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卷分数的中学生
一位穿着粉色工装、戴着口罩的清洁阿姨,正拿着扫帚,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厢角落的座位。
“小姑娘,小姑娘,小姑娘?”
她轻声呼唤着,目光落在那个带着耳机,静静熟睡的女孩身上。
那是个穿着醒目红色外套的少女,耳机紧紧地塞住了耳朵,头微微歪向车窗,似乎沉浸在只有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诶——啊!”少女被肩膀上轻轻的触碰惊醒。
她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你醒了?已经到东京了。”清洁阿姨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理解的笑意。
少女这才惊觉,刚才还拥挤不堪的车厢,此刻竟已空无一人。
“谢谢您。”少女慌忙道谢,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一丝无措。
她手忙脚乱地拖起脚边那个看起来比她还沉的行李箱走出了车厢。
“呃……诶?”走出空荡荡的车厢,站在巨大的东京都地下铁换乘大厅,少女立刻被眼前景象冲击得头晕目眩。
巨大的电子指示牌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名称和方向,墙上贴着的线路图更是五彩斑斓、纵横交错,简直像一张被顽童肆意涂鸦过的抽象画。
“东京单轨电车……”
“东京樱花有轨电车都电荒川线……”
“都营地铁……”
“东京地铁……”
“私人轨道……”
“JR东日本……”(碰瓷强推)
她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略显苍白的脸。
“本来说让我在品川站下车,换乘蓝色的电车,结果一不小心坐到东京了……”
少女小声嘀咕着,指尖在屏幕上焦急地滑动,查找着路线。
“蓝色……蓝色……”
她抬起头,目光在巨大的指示牌和站台标识间焦急地搜寻。
然而,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深蓝色的“东京单轨”标识和浅蓝色的“JR京浜东北线”标识同时撞入眼帘。
当她嘴里默念的蒲田·关内方向最终变成了烧鳗鱼、猪排三明治、猪排咖喱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站口。
“时漆岁,三月,我来到了东京,因为我不想输,因为我没有错。”少女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紧紧抓着扶手,身体随着列车晃动。
车窗映出她带着稚气却写满倔强的脸庞,和窗外飞速倒退的都市丛林。
她并不知道,在她即将抵达的终点——川崎站。
在出站口的广场上,也有两个人,正试图用单薄的音乐和嘶吼的勇气,去扼住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命运咽喉。
“真的借来了啊……”前往川崎站的路上,背着吉他包的桃香瞟了一眼身后拖着个广场舞音箱的水月如是说道。
“这种东西,音大仓库里到处都是,积灰的破烂罢了。”水月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用力拉了一下箱子,避开一处凹陷。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拖着这大家伙并不轻松。
“真一,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桃香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街道尽头川崎站的轮廓。
“立本的音乐圈很卷的,我这样的人……其实也到处都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我否定的疲惫。
“不一样的。”水月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人与东西,是不一样的,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尽管他们一个背着象征梦想的吉他,另一个拖着格格不入的广场舞音箱,但是在川崎的路面上,并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奇。
川崎音圈其实也很卷,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东京都的音圈更卷。
因为这里是在东京都音圈混不下去的败者,集中打复活赛的地方。
如果东京都的音圈有十个胜者的话,川崎这边就要多出一千个败者。
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到这里。
每年也都有许多超龄的歌手、乐手等音乐人到最后都没有进入事务所,从而黯然归乡。
他们打螺丝的打螺丝、开大货的开大货,社畜那种职业对他们来说都算高端了。
没办法,音圈就是这样,卷不出来的话,重入社会的乐手求职劣势实在是太大了。
失败即死亡,这已经是立本音圈的共识了。
不愿意做牛玛,找JR一了百了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爱豆露圈那些初中没毕业但又没混出来的过期美少女……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就算混出来了,也有大把情绪价值拉满的N郎哥哥在等着狩猎这些人。
水月很清楚,桃香能撑到现在,除了心中的梦,还有对于退队流玩脱的不甘。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就连这份执念也是越来越弱,再见不到一点光亮的话——
桃香,这个倔强的女孩,最终也会向命运低头,踏上归乡的路。
“到了,这一次的‘命运之舞台’。”看着空空如也的川崎站出站口,水月的嘴角微微扬起。
今天,就让身边这个野路子轻音少女看看,音大正规军的实力。
第五章 茜色的青春
川崎市,川崎区,駅前本町,川崎地铁站外墙
夜幕已至,在亮着炽白光芒的地铁站外,水月和桃香面向马路对面的商店街霓虹招牌,停下了脚步。
“这里啊……”桃香看着自己挑选的这个角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失落。
这里人流不多不少,足够被听见,却又显得格外空旷寂寥,像她此刻的心境。
“怎么了?”水月扭头问道。
“没什么,开始吧。”桃香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动作麻利地放下吉他包,取出那把熟悉的乐器,仿佛在给自己一个仪式感。
“第一首是我的独唱,我和PGM的,入学歌钢琴改吉他,你懂五线谱,谱子不用我改了吧?”
因为入学歌俩人平常并没有经常演奏,所以水月将一张机打谱子塞到了桃香手里。
“不用。”桃香接过来,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熟悉的符号。
虽然比起在钻石星尘的时候确实是不如了,但还不至于退化到六线谱操作豚的地步。
“可以的话,吉他部分你最好也能兼顾一下,我PGM里面没有录。”水月补充道。
“实在顾不上,就直接Omit,路演没那么多事。”他语气轻松,像是在宽慰她,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我知道。”桃香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发出细微的嗡鸣。
在桃香从包里取出吉他的时候,水月也支好了广场舞音箱,把U盘插在了口上。
“C——D——E——”他对着麦克风试了几个音高。
“1——2——3——”声音通过音箱放大,在空旷的角落回荡。
“虽然我的声部是首调,但和弦都是固定调,一会你不要被我的调子带偏了……”
水月转过头,看着桃香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啦!”桃香忍不住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一丝被小看的嗔怪。
这种基础中的基础,她还不至于忘掉。
“哈——”水月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扩张,目光投向桃香,等着她给出起拍的信号。
没办法,没有鼓手,没人给敲鼓槌起拍子。
“话说……这首月见草调号有些高啊……你唱得了吗?”第一首歌纯花瓶的桃香凑到了水月的简谱前,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可是音大正规军!”水月没蚌住,把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少年气的、不服输的倔强。
“那么——one——two——”桃香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清晰地数着拍子。
“吸——”按照老师教的和之前练的,水月调整呼吸,把气吸到了饱满却不臌胀的程度。
没办法,现在的他还做不到日常使用胸腹式呼吸,能有意识的调整呼吸,已经很不错了。
同时他身体站直,放松膝盖,双脚站立与胯部同宽,尽量让自己处在一个放松的姿势下。
前世看不起欧巴的他,如今才知道唱跳有多难。
譬如现在的他,要唱这首调子很高的月见草,只能站住了唱。
一旦运动,立马呼吸就乱。
呼吸一乱,之前练过的所有换气口都得变,唱歌的节奏就全乱了。
这要是公演的话,基本就判死刑了。
音乐,确实是个人都能入行。
但是只要走下去,就会发现这一行……光勤奋是不行的。
老天没赏这口饭吃,真的是很难在这一行走下去。
“咔哒——”随着桃香按下播放键,清冷忧郁的钢琴声,如同初冬的薄雾,从广场舞音箱中传了出来。
“出会いと別れ繰り返す度”周而复始的相遇与别离
“心をすり減らす”徒留满是疲惫的心
歌声响起,随着情绪的代入,水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结城加奈那张精致、带着高傲神情的脸,以及己原身如何被她像提线木偶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画面。
屈辱、不甘、还有一丝被抛弃的钝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口。
水月的歌声上来就带上了一丝忧伤,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叹息,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很想拍一拍原身的肩膀,告诉他赶紧跑。
但是他已经跳了,水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希望他在自己的世界那边,能够被活着救起来。
“記憶をかき分けた先に”在拨开记忆的迷雾之前
“滲んだ思い出が待つ”刻在心底的回忆已等待着我
虽然仅仅是小电影似的串了一遍原身的记忆,但这电影却在水月脑海中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あなたを知らない世界の方が”在不认识你的世界里
“ずっとマシだったと笑う”笑着说一直都还好
唱到这两句时,水月的嘴角极其勉强地想要向上牵动了一下,试图做出一个笑的表情。
但那弧度苦涩得如同黄连。
原身跳前眼神空洞地望向水中某个虚无的点,仿佛在质问命运神情,再次浮现在了水月的脑海中。
“いつしかすれ違う日々の中で”在不知不觉擦肩而过的日子里
“本音隠しながら気づかないふり”却藏起真心话假装没有注意到你
这一次水月想起了自己上学的时候,一直在暗恋一个特别喜欢的女孩。
那个占据了他整个青春期的女孩,直到毕业散场,水月也没能鼓起勇气将那句喜欢说出口。
在他那个恋爱是邪道,是大逆不道,老师要请家长,学校要大批特批狠批痛批的年代,那份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的情感,最终只能烂在心底。
此时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暗恋对象擦肩而过的走廊,心跳如鼓,却只能僵硬地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
那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煎熬,那种将真心层层包裹、深埋地下的窒息感,此刻借着歌词汹涌而出。
“茜色のこの街眺めては”凝视着这个染上茜色的街道
“こんなにもあなたのこと思い出してばかり”我便总是这样地想起了你
水月抬起头,望向街对面已然亮起的霓虹灯,眼神迷离而遥远。
歌词中的“你”,此刻模糊了界限。
是原身那个求而不得的结城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