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之前还只有一个万鬼斋在的时候,就喜欢周不时投喂小琴,小琴乐于分享,自己吃不完的东西会拿来送给八寻吃,要是八寻也吃不完,还有龙子做最后一关的守门大将,保证不会浪费任何粮食。
而随着山本勘助与永田德本这两个兜里不差钱的跟随千代女过来,揭晓了小琴身世之后,投喂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三个——小琴和八寻吃的分量倒是没多多少,十有八九全部便宜了龙子。
因为这样,八寻对小琴的慷慨分享早就习以为常,根本没做思考就张开了嘴,小琴一脸笑眯眯的表情,把那颗散发着浓郁药味的丸子递了进去。
等等,浓郁的……药味?
不好的预感闪过心头,但在那之前,少女已经下意识地咬了下去。
说来奇妙,明明有着“过目不忘”的绝对记忆,然而她对于吃完这颗药丸子之后的经历却没有任何印象,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回过神时,万鬼斋与永田德本两位医师正在肩并着肩,头靠着头,正在观察她的情况。现场的气氛凝重到有些悲观,待到确认她醒来之后,这两位医师甚至同时长长舒出一口气,异口同声念起了“阿弥陀佛”。
“神佛保佑,神佛保佑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后她去询问别人,可不管是谁都在摇头,对此事讳莫如深:“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好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小命还在,说明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八寻如此想着,把这个小小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而这就是最后让小琴跟着永田德本的第三个理由:
她对医术颇感兴趣。
小琴虽然因为出生时候的那场变故,整个人看似有些呆呆傻傻,却不同于真正的呆子,仅是陪着万鬼斋出诊的那段时日,就能看出她在脑力思维方面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只是较之常人,好似脑子里有着一层薄雾,以至于平时做什么都好像慢人一拍。但遇到某些真正感兴趣的事情时,小琴同样表现出了不属于旁人的学习能力。
就目前而言,唯一能让她聚精会神去学习的,暂时只有医术。不知道是纯粹的喜好,或是由于永田德本的缘故爱屋及乌,反正她既然有这方面的倾向与才能,总不能放着不管,任其荒废,。
考虑到这一点后,山本勘助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只好无奈松口,让永田德本暂时接着当小琴的“爸爸”。
当然,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永田德本就住在踯躅崎馆的城下町,与山本勘助的宅邸相隔不远,只要愿意,这位瘸子随时可以拖着他的坏腿去见小琴,双方今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若非如此,哪怕说破了天,山本勘助也不会同意将自己好不容易找着的女儿拱手让人。
小琴的事情这样就算是定下来了。
包括小姑娘本人在内,大家对于这个结果似乎都还算满意——除了一个人之外。
……
“我还以为……昨天小琴离开的时候,您会跟她说些什么。”
“说什么?呵呵,老夫可是杀了她母亲的仇人,哪有这个资格……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还能留着这条性命已是万幸,又怎能再去奢求更多的东西呢?”万鬼斋低声笑着,话语间满是自嘲。
不愿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倒是你,八寻丫头,听说你接下来要去鹿岛神宫,跟着龙子丫头去拜师学艺了?”
“对。”
“可我怎么没见着那个疯丫头?”
“她说是肚子饿得不行,去买点东西充饥,让我先走几步。”八寻笑着答道。
“真是的,旅伴旅伴,旅行途中合该一直相伴,哪有让一个眼睛不方便的人自个先走的道理。”万鬼斋怪眼一翻,很是嫌弃,不过想想又叹了口气,“但那疯丫头一贯特立独行,想一出是一出的,倒也不奇怪。”
“呼呼。”
“得了,你自己都不介意,我干嘛替你恼火……啧,自个一路小心,要是遇着什么难处,托人写封信过来,我虽然现在没什么大的本事了,凭着这张老脸,总还是能帮上你一把的。”
“那我就事先谢过老先生了。”
“啧,一听就是在敷衍……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就闹心。”
老人像是在赶苍蝇似地连连摆手,八寻又是一笑,朝他行了一礼,戴上斗笠,又扶了扶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包袱,敲打着拐杖,往前迈出了脚步。
如今正是清晨,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金黄色的阳光从片片云层中泼洒而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叽叽喳喳,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路是往东的,走没多久,来到了一处岔口,前方却早站定了一道身影,同样是旅者装束,身后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腰佩双刀,正在抬头看着天空,听见脚步声,目光望了过来。
“八寻姑娘。”
那是井之助的声音。
八寻歪了歪头,似乎有些惊讶:“青田先生……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你已经离开了,我还以为您已经走远了呢。”
“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路了,不过想想好像还没有正式和你道别,所以又折返了回来。”井之助答道。
“这样……”
少女恍然。
“没错,就是这样,好歹咱们这一路上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如今就这样一句话不说直接分别,好像显得有些薄情寡义……哈哈,我知道八寻姑娘你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我自己瞎想而已——话说回来,八寻姑娘接下来是要去鹿岛那边么?”
“有此打算。”
“嗯嗯,鹿岛可是一个好地方,风景很好,就算你眼睛看不见,光用耳朵和身体,也能够感受到那种历史的厚重……更别提那里还有大名鼎鼎的新当流剑圣了。真是的,没想到龙子小姐居然就是冢原卜传大人的孙女,这个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却也真的小得不行。”
“谁说不是呢……青田先生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问及此事,井之助忽的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过得片刻,他才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起初是追着志津到处跑,想要替师父报仇,后来知道仇敌另有其人,但没过多久,那个真正的仇人死了,志津也死了……我又变成了独自一个人,好像哪里都能去,又好像去哪里都不太对劲。”
“那要与我们一起吗?”少女问道。
“算了,你们两个小姑娘游山玩水,高高兴兴的,我跟着一块反而不美。”
他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让我想想,既然咱们是从西边过来的,之后就先去甲斐看看吧……然后再去一趟越后,一路往北过去,看一看那片冰天雪地也不错……等到把这个国家走了个遍,风景看得差不多了,再慢慢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听起来很是惬意。”
“哈哈,我也很羡慕你与龙子小姐,有人作伴,旅行才不会寂寞——可惜啊,我注定是要自己一个人上路的。那就……告辞了?”
“……且慢。”
“恩?”
本来半个身子都已经转了过去,听见八寻这一声,井之助不由又疑惑地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青田先生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可还有一笔账没清呢。”
“一笔账,什么意……啊,想起来了!”
井之助回忆了一下,恍然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当时我本以为自己肯定必死无疑,特意把流派的兵法书交给了八寻姑娘你保管……没想到死的人居然是志津,哈哈……何等讽刺。”
他说到最后,苦笑了一声,少女低着头,没有回话。
“不过八寻姑娘倒真是个信人,要是换成我的话,要是托付我东西的那个人自个都不记得了,我肯定不会主动提出把东西还给他。嗯……那兵法书现在在你身上吗?”
井之助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望向少女肩上的那个小包袱。
看这大小,实在不像是装有一副卷轴木匣的样子。
“不在。”八寻果然答道。
“哦?那是在哪?”
“这嘛……那卷兵法书在哪里,与青田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女笑着回答,虽然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但这句话却着实不太好听。
井之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表情有些不悦:“八寻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且不提那兵法书本来就是我师门的东西,就连这个话题本身不也是你主动挑起来的么?”
“呼呼,青田先生怕是误会了,我只说咱们之间有一笔账没算,从头至尾,哪里提到过半句兵法书?”
“如果不是兵法书的话,那又是什么?相识至今,我可没有……”
井之助顿了一顿,似乎是力求严谨,又皱眉苦思了一阵,这才确定道,“嗯,确实不记得有欠过你什么东西,还是说,你要把之前那张龙宫宝签的事情也翻出来说?要真是这件事,这份恩情我井之助不是不能回报,但故意拿这种方式来逼迫,却未免有些让人寒心了。”
“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八寻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左手也已经放在拐杖之上,五指一紧,握住了剑柄。
明艳的晨光倾泻如瀑,照亮了这个岔路口,也照亮了少女隐在斗笠之下,紧紧抿起的嘴角。她轻声叹道:“我说的这笔账,自然是……大浮流师徒三人的性命呀。”
第六十八章 重听绕梁声
一声轻语,响如雷霆。
井之助最开始是先愣了一下,好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两三秒之后,他才渐渐睁大了双眼,脸上也浮现出了怒意:“你……你怀疑我是神无?”
“难道你不是吗?”八寻反问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井之助的声音越说越高,难掩怒火,“就算我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折辱于我!居然敢说我是那个叫神无的混账东西——那家伙可是杀了我的师父和志津啊!”
讲着讲着,几乎变成了低吼。
大概是觉得这样对一个小姑娘有点不好,他又努力调整了一下气息,做了几个深呼吸,好让自己能够稍微平静下来:“现在马上道歉,我还可以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当做没发生过,要是再继续胡扯下去……哪怕是八寻姑娘你,我也不得不拔刀拼命了。”
一边冷冷地说着,井之助一边已经伸手按住了刀柄,随着这个动作,现场的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仿佛只要八寻下一句话不肯退让,立刻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战。
被污蔑成杀师仇人,这种反应可谓合情合理。
但少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偏偏只有我注意到了你的真身吗?”
“你还不闭嘴——”
“因为我看不见呀。”
好似压根没听到井之助威吓的话语,她自顾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因为看不见,所以平时只能用听的来感受这个世界……知道吗,人除了说话声之外,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拍,脚步的轻重,以及骨头关节的摩擦等等,这些细微的声响动静,常人可能根本意识不到,也不会在意,但我的耳朵比较灵,所以一般都能听见。
“……我就是靠这些东西来记住一个人的。你的易容技巧或许真的神乎其神,就连精于医术的万鬼斋老先生与永田先生,这两位理应最擅长望闻问切的医师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慧眼如炬的山本大人同样将你当成了真的青田井之助……
“然而外表的伪装于我毫无意义,就算能够改换皮肉,伸缩骨骼,这颗心脏跳动的速度,却始终没有变化——更准确地说,不管是激动、欢喜、还是刚刚表现出愤怒情绪的时候,你之心跳居然完全没有一点改变,平静得让人吃惊……从头到尾,‘天枫吾郎’也好,‘青田井之助’也罢,你一直都在演戏,从来不曾投入过任何真正的情感。”
八寻表情转冷,“瞒者瞒不识,话都说到这了,神无,你还要再继续装下去么?”
“……”
原本满脸的怒容,在少女道出最后一句话的瞬间,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浪人的一只手仍放在刀柄之上,眼神一动,那些激动到无法自抑的感情,满溢而出的委屈与恼怒,全部不见了,整个人面无表情,只用一种淡漠到了极点的目光,打量着眼前头戴斗笠的少女。
那目光,像是在打量着一个死人……一具死物。
过得片刻,他轻轻地歪了歪脖子,声音依然是井之助的声音,说话时的语气,却已经与那个矮矮胖胖的话痨浪人截然不同了。
“原来如此,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啊……果然,吾郎兄的女儿,当真不能小觑。”
啪!
噼!啪!
第一声响得突兀,那是一种类似于大铁锅炒豆子的脆响,紧跟着第二声,第三声也响了起来,只听得这炒豆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井之助”的身体随之一截一截地往上攀升,本来比八寻高不了多少的个子,刹那间已经伸高了两个头有多!
而那副原本胖乎乎的身躯,也因为这体格上的变化,变得恍如竹竿一样,飘飘摇摇,看着吓人之极,好似一阵风就能轻易吹走。
“你好像……变高了?”
八寻侧耳聆听了一阵,若有所思,“不对,应该是之前故意变矮了……是缩骨功么?”
“井之助”——神无并未回答,而是用一种似叹似笑,没有多少起伏的语调说道:“本以为只要改变身形,变换样貌就能瞒过大多数人,没想到在声音上居然还有纰漏,毕竟至今为止都没怎么和瞎子打过交道啊……多谢你指出这一点,下一次,不会再有类似的疏漏了。”
他如今所用已不再是井之助的声音,而是另外一种飘忽不定的陌生嗓音,阴气沉沉,鬼气森森,忽远忽近,忽前忽后,明明人就站在了面前,但若是只听这说话声,却好像有些把握不住具体的位置。
也不知道这是神无本来的说话方式,还是他为了对付少女而特意挑选出来的“音色”。
无论如何,只要仍能听见心跳与呼吸,她就不会误判对方的方位。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八寻轻声问道。
“言下之意,你要为了大浮流的三人与我拼死一战吗?”
神无不答反问,“牧柳斋与你素不相识,志津也只是与你见了两面,哪怕是相识时间最长的青田井之助,我想以你们两人的交情,应该还没到为了替他报仇豁出性命的地步吧?”
“的确,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才发现,就算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该伤心的时候,仍是一样会伤心的。”
八寻摇了摇头,语气幽幽。
其实说是伤心,倒也不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而更像是睡觉时突然一脚踩空,陡然惊醒之际,那种心里头空落落的滋味,想着一条生命,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甚至在不久前还曾一起说过话,一块吃过饭,如今却忽然死掉了……
生死无常,教人如何不惆怅?
“当然……要是你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分量,我也不介意与你再多算一笔账——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我父亲是因为遭人背叛出卖,才被百地丹波守设局围杀,最终惨烈身亡……当时的那个背叛者就是你,对吧?”
她如此问道。
神无低低地笑了一声:“合理的猜测,不过,你有证据吗?”
“我确实没有证据……”
“那——”
“但我也不需要证据。”
在对方继续说下去之前,八寻已经早一步打断了他,“同样的,你可以尽管解释,但你的解释,我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解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神无忽的放声大笑,“你果然很有趣,太有趣了,可以的话,我真想放任你再成长五年……不,十年,再将你取而代之,到得那时,我肯定能够体会到一段远比现在更加愉悦的人生——可惜,可惜啊,我非得在这里杀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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