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再如何成熟稳重,阿尔托莉雅现在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在没有他人约束的情况下,对这些娱乐自然颇感兴趣。平时若能瞒过凯、艾克托等人,手头又没有什么要事,梅林是不吝于用上几个易容的小法术,带着她出去偷偷玩上一圈的,而若是像现在这种女魔术师不在的时候,一起出去的小伙伴大多数就变成了温柔的贝狄威尔。
偶尔还会加上一个气质忧郁的“吟游诗人”。
“王……王,您在吗?”
青年怯生生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心虚,阿尔托莉雅正将床单般厚重的披风解开挂在墙上,闻言应了一声:“再等等!”正要说话,窗外的风把她脸颊吹得通红,桌子上的纸片也跟着飘了起来。于是又急急忙忙去抓。
这是国王的书房,除了梅林之外基本没有别人进来过,桌子上高高堆了几叠文件,似乎是按照内容分的,一叠以北威尔士的情报动向为主,另一叠则是那些新进投靠卡里昂之人的资料,与这两叠比起来,第三叠则显得单薄许多,随风飘飞间,却是些外人看来似乎全无联系的事物。
“……已证实皮克特人彻底消失,苏格兰新王号召勇敢者向北开拓新领地……”
“苏格兰王李奥多格兰病逝,独子帕特继承王位……”
“……有一位自爱尔兰归来的探险家,宣称在那座古老的岛屿上正有数个部族互相征战,他被其中最强大的部族委托寻找一种叫‘命运之石’的宝物,可惜苦寻不得。归来之后,他将这个消息卖给了卡里昂的情报商……”
由新到旧,飞舞的纸片被一张张收好,认认真真地重新摞成一叠,阿尔托莉雅指尖轻轻划过触感独特的羊皮纸,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微笑。
这笑容随后被砰砰的敲打声打断,她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去,半开的窗户外面,此刻竟停着一只——格外巨大的——鸽子,雪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它右爪上系着一个圆筒,正在努力想把自己的身体往窗里面塞,却卡在了中间,小眼睛巴巴地看过来,似在无言地控诉着。
“向导小姐,你该减肥了。”
将被卡住的鸽子解放出来,阿尔托莉雅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翅膀,后者回头一啄,却早被避开,整只大鸽子越发的气鼓鼓。
“咕!”
气归气,它仍是尽忠职守地伸出右爪,让阿尔托莉雅拿下圆筒,打开之后,里面却是空的。年少的国王轻车熟路将圆筒往耳边一放,屋外原本和缓的东风霎时强烈起来,呼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轻快的说话声,阿尔托莉雅听着听着,不经意地一回头,却在鸽子那圆溜溜的小眼睛里看到了脸上噙着笑意的自己。
“咳……咳……”
她急忙绷紧表情,收拾与换装的动作却快了不止一点,等到把散开的盘发系成马尾,一件斗篷裹在身上,再次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王——”
贝狄威尔语气紧张:“我看到艾克托爵士了,正在往这边过来……我会帮忙拦住他!”青年话锋一转,仿佛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道。
把石中剑挂在腰间,一副剑士装扮的女孩用力撑了撑窗沿,腾空而起,从窗户中翻了出去。
大鸽子咕咕地叫着,在天上盘旋几圈,也跟着往阿尔托莉雅落地的方向飞去。
……
吱呀吱呀,马车的轮子颠簸在刚修好不久的土路上,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样子,上面堆着的货物跟着摇摇欲坠,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只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四周。
对从出生以来没有出过村子的小孩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是如此新奇美妙。
虽然他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趁夜收拾好家里的锅子和一些杂物,带着他摸黑逃出村子,但比起之后遇到的好事,这些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明明不是什么节日,妈妈却慷慨地与他分享了美味的肉干,即使只有小小的一条,那种鲜美的味道至今仍然残留舌尖。
而在逃出去第一天的傍晚,他们就很好运地遇到了一辆恰好路过的马车,而且好心的马车主人还答应送妈妈和他一程,只要不用自己走路,颠簸的马车对孩童而言也是一种十分有趣的体验。
当然,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马车上的另一位同伴。
“你猜……”
小小的球在空中抛起又落下,那人裹着一件旧斗篷,戴着宽檐帽,坐在马车货架的角落里,哪怕是处在连骨头都要颠散架的环境里,对方抛起来的小球却仍旧能够稳稳当当落在掌心,最开始还是一颗两颗,转眼之间,已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小孩张着嘴巴,听那人用柔柔的语气——这声音听起来竟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问他:“现在我手上有几个球?”
“八……九个!”
无数翻飞的球影消失不见,九个小球恰好夹在十指之间,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的半张脸微微一笑:“猜对了。这是奖励。”
屈指一弹,一个白色的小球飞了过去,小孩慌慌张张地接住,低头一看,小球却突然变成一只鸽子,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只鸽子飞过来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愣了一愣,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样子高兴极了。
他的妈妈显然也呆住了,不同于孩童天真得无忧无虑,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自然明白这一手背后代表着什么,望向这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一面诚恳地道了声谢。
“举手之劳而已。”
好似没有注意到那变化的目光,这声音轻轻柔柔的少女手一松,其余小球凭空消失,只剩下一支靠在身旁的手杖。这支拐杖长约一米,杖头镶嵌着一颗水晶球,灰扑扑的,却又像是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冬风凛冽,斗篷在风中飞舞不止,小孩在母亲怀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少女侧着脑袋,好似在聆听着什么,可过去的唯有呼呼风声。
“老先生。”
她轻声开口。
正在驾车前行的马车主人往后瞥了一眼:“怎么了?”嗓音苍老粗野,难听得像是利刀刮过生锈的铁板。
“我以前走过这条路。”
“所以?”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原本早在半个小时之前,我们便应该抵达这附近的一个村子才是。”少女语气悠然:“我还记得村里有个慈祥的老婆婆,会做清甜可口的野菜汤。”
说话间,那满面风霜的妇人已坐起身来,双手护住怀中的孩子,目光警惕地来回打量着两人。拿在手里的缰绳微微一紧,马匹陡然停下,嘶声长鸣,老车夫沉默了数秒钟,哑声说道:“魔术师,这件事与你无关,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是吗?”
乓乓乓乓一阵巨响,妇人陡然站了起来,却在下一刻一个踉跄,险些从车上跌落下去,瘦弱的身躯剧烈颤抖着,少女伸出手去,拿起了旁边的水晶手杖:“如果我说我知道这个孩子名叫珀西瓦里,而且你们是为了杀他而埋伏在这里的呢?”
话音未落。
空气陡然紧绷,仿佛一阵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少女舔了舔嘴角。
“既然如此——”
“魔术师,你也留下吧。”
风急弦响,数支利箭朝着少女激射而出,与此同时,那马车夫往旁边抽出暗藏的刀锋,一轮如月冷辉,斩向马车上面色仓皇的妇人!
ps: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枪呆往比较活泼开朗的方向来写,毕竟(因为身高)心态上要更多一点余裕……新的开头~这一卷应该就有不少大家爱看的东西了,记得投票哦~!
第一章 认错人了
砰。
一声钝响,手杖落在地上,激起轻轻的灰尘与几片枯黄落叶。树林里隐约传来鸟儿的鸣叫声,少女侧着头,嘴边带着一丝微笑,缓缓把那顶有些年头的宽檐帽带回去,阴影重新落下。
而直到这时,她身后才传来“咔嚓”一声,锋利的长剑从中间断成两截,至于它的主人,面带疤痕的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落。
除他之外,远远近近,还有五六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倒卧在地,或坐或卧,就连大树也倒了好几株,一片狼藉,即使喧嚣已歇,也能看出刚此地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事实上,在那名伪装车夫之人挥刀斩出之际,妇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身为曾经的王后——即使那只是一个位于边边角角的小国——她仍旧接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卫练习,几乎是在感受到杀意的瞬间已经往旁边扑出,一面按倒自己的儿子,一面从身上抽出暗藏的短刀。
可区区一柄不到小臂长的匕首,又拿在一个又累又饿,担惊受怕了好些天的女子手里,又能发挥出多大的效果呢?
更何况,她能感觉到还有不少敌人埋伏在周围,无论是受到珀西瓦里王雇佣的盗贼,还是直接接受命令的骑士,都绝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对象。
“帕西……”
她发着抖,轻声唤着孩子的小名,冰冷的刀锋从头顶掠过,留下森森的寒气,那车夫似乎“咦”了一声,语气更多的却是揶揄,大约是被这意料之外的反抗给勾起了兴趣,但妇人明白,那把刀马上……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妈妈,放开我!”小孩挣扎着想要保护自己的妈妈,一时间却挣脱不出去,拳头握得紧紧,拿眼睛去瞪那个满脸皱纹的车夫,看着他一点点举起刀锋,阳光从树叶间落在刀刃上,七彩的光晕转眼流泻开去。
那大概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或者更长一些,但落在小男孩的眼里,挥下的刀锋却显得如此缓慢。
他呼吸急促,瞳孔紧缩,只觉得汗水正从全身每个地方渗出来,张着嘴,想要发出一声受惊的悲鸣,声音刚来到舌尖。
还未出口。
时间却好似真的停滞了。
准确地说,是那把刀蓦地定在了空中,车夫手臂继续往下压,却在下一刻陡然放开手掌,惨呼声中,掌心竟像是被火烧似地,漆黑一片,泛出阵阵焦臭的气息。
没有人回答他。
男孩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从刀柄开始,整把刀都在飞快变得通红,然后融化成铁水,铁水又在半空聚集成一只巨大的拳头,乓的一下,把那车夫连人带刀打飞了出去,沿途竟轰隆隆撞倒了两三颗大树,才消失在满目茫茫的尘土之中。
他如有所觉,视线转向一旁,正好看见那位很好说话的“魔术师”拿起放在身旁的手杖,站起身来。
虽然男孩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车夫都这么称呼对方,可他觉得这个绰号听起来挺好看的,在心里便也这么称呼,在他的注视下,也不见少女有什么动作,杖头那颗灰扑扑石头一般的水晶陡然亮了起来,似乎有一瞬间,其中闪过了什么奇妙的符号。
速度太快,男孩并未看清那是什么符号,只觉得不太像是自己学过的文字,甚至有点怀疑是他眼花看错了,因为转眼之间,水晶又变得像原来那样黯淡无光,极不起眼。
少女放下手杖。
宽檐帽下,原本带笑的嘴角此时紧紧抿着,那身子裹在一袭很旧的斗篷里,显得十分单薄——要知道,见到这副装扮的男孩,在这之前还以为这位可怜人虽然有出色的表演本事,却成天吃不饱饭,暗暗地还有些同情她呢。
她的目光扫过车上还未回过神的妇人,与男孩对视一眼,朝着他点了点头,随后望向周围。
近有刀剑,远有箭矢,各种锐利的锋芒从四面八方指向这边,一眼望去,包围住他们的至少也有十几人之多。其中更有闪烁着诡异绿光,十有八九是淬了毒的兵器。
或许是方才那只将好几棵树连人打飞的铁拳头带来了足够的威慑力,这些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举着兵刃,慢慢将包围圈缩小。
或许在他们眼里,即使是诡异的施法者,也绝不可能在被至少十多把弓箭瞄准的情况下反击成功并逃之夭夭……当然,如果是那个神通广大的梅林,能够做到这项“壮举”也不一定。
可众所周知,梅林正在南威尔士辅佐一位叫亚瑟的国王,没理由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想到这里,这支队伍的领头者登时安下心来。
“我劝你不要……”
他瞥了瞥那个同伴被打飞的方向,看到激荡未消的满天尘土与一地残骸,悄然咽了口唾沫,保险起见,还是打算先出言劝说一下。
毕竟上面交代的只有干掉那对母女,可没让他们与一位看上去有两把刷子的魔术师硬碰硬。
然而还没等他把整句话讲完,那位魔术师却先压了压帽子,开口说道:“你们动作快点……要不然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几二十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这位头领勃然大怒,再顾不得什么划不划算的问题,手里尖刀一扬:“你找死!等等……你是——”
陡然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林间,少女一时没有注意,披着的斗篷整个被吹了起来,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周围的人却也因此看清楚了她藏起来的头发,纷纷变了脸色,有胆小的更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一瞬间蔓延开来,在少女身后的男孩没看清楚,却听自己的母亲颤着声音,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您……您难道是……梅林大人?”
“你们认错人了。”
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
“我又被别人当成梅林了。”
暌违半年,阿尔托莉雅没想到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寒暄,而是这样一句有些玩笑意味的抱怨。
她先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一直拉着桂妮薇亚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才笑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并顺手理了理落在少女肩旁的几缕发丝。
“也不怪他们,毕竟在这个岛上大家都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提到银发的女魔术师,小孩子都会立刻联想到梅林。”
将脑袋深深埋进面前人的怀里,几秒之后才被推开,桂妮薇亚长出一口气,又嘀嘀咕咕地说道:“可我的头发明明没有那么长……走过的地方也不会开花。阿尔……”
话没说完,一双闪动着笑意的碧绿瞳孔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她声音一停,接着也反应了过来:“哦,是莉莉。”
“对。”
阿尔托莉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她这时将一头金发绑成了长长的马尾,显得英姿飒爽,穿着一件洁白的裙子,轻飘飘的,只在几处必要的位置点缀了些铁片,却也经过了巧妙的加工,安全又不会破坏衣物原本的美感,一看便知道这多半是梅林的手笔——女魔术师靠这一手骗到了不少的小姑娘。
腰间佩着一柄长剑,与少女印象里曾经的克劳索拉斯颇为相似,但明显是两柄不同的剑。正如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与回忆中的“莉莉”,大约也是两个不同的人。
阿尔托莉雅确实保留了那段梦境编织的记忆,却还拥有着另一段记忆,仿佛同时活过了两个十五年,在没有自己的十五年里,她拔出石中剑,与凯、梅林三人结伴而行,在不少地方留下了“凛然的公主骑士”与“白百合”的行侠事迹。
这段旅途持续了半年,直到三人抵达阿瓦隆,阿尔托莉雅通过考验,获得了星球之锚的投影,圣枪伦戈米尼亚德。
两年过去。
如今的骑士王依然年轻,刚刚满十七岁,她没有意外遗失石中剑,便也还不曾从妖精乡得到誓约胜利之剑,而或许是因为圣枪的影响,本该因为拔出石中剑而停止生长的身体,居然又开始发育起来。
在确认了好几次自己真的长高了一厘米之后,阿尔托莉雅在外人面前还勉强保持着矜持,可在几个熟人面前则高兴得毫不掩饰。诚实的贝狄威尔同样为之喜悦,并在认真思考之后,认为这多半是王前两天瞒着其他人,去厨房里偷吃了一头烤全牛的功劳。
以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亚瑟王大惊失色,负责城堡内务包括厨房食物供应的凯爵士同样大惊失色,据说他暗地里去找了梅林一趟。
不久之后,卡里昂城堡的厨房里便多出了各种各样的魔术陷阱,森严程度堪比最严厉多疑的魔术师设下的工房。
区别在于,前者的陷阱会放过所有人,单单只对某位国王起效。
而直到桂妮薇亚归来,一筹莫展的阿尔托莉雅才终于得以再度踏入,并尝试“征服”那座伟大的宝库。
少女尝试着确认过,现实的石中剑,并不是克劳索拉斯。
而眼前这位会在私下里改换装扮偷偷溜出城堡的“莉莉”,与她曾经认识的——两个——阿尔托莉雅相比,依旧熟悉,却又更加活泼,好似多出了几分这个年龄特有的朝气。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正如同当初她在一片茫茫雪白中,听到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大梦已醒。”
“但你不该就此长眠。”
“还有人需要你,快醒来……不然……”
“……不然……”
那好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只是一个冷静而睿智,一个年轻又慌乱,前者逐渐消逝,后者变得越来越清晰:“快醒来,不知名的英灵……我需要你的帮助,请救……”
“……所罗门?”
上一篇:人在方舟,我,魅魔,冰清玉洁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