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升上来!
他根根头发几乎炸开,坐在马上,已伸手去拿一侧的盾牌。圆盾还未来得及举起,眼前光影交错变幻,化作一副最为狂乱的景象,那漆黑如墨的影子,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如同一张千疮百孔的黑纸,朝他整个人扑来!
盾牌在身前挡了一挡,如同迎面撞上一堵城墙,顿时四分五裂,漆黑的“潮水”汹涌而至,一人一马在这旋流里挣扎了一瞬,马匹的嘶鸣声中,黑暗将他吞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 接触(中)
笃笃笃笃,道路的一头,马蹄声逐渐往这边走了过来。
共有三匹马,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人,留着深红色的络腮胡子,脸上五六道伤疤横竖交错,却不狰狞,反而让整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自有一种豪迈的气概。他体格魁梧,俨如铁塔一般,身上各处都有包扎的痕迹,穿着一件明显短小破旧的衣裳,左手牵着缰绳,右手倒提一支精铁打造的长矛,矛尖之上,仍有干涸的血迹。
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山地,野草丛生,也找不到什么明显的道路。中年人驾驭马匹,踏着杂草往前,不时回头看上一眼,说几句话:“……就在前面了。”
“哦。”
两匹马跟在后面,近乎并肩而行,一匹坐着两个人,另一匹却是空着的,也没放什么行李。听到中年人的话语,金发少年点头回应。但紧接着,从阿尔托莉雅的身后,忽的又探出了另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这地方还真是偏僻呀。”声音清脆,却正是桂妮薇亚。
二人同乘,说起来好似是一件风雅之事,可其中自有苦衷。也不知道为什么,桂妮薇亚从小就不受动物喜欢,遇猫猫挠,见狗狗吠,牛用角来顶,马把蹄子撅——先前那匹老马艾特只是间不时咬一口她的头发,与其他动物比起来已算温和——连靠近马匹都做不到,更遑论学习骑马了。
从罗亚尔处听说了事情原委,两人本就是要找泰伦娜,看看有没有修补断剑的办法,此时既知她可能为恶,于公于私于情,都没有不管的道理。主意敲定,一拍即合,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由罗亚尔带领,去找他那个名叫迈尔斯的同伴。迈尔斯知道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密道,顺利的话,他们可以直接从密道潜入城堡,与马尔科对峙,制止泰伦娜的阴谋,以及救下可能被当作祭品的崔斯坦。
最开始是徒步而行,走了一段路之后,正巧救下一队遭遇野兽袭击的商队,婉拒了对方的谢礼,作为代替,桂妮薇亚自掏腰包,从商队手里便宜买下了三匹马,罗亚尔一匹,自己与阿尔同骑一匹,有点满了动物亲善技能的阿尔托莉雅在,这匹马倒是不至于撅蹄子踹人。只偶尔用斜着瞪她一眼,桂妮薇亚可以发誓,那绝对是鄙夷的眼神……
至于第三匹马,却是留给妮妙的。
阿尔托莉雅对于妮妙之事并未隐瞒——现在的她,也确实还不怎么擅长瞒着其他人什么,在决定与罗亚尔合作之后,当即就将早前风雨中遭遇骨鸟,以及接下来在森林深处遇见女童的事情一一说明了。其中或多或少,也有罗亚尔说不定知道妮妙身份的想法。
可惜罗亚尔只知那只骨鸟极有可能便是象征“迅捷”的第三子,据说对方有隐形之能,兼且来去如风,他们曾经试着围攻过数次,却都是损兵折将,最后只得转为监视。不想竟被桂妮薇亚给解决了,又是一番真心实意的称赞,“想不到小姐居然能破解那难缠的隐形法术,真不愧是湖中仙后”云云,桂妮薇亚自己却也纳闷。
从头到尾,她看那只大怪鸟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有隐身了?
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暂时将这个疑惑按在心底了。至于妮妙,罗亚尔却坦言自己一无所知,至今为止在那片树林里也没有发现过类似的孩童踪影,并说等此间事了,会帮忙调查对方的身份,设法找到她的家人,但在那之前,这个只有阿尔托莉雅能看见的小女孩,是只能跟着他们了。
“幸好妮妙很乖巧,不吵不闹,而且……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会骑马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针对我……”
阿尔托莉雅轻轻咳嗽了一声,从坐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一副好奇宝宝模样的妮妙身上收回视线,正好听见前方的罗亚尔说道:“当初敌人从法国渡海而来,一路打到特鲁罗,包围城堡几个月,上任国王被活生生饿死了。马尔科继位之后,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才暗地里修了这条密道。他性格谨慎多疑,只将密道的消息告诉了身边的几位亲信,其中也包括迈尔斯。”
“但迈尔斯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他拥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无比高洁的灵魂。”他毫不吝啬地称赞着自己的老朋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不忍看人们陷入苦难,所以将密道一事告诉了我们,希望我们可以尽早阻止马尔科——”
顿了顿。
还有一点,罗亚尔没有说出。
他之所以会自称亚瑟王,也是因为迈尔斯的建议。
“马尔科走在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上。我们必须阻止他,但由谁来阻止,却是一个问题。”不久之前,上一次的聚会中,迈尔斯当着其他人的面,解释道:“罗亚尔卿,你曾经是利瓦兰王麾下的首席骑士,卢坎卿、约特卿,以及其他罗奴亚的旧部,都是以你为首。在某种意义上,你的决断将比崔斯坦爵士更有分量。如果你公开宣称要反抗马尔科的话,事情会变得很复杂。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被人认为是崔斯坦爵士有意篡夺其叔父的王位——”
“所以我有一个主意。数天前,我收到消息,那位失踪已久的大魔术师梅林在一座小镇上现身,并通过拔剑的仪式,选出了所谓乌瑟王的后继者。与此同时,好几个地方同时出现自称亚瑟王之人,我猜测这是梅林为了混淆卑王判断而使出的障眼法,但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那位乌瑟王虽然败给了伏提庚,失踪已久,可名声仍存,罗亚尔卿你若宣称自己是亚瑟王,当可以吸引到不少忠义之士前来,而且……面对马尔科的暴行,年轻的王者选择挺身而出,一番奋战,制止了即将发生的惨剧,这是大大的好名声,对那位真正的亚瑟王没有任何坏处。就算以后人家找过来了,我们也没什么可愧疚的。是以罗亚尔卿你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件事,然后引起罗奴亚旧部与其他人的对立,陷崔斯坦爵士于不义,还是……送那位亚瑟王一个好的名声。两个选择之间,谁好谁坏,相信各位都能看得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
这番话说完,众人经过讨论,最后皆同意迈尔斯思虑周全,确实,罗亚尔身份敏感,即使整件事顺利落幕,也难免被人拿来借题发挥,倒不如借着那位亚瑟王的名头做事,各方面都要方便许多——反正又不是只有他们这样做。此时整座岛上,从南到北,不知道有多少个号称自己是亚瑟王的,不差他们一个。只是这位耿直的骑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因此感到几分羞愧。无论如何,盗用他人名号绝非荣耀的行为,他日若有机会见到真正的亚瑟王,一定要为这件事真挚道歉才行……
纷沓的思绪,在一道忽然响起的鹰唳声中戛然而止。中年人伸手一拉缰绳,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只有着雪白羽毛的雄鹰展开双翅,从头顶上掠了过去。
嘹唳长空,那鹰转瞬消失在视野之外,但刚刚那一眼,已足以令罗亚尔注意到它左腿上系着的红布。
“怎么了?”
后方的两匹马靠近过来,阿尔托莉雅问道。
“那是卢坎的白鹰……他负责监视马尔科城堡的动静。左腿的红布,是代表泰伦娜出城的意思,而看白鹰前去的方向,应该是要将这个消息通知给迈尔斯和贝狄威尔知道。”
罗亚尔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个村子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赶紧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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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接触(下)
接近正午,阳光猛烈,小溪静静地流动着。溪水清澈,能清楚看到底下光滑的石头,便也四处不见游鱼的踪迹。木桶沉下去,又浮上来,水在阳光下摇晃着,隐约间,好似有一道浅浅的、转瞬即逝的彩虹。
另一道小小的影子映在这木桶之中,随后变大。正弯腰取水的男人手上动作一停,那木桶浮在溪面,只见腿上系着红布的白鹰扇着翅膀,盘旋着落在一旁的树枝上,仰头又叫了一声,声音嘹亮。男人看着那条红布,片刻,把手一松,水桶摇摇晃晃地随着溪流飘了出去。
他却连看都不看那边,只是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哦,那个女巫动了……”
这男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体形并不高大,肤色黝黑,像是一位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农夫,但佩在腰里的一把长剑,却又似乎说明他的身份并不是那样的普通。然而最醒目的,还是男人那个又红又大,几乎占据了脸部一小半空间的酒槽鼻子,任何人一眼看去,肯定首先都会注意到这个明显的特征。
于是很少有人会再注意到那双相对普通的眼睛。
以及其中的狡黠。
他叫迈尔斯,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机灵鬼,后来一步步成为骑士,受马尔科重用,在现今的康沃尔原本也是举足轻重的一人。但自从罗亚尔出走——国王方面宣称是他驱逐了对方,但事实如何,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迈尔斯似乎也凉了心,不久后便借着一次巡逻任务,销声匿迹,从人们的眼前消失不见。
直到他最近主动找上罗亚尔等人,众人才知道,原来他从那之后,一直都留在这里,为了看顾马尔科修建的密道,并等待一个机会。
让一切回到正轨的机会。
他又摸了摸鼻子,迈开脚步,往身后的村庄走去。
说是村庄,其实这座村子早在几年前就没人居住了,杂草蔓延,门窗破破烂烂的,房屋本身也成了一些小兽居住的巢穴。满目荒凉,只有边缘处的几间小屋子,还稍稍有些人气。他便独自一个人住在这破败的小村子里,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当初马尔科特意将密道的一头选在此地,又用了足足一两年的时间,以各种理由,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将这里与周边的村民迁移到他处,村落就此荒废下去,而因为附近没有什么重要的设施村镇,地方又偏远,一年里也难得会有旅人经过,作为以防万一的逃生出口,可以说是极其隐蔽了。
迈尔斯往村子走去,身后拍翅声响,那白鹰温顺地跟在了后面。
“卢坎的驯鹰技巧真是高明。”
他笑了笑,脚下步伐飞快,来到一间虚掩着门的小屋面前,伸手推开,一侧身,白影一晃,“信使”也跟了进来。还是白天,屋子里没有点灯,窗户大开着,正午时的阳光斜射进来,空气里有尘埃浮动。沙沙的纸页翻动声停了停,有人道:“迈尔斯爵士?”看见白鹰,这声音愣了愣:“这是……卢坎兄长养的鹰?”
“贝狄威尔,你大哥派这只鹰儿来传信……”
所谓的爵士,一般多用来称呼有身份的贵族,对于受过正式册封的骑士也可以如此称呼,算是尊称。眼前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本是迈尔斯的扈从,属于见习骑士,尚未受封,便随着他的兄长参与了这一计划,因而并不能被称作爵士。
迈尔斯对他却是极为赏识。与父兄同样,贝狄威尔也经历过罗奴亚灭国之战,那时他还年幼,却仍是挺身而出,以一条手臂为代价,击败了想要对母亲与姐姐不利的敌军士兵。人们提起这件事时,无不敬佩这位少年的勇气,但也大都以为只剩下独臂的贝狄威尔从此无缘战场了。
但他反而因此更加勤勉刻苦,竟练出了一身出色的本领,在矛枪与长剑上的本事,丝毫不逊于其他四肢完好的骑士,若非近几年康沃尔周边少有战事,没有机会让他发挥,贝狄威尔怕是要与他的兄长卢坎一般,小小年纪就晋升为正式骑士。
心里想着这些事,迈尔斯转身将门合上,屋里稍微变暗了一些,随后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泰伦娜离开城堡了。”
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他看着贝狄威尔放下手里的纸张——在自己进来之前,少年正在整理着格莉托尔当初提供的,一些有关于“噩梦七子”的情报——绿色的眼瞳望过来:“离开城堡……现在?”语气充满了疑惑。
“我刚开始也不理解。明明按照格莉托尔女士的资料——”看向那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她的计划已经来到最关键的一步了。就算不知道第四子的祭品是谁,但象征‘伟大之人’的第五子,在这块土地上,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马尔科和崔斯坦爵士两人。”
“这两人皆在城堡之中。”贝狄威尔接道。
迈尔斯点点头:“所以,泰伦娜应该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离开城堡才是。如果我是她的话,一定会将最重要的目标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但同样的,如果我是那个该死的女巫。在开始最关键的一步之前……可能会想先解决一些可能的阻碍。”
他的语调不急不慢,桌子对面,贝狄威尔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了一变:“可能的阻碍……您是说,罗亚尔爵士他们?”
“还有我们。”
“我们?”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除了马尔科和几位亲信之外,便只有罗亚尔和你我了……理论上是这样,但还有一个不是人的存在。”
还没等他说完,贝狄威尔已经看向那头乖巧停在床边的白鹰,脸色大变:“她离开城堡,是想引卢坎兄长上钩——”
“然后跟着这只白鹰,找到这里。”迈尔斯沉声道:“我不确定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马上留下给罗亚尔他们的暗号,然后离开这里。现在,贝狄威尔,拿上你的佩剑,将这些资料统统销毁,一刻钟之后,广场集合。”
“是!”
少年长身而起,神色肃然。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本应只有两人一鹰的小屋之内,突然响起了不属于这三者的声音——如蜜糖般甜美,只是听见就足以令人感到些微晕眩的女声:“不愧是那个马尔科王视为心腹的人物,这么快就理解了情况,真是——”
贝狄威尔猛然转身,看向声音响起的位置。但在那里的,只有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以及……停在床头的白鹰。
莫非……
窗户打开着,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明亮之中,亦在四周投下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阴影。光与影,本就是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少年盯着那只白鹰看,乱糟糟的脑子里,几乎已经做出了判断。但在那之前,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霍然站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泰伦娜。”
迈尔斯的声音仍然平静,他站在贝狄威尔与那只白鹰中间,眼神中,却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呵呵呵呵呵……”
女人甜腻的笑声回荡在这狭窄的屋内,但迈尔斯的目光却从鹰的身上移开了,他略略低头,看向白鹰的脚下——落在床上与地板上的,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的边缘正在微微地蠕动着。就像是一团粘稠的、没有实体的泥沼,迈尔斯的手一点一点抬起,放在了剑柄上。
日光倾泻。
“走!”
“嗡——”,仿佛格外漫长的一声颤鸣,剑锋向前,怒斩而出,那粘稠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陡然间弹了起来,朝着迈尔斯、朝着这个方向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轰!
整面墙壁轰然而碎,少年踉跄着扑在了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从天而降的半截断剑,“卜”的轻响,剑尖直插入地,兀自摇晃不已。整个视野也在剧烈的晃动,他身不由己地滚出去不知道多少圈,脸上身上多出无数道划痕。最后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终于停住,轰、哗、乓——尘埃飞扬,整张腐朽的木门都垮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中,少年用单臂推开压住自己的半块门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目光往前看过去时,身子却猛地晃了几晃。
“可惜——”
在他的眼前,整面墙壁都被掀飞的小屋之外,白鹰的尸体孤零零倒在角落里。迈尔斯被卡住脖子,生生提在了半空中。
抓住他的,竟然是一只漆黑的“巨人”。
这“巨人”足有三米多高,整个身体却是平平扁扁的,竟像是一张黑色的纸片,说不出的可怕诡异。它有着一个圆圆的像是脑袋的东西,如鞭子般细长的四肢,立在那里,手脚都在诡异地扭动着。
“不过如此。呵呵呵呵……”
泰伦娜的声音,从这个“纸人”下方的影子里传了出来。听着那满是讥讽的轻笑声,贝狄威尔猛地握紧拳头。
但与内心的愤怒相反,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着。这位年轻的见习骑士明白,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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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战与局(一)
“你想听哪首曲子?”
“我只想听你自己想弹的那首曲子。”
“好。”
这句之后,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不久,一阵悠扬的竖琴声响了起来。叮叮咚咚……世间习惯称那些弹琴唱歌的人为吟游诗人,但对于真正擅长音乐的人来说,不需要开口演绎,指尖流淌而出的音符,便是一段又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故事。
此时响起的琴声,并非现有的任何一首曲子,那人仅仅是随手拨动琴弦,但曲调之美妙,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沉醉其中,更胜过最香醇的美酒。
但此时唯一的听众,却只是坐在窗旁的椅子上,面露哀愁之色,安静地听着。日光照在那雪白的侧脸上,照在那件用最好的材料制成的衣裳上,也照在那漂亮的、一直垂到踝部的金发上。
她因为这头长发而出名,甚至被人们称作“金发的伊索德”,每天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梳洗。但这一刻,无论是伊索德自己,还是正在弹奏竖琴的红发青年,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头绸缎也似的长发上面。
片刻之后,这段即兴的琴声也停了下来。手指仍旧放在琴弦之上,崔斯坦站在那里——他弹琴的时候都是站着的——双眼像是闭着,又像是正看着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伊索德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自己与骑士的呼吸声,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真好听。”
这笑里却看不到多少的欣喜。
“婉转而悲伤。”她又像是补充般地说道:“音乐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心情。骑士大人,您很悲伤——自从认识以来,您一直都很悲伤,但……总是不同的。”伊索德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拂面而过的微风:“您的悲伤,您的叹息,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以为自己能够明白您的感受,可现在,我虽然知道骑士大人悲伤的原因,却无法很好的理解……但也正是这份不理解,才让我开始明白您的心情了。”
少女抿了抿嘴,微微一笑:“请再为我演奏一曲吧。即使不通过言语,从您的琴声之中,我也能得到其他人无从想象的满足呢。”
崔斯坦默默地点了点头,指尖轻弹,又是一曲悠扬的旋律,少女不发一语,双手放在膝前,微微侧着头,看向骑士的目光,充满了眷恋……
专注于乐曲之中的两人没有发现,房间的门在某个时候微微打开了,又合上,一道苍老的人影走进来,又没有发出声音地慢慢走向背对的崔斯坦,因为红发青年的身体遮挡,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也没能看见这个走进来的人。
他戴着王冠,日光晃动,一柄尖利的匕首,握在了那枯瘦的手掌之中……
……
“你要死了,可怜的小伙子,你和这个家伙一样,马上就要十分凄惨、十分痛苦地死掉了。知道为什么吗?呵呵呵……这是因为像你们这种渺小的虫子,竟然也想要与我作对,虫子挡在面前,当然只有被杀死了——”
破败的荒村,女人的笑声回荡开来。
迈尔斯被那诡异的纸巨人掐住脖子,一时还没死,拼命地挣扎着,但那细长的触手却与外表不同,有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道,方才便是这怪物从白鹰的影子里挥出一击,不仅打断了迈尔斯全力斩出的长剑,更将他、贝狄威尔连着整面墙壁打飞出去,此时将迈尔斯举在空中,男人整张脸都开始慢慢变红,呼吸越来越艰难。
“怪……”
他似乎想骂上一句怪物,挣扎半天,却只是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泰伦娜的笑声更加得意,可正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声音说道:“我不会死的!”
她的笑声猛然间被打断,一时之间,只剩下风中呵呵的回音,竟有几分尴尬。那只有一条手臂的少年努力站起身来,他一头银发都沾上了尘土,脸上因为刚才的翻滚而鲜血淋漓,站在那里,身体也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但贝狄威尔紧咬牙关,又喊了一遍:“迈尔斯爵士也不会死——”
“呵呵……小子是吓傻了吗?什么不会死,你难道不知道,我只要这么轻轻一用力,你的迈尔斯爵士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
“即便如此!”
拳头握得很紧,关节咔咔的响着,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只要还有人记得他,迈尔斯爵士就不会死!即使身躯腐朽,高洁的灵魂也不会被你这种家伙——不会被这种怪物杀死的!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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