寻从此就不再过问两个小孩之间的事情了。反正谁倒的水不是水,她便是一样的喝呀——话题扯远了。
“让羽衣大人见笑了。”
意识回到现实,听着那两个小丫头依然各执一词,估计正在叉着腰玩你瞪我我瞪你的游戏,八寻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
羽衣石宫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受人喜欢也是一种本事,总比被人憎恨要好。”
“也是。话说……小女子知道大家没有什么坏心思,不过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乱糟糟的,羽衣大人就不怕那地图出什么事么?”八寻又旁敲侧击地提了一提。
“所以那个大鼻子才第一个冲上去了啊。”妇人笑道。
“原来如此。”
八寻恍然。
“这也是为什么老娘我愿意把这地图送给你们。现在的伊贺,大概也只有八寻你这儿能让老娘我感受到一点朝气了……相比之下,服部家的人一个两个全都死气沉沉,着实无药可救。”
羽衣石宫说着咋了下舌头,语气有些烦躁。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应该也明白,这张地图或许以后会有大用,但至少现在,它解决不了摆在你们面前最大的麻烦。”
“藤林长门守……”
“只要正保那家伙一天还活着,伊贺就如同盆中之花,笼中之鸟,只能任他摆弄。事实上,直到不久之前,我姑且对他还有着几分期待,之所以会单独寻他对质,除了将计就计窃取地图之外,其实也有几分想要试探他的心思,看看能不能劝他回头……”
“想来羽衣大人也没料到,长门守竟是这种想法。”
“是啊,谁猜得到呢?什么不材之木,什么代价和收益……哼,老娘我是不理解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但我只知道一件事——古往今来,凡是把自己的命运存亡寄托在别人身上,俯仰鼻息,乞求宽恕的家伙,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
说到后面这句话时,妇人的语气明显已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意,她咬着牙齿,不知道是单纯对藤林长门的理念感到愤怒,又或者是对这位昔日友人的现状感到痛心。
“为了让其他人看不上这块地方,所以故意作践自己,这算什么……曾经的藤林正保绝对说不出这种窝囊话,而老娘我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徒弟,输给这种苟且偷生的蠢货!”
她的声音并不大,除了近在身边的八寻之外,再没有人听见这番话。然而从中满溢而出的感情,却让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言语,响亮如雷霆。
“八寻,这是为师的命令……把正保那家伙一刀砍了,让他悔改。”
“是。”
感受到羽衣石宫意志坚定的眼神,八寻静静地点了点头。
“好,不愧是老娘的徒弟!”妇人闻言哈哈大笑,“所以八寻你一定也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吧?”
“……”
“……”
八寻这回没有点头。
羽衣石宫的笑声也逐渐停了下来。
“你……有办法的,对吧?”
……
能有什么办法呢?
穿越二十余年,除了武艺已臻化境的冢原卜传,以及到现在也不知道实力深浅的果心居士两位前辈高人之外,八寻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从出道战的柳生宗严、再到三岛独步、疋田丰五郎、透波神无、斋藤义龙……
再把浪迹天涯的那几年一并算进来,交手过的强者不知凡几,但藤林长门守,却是她遇到过最棘手的敌人——本身已是武艺卓绝,又兼智谋高超,还有一件刀枪不入的贴身宝甲护体,从头到脚,由内到外,整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弱点可言。
何况他之心魔秘术,甚至要比昔日神无更胜一筹,毕竟神无在催动秘法之时必须全神贯注,整个人动弹不得,藤林长门在楯冈城却能一边施展异术,一边与八寻见招拆招,不落下风。
而这门隐形鬼的千年传承,也令藤林长门不惧群战,逼得八寻只能与他单打独斗……然而楯冈城与西明寺两次交锋,藤林长门固然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她却同样无功而返。
而第二次更是把自己用了多年的趁手兵器,以及双利手这个秘密都暴露了出去,后者本是她压箱底的杀招之一,专门用来打别人一个措不及防。
如今就连这张底牌都已经打了出来,等到下次再与藤林长门对上,她就只能凭着这一身本事,以硬碰硬,全力一战……
但……这样就能赢过对手吗?
对于心头浮现而出的这个疑问,盲女发现自己竟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藤林长门就好似一块难啃的骨头,又或者该说是一只扎人的刺猬,无处下口……
所幸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让她整理思绪,慢慢思考应敌之策。
思考的期间,南境亦是风平浪静,浪静风平。虽然北边藤林正丰正式举兵谋反,与伊贺崎道顺为首的诸位国人对峙,小冲突频频发生,不过考虑到马上就是春耕时期,两边都有意克制,避免爆发大规模的战斗。
按照以往惯例,不出意外的话,基本要等到两边都播好了种耕好了田,然后才会开始互相打出脑浆子来。
何况有服部家拦在中间,八寻他们纵使想要插手,亦是鞭长莫及,又兼南境大乱初平,百废待兴,大家都忙着各自处理内政,安排耕种事宜,至少接下来的这小一个月时间,民心所趋,是不会有什么大仗可打了
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十多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是一片山青水绿的自然风光。
冬去春来,积雪逐渐消融,树木抽出了嫩芽,田地间也变得白绿相间,远方浮云闲适,近处河水清澈,游鱼来往,正是一派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景象。
“哇!”
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嗓音突然响起,惊得那几尾游鱼落荒而逃,小澪蹲在溪水旁边,啪嗒啪嗒,兴奋地拍着小手,“妈妈,是鱼,好大的鱼!”
“是呀,好大的鱼。”
拐杖轻轻敲落,八寻跟在旁边,笑眯眯地接话道。她表面云淡风轻,其实正小心翼翼做好了准备,万一小丫头不小心掉进水里,立马就能把人捞起来。
当然,像这种事情就不必让澪察觉到了,毕竟她们两人出来是闲逛散心的,小女孩有点早熟,要是发现母亲在顾虑着她,接下来估计就玩不尽兴了。
所以八寻也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澪是想吃鱼吗?”
“不吃!”澪摇头,“鱼好看,不吃鱼!”
“好好好,咱们不吃鱼。”
“唔……”
“怎么啦?”
澪皱着一对小眉毛,似乎正纠结着什么事情:“鱼好看!但也好吃!所以……所以……饿的时候,吃鱼!但澪现在不饿,所以,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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