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09章

　　想要探查归墟的真相得一步步来。

　　最起码，她得知道这位妖族大帝是怎么死的。

　　她的愿望在接下来的探索路途中被极大的满足了，因为这位妖族大帝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不要太多，几乎每一次跳跃白想都能在视界内发现新的骸骨碎片，而能够经历时光消磨依然留存这么大体积的骸骨碎片也只能属于那位景帝。

　　她搜集到的信息越来越全面，能够追溯的过去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当她又一次找到新的骸骨碎片，并试图用神识将其包裹解析的时候，她幻想出来的那个世界，留存在里面的巨蜥尸骸忽然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双超级巨眼。

第125章 斩空（二合一）

　　搜集的信息足够丰富，推演中的模型便能获得生命。

　　白想闭上眼，看着内心世界的巨蜥在另一片宇宙虚空里甩动身体，往前遨游，偶尔朝四周扭动头颅，似乎正在这条道路上搜寻着什么。

　　“全知伟大的创物主。”巨蜥忽然口吐人言，虚空中回荡着雷鸣一般的巨大声响，“可否告知吾创物之因？您为何单独选中了吾族来承担因果？”

　　它很悲伤，亦有些急迫，似乎已经在这条道路上探索遨游了很长时间，但一直都没能找到期望中的那个答案。

　　莫非是寿元将近，选择在死前燃烧自我来溯因吗。

　　白想眉头跳了一下。

　　夸父族最初的两名使者，骨先和刀力曾经说过，当生命进化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感受到来自归墟的召唤，不管是什么种族诞生的强者，最终都免不了要踏上这条路超脱自我。

　　汲魂鳞蜥和夸父族是同时代，夸父族能感受到的召唤，它们应该也能感受到。也许这尊妖族大帝便是在那种召唤力量的诱惑下选择了来到此地遨游。

　　但这却是一条死路。

　　此前借力七彩大河溯因的时候，白想在那股模拟潮汐中倒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各族强者，其中有很多刚突破到洞虚道境便忍不住要踏足虚空，消失在了这个方向。

　　当时她看的太急切也太笼统，并没有细算这些强者的动机是什么，但如今想来最合理的动机不外乎一个——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他们的天赋已经兑现到头了。

　　兑现到头，修为便在某种程度上被卡死了，遵循道虚一脉修行的他们如果不能掌握神道便永远也无法突破至清虚圣境，这一条天堑决定了他们只能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空耗寿命，并在可以预见到的未来绝望死去。

　　于是有些强者醒悟的早，在理解到这个未来不久就动身了。

　　有些醒悟的晚，直到寿元将要耗尽的时候才动身。而他们来此的诉求多半是一样的，那就是溯因——想要尝试抵达传说中的归墟终点，看一看那是什么模样。

　　一旦能做到，那别说区区清虚圣境了，太玄圣境都唾手可得。正是这样的召唤和诱惑胁迫了一代又一代的强者们，让他们不管曾经做过什么，践行过什么，最终却都选择了同样的道途，也就是来走这归墟之路。

　　但是没有人成功过，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白想大致推断巨蜥是在这条道路上老死的，但老死的尸骸要怎么炸成那么残破的样子……

　　她先往下看。

　　巨蜥游动的画面看起来断断续续的，这是因为拼凑这具三维模型消耗的痕迹也来自不同的虚空——白想通过一次次跳跃穿梭拾取到它们，并将它们身上的痕迹拓印下来归纳给模型，这导致模型飞遁的背景也会在一段段虚空里做连续的跳跃。

　　看似飞的并不快，但每一次卡顿都相当于跳过极远的时空，远到常规动力的飞船憋足劲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的程度。

　　而在遨游的过程中，巨蜥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残破。

　　最先遭殃的就是它的头，它的体表先是包裹上了一层血色的光焰，然后经过了两次断续卡顿，它的巨大金瞳略微往外暴突了一截，没有任何征兆的爆炸开来，往外飙射出大量鲜血。

　　再然后，它的头盖骨没有任何预兆的被掀飞了。

　　最大的那一块打着旋儿飘飞到半空，一瞬间便被抛弃的看不见了，大量的浆血在虚空中泼洒、弥漫，拖拽出一条鲜红轨迹。

　　很显然，这头老妖已经彻底燃尽了自己。就像那些同样来踏行此路，最终也没能找到答案，只能不甘消逝在道路上的强者英灵们一样，它也即将为自己的求索付出生命。

　　不过它看起来非常不甘心，即使头颅炸碎，身上的鳞甲片片脱落，乃至血肉和骸骨都在前进力量的拉扯中被撕下来，它也依然没有停下，仍旧一边从身体深处发出巨大的嘶吼——或者说嚎哭比较合适——然后就这样在行进道路上撕碎了自己最后一片血肉和骨头。

　　至此，虚空中再也看不到这尊老妖。只一路残留下大量破碎尸骸，这些尸骸在时光冲刷下一点一点遭到腐蚀，最终只留下那些骸骨碎片。

　　令人唏嘘。

　　白竹清早在‘电影’播放到半道的时候便通过接触白想也进来了，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感慨，也是再一次体会到了时间的恐怖。

　　长生之愿啊，听起来那么美好的东西，不管是怎样的强者都为其折腰，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哀求死去也在所不惜。

　　相比之下，自己何其幸运，能够仅仅凭借对一个人的畸形爱意获得这种垂青？

　　姐姐……想儿姐便是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冲刷，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才会每到有空就抓紧修炼……

　　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白竹清大抵是在这股冲击之中收获了什么，她的道心正在世界真相的冲击之下不断的崩溃再重塑回来，而这一点正是白想所乐见的。

　　就让她自己体验体验这种感觉吧。

　　那种死寂感、孤独感、绝望感、紧迫感。

　　不曾真正对这些感觉有所体悟的人，是不会珍视身边流逝的每一秒的。

　　而这样的体悟我却早在上辈子，那十年卧床过程中就拥有了。

　　可能在体会到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原本的我了。

　　白想正感慨着，神识忽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她之所以分心便是觉得景帝尸骸能提供的线索到极限了，毕竟它都燃烧暴毙了，除了一路嗷嗷嗷嗷之外也没留下什么遗言，没有继续观摩的价值。

　　但是当她重新把目光放到内景观想出来的这片宇宙虚空，用从后到头的视角观摩了一遍巨蜥留下的尸骸碎片，她却通过衍算探查到了新的痕迹——由那些还未来得及被时间腐蚀的血肉组织提供。

　　这妖怪全身都是宝贝。

　　心念一动，这里存在的每一块碎片都被从各个角度拍摄、拓印下来，虚神自发将那些鳞片纹路扫描归纳，连同分离出来的血管和神经路径一起，林林总总的，居然凭空拼凑出来一部道虚秘典。

　　秘典落成后，在内景世界里凝聚浓缩成一本古籍的相貌，呼啦落在白想手中。

　　《古帝汲魂经》。

　　封面上书五个大字。

　　这应当就是巨蜥生平修炼的功法了。

　　和一出生就在巅峰的三位道祖相比，这样的功法只能算次等。白想展开翻看了一下，确定里面的神通秘法对自己来说都没什么用。

　　大部分她都会，不会的也能靠神魂异能强行做到。因此它的功法价值在白想这里约等于零，她更看重它的人文价值。

　　白想不知道为什么这头老妖要用这样的方式把这部经书铭刻在自己的肉体上，但想来不外乎就那几个原因，要么是不甘心身死道消，想方设法也要留下存在过的痕迹，要么就是单纯为族中后辈考虑，害怕以后主世生变，汲魂鳞蜥被打压衰落，倘若偶尔还能诞生强者也踏足此路，那通过解析它留下的尸骸碎片当可将传承功法补全。

　　可能就是出于这些角度的考量，这部经书不止记述了魂道功法的修炼部分，同时还有对汲魂鳞蜥一路崛起、发展至巅峰的记述总结。

　　上面的记载和白想一开始推测的大差不差。

　　大潮汐过后，夸父族就像被从时间中抹去了一样。他们在主世大地上留存的痕迹逐渐被风霜冲走，而汲魂鳞蜥则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

　　太自由了。

　　在初始超过千年的岁月里，它们处在没有任何天敌的环境中繁衍。它们的数量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提升暴涨，并且每一代相比上一代都会产生更深的妖变。

　　量变很快产生了质变，觉醒金瞳的蜥蜴越来越多，它们开始汇聚起来，自封帝族，带着新生的智慧开始学习和模仿——模仿这片大地的上一任主人。

　　也就是夸父族。

　　太古人族。

　　那大概就是存在的意义了吧。

　　白想心道。

　　夸父族此时被困在大潮汐里动弹不得，连思想的权利都遭到剥夺。他们留存的痕迹本该被后来者清除毁掉，但因为他们曾经是那样的不可一世，甚至在汲魂鳞蜥这样的物种心里拓印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当这些种族在新环境里崛起的时候，它们会本能的认为夸父族才是统治者所应有的模样。

　　它们想要变成人。

　　这样的愿望同样被投射给了虚劫，在失序力量的破坏之下，它们原本遵循自然之道所进化来的最合理的身体构造遭到打破，鳞片、皮肉、骸骨、神经乃至细胞，一切都在妖力作用下发生变化，并通过无数次迭代而彻底改变了它们原初的形态。

　　汲魂鳞蜥的帝族就通过这样的方式逐渐从蜥蜴进化成了蜥蜴人，然后又通过几乎同样漫长的时间，它们学会了化形，学会了神通，学会了以人族的形象走动和说话。

　　它们甚至传承了夸父族所遗留下来的语言文字，只是经过了一些修改，巨蜥颅骨炸碎后自发给自己捏了个墓碑，那上面的字符‘景帝墓’依然可以通过夸父族的史料进行辨认。

　　这支妖族选择了用‘景’之字符来命名自己。

　　如此，可以说第一个妖治世的王朝，景朝成立了。

　　并不是所有的蜥蜴都能化形为人，非帝族的成员至多在集体愿力的干涉下进化为蜥蜴人，它们便成了帝国最好的劳工和战士，在接下来的万年时光里四处征伐，完全收服了主世大地上的每一寸领土，将所有的野兽、妖类都置入自己统治之下。

　　那绝对是一个辉煌盛世。

　　景之帝族模仿人族，创造了更先进的文化和制度。它们甚至改进了原始部落的贸易体系，建立了简陋的货币市场。它们富庶且文明，创造了文章、诗歌来赞颂自己生存的这个时代，每一名景之帝族从出生起就都生活的无忧无虑，没有任何要素可以威胁到它们。

　　可这显然是虚假的繁荣。

　　道理很简单——既然景朝的繁荣并没有被任何史料铭刻下来，那说明它们在后来也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这可能导致它们的传承和存在痕迹彻底被从主世抹除掉了，如果不是来到这条路径的深处查找到这些古妖骸骨，它们只会成为那种连名字都留不下来的失落文明，彻底被时光的风沙掩埋。

　　问题来了，那会是什么变故呢？

　　此前通过虚劫大河回望历史，白想一路看到了虚空中升起四颗太阳，这样都没窥见景朝的痕迹，它们是也遇到了类似夸父族的境遇，被从现实当中抹掉了吗？

　　还是说有外力倾轧导致它们灭族。

　　或者它们也不一定就彻底消失了，也可能是选择了主动避世不出，现在依然躲在某个虚空角落。

　　心中一动，白想眼前忽然展开一副模糊的画面。

　　虽然其停留的时间很短，但她依然看清那是在一座清辉大殿里，两个人正坐在上面下棋。

　　其中一人是个头生双角的俊美青年，眼里不时闪烁金色的神采。

　　另一个则是老熟人了，正是紫虚宫之主，‘天清广源紫虚圣人’。

　　这二人一边对弈还一边在诉说这什么，但因为青袍老者的干涉，具体内容却听不清。

　　画面简短浮现便快速消失，白想并没有看到后续的发展，但大概能猜到青袍老者过去的目的。

　　时之刻。

　　对于归附于天道意志，也同时在遵循虚劫指引前进着的道祖们而言，天干宝玉的作用还是不可替代。

　　景妖一脉拥有自大潮汐以来九成九的天干宝玉，这人显然是又在谋划着什么。

　　天干宝玉是奇迹的代名词，曾经诸青萝就希望借助一枚宝玉的力量塑造轮回，虽然她当时的想法有点过于天真了因为‘轮回’这种强大的神潭光一枚宝玉可造不出来，但足以说明这些东西的神奇和玄妙。

　　它们是愿望的投影，是许愿机，其运行机制类似于天道给了你一张空白的‘愿望支票’，有些愿望你单独投射根本没用，会被众生愿望混淆覆盖，但使用这张‘愿望支票’便能脱颖而出，直接让虚劫回应这份愿望。

　　这就是天干宝玉引发奇迹的原理了。

　　非常反直觉，很多人都觉得那是天道的恩赐，他们肯定想不到真相是帮他们实现愿望的要素里还包含虚劫。

　　不过这样的东西对白想已经没有用了。

　　为了避免自己沦落到和神道一样受人摆布，白想不惜切断了归元紫气的供给，更是在后续和天道彻底分道扬镳，这使得炁法真正独立了出来，一切关于她的愿望都无法通过‘愿望支票’进行兑现。

　　夏土目前已经没有一枚宝玉了，全都在她驱逐天道的那一刻湮灭消散。

　　因为规则相斥，不能共存。

　　摆在白想和夏土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强行挤开挡在前路上的一切阻碍，直到自己能成为新的发票方，有资格决定愿望的归向。

　　所以，这件事恐怕不能就这样算了。

　　当白竹清终于从顿悟中恢复清醒的时候，她看到白想抬起右手探入左袖，用一种轻飘飘的架势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长剑。

　　非想天。

　　这柄道剑对白竹清也是极熟悉了，其实这段路上有件事她一直没敢问白想，那就是自从白想塑成思维圣殿后，她好像鲜少看到白想动用这柄道剑和人争斗。

　　是用不上了吗？

　　她不敢问。

　　她更不懂白想现在取此剑出来是要干什么，就只是愣愣看着白想双手握剑，将其竖立摆在身前。

　　然后高举。

　　朝前斜斩。

　　嚓！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无形的剑炁仿佛汇入了世间最坚固也最决然的意志，一道道虚空门扉被这一剑切开，在层层叠叠的投影中展现出万花筒一般的时空画面，最终一路拓展到了一座清辉大殿跟前。

　　这是怎样震撼的场景。

　　在一条好似无限延长的通道里往前观望，能够看到清辉大殿中有一个头生双角的俊美青年惊愕抬头，直直朝这里望了过来。

　　“哎？”

　　白竹清感觉身体被一只手扯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被拉长钻入通道之中，并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跟随白想直接来到了青年面前。

　　“想不到……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俊美青年先是展露出十足的震惊，随后毕恭毕敬的对着白想深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