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剑仙 第746章

　　但并不是这样，很显然因为白想的境界修为一再提升，她的视角也被一再拔高到远远超出二圣的程度，这才让她能得以更详尽的捕捉这个过程。

　　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伫立在大河上空安静体会，这使得她的心境修为依然在追随潮汐的爆发而继续提升，连带的也使得她的精神世界——也就是‘非想宫’的边界也在不断扩张。

　　这种扩张的速度理论上是相当快的，是她来到这里之前的三倍多，是她吃掉二圣之前的数十倍多，而且效率依然在提升。

　　但是看起来这个边界却几乎是不动的。

　　大河的流逝、幻光的游动、爆炸的扩散都在此时成了对比，尽管它们看起来已经犹如慢动作和ppt，但在这种衬托之下，‘非想宫’的扩张根本看不出来，这说明它扩张的速度还远远无法追上潮汐浪潮蔓延的速度。

　　如果这样的光景持续下去，那无疑便会促成一个比较糟糕的结果，即二圣的计划将得逞一半，也就是尽管他们本人没能得到半点好处，还因此而被白想吞噬，但他们也确实成功引发了这场浩劫，浩劫的蔓延会破坏掉主世和归墟之间所存在的一切事物，而且这种破坏会比之前任何一次潮汐浪潮更加凶狠，更加彻底。

　　原因？自然是来自破碎的天道。

　　守正和失序的平衡或许是第一次被破坏的如此彻底，为了将它们彻底修复回来，自然要先将它们彻底破坏。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依存的生灵都是不重要的，万族万灵都要跟着一并消亡。

　　白竹清躲在白想内景之中，全身存在的三百六十一枚炁海星璇都和白想身体上的每一枚窍穴完美重合，这意味着她的灵与肉以一种玄奥的形式达成了类似剑丸雾团的那种炁化，并纵容炁化的结果被白想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收入体内。

　　她在这里可以获得100%的属于白想的身体感官，或许也可以获得100%的属于白想的精神感悟，只不过由于她还需要保留一分自我以备在将来拆分回去，这分自我到底能将那些感悟理解多少，其实还是要看她本身的造化。

　　而这就不是什么好体验了，白想吞吃二圣获得的感悟对白竹清来说已经严重超纲，也就懵懵懂懂理解了一点。此时白想正在疯狂吞噬和理解归墟的奥秘，这里的感悟白竹清干脆完全就读不懂了。

　　这感悟实在太玄妙了，它根本没办法被整理成任何语言任何文字，完全是以心传的方式送入她心底，她上一秒刚恍然大悟，生出‘啊原来如此’的感觉，下一秒就一脸茫然，感觉刚才领悟的东西全忘掉了。

　　更不要说这种情况是持续在进行的，白竹清是悟了又忘，忘了又悟，内景中幻化的人形各种表情变幻，一会疯癫振奋一会痴痴傻傻，偏偏这过程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停止。

　　简直是成了知识的填鸭了，而且还是那种塞进来不消化就排出去的填鸭，堪称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但是还来不及好好抱怨，白竹清感觉事又有变。

　　她感觉白想在操控身体往前跨步，每一步看似非常短暂，但是在时空尺度上都不亚于迈过了百年、千年、万年的光景。

　　这样的突进迅速遇到了某种阻力，白想便顺势取出‘非想天’来，双手持锋握紧剑柄，以刃尖比心尖，倚心之利破开阻力，更加艰难的继续突进。

　　在这过程中，大量的乱流、幻光、甚至虚空本身就像浪潮一般被剑锋破开。它们先是从剑刃两侧分开奔涌，然后又从白想的侧方、后方倒卷回来，来来回回的在她的身体上冲刷、洗炼，这里同步也在涤荡她的意识和神魂。

　　白竹清不用问也得到了100%的感受反馈，她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便感觉自己被丢入了一台高速运行中的滚筒洗衣机，没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混着各种驳杂信息在里面翻滚旋转，脑海中不断模拟‘咕嘟咕嘟’、‘叽里咕噜’之类意义不明的拟声词，被卷的去了半条性命。

　　丝毫不夸张，甚至半条性命都不太够，因为当翻滚过一段时间后她心底忽然冒出了一种诡异的想法，那就是她居然开始站在‘白想’的立场上去看待‘白想和清儿’的这段感情。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的神魂意识都在这种翻滚搅拌中在和白想的神魂意识糅合到一起，她的自我认知会逐渐在这种糅合中遭到混淆，到最后分不清自己是白竹清还是白想，而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白竹清的概念彻底被白想的概念所包裹吞噬。

　　那这绝对是白竹清无法接受的。

　　如果形势需要她做出牺牲，比如让白想吃了她，把她炼化，把她做成分身之类的，她眼睛都不会眨哪怕一下。

　　但现在明显不需要！

　　那她怎么能就这样被炼化消化了……她还等着出去后好好享受大战收尾的和平和安宁呢！绝对不能就这样消失！

　　“咕嘟咕嘟……不能被炼化……”

　　“叽里咕噜……我是清儿……不是姐姐……”

　　白竹清的意识在‘滚筒洗衣机’里疯狂旋转，全凭心志坚定才堪堪守住了那一分自我。

　　然后眼前又一黯，她将意识投射回白想身体外侧，发现四周的乱流、幻光、氤氲啥的全消失了。

　　外界变得一片漆黑一片死寂，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任何参照物没有任何对比，就连身体的呼吸声和所有的触感都消失了。

　　“姐姐？”

　　白竹清先是从晕头转向的debuff里恢复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去呼唤白想。

　　没有回答。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觉得这种断连应该是暂时的，白想很快会想到办法解决问题。

　　但是因为缺少了参照物，时间和空间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在只有思想可以自由运转的情况下，白竹清很快就失去了对时间尺度的把握。

　　渐渐的，她无法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她感觉上好像过去了十天、三十天、三十年，但可能实际上只过去了三十秒或者三分钟……她无法判断到底哪一种感觉才是对的。

　　一开始她能够抵挡这样的孤独，不断靠着想一些开心的事情，靠着那些回忆去对抗它。

　　但很快的，这种慰藉也不足以抵抗孤独的侵袭，白竹清不得不开始在回忆的基础上进行一些轻微的加工，使得它们在剧情发展上变得更加绚丽多彩，用这种方式排忧解闷。

　　她不记得这种行为被自己重复了多少次，直到有一次她再也无法忍受枯燥，开始在加工的基础上去遐想一些更加疯狂，更加过分的现实场景。

　　这个时候，她的精神意志其实已经濒临崩溃了。几乎连完整的人格，完整的自我都维持不住。唯一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堪堪吊住她信念的东西只会来自作为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换句话来说，她是在疯狂的编排对姐姐的幻想。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什么部位……

　　还是头发，是手，是脚，是漂亮又妩媚的金瞳，是小扇子一样的雪白睫毛，是纤细弯弯的白眉毛，或者是高挺不失精致的鼻梁，薄厚适中的上下嘴唇，修长的手指还有指甲……

　　所有的一切，白竹清都想了超过一万遍。她在滚滚人欲中起起伏伏，浑浑噩噩，直到最后连这种事情都失去了兴致，整个人的思想逐渐凝固、陷入停滞，几乎就要彻底死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种思想，一种力量，一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坚持’的自我明悟，这种力量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但又如此的宏大，几乎是在接洽它的第一个瞬间白竹清就清醒了过来，顺带通过它观看到了一幕幕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

　　这是，属于姐姐的记忆……

　　白竹清愣了，因为这里不仅包含了白想二世为人的记忆，也包含了白想此前卧床十年的坚持感悟。

　　“姐姐是把这东西称为神魂异能么……”

　　“自我范畴内的绝对控制，怪不得，怪不得她的修为进境会如此迅猛，根本不存在什么瓶颈。”

　　那十年感悟正是神魂异能的由来，白竹清对其十分眼馋。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如果她也能有一样的异能，那她以后修炼啥的也可以突飞猛进想干嘛就干嘛，自然就不担心无法追上白想，无法陪伴她走下去这种问题了，所以她当然也想要一样的能力。

　　她尝试了一下能否让自己也拥有这种感悟，失败了。

　　她不得不转而寻求别的门路，比如从雾化之道啊，分光之道啊，剑丸御炁之道啊，还有继承自小姑的感知之道啊这些地方寻求突破。

　　但也都失败了，失败的很惨。

　　很显然，放在各大文明史上，甚至放在不同的宇宙，不同世界观的世界的度量尺度下，这些天赋确实有资格说是一等一的。

　　然而不够。

　　远远不够。

　　白想的神魂异能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它完全超越了天赋的界限，也完全超越了所有的术、所有的道、所有神通的界限，可能在无数个宇宙，无数个世界里都是机缘巧合才能诞生的唯一案例，否则无法解释那么多渐冻症怎么就她觉醒了这个玩意，这东西的真实位格白竹清怀疑其实比归墟还要高，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天赋拿来对比甚至不配给对方提鞋。

　　他妈的那你冒出来诱惑我是什么意思？

　　白竹清在无限的黑暗、无限的时空，无限的孤独里早就被折磨的精神发狂了，遇到这种情况后还能理智思考不过是获救后的回光返照，在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能被指引学习到这份能力之后她立刻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开始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她之前那些疯狂幻想全部投射在了神魂异能之中。

　　不就是比天赋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我的天赋放在这个尺度上是很普通，也确实不配给你提鞋，但是我对某一方面还是相当有自信的，那就是我对姐姐的爱啊！！

　　怎么？这难道不能算是一种独特的天赋吗？

　　如果让白想知道白竹清现在的心理活动，不，应该说换任何一个人过来进行评判，他们肯定会认定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心疯了。

　　疯了。

　　傻了。

　　不正常了。

　　但恰恰就是这种不正常，也只有这种最极端的不正常，才能让名为白竹清的个体在无限被拉长的时间之中保留自我。

　　她可以在这里忽略一切也忘记一切，甚至连自己是谁、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但她却会一直铭记那个缭绕在心间的白发身影，永远也不会丢掉对她的想念。

　　“差不多了……这东西比我想的要简单。”

　　“嗯？清儿？”

　　“你这到底……是……是？”

　　就在这时，心底传来白想的声音。

　　一开始还是那般淡雅的语气，而越往后走就越是惊诧，甚至于都开始结巴，好像看到了比归墟——比世界本源还要玄奥，还要神秘和可怕的东西。

　　但这绝对不能说不可怕吧？

　　因为同体同心，精神相连，隔断解除后，妹妹在孤独中做出过的一切想法，包括那些最下三滥的幻想在内也都一并灌入白想心间，简直是在侵略和污染她的精神。

　　而且这一次很明显和过去不同。

　　过去不管小妮子怎么发癫，白想凭借神魂异能都能轻松镇压，单手拿捏。

　　但这一次，这股人欲的海潮却隐隐具备了和神魂异能相近的力量，它灌输进来所造成的影响很难被神魂异能清除出去，正在直观的、粗暴的向白想展示自己的形象。

　　因为这东西就是在豁出去的状态下才诞生的，它不在乎任何偏见，不在乎任何目光，它对自己的癫狂痴狂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这些情绪完全灌入白想心间并占满了她，以至于像她这种……已经近乎完成合道的大能都要短暂露出惊愕的情绪，像一个寻常的凡人，一个女子一样体会难堪、愤怒、惊讶……还有羞涩。

　　不严重，但足以打断白想向合道转换的那个进程。当她猛地从这股羞愤当中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简单’才是最凶险的。

　　如果没有这股纯粹的人欲灌输进来将她冲醒，她势必会在这个过程中快速褪去全部人性。届时的白想固然会成为归墟的主宰证道太玄，但她肯定也不再是原本的她了。

　　“姐姐……姑姑！”

　　不等回神，全身窍穴一阵酸麻，一个娇小少女忽然从身体里分离出来，坦诚扑上来抱紧白想。

　　“想你……好想你……”

　　“不要走……不要离开……”

　　和之前相比，白竹清的体型相貌有了细微的变化。

　　本来的她身高应该是和白想相差不多的，多年温养，体型和相貌也比年少时期成熟了一些。

　　但现在这些特征都退回去了。

　　这是因为白竹清几乎忘完了这段时间的一切记忆——她根本记不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那么她此刻所显化出的这个形象自然也不是来自她的主导，而是由白想来决定——来自白想对她印象最深刻的那几段记忆。

　　那就……无疑是年少时期的跟屁虫了。

　　最懵懂的时期，最癫狂的时期，最肆无忌惮最没有顾虑的时期，也是最让人无语无奈，觉得下头的时期。

　　面对如此热情而又恐惧的妹妹，白想一时有些愕然。

　　对方抱她抱的实在是太紧了，双手像是恨不得把她的腰肢勒断，脑袋也深深埋在自己胸前，一边说着一些呜隆不清的胡话怪话一边抽搐、大哭，疯狂的在对自己宣泄。

　　“……”

　　白想渐渐理解了一些东西。

　　她第一次感到有些自责，怀疑带妹妹进来领悟太玄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自己是可以坚持下来，甚至那种黑暗、孤独再持续下去，持续到时间的尽头也能坚持下来。

　　但清儿，搞不好是要被混淆掉的。

　　要么融入这边的概念，要么忘掉一切彻底消失。

　　参悟太玄的凶险超出预计，区区神府修为本该如同尘埃一般被时空之轮轻易碾碎，但她竟凭借对我的爱意和欲望苟了下来。

　　“痴儿。”

　　白想抬起少女下巴，盯着她彻底哭花，泪眼朦胧的花猫小脸，半是调笑半是促狭的对她问道：“所以这才是你最大的执念？”

　　“你求道的根源，便在此么？”

　　“我……”

　　白竹清喏喏，不敢说话。

　　之前是困在孤独中没办法，不得不用那种方式保持自我。现在清醒过来自然也知道那些幻想有多下头。

　　尤其是——居然还因为现在的关联被一并传导给了姐姐！

　　哎呀简直丢死人了。

　　白竹清恨不得再把脑袋埋到那道沟壑里去，奈何下巴仍被白想把持，只能躁红脸蛋任她观看。

　　“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没有跟它们同化。”

　　白想眨眼。

　　“我还是我。”

　　“你最喜欢的我。”

　　她……姐姐她又在说什么呀……？

　　被白想近距离这样赏看，白竹清一颗小心脏又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忍不住猜测白想这样撩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意思，但内心深处又不太敢信，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有一柄小毛刷在她心里拨弄，她觉得头顶又要冒热气了。

　　“你这异能绕过了对‘自我’的判定，倒是被认为是我对自己的……嗯，某些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