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比起这个残酷却可靠的办法,他最终仍是选择坚持自身的骄傲。
根据结果,世人对他的评价应该也会迥然不同。但洛特从很早以前便已明白一个道理:明君与昏君,暴君与圣王,从来只是一线之隔。
他转头看向妮奥芙,摩根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随之望了过去:“看来你已经成功说服我的丈夫了。说说你的计划吧。不过我要事先提醒,结界只剩下三天左右的时间,如果在这三天之内无法决胜……你们将再也指望不上奥克尼这边的战力。”
“足够了。”
指尖抚过大书的封面,紫发女子见谈话告一段落,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如果我们收到的情报没有错误,甚至不用三天——”
“最迟在明天傍晚,在北边,尼曼就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
天地若死,万籁俱寂。
大自然的光亮无法透过重重遮掩,一片黑暗之中,却又能见到奇特的光点,像是无数只小小的萤火虫,从各个方向朝这边汇聚过来,若是从高处俯瞰,这些光芒竟宛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滚滚而来。
但气氛仍旧显得幽静。一丝丝奇异的阴冷,恍如沁透人的肌肤,直直渗进了骨子里。紫色长发的小女孩站在一处洞口之前,猩红色的双眸盯着眼前堆积而起,却还没有燃烧的柴火,四周回荡着“哗啦——哗啦——”的虚幻流水之声。她的瞳孔之中,似有粘稠的鲜血流动。
但细看之下,她脚边的岂是什么木柴。那一根一根,光滑而洁白的,分明是各种生物的骸骨!
无数光点汇聚而来,点点滴滴,汇入这座堆积的白骨小山之中。而骨堆的顶端,正摆放着一颗数处开裂的骷髅头,这骷髅头看上去已历经风霜,颜色也开始暗淡下去,但与普通的头骨不同,它有鼻、有口、有耳朵,本该是双眼的地方,与几乎整个额头的位置,竟都被一个格外巨大的空洞所取代了。
不难想象,这个巨大的空洞,在对方生前应当是占据了将近一半的脸庞,此时立在骨堆的顶端,黑漆漆的,仿佛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女孩。
过了片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走了过来,女孩也不回头,只问道:“结果怎么样?”
“被……阻碍。”艰涩刺耳的发音:“身体在半途被夺走,未能……全部,带回。”
“无妨。我需要的,原本也只有最关键的一部分。”
背着大剑的身影缓缓从旁边走过,尼曼侧过头去,望着他抓在手里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感应着被封锁其中的庞大魔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这下邪龙与光之剑都不再是威胁了。整个北境,只剩下那几个微弱的阻碍……呵,不值一提。”
“灵魂正在聚集。消失在历史之中的存在,将因灵魂之流而重归世间。整个北境的绝望,应该足以唤醒那位弗摩尔之王了——”
她低笑一声,从影英灵掌中接过那颗人头,举了起来,金黄色的长发因为凝固的鲜血而粘粘在一起,脸上满是尘土,痛苦扭曲的神情,被固定在了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
那双总是闪动着明亮光芒的翠绿色瞳孔,如今也已黯淡无光。
“这就是……试图挑战神明的后果啊。”
欣赏了一阵少女死不瞑目的模样,尼曼将手一握,整颗头颅登时炸裂开来,满天血肉飞散,一声愤怒的咆哮陡然响起!
漆黑的巨龙之影浮现在空中,双翼大展,似乎仍在试图挣扎,却随着尼曼单掌一压,无可抵御的强横力量推动下,怒吼连连的邪龙虚影,也与周遭的无数光点一同,被眼前的骨堆所吸收。
下一个瞬间,骨堆顶端的骷髅头骤然下颌开合敲击,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竟好似某种尖利的笑声一般,那空洞的眼眶深处,也随之亮起了一道幽暗深邃的光芒——尼曼右手一伸,那颗骷髅头腾飞而起,落在她的掌上,骨堆随即崩散碎裂。她缓缓抬头,视线好似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与树冠,注视着更高处的景色。
弥漫着灾殃气息的黑云飞快积聚,转瞬之间,整片天空都好似要压下来一样的阴沉,而在云层的最深处,色彩变幻,恍若一只紧紧闭上的眼睛正缓慢睁开,某种令人寒毛直竖的事物,随之降临!
ps:这几天待在深圳,空调坏了,吹出来的风是热的。在房间里待了几个小时后,一出去,“卧槽怎么这么凉快!?”
于是度过了没有空调的几天……青白快变成咸鱼干了(泣)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灰飞烟灭
闭上双眼,似乎还能看见那一天袅袅升起的浓烟,以及那具逐渐消失在火焰深处的,没了头颅的娇小身体。那是自己的女儿啊——
即使最初只是因为一桩交易,但在相处了十多年之后,在他的心中,那个女孩早已与亲生女儿无异。
回想起来,霜木村那场突兀之极的围杀,不过是数天之前的事情。女儿拖住了那个来历不明,剑术高强的影英灵,周围恍若无穷无尽的尸体汹涌而来,他们在那只名为妮奥芙的鸽子引领下,一路奔逃冲杀,眼看就要成功夺出一条生路。忽然之间,莫名而来的惊慌感,让他不顾一切地又杀了回去。
却恰好看见那剑士高举兵器,刺入女儿心口的一幕。
他一向认为自己的长处便是冷静沉稳,善于筹谋,人如其剑,看似飘逸如风,实则在悄然间张开棉密大网,待敌人回过神时,已是无处可走。剑上比斗,不挑战毫无胜算的敌手,王国征伐,亦以中立为主,周旋各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争取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昔日爱妻病重,他才会隐瞒着众人,仅仅只是由于一个缥缈不实的传说,便独自踏入宿敌皮克特人的领地,并成功争取到了挑战他们古老试炼的资格。
但再多的沉稳泰然,在亲眼目睹那一剑落下的瞬间,也俱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不顾胜算渺茫,不顾自身难保,他擎出双剑,冲了上去。
那神秘的剑士不知有何目的,原本一心想要带走女儿的身体,但在佩里诺亚与妮奥芙的配合下,大约是实在摆脱不了他的衔尾追杀,最后剑士斩下了桂妮薇亚的脑袋,抛下无头尸体而去。
为了防止女儿像其它尸体那样突然又“活”过来,他们并未远行,而是就近做了简单的祈祷之后,点起一把火,将人给烧了。之后一路转进,得知邓肯等人整顿了安东尼长城的残军,撤来约克,便也赶了过来。这几天里,在与其他人谈论正事的时候,李奥多格兰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一旦注意力不再集中,浮现于眼前的,便又是那一团逐渐旺盛,又慢慢熄灭的火焰。
那袅袅的青烟,却是伸手过去,也碰不到的。
“还在纠结那把火么?”
粗豪的嗓音从身边响了起来,一如既往的大嗓门,较之平时,却更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李奥多格兰缓缓睁开双目,映入视线之中的阳光,让他一瞬间竟感到有些刺眼,慌忙撇过头去。眼睛有些酸涩。他叹了口气:“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你现在才知道?”
预料之中的,像佩里诺亚这种性格的人,嘴里显然不可能蹦出什么安慰好听的词汇。他停了一停,又道:“小姑娘也是练过剑术,上过战场,和别人拼过命的。她的命没有这么金贵,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清瘦的中年人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感慨。她竟然就在我面前被人给一剑杀了,而且到最后,我甚至没能给她留下一个完好的身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佩里诺亚咧嘴笑了笑,他也是几天没睡好,眼中有血丝,神色也不见得多好看:“照我说,还是你的子女太少了。像我这样,三天两头就被人通知哪个哪个孩子突然就死了……很快就习惯了。”
“你那个叫珀西瓦尔的儿子,现在应该还留在奥克尼的王都吧。”
“如果没死的话。”
“不向妮奥芙女士询问一下吗,她应当不会介意帮你打听。”
“不了。”老人摇头道,随后稍微沉默了片刻:“现在这种情况,这种事知不知道都一样。那个傻孩子运气特别好,应该能抗得过这一次。如果抗不过……也就是那样罢了。”
两人征战半生,对于生死其实早就不萦于心,此时李奥多格兰所感到的悲伤,也只是稍微有了喘气的空暇之后,终于能够体会到这段时间,一桩桩一件件变故所带来的沉重,他倾注心力的王国,就在转眼间儿戏一样地被打散,奔逃。恍如一场最为荒诞的梦境,回过神来,整个北境都面临着倾覆的危机。
“如果妮奥芙女士的说法是对的,再过几个小时,那个所谓的神祇又会出招了。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更多会走动的尸体吗……”李奥多格兰有些讽刺地笑了一声。说话间,两人穿过一条巷道,越是来到城市外围,气氛便显得越发紧张肃杀,随处可见身披长袍的神官与佩戴着圣徽的士兵来来去去,平民们大都关门躲在家中,畏惧着即将来到的暴风雨。
如果不是总主教对部下约束一向极严,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候,又因为收留了众多难民而使人手捉襟见肘,即使贵族富人居住的内城区仍然保持安定,城市的边缘地区,依旧难免发生各种冲突骚乱。能够维持到这种基本的秩序,已令两人心中钦佩。
平日里作为对手,这位执掌约克城的总主教无疑相当令人头疼,可一旦站在同一阵线,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李奥多格兰便也多了些信心。
一路前行,目标正是位于外城区的小教堂,总主教大多数时间皆居住在那,此刻妮奥芙通知敌人将有动作,城里目前说得上话,有资格做出决断的那些人,也都正在往教堂而来。
不多时,已能够看见那座算不上新,却显得十分干净,令人不由心生好感的小教堂,披着圣职者长袍,手上提着一把十字权杖的魁梧男人正站在门前开辟出的小菜地里,与旁边的紫发女子说着话。似乎是注意到他们,远远地,便见到两人停下说话,望了过来。
“苏格兰王。”
待李奥多格兰走近,总主教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你的人已经到了,在里面。”他点点头,却又听对方说道:“但这位女士有些事想单独与你说。佩里诺亚王,我们先进去吧。”
佩里诺亚摸着下巴,怀疑地来回看了李奥多格兰与紫发女子好几次,看表情就知道这个老头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事情,他嘿嘿笑了两声,拍拍李奥多格兰的肩膀,跟着总主教推门进去了。
而李奥多格兰本人自然不至于产生什么古怪的心思,见两人前后走进教堂,才将目光看向紫发女子:“妮奥芙女士,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们之间单独交谈的?”
“能问出这句话,不就说明,你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妮奥芙挑了挑眉毛,语气悠然。李奥多格兰闻言沉默了一下:“与芬娜有关么?”
“聪明。”日光正盛,正是一天里最炎热的几个小时,紫发女子抬起头来,看着清澈到不可思议的蔚蓝天空,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们目前只存在于此处、奥克尼与迪尔纳诺,因而并不知道尼曼的后手具体是什么。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攻击会从哪里,又是以何种方式发起……奥克尼那边的结界仍在,所以尼曼很有可能先拿我们开刀。”
“在战斗开始之前,想先请你为我们解答一些……困扰了我们很久的问题。”
“知无不言。”李奥多格兰道。这半句话,是对于同盟者的信任,没有说出口的另外半句,则是他必要的警惕。
妮奥芙笑了笑:“十五年前,你为了帮病重的妻子寻找解药,居然独自来到了大森林深处。当时我们之中的其中三人,曾经与你打过交道……”
她的身体突然像是雾气一般摇晃起来,转眼之间,接连变幻了好几种模样,虽然都是头戴铁面罩,穿着紧身衣的皮克特人经典模样,但那高矮胖瘦,以及各种琐碎的小饰品,皆让李奥多格兰回想起了十多年前,那段罕有人知的经历。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实在是太莽撞了。”回忆起当时不顾一切的自己,他也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幸好在最后被你们所救……不但帮我治疗了伤势,更给了我挑战试炼的资格。”
“如果苏格兰的国王死在我们的领地上,和平将更加遥不可及。”又变回了紫发红瞳的女子,妮奥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最后,你成功通过试炼,并从中带出了一件东西。而根据我们的了解,几乎就在你离开大森林之后的第四天,苏格兰的王后便病逝了……既然如此,你应该并没有在试炼之中得到想要的灵药。”
她看向李奥多格兰,眼中确实闪动着强烈的好奇光芒:“我们一直很想知道,你究竟从试炼之中得到了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皮克特人代代相传至今的古老试炼,以及开启试炼之门的方法——”
“这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中年人说完,伸手触碰了一下腰间的双剑,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怀念般的神情:“很久以前,我在继承王位之前,也曾经为了精进剑术与眼界而游历各地。在其中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中,意外……且幸运地遇见了一位神秘的女士。用一个条件作为交换,那位女士教授了我一门神乎其技的双剑术。”
“条件?”
“虽然说是条件,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不太明白那名女士的用意。”他用疑惑的语气说着:“她只让我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前往你们的领地,并尝试挑战你们传承至今的试炼。‘当你觉得有必要向谁求助的时候再去即可。只要通过那个试炼,便能让守关者满足你的一个愿望,怎么样,虽然是我提出来的条件,但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坏的机会吧。’”
模仿着记忆里那人说过的话语,李奥多格兰接着又摇了摇头:“奇怪的是,我并不记得试炼的内容是什么。只是当时回过神来,自己似乎已经通过了试炼,一个穿着兜帽斗篷的身影听了我的愿望……想要救治患病的妻子之后,便将手里抱着的东西交给了我。然后我就离开了那个奇妙的场地,出现在你们的村庄之中。”
“我们也有印象。你凭空出现,真是吓了大家一跳。”妮奥芙苦笑着,这笑容很快收敛,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所以,能够告诉我们,你究竟从守关者那里得到了什么吗?”
“一个……”怀念的神色尚未从脸上退去,李奥多格兰的目光摇晃着,忽的又染上了悲伤。他踌躇了一下,正要继续往下说,陡然间,某种奇异的感觉,从心中一晃而过。
那犹如一把凛冽的刀锋掠过肌肤,周身的汗毛都被逼得竖了起来,难以言喻的不安与恐怖,在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李奥多格兰猛然抬起头,与此同时,妮奥芙掌中的大书也突兀地飞上了天空。书页哗哗作响,一个接着一个蕴含着奇异魔力的文字从中浮现,悬浮在半空中。
转瞬之间,一个半圆形的屏障已然勾勒成形。而中年人这时才刚刚抬头,视线之中,近处仍旧是清澈如洗的蓝天白云,但极远处,几乎是地平线的交界,却蓦然染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这片红色正在飞快地扩大,以惊人的速度占据着周围的天空,几个呼吸之间,那原本只是模模糊糊一条线的颜色,已占据了远方的小半片天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四周渐渐暗了下来。
手放在剑上,下一刻又松了开来。尽管意识到那暗红色的“云彩”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可周围没有敌人,他又不可能用剑去砍到天上的云……手指从剑柄上松开,红云深处,层层叠叠犹如无尽潮水的暗红色飞快分开,随即露出的,竟是一颗直径足足有十数米长,散发着层层灰雾的——眼球!
“不好……这是巴罗尔的魔眼!”妮奥芙脸色骤变,竟惊呼出声:“尼曼对于魔眼的掌控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强大!”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一只手虚虚向上,犹如正在托着那本漂浮起来的大书,另一只手往旁边一握,从书页浮现出的魔法文字——不多不少,正好十八枚——随着这一握而飞聚成形,化作一柄光芒闪耀,顶端开岔,有着五个尖的长枪。妮奥芙掂了掂这柄光铸的长枪,目光一凛,正要往前一步,投掷出去。
满天的暗红云霞之间,巨大的魔眼已抢先一步,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真的仅仅只是随意的一瞥。
隔着数百数千米的距离,见到那只古怪的魔眼,李奥多格兰心中重重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一股古怪的凉意从心底涌上,遍及四肢百骸,下一刻,在他的注视下,约克城施加了众多防御性法阵的高耸城墙,忽然布满裂痕,坚固的石块在一瞬间变得脆弱无比,又在下一个瞬间风化崩溃。
在上面值岗的士兵与神父还未反应过来,那身体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森森白骨,那骨骼维持着主人原本的动作,突兀地散作了满天的尘埃!
同样的异状,发生在远远近近,视线所能触及到的一切事物之上。妮奥芙咬着牙关,光铸的长枪尚未掷出,强烈的光芒已迅速黯淡下去。
眼角余光之中,只见李奥多格兰脸上正缓缓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诧神色,随即仿佛有无穷的时光陡然间落在了他的身上,将其整个人变成了灰烬。
教堂之内传出一声怒喝,沉默的总主教霍然起身,在周围所有人被侵蚀成灰的教堂之内,他一把摘下长杖上的钉子,但还没等下一步动作,身体猛地僵在了那里。
从头到脚,随风消逝,当啷一声,只有那枚钉子落在了地上,兀然转了几圈。
才停止下来,静静地躺在那里。
仍然有一线阳光照射下来,温暖的光辉里,却仿佛掺杂了某种不寒而栗的冰冷。
暗红色的云霞逐渐收拢,那颗魔眼随之缓缓合上,如同消失了一般,天空又恢复了晴朗。
但本来屹立在这片大地数十年之久,被誉为国中之国的圣城,竟像是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了一般,灰飞烟灭,再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曾经存留过的痕迹!
……
第二百二十九章 逆神(上)
风过处,平地之上,扬起了满天的尘沙,那枚闪烁着光芒的尖钉往前滚动几下,笼罩的光便也淡了下去。仅仅只是从遥远天际撇来的随意一眼,整座城池竟尔灰飞烟灭,那些曾经立下过无数功绩,脍炙人口的名字,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甚至连这个心思也未生出,便被抹去了存在的踪迹。
只剩下一片辽阔无边的原野。
荒凉,凄楚,又带着渗人的诡谲。
然而尘埃纷扬之间,不知何时,却又有一缕缕淡到恍若不存的灰色雾气,在风中逐渐聚集成某个具体的形状。不过片刻,雾气已化作一道纤细的身影,朴素的修道袍,衣角在风中轻轻地摇晃者,粉发披肩的女子双手同样笼在袖中,低着头,只将小半截下巴露出在阴影之外,那身体是由雾气凝聚而成,朦朦胧胧的,犹如旅人在荒漠之中所见的幻景,并不真切。她往前一步,又一步,在那枚钉子面前停了下来。
伸出手去,虚虚一握,圣钉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掌心。
“可惜了……”
雾气只凝聚了一瞬间,随后便又四散而去,那名粉发的修女也不见了踪影。唯有一声仿佛幻觉的叹息,随风远逝,消失在辽阔的天地之间……
……
“……此处结界仍在,在防御方面尚且要胜过约克城一筹。虽然不知道尼曼具体准备了什么‘礼物’,但如果我是祂,最开始肯定会选择拿约克城试刀。”
奥克尼,王城。以洛特、摩根为首,整座城堡此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已齐聚一堂——虽然这种说法好似人很多的样子,但实际上,奥克尼一方除了国王与王后,双胞胎兄妹,与他们关系不怎么样的兄长阿格规文之外,也只有地位举足轻重,负责管理城内外秩序的两名骑士,这也是奥克尼贵族阶层最后的几名幸存者了。
至于其它两方,则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人:作为情报中转与皮克特一族代表的妮奥芙、以及佩里诺亚的儿子,虽然没有可继承的领土,但姑且算是一位王子的珀西瓦尔,还有被佩里诺亚破例册封为骑士不久,在外人眼中相当于珀西瓦尔侍从的商人之子。后面的这两人一个年轻又过于耿直,一个眼界太窄,在这个场合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主要参与讨论的,仍然是洛特夫妇与妮奥芙三人。
当然,考虑到某位女士的特殊性,也可以将人数算成是三十九位。
左右没有什么区别。
正在说话的是摩根勒菲,地下室的事情过后,她与洛特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气氛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可以想见,一旦失去外在的压力,这件事终究会给夫妻二人带来某种影响。但至少在这一刻,在单纯如加雷斯的眼中,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所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加荷里斯要摆出一副好像天塌下来的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比自己只早了几分钟出世的哥哥一向都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现在是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常有的事,便也不再在意。
目光移回来,正好听见母亲停下了话头,坐在主位的洛特伸手按在长桌之上:“有总主教与李奥多格兰他们坐镇,不管对手采取什么攻势,一时半会,应该都不至于出事。”他说着话,似乎想要站起来,但最后只是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可即使如此,仅凭他们,能支撑多久并不好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妮奥芙女士,你有什么计划,不妨直接说一下。”
紫发女子微微一笑:“我们有三个计划。分别对应可能出现的三种情况,第一种,尼曼选择攻击这边,第二种,也是目前看来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先攻约克城。”她没有说第三种可能性是什么,众人心中明白,也没有谁特意说出。
妮奥芙坐在洛特的旁边,长桌一侧,大书摊开在目前,书页上现在却是一片空白:“不管是哪一种,凭借我们的法术,都可以短暂开启来往两地的门扉。如果尼曼首先攻击的是约克……”
她说话的语速不急不慢,如春风拂面,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但也就是这句话之间,加雷斯突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紫发女子身体好似突然“闪”了一下。
这并非什么比喻或者夸张的修辞,那人坐在那里,真的就像是灭了的油灯一样,突然开始剧烈地闪动起来。起初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加雷斯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只见其他人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仍旧在飞快闪动,一明一暗的妮奥芙,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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