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的木
他知道,艾瑞巴斯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日在大殿上的公开羞辱,对一个将尊严与操控看得比生命还重的阴谋家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奇耻大辱。他不会再进行鲁莽的正面攻击,他会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煽动、舆论、以及“信仰”本身,来为赫克托布下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暴风雨,在三个泰拉日后,如期而至。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节奏感。来者是军团的第二牧师,科尔·法伦麾下最得力的弟子,一个名为贾哈的高阶牧师。他不像艾瑞巴斯那般英俊,面容如同风干的岩石,眼神却像烧红的炭火,充满了狂信徒特有的灼热。
“凯恩顾问,”贾哈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礼貌”,“奉军团数位连长与牧师联名之请,希望您能移步‘真理殿堂’,为我等……布道解惑。”
他特意在“布道解惑”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那份隐藏在恭敬之下的挑衅,毫不掩饰。
赫克托缓缓睁开眼,他知道,他的“第一课”,来了。
“理应如此。”他平静地站起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所谓的“真理殿堂”,便是那日艾瑞巴斯向他展示“真理之火”的地方。当赫克托在贾哈的“引领”下,再次踏入这里时,殿堂内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那团由无数书籍构成的灵能火焰,依旧在中央熊熊燃烧。但火焰的周围,不再是跪地祈祷的普通修士,而是站满了至少三百名身穿暗红色动力甲的星际战士。他们大部分都是军团中的高阶成员——连长、牧师、前智库……他们是怀言者军团的中坚力量,也是艾瑞巴斯思想最忠实的拥护者。
他们没有组成军阵,而是像一群前来参加辩论会的学者,看似随意地站着。但他们那沉重的动力甲、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气、以及那一道道如同实质般聚焦而来的审视目光,让整个殿堂的空气,都粘稠得如同水银。
艾瑞巴斯并不在场。但他那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却像一张巨网,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赫克托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充满了矛盾的、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他们一方面,因为原体的命令,而对自己这个“玄学顾问”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尊重;但另一方面,他们那被“原初真理”所煽动起来的、对一切“异端”的排斥与憎恨,又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绑上火刑架。
赫克托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冷酷地,看着他。
贾哈将他引至“真理之火”的正前方,然后转身,面对着三百名星际战士,用他那充满了煽动性的声音高声说道:“兄弟们!今日,我们有幸,能聆听来自泰拉的、被我主亲自任命的玄学顾问——赫克托·凯恩先生的教诲!”
“凯恩顾问,”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副求知若渴的、虚伪的虔诚,“自我主蒙受不公,我军团上下,便一直在苦苦追寻那超越帝皇的‘原初真理’。我们相信,真理是包容的,是宏大的!它接纳一切,聆听一切!无论是神圣的祷文,还是恶毒的诅咒;无论是创造的喜悦,还是毁灭的愤怒……这一切,都是宇宙真实的一部分!我们必须拥抱这一切,才能最终触及那终极的智慧!”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引得周围的怀言者们,发出了低沉的、表示赞同的共鸣。
“而您的‘静默之道’,我们听闻,其核心在于‘减’,在于‘静默’。这让我们感到困惑。”贾哈的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狡黠,“敢问顾问,当宇宙在咆哮,当真理在呼唤我们去拥抱更多的可能性时,您所倡导的‘静默’,难道不是一种……怯懦的、闭目塞听的逃避吗?您所说的‘减’,难道不是在阉割我们追求真理的勇气,让我们重新回到那种被‘唯一真理’所束缚的、可悲的无知之中吗?”
这个问题,阴险而毒辣。它将赫克托的“静默之道”,直接定义为了“帝国真理”的另一种变体,将他置于了所有怀言者内心最敏感、最抵触的对立面。
赫克托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双双充满了敌意与审视的眼睛。他知道,任何高深的哲学辩论,在此刻都毫无意义。他必须用最简单、最直观、也最……颠覆性的方式,来击碎他们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逻辑闭环。
他没有直接回答贾哈的问题。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对着侍立在一旁的一名机仆说道:“请给我两杯水。一杯,取自战舰上最纯净的循环系统。另一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贾哈那张充满了自信的脸,“……取自废料处理管道。”
这个奇怪的要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贾哈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他还是挥了挥手,示意机仆照办。
很快,两杯液体被呈了上来。一杯,清澈透明,在灵能火焰的映照下,如同水晶。另一杯,则浑浊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其中甚至漂浮着一些无法名状的秽物。
赫克托将两杯水,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贾哈牧师,”他平静地问道,“您刚才说,真理,在于拥抱‘一切’。那么,现在,这两杯水,都真实地存在于您的面前。请您选择一杯,将它饮下。”
贾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第17章 玄学顾问的第一课(下)
他当然会选择那杯清水。
“怎么?您为何犹豫?”赫克托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难道这杯污秽之水,不是宇宙真实的一部分吗?难道拒绝它,不正是您口中那种‘怯懦的逃避’吗?”
“这……这是强词夺理!”贾哈涨红了脸,怒斥道,“水,是用来解渴的!我们自然会选择纯净的!但这与真理的探寻,有何关系?”
“关系?”赫克托笑了。他端起那杯清水,高高举起,让所有都能看到,“关系就在于,你们的灵魂,也需要‘解渴’!而你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试图将这杯清水,与那杯污秽,混合在一起,然后告诉自己,这杯混合物,才是最‘包容’、最‘真实’的饮料!”
他猛地将那杯清水,泼在了地上。
“你们错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陡然拔高,如同晨钟暮鼓,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怀言者的心头!
“包容,不是混合!智慧,不是驳杂!“
”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去拥抱污秽,而是拥有辨别并滤除污秽的能力!”
他转身,面对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真理之火”,眼中没有丝毫敬畏,只有无尽的悲悯。
“家祖的经典曾言:上善若水。”
“最高境界的善,就像水一样。它有七种美德,而这七种美德,恰恰是你们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水,‘居善地’。它总是流向最低洼的地方,却能滋养万物生发。这,是‘谦卑’。而你们,却因为被父亲羞辱,转而寻求一种更高傲的、凌驾于帝皇之上的‘真理’,你们早已忘记了谦卑为何物!”
“水,‘心善渊’。它的内心,像深渊一样沉静、清澈。这,是‘静定’。而你们,却主动打开自己的内心,任由亚空间那无数混乱的、充满了恶意的声音涌入,将你们的心,变成了一个嘈杂的、疯狂的集市!”
“水,‘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赫克托的声音,越来越宏亮,他每说出一种美德,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怀言者们那扭曲的信仰之上,“它代表着仁爱、诚信、秩序、能力与时机!而你们呢?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除了偏执、自欺、混乱、盲动之外,还剩下什么?”
整个真理殿堂,鸦雀无声。所有怀言者,都被这番闻所未闻的、却又直指人心的“水之七德”,冲击得哑口无言。
“你们以为你们在追寻真理,但你们,只是在追寻一个能为你们的‘怨恨’,提供庇护的、更强大的‘权威’罢了!你们从未真正地思考过,你们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也更危险的牢笼!”
最后,赫克托走到了贾哈的面前,凝视着他那双因羞恼和震撼而剧烈收缩的瞳孔,说出了那句为这场“第一课”,画上句号的终极判词。
“家祖的经典,为‘水’的最高境界,下了最后的定义。”
“那便是——‘利万物而不争’。”
“真正的、近乎于神明的力量,它不需要去争辩,不需要去证明,更不需要用华丽的辞藻和宏大的仪式,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它只是在那里,如太阳般照耀,如大地般承载,默默地,利益着万物。”
“而你们,”赫克托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星际战士,最终落回贾哈的身上,直刺他的灵魂,“你们争夺不休,你们试图用宏大的仪式和血腥的征服去证明你们的‘真理’比别人的更‘真实’。你们争夺的,是信徒,是权力,是原体的垂青,甚至是混沌邪神的所谓‘恩赐’!你们争夺了一切,却唯独……失去了你们自己。”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团熊熊燃烧的“真理之火”,依旧在无声地跳动着,但此刻,在三百名怀言者眼中,那火焰,似乎不再那么神圣,反而多了一丝……虚假的、空洞的意味。
贾哈,这位口才出众、信仰坚定的高阶牧师,此刻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赫克托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使用任何灵能,却比最恶毒的心灵攻击更加致命。因为他攻击的,并非贾哈的意志,而是他意志所依附的、那整个逻辑体系的根基。
当根基被动摇时,建立其上的所有华丽建筑,都将摇摇欲坠。他无法反驳,因为赫克托的比喻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正确。
没有人会去喝那杯污水,那么,他们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的灵魂去拥抱污秽呢?
“第一课,到此结束。”
赫克托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向着那团火焰微微颔首,算是对“知识”的尊重,然后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殿堂外走去。
三百名星际战士,三百尊杀戮半神,就那样沉默地、复杂地,注视着这个凡人瘦削的背影,没有一个人开口,更没有一个人阻拦。
当赫克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门之外后,那股被强行压抑住的气氛,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
“一派胡言!”一名连长怒吼着,拔出了腰间的链锯剑,“他这是在亵渎!他在否定我们的一切!”
“但他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另一名阿斯塔特,则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反驳道,“包容……真的不是混合吗?”
“肃静!”贾哈终于从那毁灭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怒喝,强行压下了骚动。他那如同岩石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狰狞。
他知道,赫克托·凯恩,这个看似无害的凡人,比他想象的……要可怕一万倍。他不是来传教的,他是来……“诛心”的!
他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对于一个完全建立在“绝对信仰”之上的军团来说,怀疑,就是最致命的瘟疫。
贾哈死死地盯着赫克托离去的方向,那双烧红的炭火般的眼睛里,杀意,如同实质般涌动。
他知道,他必须在原体被这个异端彻底“腐化”之前,想出一个更彻底、更致命的办法。
一个能让赫克托·凯恩,连同他那套该死的“静默之道”,从肉体到灵魂,都彻底消失的办法。
第18章 洛嘉的照见五蕴
赫克托的“第一课”,如同一场无声的灵能风暴,席卷了“忠诚之语”号的核心。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战舰的氛围变得异常诡异。
那些曾经高声唱诵经文、以自虐式苦行来彰显虔诚的修士们,声音低沉了许多。他们依旧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那份曾经不容置疑的狂热,似乎被一层薄薄的、名为“困惑”的迷雾所笼罩。他们在私下里,开始用最低沉的声音,反复探讨着那个凡人顾问留下的、简单到近乎于羞辱的比喻——清水与污水。
艾瑞巴斯从洛嘉的圣所被驱逐后,便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但赫克托能感觉到,在那看不见的阴影之中,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正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同等待着最佳时机的毒蛇。
而洛嘉·奥瑞利安,则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那座黑曜石陵墓之中。他没有再召见任何人,无论是赫克托,还是他那些忠心耿耿的牧师。整艘战舰,都仿佛在等待着它的主人,从一场剧烈的思想挣扎中,得出最终的结论。
赫克托没有去打扰他。他知道,对于洛嘉这样一座已经崩塌过一次的“高山”而言,任何外力的催促,都可能导致更彻底的二次崩塌。他所种下的那颗种子,需要时间,在废墟的缝隙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扎根。
直到第七个泰拉日的深夜,赫克托的静室大门,才被无声地滑开。一名身披灰色斗篷的星际战士,沉默地站在门口,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通报,没有言语。但赫克托知道,洛嘉准备好了。
这一次,他被带到的,并非那座充满了死亡与悲伤的宏伟圣所。穿过一条幽暗的、只有符文石散发着微光的长廊,他们来到了一间更小的、完全由未经打磨的黑色岩石构成的圆形静室。
这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经文,甚至连王座都没有。房间的中央,只有一块从地面凸起的、平坦的黑色岩石,如同一座孤岛。而在那孤岛之上,洛嘉·奥瑞利安,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苦修士袍,盘膝而坐。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
“我失败了。”
这是洛嘉见到赫克托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沙哑,充满了尝试了无数次却依旧徒劳的、深可见骨的疲惫。
“我按照你说的,试图……‘向内看’。”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痛苦与狂躁的混乱,“但我看到的,不是你所说的那颗‘火种’。我看到的……是地狱。”
他的话音刚落,整间静室的空气,都仿佛被他那狂暴的意志所感染,变得粘稠而沉重。赫克托的眼前,瞬间出现了无数由灵能构成的、扭曲的幻象。
他看到了莫纳奇亚的“完美之城”,在极限战士的轨道轰炸下,化为一片火海。那纯白的大理石在烈焰中碎裂,那宏伟的帝皇雕像在爆炸中崩塌,百万信徒的惨叫与哀嚎,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地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看到了帝皇那张模糊不清、却又威严无比的脸。那句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我不是神,而你,让我失望了”,如同宇宙中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灵魂深处反复回响。
他甚至看到了,在亚空间的更深处,一些不可名状的、充满了恶意与诱惑的巨大阴影,正对着洛嘉那颗破碎的心,发出贪婪的、无声的嘲笑。
“我试图去‘静’。”洛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但我的记忆在咆哮,我的耻辱在尖叫!它们像一群饥饿的野兽,撕咬着我的灵魂!我越是想压制它们,它们就反抗得越是激烈!告诉我,赫克托·凯恩!这,就是你所说的‘道’吗?这就是你让我寻找的、那座内在的‘神殿’吗?它分明是一座……关押着我所有痛苦的、永恒的……囚笼!”
面对这如同实质般的、源自一位原体的精神风暴,赫克托没有后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充满了痛苦的幻象穿过自己的身体。他的“静默领域”,如同风暴海洋中的一座礁石,坚定地守护着他自身,却又不对那狂暴的海水,进行任何形式的反击。
直到洛嘉的情绪,宣泄到了一个临界点,那狂暴的灵能才渐渐平息。
“我的原体,”赫克托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汪不起波澜的古井,在这间充满了痛苦回响的静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您之所以失败,并非因为您不够强大。恰恰相反,是因为您……太强大了。”
“您试图用您的意志,去‘战胜’您的痛苦。这就像一位国王,试图用暴力,去征服他国土上所有叛逆的子民。您或许能暂时压制他们,但他们的怨恨,只会在沉默中,积蓄成更可怕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赫克托缓缓走到那座黑色岩石构成的“孤岛”前,与洛嘉对视。
“‘静默之道’,从不教人去‘战胜’痛苦。它教人的,是去‘理解’痛苦,并最终……‘穿越’痛苦。”
他伸出手,用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地写下了三个古老的、充满了禅意的东方文字。
“观……自……在……”
“这是家祖另一部经典中的核心思想。”赫克托解释道,“‘观’,是观察,是看见。‘自在’,并非指自由自在,而是指‘自己本来的样子’。连起来的意思,便是——去观察那个,构成了你自己的、最本质的东西。”
“那是什么?”洛嘉追问道,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全新的概念吸引了。
“是‘五蕴’。”赫克托回答,“色、受、想、行、识。”
他知道,用过于玄奥的佛学理论,是无法让一位基因原体理解的。他必须用最直白的方式,进行“翻译”。
“‘色’,是您的肉身,是您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物质。这副强大的、属于半神的身躯,是您吗?它是,但又不完全是。”
“‘受’,是您的感受。莫纳奇亚的痛苦,被羞辱的愤怒……” 洛嘉打断了他,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咆哮:“但那些感受是真实的!莫纳奇亚的火焰至今仍在我的灵魂中燃烧!”
“是的,我的原体,感受是真实的。”赫克托平静地回应,“但它们也如流水,此刻的愤怒,会取代上一刻的悲伤;而下一刻的平静,也终将到来。感受是过客,而非主人。它们是您国土上的风暴,但它们,并非国土本身。”
“‘想’,是您的思想。您对真理的渴求,您对父亲的崇拜,您对未来的规划……这些思想,是您吗?是,但又不完全是。”
“‘行’,是您的意志,是您驱使自己去行动的决心。”
“‘识’,是您最根本的意识,是那个能将以上一切,都统合起来,并认为‘这就是我’的那个……核心。”
赫克托看着洛嘉那双充满了困惑,却又在拼命思考的眼睛,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足以颠覆一切凡人世界观的终极判词。
“家祖的经典曾将这一智慧,总结为一段无上经文:”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19章 跪向自己的原体
“‘空’?”
洛嘉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个词,触动了他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莫纳奇亚之后,他所感受到的,正是无尽的“空虚”。
“是的,‘空’。”赫克托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但这个‘空’,并非您所理解的、那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恰恰相反,它是一种更深刻的‘真实’。它指的是宇宙万物,包括您的痛苦和您的‘自我’,都没有一个孤立的、永恒不变的实体。它的本质,是‘因缘和合’——由无数条件共同构成。”
“我的原体,请您仔细想一想。构成您此刻痛苦的,是什么?是莫纳奇亚的记忆,是帝皇的话语,是兄弟们的目光,是您自己对‘真理’的执念……这一切,就像无数根丝线,共同编织成了那张名为‘洛嘉的痛苦’的巨网。”
随着赫克托的话语,静室中那些漂浮的符文石光芒微动,投下的阴影仿佛也化作了无数交织的丝线,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如梦似幻。 “这张网看似坚不可摧,但它的‘存在’,完全依赖于每一根丝线。一旦您看清了这一点,将这些丝线一根根地拆解开来,那张‘网’,还存在吗?”
“您的肉身,在变化;您的感受,在生灭;您的思想,在流转……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它们都只是暂时聚合在一起的‘现象’。当您能真正地、清晰地‘照见’这一点时,您就能明白,那个被这些现象所困扰的、痛苦不堪的‘我’,其本身,也并非一个永恒的实体。”
“当您不再执着于‘我’的痛苦,‘我’的信仰,‘我’的背叛时,那痛苦,便失去了可以附着的根基。它依旧存在,但它再也无法伤害到您了。这便是真正的‘驾驭’。那位试图用暴力征服子民的国王,终于明白,他无需征服任何人。他只需要‘成为’整个王国,理解每一阵风暴的起因,看清每一片土地的脉络。风暴依旧会来临,但王国本身,将因此而更加丰饶、完整。”
“这,便是‘度一切苦厄’。”
整间静室,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洛嘉,这位曾经试图用最宏伟的圣典去定义“神”的原体,此刻,却被一段来自遥远异乡的、短短十一字的经文,彻底击碎了他过去数百年间,所建立起来的、关于“自我”与“世界”的全部认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痛苦的承受者。但现在,这个凡人却告诉他,那个“承受者”,本身就是一种……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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