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桂妮薇亚今日便要折了你这咖喱棒啊 第12章

作者:青白不醉人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嘶,好痛……痛痛痛痛痛……”

  树影之下,人影半蹲下来,观察了片刻:“……确实是小伤。”这么说完,地上的少女“喂”的叫了一声,她也是笑了笑,本想伸手去碰,但半途又将手臂收了回去。战斗过后,汗水与尘土混在一起,便不好随便触碰伤口,在衣角附近擦了两下,随后在身上找了找,取出一条手帕,“我帮你处理一下……”

  随身带着手帕,听起来似乎很秀气很淑女,然而说穿了,不过是一块洗得干净的方正布料,主要是平时拿来擦汗,受伤时也可以用来包扎伤口,至于花纹什么,自然是不存在的。躺在地上的身影偏过头去,让她拭去脸上的血液,样子乖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早上洗过的。”

  “哦……”

  怔了怔,反应过来这句指的是什么,桂妮薇亚不禁失笑。那种黏糊糊的鲜血感触,随着对方轻柔的动作一点点消失,头顶的日光比之刚才,又更倾斜了一些。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身体一下子有些脱力,却是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了,被身旁的那人伸手扶着,缓缓坐起身来。

  “事情解决了吗?”

  “不知道,我连到底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莫名其妙的。”撇了撇嘴,桂妮薇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过一遍,四枝之浅滩、赤枝骑士团,至于那个持枪黑影,心里隐约有猜测,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出来。阿尔托莉雅眨眨眼,眉头微蹙:“赤枝骑士团……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呀。”

  “四百年前的组织了,阿尔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顿了顿,心想这下自己“上知五百年下知一千五百年”的形象,在阿尔托莉雅心中也许又更高大伟岸了一些,不由得暗暗得意,尽管伤口疼痛,桂妮薇亚仍是呼呼地笑了两声。随后表情又严肃起来:“不管怎么样,那头魔猪和这里的符文……有谁在背后搞事,好巧不巧让我们给撞上了。”

  目光对上,阿尔托莉雅小声说道:“迷雾蔓延,死亡的鸟儿将从雾中诞生,展翅鸣唱,与骨骸一同前行——”这是不久之前的夜晚,那骷髅头咔咔道出的预言。前面几句还无法理解,但最后提及的骨骸,却已猝不及防地横在了她们面前。

  片刻的沉默。渐渐地,力气回到身体里面,桂妮薇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剑入鞘,将剑鞘扣回了腰间,在她击败了那道黑影之后,四枝浅滩禁戒消失,心念一动,手背淡淡的绿叶印记浮现,感受着周围如同手臂延伸的风力,她按了按剑柄,心中疑问,一时却也无法可想。

  德鲁伊大叔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伤,崔斯坦似乎护送着他回村休养了,正要回头和阿尔说一声,下山与那两人会合,眼角的余光中,倏然有什么东西,在黑灰里闪了一闪。

  那是一小堆黑紫色的灰尘,她方才击败那名持枪黑影之后,没有鲜血喷溅,而是整个身体连人带枪,哗啦啦散成了漫天的飞尘,大部分都随风飘散了,也有一小部分,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堆。而那一闪即逝的亮光,正是从这灰堆之中发出的。

  她走过去,捡了根树枝,在那堆灰里拨了一阵,一枚小小的石头,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拇指盖大小的石头上,微微的光芒凝聚,隐约间,是一长一短,两把交错的剑刃。

  啪的一声,树枝落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会……”树林里,阳光中,少女的身体晃了一晃,那话音,疑惑而纠结:“这是泰伦娜的……九巫印记……”

  *****

  山林里这一场恶战,琴声、巨兽的咆哮与惨叫声、树木被掀飞折断所发出的巨响,等等等等,山脚下村子的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惶恐之中,名为道格的年轻人打算过去看看情况,被人拦了下来,也有人发现德鲁伊不见了,又是一阵猜测,而即使其中最为大胆的,也不会以为乌鲁是自己上山去和野猪单挑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实力,嫌命太长吗?

  但不久之后,崔斯坦背着负伤的中年人从山上下来,并告知了村人事情具体的经过之后,恐慌的气氛淡去,随之而起的惊喜、诧异、质疑,以及大难之后,这段时日对于马尔科国王苛政的不满,随着绷紧的弦骤然一松,不顾一切地对着有关人士的崔斯坦发泄过去,如此种种,犹如闹剧的发展,也并不会令人太过意外。

  桂妮薇亚两人却没有卷入这旋涡之中。她们静静地下山,待在乌鲁的小木屋里,看着广场的吵闹与风波,等待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人回来,一边从袋子里摸索出几份伤药,有些是艾克托送的,有些则是小公主临行前在城堡里搜刮而来,在桌上摆了一排,谈论着待会应该给受伤的德鲁伊大叔用哪种。

  自从见到那枚双剑交错的印记,桂妮薇亚脸色始终不怎么好看,摆弄伤药,与阿尔托莉雅说话时仍会露出笑容,停下来时,却显得沉默。如果凯哥在这里,或许会说些什么,阿尔托莉雅想着,但以她的性格,也无法很好地开口调节气氛,当少女沉默下来,也便在一旁思考着那枚印记,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湖中仙后,妖精乡,九巫……

  日向西斜,远野一点点地模糊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门被人伸手推开,崔斯坦与乌鲁一前一后走进来,后者背上血肉模糊,但好像已经涂抹了某种捣成泥状的草药,意识倒是还清晰,只是略有些萎靡不振,红发骑士表情平静,握住琴弓的那只手,却攥得极紧,指节都已发白。

  “太乱来了……”话音很轻,隐有怒意,他向屋内的两人点了点头,尽管刚刚相识,方才短暂的并肩而战,也好似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稍微亲近起来:“我准备在这里待一晚上。等见过那个使者之后……再回去向王禀告此事。”

  先前在广场之上,桂妮薇亚见他被几个村民指着鼻子骂,远远地听不清楚,想来却也不是什么好话。本来觉得他生气也是难免,没有出手已是十分仁慈的表现了。若是父王麾下那些骄横跋扈的骑士,被平民这么侮辱,当场拔剑将人砍了也属正常,然而听这话,这份怒意所针对的,似乎并非那几个村人。目光闪了闪,一旁阿尔托莉雅却也点头:“我也留下。”

  她向来直觉敏锐,用梅林的话来说,“几乎已经接近未来预知的程度了”,但也正因如此,对于他人的情绪也是格外敏感,这个村子里的气氛在桂妮薇亚眼中,也是颓然而绝望,令人窒息,而映入阿尔托莉雅的眼帘,便更是让她无法忍受。之前听德鲁伊提到村子状况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火在烧,这时顺势说出这句话,然后想起来这事好像不该由自己一个人拍板,连忙转头看了同伴一眼。

  桂妮薇亚当然不会在这时拆台:“嗯,我们也留下来。”她点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时候出发也走不了多远……而且,与大叔还有一个约定呢。”

  对着乌鲁笑了笑,对方也回以一个笑容,只是伤口疼痛,呲牙咧嘴的,这笑容便多少有点“狰狞”。虽说心中十分在意泰伦娜的事情,但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势,一时也不好催他开口,桂妮薇亚叹了口气;“我这里有伤药,好几种,大叔你看看喜欢哪种……不过你好像已经敷上草药了……”

  “嗯,以前得来的某个土方子,还算是有点用。好处是见效特别快,但药效一过去,就会昏睡上很久……”背上有伤,便不好坐在椅子上,大概是考虑到有客人,乌鲁只是在木床边坐了下来。

  屋里一共有四把椅子,三把正常尺寸,一把却像是给小孩子坐的,足足小上一圈,桂妮薇亚进来时心里有事,顺手拖过来坐下,等到过一会儿,见本来身高相若的阿尔托莉雅忽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这才发现不对,但这时候再起来换椅子,倒显得自己有多么在意一样,正所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强撑着仍旧坐在那把小椅子上,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待到崔斯坦也拉了张椅子,坐在门边,四人形成一个类似于三角形的布局,乌鲁屈起手指,敲了敲膝盖:“事不宜迟……趁着我现在还清醒,就先完成答应这位小姑娘的事情吧——否则之后万一出什么差错,我就成言而无信之人了。呵……”

  “需要我暂时回避吗?”崔斯坦问。

  “不用。”桂妮薇亚摇了摇头:“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再兜弯子了。您在村口提及泰伦娜的名字时,好像十分激动的样子……大叔你与泰伦娜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学徒,回到村子,也会帮大家做一些简单的工具……”好半晌,乌鲁才慢慢地开口:“那张椅子——”

  他伸手一指空在角落里的木椅:“是我妻子的。而小姑娘你现在坐的这张,我本来准备留给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

  这几句话之间,某种气氛,渐渐聚集起来。又是一阵沉默,乌鲁闭着眼睛,微微地仰着脑袋,药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这间小屋之内,淡淡的,却又是那般的清晰:“一年前……我的孩子马上要出生……村子会接生的两个老妇人都已经死了,那是一个晚上,下着大雨,我去隔壁村子找人,回来的时候……”

  ps:不少人说剧情推进太慢,所以接下来要认真推主线了!求推荐求月票求收藏~

第二十七章 乱(中)

  记忆里,那应该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雨从早上开始下,断断续续的,逐渐转大,不久之后更是打起雷来。金色的电光在黑云中窜动,雨势铺天盖地而来,一片白茫,水滴打在身上时,也能感受到与棍棒类似的钝痛。

  他披着挡雨的斗篷在外面走了两圈,这种天气之下,偶尔也会有野兽从山里出来袭击人畜,曾经因此出现过几起伤亡。与同样在巡逻的安格斯几人打了个招呼,问起道格怎么不在,回答说弟弟在家里照顾父亲——前段时间,这一带不知怎么的,忽然传开了某种古怪的疾病,所幸没有波及太大,只有四五个身体较弱的老弱妇孺没熬过去,如今尸体也都经过净化,埋在村外的墓场。村长夫妻当时忙着照顾病人,后来也得了病,妻子死了,村长仍然处在昏迷之中,但他前几天去看了一看,至少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说了几句,几人身上皆是简单的避雨装束,在这种大雨下效果有限,拿着短矛回到家中时,斗篷已是半破,身上头上都已湿透。怀孕几个月的妻子过来,给他擦了脸和头发,端来热水喝了,他看着妻子那有明显隆起的肚皮,心里高兴,见她忙来忙去又不禁心疼,过去将手头的活计抢了过来,妻子不让,争了一会,压着妻子的肩膀逼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等我们的儿子生下来……这床要换个大点的。”

  “嗯,过几天就换。”他点头,过得片刻,顺口说道:“也不一定就是儿子……”

  耳边听到椅子拖拉的动静,转过头,妻子站在那里,神情有些慌乱,嘴唇颤抖着:“会是儿子……会是的。”

  他又过去,按着妻子的肩头:“坐下,坐下休息。”

  女人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手按着小腹:“你看,他踢我了,这么有力气……肯定是男孩子。我会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的。你不要有负担……”他安慰道。

  和这女人是几年前认识的,对方结过一次婚,丈夫好像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山当了强盗,杀人夺财,被他杀了,追着残党来到他们的据点,一处简陋的小山寨。将掳来的几个女子都放了,剩下最后一个,哭着不说话,却也不能就这样把人留在山里——说不定晚上就给狼叼走了。便只好带在身边,几个月的时间,乱七八糟的就在一起了。女人不漂亮,长得瘦瘦小小,嘴巴又尖,平时他是看不上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结婚不久,女人怀孕了,因此变胖了一些,也变得顺眼了一些。当然,仍旧不算漂亮。

  顺口一句话,却害得她又惊又怕,这既让他感到意外,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能想到那前任的丈夫是怎么对待她的。心内有淡淡的愤懑,但转念一想,当时自己用短矛将人刺穿了钉在石头上,对方那因恐惧与疼痛而扭曲变形的面容,也算是给妻子出气报仇了。这话却不能与妻子说,否则又得吓到她……如此过了一阵,又听妻子问:“真……你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他回答。但心里又想,其实还是有点在意的。这份在意,却并不是女人所想的原因。虽说儿子或女儿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但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如果要活得体面,或者说活得像是一个人,相同的条件之下始终还是男人比较占便宜……也不怎么容易就是了。回头看了一眼,见妻子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眼睛闭上,嘴角微翘,他收回视线,片刻后又看过去,窗外倾盆大雨,女人的表情,却像是有光在照。

  “又踢我了……”

  她高兴地笑起来。

  ……

  几个小时之后,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两人就此睡下。木板床又硬又窄,勉勉强强能挤下夫妻两人,但过后有了孩子,就得换一张新的了,他是德鲁伊学徒,虽说在魔术上没有什么天赋,做这种木工还是绰绰有余,全部由自己经手,可以省一大笔开销。沉沉睡去,做了几个梦,梦的内容记不清楚了,醒过来时,只能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一片鲜红而刺眼的血色,他翻身下床,心脏跳得极快,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披上衣服,这才察觉到一身的冷汗。

  外面仍是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一道闪电陡然划过,无穷无尽的苍白充斥在天地之间,随之而来的雷鸣声中,床上的妻子陡然挣扎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孩子要出生了——

  没用多久就确认了这点,看看外面的天气,又看看床上痛苦的妻子,一时又喜又忧。披上来不及修补的半破斗篷,嘱咐妻子再忍上一阵,出去挨个敲门,可懂得怎么接生的两位老妇人都死在了早前的传染病之中,剩下的要么是一脸茫然,要么是拍着胸口说可以尝试一下,但一看就不靠谱的。尝试一下,那可是两条命!

  无可奈何,只好冒雨去附近的村子求助。但究竟能不能找到人,会不会有人跟过来,他心里也没底,猛兽还是其次,据曾经的那位德鲁伊导师所说,这种风雨之夜,极容易遭遇一些奇奇怪怪的存在,最好不要出门……此时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斗篷中途彻底坏了,顺手丢开,冒着雨走了一段路,中间的木桥被冲垮,断成好几截,他看着河流湍急,咬了咬牙,跨了过去。

  摸到西边的村子,已经是深夜,狼狈地敲门,讲述原因,想请人过去,这种雷雨,终究是没有什么人肯答应。好不容易有一个心动的,到中途见到那断了的木桥与河流,便也不肯再往前了。他心中焦躁烦闷,一度拿出短矛打算威胁,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淋着雨,浑身湿透地往回赶。这么一折腾,不知道妻子那边怎么样了……

  出门时匆忙,来不及点火,回来的时候,家中却有光透出来。门口站着安格斯,见他过去,表情又惊又喜,“乌鲁大哥,有、有救了!”之后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听完,也愣在了那里。

  据安格斯所说,正是在他出发去隔壁村求助的时候,从山的方向,雨中过来了一个人。一个三十四五岁,胖乎乎的女人,披着一袭简单的斗篷,但打扮得十分精细,戒指项链手镯等等,一看就知道不是是什么普通人。因为他之前四处询问,整个村的人都被惊醒,这时也在担心着他妻子的情况,见胖女人这么一副打扮,却像是走夜路翻山越岭过来的,都感到疑惑。

  对方似乎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村子的人夜半三更不睡觉,问了几句,一拍手掌:“真巧,我以前在某位国王的宫廷里工作,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事情,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忙……不用什么报酬,只要让我在这里借宿一晚就行,你看这雨,实在太大了……”

  很合情合理的请求,便是不帮忙,这种天气,村里人也是会留她住上一晚的。当下拍板决定,胖女人十分干脆地进了乌鲁的屋子,用干净的水洗了手,让人准备了几件事物,有以前围观过接生小孩的,认出这几件东西正是那个时候接生人用过的,便都点头,与旁边人说:“这人很靠谱。”

  “当然靠谱,她可是在宫廷里待过的。看那戒指,闪闪发光,多半是金子……”有人很羡慕地说。那个时候山里没有魔猪,国王的命令也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加上胖女人主动要帮忙,显见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一时之间,倒也没人见财起意。只有羡慕的话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安格斯怕吵到屋内的胖女人,让人都散了,自己拿着武器,带着两个性格较为认真的中年妇人守在这里,万一有糊涂的人过来,惹出什么祸,大家都不开心。

  那两名妇人这时不在,却是安格斯算算时间,觉得他差不多该回来了,打发人去准备些热汤和吃的,干净的衣物等等,人回来了好立刻换上。

  说完了这些,他明白安格斯的这番考虑,诚恳地道了谢,并答应日后免费给村长家做一副新家具,随后也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知道他担心,安格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话,让他宽心,风雨交加,呼啸竟如人声啼哭,在这样的气氛中,那梦里隐约的不安又翻了上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的灯晃了晃。

  “好了,呵,母女平安——”

  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甜美得像是蜂蜜,随后,紧闭的木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

  ps:第一更~

第二十八章 乱(下)

  两边的空气开始流动,灯火的晃动越来越频繁,木门打开了缝隙,一下子并没有人或声音出来,他正要往屋内走,一只手忽然从中伸出,按在他的胸口上,轻轻一推。也并未感受到什么力气,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依旧停在原地。

  旁边的安格斯投来疑惑的视线,他看着渐渐打开的木门,看着门内那道丰腴的身影。确实如安格斯等人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雨衣已经摘下,里面穿着一件毛皮的长袍,十根手指上光芒闪烁,戴了竟不下二十枚戒指,金的、银的、各种各样的宝石,肉乎乎的手腕上分别罩着几个镯子,左手三个,右手四个,脖子上竟也戴了五六条项链。这已经不属于装饰打扮,而几乎像是那种富可敌国的领主妻子在向旁人炫耀了。

  如果在平时,他免不了会被这些奢侈物吸引上好一阵,但此时此刻,他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向那些散发着光辉的金银珠宝,从门打开的那个瞬间开始,他便已咬紧了牙关,眼睛死死地盯着妇人怀里用布裹着的东西看,甚至身体都在雨中颤抖着。

  那是一个婴儿,一个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婴儿。

  “你就是丈夫吗?”胖妇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那掺了蜜糖似的声音说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是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孩子……你看。”

  女孩子,妻子知道了肯定会不怎么高兴,得想办法宽一宽她的心……这个念头一瞬闪过,安格斯也夸了两句:“这孩子长得真可爱。这是大好事!我们明天就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女士您没有急事的话,不如也多留一天……”说着说着,话音一停:“她为什么不哭啊?”

  “哦。对,差点忘了。”胖妇人忽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仍带着笑,耳边是风声,是雨声,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变得不对劲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婴儿,耳朵嗡嗡地响,看着那个似乎是自己孩子的婴儿……耳边,甜甜的声音在说话:“小孩子生下来是要哭的,真是的,你看看我,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她的语气平平常常,字与字之间,却有某种诡异的气氛聚集,蔓延开来,雨水冲刷着几人的身影,安格斯皱了皱眉头,像是也察觉到了异常:“你……”

  陡然间。

  “啊——”

  他一声大吼,拳头握紧,往那妇人的脸上直打了过去。“乌鲁大哥,你做什么……”“可爱的小姑娘,来,既然你父亲想听你哭,那你就随便哭个两声,让你父亲开心一下吧……”“你……对我的妻子做了什么!”

  人影交错,屋内昏黄的灯火流泻出来,安格斯伸手要挡,被他砸开,脸色错愕,那胖妇人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女婴,却以与那丰腴体形完全不相称的敏捷速度,往旁边让了让,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这一拳。他狂吼如狮虎,再度扑了上去,青年甩着发麻的胳膊,还想阻拦:“乌鲁大哥,快住手,你到底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对上他疯狂的目光,安格斯竟被吓得身体一僵,停住了动作。“你看不出来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吼:“那孩子已经——死——了!”

  德鲁伊的根本在于掌控生命之力。

  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过来,屋内的那个女人,那个怀孕了好几个月,刚刚还和他说一定会是个男孩子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然而也在这时。

  胖女人拍了拍怀里婴儿的身子:“好孩子,快哭啊……”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可怕气息凝聚,那在他感知之中已然死去的婴儿蓦然睁开了眼睛,眼瞳是血一样的红色,甚至给人以流动的错觉:“哇,哇哇哇哇啊——”婴儿的哭声响在风雨之中,他寒毛直竖,一伸手,藤蔓瞬间聚集成短矛,正要刺出,那哭声忽的又变成了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咯……爸爸,爸爸……”

  “会哭又会笑,还会喊爸爸,是个聪明的孩子呢。以后一定有前途,呵呵……”胖女人笑眯眯地说道,他长矛刺出,与此同时,旁边的青年往屋内看了一眼,表情唰的变作苍白,错愕之中,身体也开始猛烈地哆嗦起来,下一刻,随着那满戴着各种珠宝的手臂一扬,明明长矛还在途中,这一巴掌却抢先一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之上。

  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竟被直接打得飞了起来,跌进屋内,“轰——”的砸翻了一把椅子。木屑翻飞,有一块锋利的刺进了胳膊,血流不止,让人窒息的疼痛,他翻了个好几滚,途中碰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他尽力让自己不去想那究竟是什么,挣扎着望向门外,正好看见安格斯扑向胖女人,接着也被一巴掌抽飞出去。

  胖女人抱着死去的婴儿,那女婴这时还在咯咯咯地笑,两只血红的眼睛看着他,紧接着,胖女人小心翼翼地捏起了女婴的小手,向他挥了挥:“爸爸,再见啦——”用奶声奶气的孩童腔调说了一声,转身就走,他往旁边撑了一撑,口中喊着“站住,别走!”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手感滑腻,一时整个人都往旁边倒去。挣扎着又撑起了半个身子,往刚才拿手去撑的地方望去。

  事实上,不必亲眼去看,也能大致猜到那是什么。

  瘦瘦小小,长得很不漂亮的女人躺在那里,仰面朝天,脸上有笑容,眼睛还是睁着的,里面却没了光彩。她躺在地上一小片血泊之中,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腹部却已经被人用利器切开了,血肉模糊,刚才的那一下,就是按到了露在外面的半根肠子。在他的注视下,血还在泊泊地往外流。

  那胖女人,所谓的接生手法……竟然是直接切开了肚子,将婴儿就这么抱了出来。

  ……

  母女双亡。

  ……

  ……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

  橘红色的夕阳挂在远处的山头,满天红霞,渲染出入夜之前最为绚烂的色彩。木屋之内却是一片寂静,中年人歪着头,他的右耳在那个时候就被打聋了,只剩下一边耳朵能用,这时无声地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握得很紧,指骨都在响,随后倒是微微地笑了笑。

  “那个女人……我后来听安格斯说,那天夜里,那个女人来到村子里的时候……最开始是讲过名字的……”

  “她叫泰伦娜……湖中九巫之一。”

  ps:第二更!说双更就双更,一点不含糊。正所谓,青白的青,是青山不改的青,青白的白,是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白!

第二十九章 月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上辈子的自己,并不是那种热爱诗词歌赋的文学青年,涉猎的范围,也仅限于唐诗三百首与后来在网络上因为种种原因流传开来的诗句。随着时间流逝,十几年后的现在,仍然记得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总有那么一两个睡不着的夜晚,思绪翻涌,会想起曾经读过、背过的几句诗词,闭上双眼,无声地念诵着,充斥在心中的,是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

  举头望明月……

  夜半,或许是三更时候。山腰附近,一块平坦的大石,月光如同幽冷的湖水,摇晃着映在石面上,像是空谷深处的一池湖泊,湖面上飘着几片叶子,翠绿色的,须臾黄了,枯了……四季推移,时间的痕迹,静谧如诗。

  轻缓的脚步声过来,停在这块石头面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擦了擦石头边缘,看着指尖上的灰,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大布迎风一甩,打开摊在地上,人跟着坐了下来,脱了皮靴,蜷起双腿,将身子收在一袭天青色的斗篷之中。低头……

  最后几个字停在舌尖,却是发不出声。从最开始就没有声音传出,她沉默地靠着大石,不久,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心里有事,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白,但这样……是不对的。一个声音在说,听了那番话,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必须得出一个结论来。斗篷之下的身躯动了动,她换了个姿势,后脑勺枕在石头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好冷……一时之间,却分不清这份冰冷是因为当做枕头的石块,还是头顶洒落的月光。

  枕石漱流,床前……明月光……

  一阵风从山林那边刮了过来,隐约带着鸟儿的鸣叫,由于魔猪的关系,大部分野兽都躲藏起来了,鸟雀仗着会飞,倒是依然住在林子里,但这种时候还会出声的,大抵是夜枭之类的鸟类。话说回来,英国有猫头鹰吗……盖在身上的斗篷晃动着,随风飘在了空中,她伸手去拿,没够着,手臂便也放下了。要取回斗篷的话,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可此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时提不起劲,只是单纯地目送着那斗篷飘飘摇摇,一路往山下飘去。

  离得远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青色的大鸟。

  回想起来,之所以喜欢青色,也是因为这种颜色能够让人联想到天空,万里无云的蔚蓝青空,并接着想到那些自在翱翔的鸟儿……联想到自由。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掉了线的风筝,飘啊飘啊,一度可以飞得很高很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远,但最终,仍是要落在地上的。她闭了闭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没了斗篷御寒,山里风大,夜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忽然,风的流动微微一变,某些信息回馈而来。她依旧没有动作,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耳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过来,沙沙的声音响了两下,布料张开,又一次盖在了她的身上。没有说话,没有睁眼,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空出一半的位置,温软的身子靠了过来,微微的清香。

  “睡不着?”

  与他人相处的时候,沉默很多时候会让人感到不自在,但当然不包括这一刻。时间在安静的氛围中走过一阵,感觉到目光的注视,她抿了抿嘴,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