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路人A
然而。
听到这句话时，杀生院祈荒原本闪烁着微光的眼神，却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她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床单的一角，声音轻的几乎快听不见了。
“没有……以后了。”
“即使真的能活到未来……这具身体，也会在一周后的仪式上成为‘祭品’。”
沙条稚生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很快，他轻声重复了遍那个词：“祭品……么？”
杀生院祈荒，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邪教的话，以她年幼时期的性格，怎么也不太像是会成为‘兽’的人。
可以说，这个邪教是滋生出名为‘爱之兽’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讽刺般的笑容。
将一个年幼的少女作为祭品，以此来满足自己成佛的妄想，并将其冠冕堂皇地称之为‘神圣的仪式’。
“那种令人作呕的邪教仪式，到底神圣在哪里了？”
少年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而他的话语，也让杀生院祈荒瞬间慌了神。
她急忙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沙条稚生的衣袖，压低声音急切道：“嘘……医生，求求你，小声一点……”
“如果被父亲……被教主他们听见这种话，你会被杀掉的……他们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着女孩那轻微颤抖的睫毛和不安的眼神，沙条稚生内心涌现的怒火反而逐渐平息了下来。
当再度看向杀生院时，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轻轻握住女孩那只冰凉的小手，掌心的温度让她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沙条稚生并没有在这个沉重的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忽然问道：“祈荒，你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哎？”
杀生院祈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话题会跳跃得这么快。
想去的地方？
如果是过去的话，她对于所谓的‘生’并没有任何的期待，世界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但是……
自从看完那个名为《海的女儿》的故事之后，那片蔚蓝色的的世界，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海……那是自由的颜色。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鼓起勇气，抬头道：“……大海。”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大海……我想看看真正的大海是不是像您书上写的那样蓝。”
“我还想知道……大海里是不是真的有美人鱼。”
沙条稚生怔了一下，旋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
甚至没有丝毫思考，他便是开口道：“那我就带你去看海吧。”
“不、不行的……”
然而听到这个承诺时，杀生院祈荒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更加深沉的恐惧与绝望。
她拼命摇着头：“如果不经过允许离开这里，如果不参加仪式……我们都会死的……”
“不要考虑后果，你自己想不想去？”
沙条稚生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
杀生院有些怔神地抬头，从少年那漆黑的眼眸中，她只看到了一种令人格外安心的平和。
“如果你想去的话，其他的阻碍都不重要。”
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杀生院祈荒内心中那原本由恐惧所构造而成的高墙，仿佛在无声无息地坍塌。
在少年那鼓励的目光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嗯。”
得到这个确切的回答，沙条稚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就去吧。”
他看向窗外那片令人压抑的教会，声音平静无比。
“至于那场所谓的仪式……我会处理掉的。”
“毕竟比起那种无聊的闹剧，还是带女孩子去看海比较重要，不是么？”
听到那句无比平静而理所当然的承诺，少女愣了好一会儿。
她有些怔神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明明只是个提着药箱，看上去身形单薄，甚至有些孱弱的医生……面对一个如此庞大的教派，他又能做些什么？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时，她内心深处那早已干涸的土壤里，却莫名地滋生出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如果是这个给她讲安徒生童话，承诺带她去看海的人的话……
或许，真的可以呢？
……
时间匆匆流逝，眨眼间又过去了一周。
在这最后的一周里，每一分每一秒对杀生院祈荒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蜷缩在被子里，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本手写的童话书。
而其中，对于海的女儿这篇故事，她反复地看了无数遍。
她害怕那个医生只是在骗她。
她更害怕那个医生真的会来，然后……死在父亲的手里。
而对于沙条稚生来说，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
既然要切除肿瘤，彻底终结杀生院成为‘兽’的可能，那就不能只是简单的带她走。
必须要将所有能够让她成为‘beast’的可能性，统统摧毁殆尽。
终于，真言立川流那所谓的“神圣仪式”之日，正式到来了。
仪式的举行地点，并非在阴暗的本堂，而是在深山之中，一处被魔术结界笼罩的露天道场之上。
夜幕低垂，乌云遮蔽了月光，只有道场四周燃起的数百支火把驱散寒冷，也将这片空间照得格外妖艳。
此时此刻，道场周围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信徒。
他们身穿统一的法衣，眼神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狂热，死死地盯着道场中央的高台。
而在高台之上，杀生院祈荒如同精致的人偶般静立着。
站在她身旁的，正是她的生父，也是这立川流的现任教主——杀生院枯海。
“看看这盛大的景象吧，祈荒。”
男人低下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声音因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在渴望着你，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你……你是为了这一刻才诞生的，你是为了承载这世间所有的污秽才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神’！”
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乃至是父亲那无比火热的疯狂，令面无表情的女孩感觉到了窒息。
然而，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出生在这里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资格。
场下，无数信徒的呼吸变得粗重，一道道已经被邪教所洗脑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
在他们眼中，这并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能让他们达成所谓“肉身成佛”的极乐境界的容器。
“时间到了！”
随着杀生院枯海一声高亢的嘶吼，现场的气氛瞬间被引爆。
“上去吧，祈荒。”
他推了女孩一把，指着那道场正中央的莲台，狞笑道：“去履行你的使命，去接纳众生吧！”
杀生院祈荒踉跄了一下，随后像个提线木偶般，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轰——！
下一刻，伴随着男人吟唱的咒文，整个道场内提前布置好的魔术结界彻底激活。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泥浆涌现。
那是汇聚了在场数百人最肮脏欲望的具象化产物，开始顺着莲台的台阶缓缓上涌。
寒风刺骨，年幼的女孩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要……结束了吗？
那个去看海的约定，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吗？
然而，就在那污秽的黑泥已经漫过了台阶，即将触碰到她足尖的刹那——
嘎吱。
一声无比突兀而刺耳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狂热的氛围。
那并非风声，而是道场入口处那扇厚重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这不合时宜的动静，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一众信徒纷纷回头，愕然地看向了身后。
杀生院枯海同样猛地扭头望去，当他看清来人时，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沙条医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站在门口的，正是提着药箱，一身白衣的沙条稚生。
他就像是误入了屠宰场的游客，神色平静得与这疯狂的环境格格不入。
莲台之上，原本已经释然地闭上眼睛的杀生院祈荒仿佛似有所感地睁开眼。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眼中先是迸发出惊喜，紧接着便是焦急的担忧。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佻的笑声。
“嘿，这不是那个负责为祈荒大人看病的医生吗？”
一名信徒上下打量着沙条稚生，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怎么？难道说沙条医生也是仰慕御本尊大人的魅力，想要在这个时候插一脚，体验一下‘肉身成佛’的快乐？”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周围的信徒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隐约知道沙条稚生频频前往杀生院的病房为其看病。
在这些人的眼中，沙条稚生表面是为了看病，实则只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杀生院而已。
而在听到这话时，原本警惕的杀生院枯海，神色也放缓了些许。
在他看来，没有人能抵挡这种极乐的诱惑。
于是，他换上了一副看似慈悲，实则傲慢的笑容，道：
“既然如此，那沙条医生也一起进来吧。我佛慈悲，哪怕是凡夫俗子，只要怀有向道之心，我们也愿意接纳……”
然而。
面对这漫天的嘲笑与邀请，沙条稚生依旧站在原地。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
他随手将药箱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不是来肉身成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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