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桂妮薇亚今日便要折了你这咖喱棒啊 第23章

作者:青白不醉人

  “记得呀。怎么了……啊!”

  曾经的战斗浮现心头,一瞬间,仿佛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脑海,原本乱麻般毫无头绪的思路骤然清晰,桂妮薇亚陡然抬头:“是了!英灵殿的本质……”

  “无论是怎样的伤势,即使丧命也会立刻复活,变得完好如初。”不待她说完,阿尔托莉雅已心有灵犀地补上了后半句话——她刚才说过的原话。

  桂妮薇亚恍然大悟。

  当初在深山之中遇到的敌人,那位令她感到十分熟悉的使枪黑影,如果她没有认错,岂不正符合死去的勇士这一定义?甚至包括在那之前的魔猪,被崔斯坦击败之后,以骨骸模样再度立起,而且无论如何攻击伤势都能在一瞬间复原,这也正是英灵殿“勇士受伤必将痊愈如初”的描述。

  “什么魔猪……”罗亚尔好似也愣了愣,眉头疑惑地皱起,随后又松了开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拍拍大腿,愉快地笑起来:“那个忽然消失不见的‘长子’,原来是被你们两位给解决了啊。哈哈,早知道是这样,我和其他几个老伙计就不用担心了。”

  长子?

  又蹦出一个奇怪的词汇。桂妮薇亚反问:“大叔你知道那头魔猪的来历?”

  “当然。其实那正是泰伦娜的布置之一,我们本来想去阻止的,结果赶到那里的时候,却四处都找不到长子的身影。哈哈,还以为怎么回事,结果是两位先一步出手了啊。”摇了摇头,中年人爽朗地笑道:“不过光这么说的话,长子什么的你们肯定也听不懂。这样吧,我将格莉托尔女士当初的那段话,在这里重新说一遍好了。”

  ……

  “……泰伦娜所使用的,是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老仪式……这个仪式源自爱尔兰,一位想向仇敌报复的首领,听信德鲁伊的言语,不慎招来了可怕的诅咒。七个儿子因此化作残忍的怪物,在漫长的杀戮之后,终于被当时的勇士所讨伐……”

  “然而它们并未真正死去,而是沉眠在噩梦以及众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之中,与诅咒本身一同,延续至今。理论上,这七只怪物将永远这么沉睡下去,除非……有人想要唤醒它们——用无尽的死亡与恐怖唤醒它们的意识,并赋予它们在凡间行动的躯壳,好让数百年前的诅咒重现于世。”

  “你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答案很简单。因为在当初的九人里,泰伦娜并不是最强的一个,但她所得到的,却是九人之中最为诡异的权能。那是死亡的力量。生死流转,互相变幻,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机缘巧合下得知这个古老的仪式,更从中发现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可能性。”

  “先召唤出怪物,再用死亡之力抹去它们的自我意识,让它们变成供自己随意差遣的傀儡。怪物诞存于噩梦深处,只要恐怖与绝望在人们心中蔓延,它们就是不死不灭,不可战胜的存在,无论击败多少次也能立刻再生。尤其是这个一切即将迎来终结的时代,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道具了,罗亚尔,你不这样认为吗?”

  “而泰伦娜之所以会选择康沃尔,选择马尔科为实施计划的对象。也是因为,只有在这片土地之上,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集齐所有的祭品——”

  ……

  “祭品?”

  “七个怪物,分别象征着七种不同的意义。唯有献上相应的事物,才能让它们脱离噩梦,真正地来到现世。据格莉托尔女士所言,泰伦娜也只知道其中的四种。所以我们只需要阻止她召唤出对应的四种怪物就足够了。”

  雨停了。

  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斜斜地照在洞口。这场对话好似也终于来到了尾声,罗亚尔来回看了看两人,桂妮薇亚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反倒是阿尔托莉雅问道:“请问是哪四种?”

  “象征‘勇猛’的长子,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你们之前击败过的魔猪了。象征‘迅速’的三子,应该在这一带活动,我的两个老伙计负责这边,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来的时候没有找到他们……可能是给马尔科的人抓住了,又或者正在哪里躲藏吧。”

  中年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另外两个,一个是象征‘甜言蜜语’的六子,这个我们还不知道泰伦娜到底选择了什么作为祭品。而最后一个,第五子,象征的意义是‘伟大之人’。”

  “伟大之人,符合这个定义而正好又在康沃尔的人……难道!”想到某个可能性,桂妮薇亚不禁变了脸色:“泰伦娜的目标是崔斯坦?”

  “极有可能。”

  罗亚尔沉着一张脸,如此答道。

  ……

  ps:可算把这一段交代完了……应该没有谁看不懂的吧?嗯哼,记得顺手投下票呀~

第五十章 神隐

  风从门外的走廊吹了进来,寂然无声,只有窗帘的一角微微动了动。光芒在昏暗的屋内闪得一闪,风停了,光也不见了。坐在王座之上的佝偻人影不再说话,她行了一礼,倒退着出了房间,眼见大门无声合上,视野之中,那头戴王冠的老人终究没有抬头看过来,只是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匕首看。

  但她相信,不管再怎么犹豫,对方最后还是会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他马上就要死了啊……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人不怕死,智者权衡得失,勇者视死如归,然而更多的,还是一些不明白生命可贵的愚者。

  但这位国王,绝非愚笨之人。

  当年为了一己野心,他不惜算计亲生妹妹与妹夫一家,先是在背后穿针引线促成了三个王国的结盟,待联军攻占罗奴亚之后,元气大伤,自己再发兵前往,打着为罗奴亚王与小妹报仇的大义名号,成功占领了四个国家的土地与资源,并收服以罗亚尔为首的残党兵将,从此兵强马壮,名震天下,由原先的棋子,变成了可以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

  随后诸侯在乌瑟王的号召下结盟,对阵北方皮克特人,马尔科是最先赞同的数位国王之一,且第一个率兵往伦蒂尼乌姆加入同盟,随后的数场战役中,也立下过赫赫战功。

  而在乌瑟王败给伏提庚,萨克逊人大举入侵之际,康沃尔的立场也随之改变,十年间屡屡向卑王释出善意,且有意结交萨克逊人在岛屿东方建立的诸王国,摆明了是将筹码压在了伏提庚身上,希望在对方一统不列颠后,自己能够分到足够多的好处。

  这种墙头草的行径,免不了遭人唾弃辱骂,但另一方面,如此干脆利落的站队,却也说明了马尔科眼光之毒辣,判断之精准。无论名声如何,二十多年的经营,让他从原本一个名不见经传,除了周边地区几乎不会有人提起的小领主,到得现在,已成为不列颠任何一方都无法忽略的存在,如此成绩,足见手腕了得。这样的一个人,岂会是庸庸碌碌,热血上头便不知东西南北的莽夫俗子。

  他不仅是聪明人,在众多聪明人里,也是相当出色的一个。但有些时候,像这种有头脑却没有相应胆气的人物,正正才是最好利用的棋子。

  这种人的想法,太好猜了。

  马尔科至今为止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如此成果,他肯定是不想死的。这个时候正好有一个办法放在眼前,当然,会犹豫,会警戒,会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但试探到最后,发现终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的时候,这种聪明人,自然懂得该怎么选择。

  即便他仍然挂念着那虚伪到可笑的亲情。

  走廊之上,快步而行,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自从马尔科性情大变以来,王宫内不少佣人都主动请辞,或是直接被辞退赶了出去,有些“好料子”,更是某一天突然就失踪不见了,人们几乎将整座城堡找遍了也找不到。如此种种,谣言纷传,恐怖与不安也就此蔓延开来,深植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心中。

  “快了,就快了……”

  肥胖的女巫快步往前,一边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身材带来的负担,让她这快步行走显得颇为吃力,不过一小段路,已是微微喘气,额前也满是汗水。抬手擦了擦,几个镯子相互碰撞,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她停下来,倾耳仔细听了片刻,又是一晃手腕。

  此时她恰好站在了一扇窗户附近,阳光晃眼,照射而入,将女人的影子投在对面墙壁之上。墙上挂着的一张壁画,陡然暗了下来——那是一副四十余岁的男人画像,发须通红,貌相威严,戴着一顶王冠,与马尔科、崔斯坦都有几分相似。若有资历很高的老人在这,当会认出这张画里的男人,便是马尔科的父亲,康沃尔上一任国王。

  阴影覆盖过去,忽然间,画中之人的眼睛竟眨了一下。又是一下,红发红须的男人乍然开口:“第三子已死——”

  吐出的,竟是与泰伦娜一模一样的甜腻女声,平铺直述,毫无感情。胖女巫偏着头看他,脸上带笑:“是谁?罗亚尔应该腾不出手来,是他的帮手吗?帮罗亚尔的人虽然不少,但应该没几个能看见第三子……是约特、迈尔斯、还是贝狄威尔?”

  “皆非——”

  “哦?”

  “杀第三子者,乃手持圣剑的金发少女,已从罗亚尔处得知七子之事——虽然微弱,少女灵魂深处,已存星之光辉——”

  “金发少女,星之光辉……呵,那个小公主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跑过来了。”微微的愕然之后,泰伦娜摇了摇头,好似极为愉快地笑了起来:“正好……既然她与罗亚尔碰上了,接下来的计划就可以做些改动了。继续监视罗亚尔。”

  “是——”

  墙壁上的影子一阵蠕动,旋又恢复正常,那画像却不再继续眨眼说话了。胖妇人摇了摇手腕的镯子,继续前行,窗外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那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一些:“运气真好,本来还以为已经没希望了呢……桂妮薇亚,我可爱的小公主,你可千万、千万要重视我送给你的那柄圣剑和剑鞘,完好无损地将它们送到我面前啊,呵呵,呵呵呵呵呵……”

  冷笑声回荡开去,空荡荡的走廊上,脚步声逐渐离去,但某个时候,那步伐却又停了一停,隐约间,传来自言自语的声音:“第三子……奇怪,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

  人去得远了,这几句低语随即也被风吹散,恍若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

  天晴了。

  但即将到来的危机,却犹如黑沉沉的乌云,直压在心头,让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离开之前,免不了又是一阵忙碌,桂妮薇亚取出一口锅来——这锅先前在木屋里也用过,吃完洗好收了起来,倒是没有与马匹等事物一同失踪——接了雨水,煮沸之后,拿出一些野菜肉干之类的,煮了点汤,分着吃了。随后将生起的篝火弄熄,又从随身的“百宝袋”里拿出干净的衣服,与阿尔托莉雅两人换了,湿哒哒的衣服则收在袋子里面,打算有空再拿去洗。

  纵然桂妮薇亚得意地将自己这几个袋子称作百宝袋,但里面终究没有适合罗亚尔换的服饰或铠甲,仍是赤着上半身,打了绷带,狼狈之余,自有一股勇猛悍然的气息。罗亚尔对这种把袋子变大变小的本领啧啧称奇,对于桂妮薇亚与湖中九巫的评价又更高了一点,不久之后,几人关系逐渐熟悉之后,提了一句:“小姐你这几个袋子里都装了什么,能全部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谁料桂妮薇亚竟是一口回绝,而且拒绝的理由,也是让罗亚尔摸不着头脑:“当然不行,要是现在全部展示出来了,以后不就不能一拍脑袋,怎么方便怎么写了吗!”

  换上新衣服,又烤了一阵火,三人先前都淋了好一段时间的雨,按理来说感冒什么的也不稀奇,但罗亚尔与阿尔托莉雅一个是身受重伤,在失血过多几近昏厥的情况下还能反杀数位壮年男性的猛士,一个情况特殊,不能以常理视之。

  即便是三人之中体力最弱的桂妮薇亚,也是从小学剑,天天早起锻炼的类型,固然比不了那些魁梧如熊一拳隔山打死八头牛的壮汉,等闲淋一场雨,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基本上也不会生什么病。换衣服的时候,罗亚尔倒是自觉地出去了,阿尔托莉雅正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桂妮薇亚看得清楚,自己主动带着衣服溜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免去了一场尴尬。

  倒是之后罗亚尔看她们两人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桂妮薇亚注意到了却不在意,阿尔托莉雅虽然察觉到不对劲,脑子一时也转不过弯来,直接找中年人问了两次,都被支支吾吾地带了过去——当然不可能直接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换衣服都在一块的,若只有阿尔托莉雅一个“男的”还好开口,可看看旁边晃悠的少女,罗亚尔总觉得这句话问出来,有点耍流氓的嫌疑。

  反正年轻人之间,互相是什么关系,也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多年前就已娶妻生子,夫妇两人十分恩爱,孩子也有了三四个,此时自然不至于对这个年纪足以当自己小女儿的女孩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见两人年纪轻轻,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单独跑出来,可能是私奔什么的,遇上难处,以自己的本领与人脉,说不定能够帮上一点忙。

  可这种事情自己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去问,他们对自己有恩,若遇上什么麻烦,自己怎么的也得帮上一把,以偿还今次的救命恩情。

  主意打定,对两人的关系也有了猜测,此后便不再提起。过了一段时间,阿尔托莉雅终于明白过来,却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时机,独自纠结半天,最后告诉了桂妮薇亚,希望听听她的看法,没想到又因此引发了另一段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收拾完毕,在熟悉这一带环境的罗亚尔带领下,三人又在附近找了好一阵子,可无论是罗亚尔的两位同伴,还是老马艾特、骨鸟尸骸和那栋被雷劈烂的小木屋,都好似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半点痕迹。到最后,罗亚尔也只能安慰道:“至少我们没有找到人和马的尸体。而且……我听老人说过一些离奇的传闻。曾经有一个人突然间失踪不见,然后过了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突然又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而且记忆都停留在失踪的时候,外表也没有任何变化……”

  “你是说,你的同伴和艾特可能也是遇到了这种神秘的失踪事件?”

  “我们现在只能这么相信了。不是吗?”

  阿尔托莉雅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希望他们可以平安无事。”

  “一定的。”

  三人其实都明白,这个失踪的传言,更多的只是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然而在不知道泰伦娜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的现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都要抓紧,否则——不清楚泰伦娜的计划一旦成功,康沃尔之上究竟会出现怎样的异状,早前那头“锁血”的魔猪虽然难缠,但对上似乎是第三子的骨鸟时,桂妮薇亚却并没有感到多少压力。剩下的两只怪物是强是弱,有什么特点,皆是未知数,但可以明白的唯有一点,若泰伦娜选取的祭品之一是崔斯坦——

  那位骑士说不定便会命丧于此。

  无论是因为惜才,亦或是单纯的认同,作为干预此事的理由,已经是再充足不过。

  更何况,天平的这一端,还有康沃尔的无数居民在。

  “问题在于,我们应该怎么阻止。大叔你说泰伦娜在国王的城堡里面,但我们总不能直接杀进去城堡里面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苦恼呀。”

  “因为有人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罗亚尔将长矛在地上敲了敲,眉头一扬,如此答道。这根矛是他从一具尸体——大约是早前被他干掉的哪个倒霉蛋,看装备,生前地位应该不低——那里捡来的,顺手挥舞几下,把碗口粗细的一棵树刺了个对穿,一反手,咔擦一下打折了。长矛质量也是了得,这么两下之后还没断裂,中年人十分满意,便拿了当作暂时的兵器。

  这个暂时是桂妮薇亚自己偷偷在心里加上去的。

  因为她感觉按照对方这样简单粗暴的战斗方式,这长矛就算质量再好,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提前为矛先生默哀三秒钟好了……一、二、三。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阿尔托莉雅“你又在犯傻了”的目光……多半是又猜到自己在想什么了,所以说直觉太好的家伙就是讨厌。

  视线移开不去看她,口中问道:“是大叔你的同伴吗?”

  罗亚尔点头,横着一道疤痕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有一个叫迈尔斯的朋友,在三年前受封为骑士,但成为骑士之前,他曾经干过一些不怎么光彩的行当,也是因此知道了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暗道。”

  “我们人手不多,基本上都是两人一组行动,迈尔斯现在正和他的搭档一起监视着国王城堡周围的动静,我们接下来可以过去与他会合,从密道不被注意地进入城堡,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阻止这一切——”

第五十一章 接触(上)

  天高云淡。经过大雨冲洗的世界,总显得分外干净澄澈,蔚蓝的晴空下,白云舒卷,小小的黑点飞掠而过。那是展翼翱翔的鹰隼。

  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青年站在巨石之上,往前望去,视野之中,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隐藏在云雾之间,只露出到山腰为止的半截,一条弯弯曲曲的险峻山路,连接着山上与山下,道路的一端是山脚下的村镇,另一端,则是立于山中,富丽堂皇的城堡。

  那是国王的城堡。

  即使两者之间的距离十分遥远,以青年的眼力,仍能清楚看到城堡表面深深浅浅的划痕与火烧的痕迹,以及那盘桓在石墙缝隙与角落之间的绿色植物。

  青年甚至可以说出这些伤痕的来历——二十多年前,一支来自法兰西的军队渡海而来,从彭瓦德登陆,一路烧杀抢掠,来势汹汹,当时的国王与骑士们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接连吃了好几场败仗,最后被困在了这座城堡之中。围城战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城堡里粮食告罄,国王与王后、还有他们的两个小儿子都被活活饿死,长子无奈之下选择开门投降,然而那支敌军进入城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位王子,侮辱他的妻子与女儿,再将其他人关在地下室里,作为人质。

  剩下的王族只有马尔科一个,因为当时正在巡视其他骑士领地之内而逃过一劫,得知消息之后,他随即组织军队杀了回来,又用计使得敌军自行内讧,分而取之。一部分敌军逃往北威尔士,但大部分还留在城堡之内,打算据险而守。

  却不料马尔科只是将围城当做一种障眼法,暗地里派人潜入,一把火,将城堡内的所有敌人与俘虏——包括自己的亲人——烧了个干干净净。

  事情过去三十多年,那石墙上的火烧痕迹,却仍然清晰一如昨日。

  似乎从那一刻起,这位国王就已经展现出了他狠辣与狡狯的一面,之后夺取罗奴亚等四国之地,一步步从名不见经传的小领主,成长到现今足以在这张名为不列颠的棋盘上落子的棋手,在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二十多年前那一场大火的延续。

  就算知道这一切,青年却也无法理解那位国王的想法。或者人人看重的东西各有不同,可对方的那种活法,不会太过冰冷了吗……城堡大门无声开启,注意到从中走出的人影,他目光一凝,将散乱无边的思绪收了起来。

  “泰伦娜?在这种时候离开,她想干什么……”

  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吹了一声,片刻之后,扑棱棱拍动翅膀的声音靠近过来,停在了青年抬起的手臂上。他转过头去,将一条红布系在了白鹰的左腿上:“回去找贝蒂……或者迈尔斯。老伙计,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鹰儿回以一声鸣叫。青年笑着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它的脑袋,挥挥手:“去吧。”白鹰又叫了一声,展开翅膀扇动几下,往东边的方向飞了过去。他目送对方离开,接着伸手扯了扯旁边马匹的缰绳,一翻身骑了上去。马匹开始奔跑……

  青年的名字叫卢坎。

  他的父亲曾是罗奴亚王国的骑士,本领高强,与罗亚尔乃莫逆之交,因为这份关系,十二岁时,卢坎开始担任这位首席骑士的扈从,十六岁便在战场上斩杀了敌军一员大将,受利瓦兰王册封,成为新晋的骑士——在此不妨提一下这个册封仪式的规则。

  除非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否则当事人想要成为骑士的话,首先要先做一位贵族或骑士的仆从,十四岁以后可以成为见习骑士,替骑士携带替换的盾牌矛枪,或带着骑士的旗帜上战场。而当他累积到足够的功劳,忠诚也获得肯定时,可以由跟随的骑士或国王封为骑士。

  一般人从扈从到脱离见习的名头,最少也要八到十年的时间,像卢坎这样仅仅四年时间便得到骑士爵位的,少之又少,足以证明这名小伙子的实力并非泛泛。

  但此后的连番大战,三国联军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即使罗奴亚不乏以一敌十,乃至以一敌百的猛者,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卢坎的父亲也在某场战役中阵亡,他带着母亲与当时尚且年幼的弟弟,一路奔杀,终于坚持到马尔科的援军到来。战争结束后,他就此投入这位康沃尔之王的麾下,也立下过不少功劳,直到泰伦娜出现,马尔科性情大变,卢坎屡次劝阻无效,心灰意冷,离开了宫廷。

  不久之后,罗亚尔找上门来,告知了整件事的原委,女巫的阴谋,那潜藏在噩梦内的七只怪物等等,卢坎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于是再度挺身而出,与小弟贝狄威尔一同参与了罗亚尔的计划。他本身虽有武艺,但在一众骑士之中,并不算是十分出彩,却有一项绝活,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大多数的动物,他都能将之驯得服服帖帖。

  而其中作用最大的,正是鹰隼。

  卢坎因此多了个“驯鹰人”的称号,听上去似乎不怎么响亮,他自己却甚是喜欢。平日里与人打招呼时,常常也会报上这个外号,“驯服雄鹰的卢坎”,只有曾经与这青年打过交道的斥候,才明白这个称号的重量与难缠。

  白鹰放出,展翅高飞,依照过往的经验,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贝狄威尔与迈尔斯所在的村庄。为了躲避泰伦娜的攻击,他们藏得十分隐蔽,就连卢坎也不清楚具体的位置,只有罗亚尔和这头鹰儿知道该怎么前往。

  青年自己则缀在那名女巫的身后,等鹰儿回来,也该探出什么结果了,正好让它再飞一趟。因为不清楚泰伦娜有没有什么反跟踪的手段,卢坎颇为谨慎,驾驭着马匹,远远跟在后方,不时勒住缰绳,让马在原地停上一段时间,好让对方始终存在于视线的尽头。不远一分,不近一点。

  只有在这种距离,对方察觉到目光的可能性才会降到最低。

  但他看着那疾步前行,似乎十分慌乱的女巫身影,心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出这种感觉的源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

  头顶,开始变得猛烈的阳光倾斜下来,人与马掠过一片长长的茅草,阴影覆盖上去,卢坎的余光觑见这一幕,忽的愣了愣。

  他又往前看去。

  前方那个正在盛阳下快步行走的女人……

  没有影子。

  ……

  野地里,有风迎面而来,边上的茅草摇晃不停。几乎就在卢坎注意到对方没有影子的同时,前方的女人身体一扁,幻影似地摇晃了几下,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条大紫色的裙子,在风中旋转几圈,“哗——”地展开。

  仿佛一片深紫近黑的云彩,陡然间挡住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