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允舍
住所的角落里堆着小队长的铠甲,阳光照在甲片上,反光会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光斑。
他总喜欢追着光斑爬,直到小队长把他捞起来按在膝盖上:
“苍—泽,跟我说——苍。”
“仓...”他含着手指含糊地应。
“是苍,苍天的苍...”
小队长耐心地捏捏他的脸颊,“泽,沼泽的泽。苍—泽。”
“苍...泽。”
那天男人笑得很大声,震得苍泽耳朵发麻。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学会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小队长在台灯下刻着什么。
苍泽趴在旁边看,木渣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雪。
男人突然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怀里——是匹巴掌大的木雕小马,马尾处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平安。
“等我回来...”
小队长的声音很轻,带着金属碰撞般的颤音:“在孤儿院乖乖等我,我会来接你。”
他不知道小队长口中的“孤儿院”是什么,因为他听不懂,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布幔还在飘,但拨浪鼓和铠甲都不见了。
苍泽抱着木雕小马站在陌生的石门前。
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看的小说里,主角们总会有系统发布任务,有老爷爷在脑海里指导。
可他等了三天,除了风吹过门缝的呜呜声,什么都没有。
他用身体和前世的记忆知道了这是哪里,这是孤儿院。
孤儿院的石墙比小队长的铠甲更冷。
第一个推搡他的是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抢走的是他怀里最后半块掺着麸皮的窝头。
“怪物!”男孩把窝头扔在泥地里踩烂,随后骂道“你妈是不是被魔阴身吃了?”
苍泽直接扑上去咬他的胳膊,却被狠狠推倒在墙角,后脑勺撞在石阶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反了你了魔崽子!”看护人提着苍泽的衣领把他拽起来,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带着劣质麦酒的酸气。
“这眼睛,这手臂,简直就是天生的丧门星!”
她的指甲掐进他胳膊上的金色裂痕,疼得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小队长说过,男子汉不能随便哭。
夜晚缩在柴房的角落,他把木雕小马藏进怀里,用手指一遍遍摸着“平安”二字的刻痕。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刚好落在左手腕的裂痕上,七道金色纹路在暗处像活过来的蛇。
“上辈子孤儿院,这辈子还孤儿院,穿越?你玩我呢!?”
他在心里对着空气吐槽,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
穿越时的兴奋还没褪去多久,现实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苍泽没有金手指,没有老爷爷,甚至连唯一的依靠都消失在了战场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
六岁的苍泽已经学会了在抢饭前先观察风向,在看护人骂骂咧咧时躲进柴房,在被打得蜷缩在地时默默数着裂痕的长度。
他不再幻想自己是主角,那些“穿越者自带光环”的念头,早在无数个饿肚子的夜晚被胃酸消化干净了。
当其他孩子还在为抢玩具哭闹时,他已经懂得把找到的野菜偷偷藏在砖缝里,懂得在冬天把小马木雕揣进怀里取暖——那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小队长战死的消息是在一个雪天传来的。
院长拿着一张盖着红印的纸站在院子里,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云骑军第三小队全军覆没...抚恤金已转交...”
苍泽当时正蹲在墙角数裂痕,听到“第三小队”四个字时,手指突然僵住。
左手手臂的裂痕末端,不知何时已经延伸到了虎口,在雪光下闪着冰冷的金色。
那天晚上他没有数裂痕。
木雕小马被他攥得太紧,边缘的木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和金色裂痕混在一起,像融化的夕阳。
他第一次在孤儿院哭出声,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那个总把拨浪鼓摇得震天响、教他说“苍泽”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接他了。
最后一点念想碎掉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他是穿越者就格外优待。
活下去从来不是靠幻想,而是靠藏在砖缝里的野菜,靠数裂痕时学会的耐心,靠掌心那道被木刺扎出的伤口——疼,但却清醒。
他把小马木雕重新藏进怀里,压在胸口的位置,感受着木头的冰凉和心跳的温热。
第5章 现实
联盟密令文书的蜡封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丹鼎司与云骑军的猩红印记重叠在洁白的纸上:
“编号522婴孩,携丰饶基因序列,危险等级:极危,监护小队需每日汇报体征,若出现魔阴化迹象,准予就地格杀。”
小队长捏着这份传阅文件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帐外传来苍泽用木炭画小马的沙沙声,那孩子正把左手藏在身后,金色裂痕在黑布下若隐若现。
他对着通讯器说出“无异常”三个字。
小队长的喉结滚动了三次,仿佛吞下的不是汇报。
而是三年来苍泽递给他的野果、睡前含糊的“队长晚安”,以及此刻藏在袖中那截磨得光滑的黑布。
“等我回来就带你走。”
为苍泽包扎手臂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黑布缠绕的力度不自觉加重,换来孩子一声压抑的抽气。
最终选择偏远孤儿院的理由简单得残酷。
离星槎港魔阴身事件旧址越远,那些因战乱失去父母的孩子就越少。
苍泽手臂上的裂痕就越难被当作“丰饶孽物”的证据。
然而命运的恶意总在暗处织网。
当穿着褪色军甲的小队长转身奔赴战场时。
他却不知道这所被选中的“安全之地”,早已收容了当年魔阴之乱中幸存的孤儿——铁头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左眼蒙着破布的男孩,右脸从眉骨到下颌爬着狰狞的疤痕,那是伤口痊愈后留下的印记。
此刻铁头正指挥着三个孩子,用木棍戳向缩在墙角的苍泽:
“讨伐丰饶孽物!”
木棍精准地刺入苍泽左臂的黑布,挑开线头,露出底下蜿蜒如活物的金色裂痕。
苍泽的反抗最终都是徒劳。他扑上去咬住铁头的小臂,却被对方揪住头发狠狠掼在地上。
额头撞在石阶的瞬间,他尝到了血腥味,也听见铁头的怒吼:
“孽种还敢咬人!”
更多的拳脚落下时,他像前世在孤儿院被欺负时那样蜷缩起来。
直到对方打累了,才拖着流血的膝盖躲进柴火堆,听着自己在黑暗中粗重的喘息,木柴的碎屑扎进掌心也不敢出声。
苍泽很饿,很冷,没有力气。
他的反抗犹如软绵的羔羊,毫无攻击力。
苍泽曾在孤儿院的废仓里捡到了一块镜子,随后他就对着镜子练习台词。
那时他刚被送来半年,偷偷用木炭在镜子上画金色纹路,模仿记忆里小说主角觉醒力量的场景:
“等着吧,我可是要改变世界的穿越者!”
镜中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召唤系统、获得异能。
八岁的苍泽在同一个角落打碎了那面镜子。
三年未换的粗布衣服肘部磨出破洞,露出的皮肤沾着柴火灰,领口黑得发亮。
他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每一片里都映出个瘦骨嶙峋的影子,突然嗤笑出声:
“穿越者身份就是个笑话!”
前世在孤儿院被抢饭的记忆猛地撞进来——同样的半碗稀粥,同样的霉饼,同样被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护工说的:“弱就是原罪”
和现在铁头骂的“丰饶孽物”重叠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无论在哪个世界,饥饿和拳头都是最真实的语言。
生存的细节像钝刀反复切割着苍泽残存的尊严。
每天清晨,苍泽会领到半碗稀粥和一块微微长毛的麦饼,这是他唯一的食物。
粥里能数清米粒,霉饼的绿毛要刮掉才能入口。
他总是躲在柴火堆后面,三口两口吞下去,生怕被抢走。
三年来,那件小队长送的衣服早已不合身,下摆吊在膝盖上方。
冷风灌进裤腿时,他会抱紧怀里的木雕小马——那是小队长用战场捡的边角料刻的,马头已经被摩挲得光滑。
夜晚躺在麻袋被褥里,穿堂风像无数细针钻进骨头。
他只能把小马贴在胸口,想象这是三年前那个会用胡茬蹭他脸颊的温暖怀抱。
可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手臂的裂痕上,金色纹路在灰尘中闪烁时,连这点想象也会碎成冰冷的现实。
苍泽是编号522的极危孽物,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所谓穿越者的特权,从来就不存在于这个被丰饶与毁灭反复碾压的宇宙。
八岁的苍泽在孤儿院的第五个冬天,身形已经饿得比同龄人矮了半头。
单薄的棉衣下,手腕细得像冬日里干枯的柴棒,肋骨在松弛的皮肤下凸起,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每天清晨醒来,胃袋都会痉挛着缩成一团。
视线发黑时他只能蜷缩在稻草堆里,听着窗外其他孩子的笑闹声,像听着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那些比他高大的孩子总喜欢把他按进后院的泥坑。
冰冷的泥浆灌进鼻腔时,窒息感让他眼前发白。
头发被粗暴地扯住撞向墙壁,钝痛从后脑蔓延到眼眶——直到某天,他突然扯出一个微笑。
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嘴角机械地上扬,眼神却空洞得能映出泥坑的浑浊。
“他是不是傻了?”领头的孩子踢了踢他的脊背,语气里的恶意变成了困惑。
“没意思,走了。”脚步声渐远时,苍泽趴在泥里,才敢让嘴角垮下来,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他后来才意识到,这具被称为“丰饶孽物”的身体,连疼痛都带着诡异的韧性。
被打得流鼻血那天,他看见看护人提着灯笼走过,本能地扬起嘴角,那弧度歪歪扭扭,却让看护人皱着眉移开了视线,没像往常一样连他一起责骂。
从那天起,镜子成了他的秘密老师。
孤儿院厕所的铜盆里盛着结冰的水,他每天清晨都会对着水面调整嘴角。
左边再高一分,右边收一点,直到那笑容看起来“正常”得像贴上去的贴纸。
他发明了呼吸法,数着“微笑坚持10息”,吸气时维持弧度,呼气时收紧牙关,直到腮帮子发酸。
“.....这样.....就能换来多一点饭菜。”
他对着水面里那个瘦小的影子冷笑,心里却在嘶吼:
穿越者?真是可笑!
前世是孤儿,穿越后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废物,想反抗,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在某个深夜漫过胸口。
他躲在柴火房,用磨尖的石子反复划手腕。
可裂痕刚出现就泛起微光,皮肤像被无形的线缝补般自动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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