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夜城抬手在脸上挠了两下，无奈道：“我又不是某只石头猴子，硬件上不允许啊。”
虽然对方很可能是让狩鬼家在外界陷入神隐的罪魁祸首，而且还发出了近似杀人预告的威胁，但夜城还是很难提得起精神来应对这个事态。
主要是……他很难把眼前的鬼族和鹰无凄草嘴里狩猎首级的疯鬼联系起来。
毕竟这家伙只有一米四。
虽然对方身上的确有着浑然一体，犹如庞大金刚石般坚实无暇的妖力，头上长短不一的五只鬼角也表明了对方作为鬼族中强者的身份。
但只有一米四。
虽然因为迟迟得不到回答，对方身上已经凝聚起了一股恐怖的气势，锁定了夜城的身体，让他的肩膀略微感觉到了压力——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胁迫。
但只有一米四。
而且非常可爱。
没错，把白苓灌到酒后吐真言的这名鬼族，被天狗小姐认为是“辘首童子”的存在……是只萝莉。
穿着简直像是用麻袋裁剪成的粗布衣服，赤着脚，腰带同样随便用一条绳子捆起来，上面挂着一个黑色的葫芦，正散发出浓烈的酒气，放在人类社会里，大概会立刻被认为是遭到了虐待吧。
女孩有着略微褐色的皮肤，不是涩谷系或者美式日光机制造的过头，而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的，散发着健康，活力等感觉的肌肤，就像漫画里田舍，或者海边的女孩子一样。黑色的短发，搭配上女孩可爱的面孔，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人“威胁”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只女孩脸上没有任何体现出情绪的表情，淡漠的铁灰色眼睛中，完全感觉不到话语里“索要头颅”所表现出的杀意，似乎问人要脑袋，就像万圣节时问邻居要一块糖那样理所当然——不，就算是那种对糖果的渴望也并不存在与鬼族的表情中。
她更像是被设定好任务的机器人，本身并不清楚自己的话语究竟是什么含义，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就这样做了，而已。
如果没有天狗小姐的预防针，或许他还能更严肃一点。但在看过鹰无展示给他的那个酷似绿皮老大的“辘首童子”之后，再看眼前这只怎么看怎么像在索要糖果的鬼族女孩，他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好“面对强敌”的心态。
“夜城？！”
这个时候，白苓也终于看到了夜城的身影，还没醒酒的大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嗷呜一声扑过来，而且在过程中又变大了一圈，从天而降，直接把夜城埋在了毛茸茸的肚子下面。
“夜城……咕嘿嘿，夜城……变得好小啊，变可爱了~”
她发出舒适的轻呼噜声，用两只前爪抱着夜城，同时脸颊来回蹭着夜城的脸，试图把气味蹭到他的身上。
“呼……感觉好久没有一起睡觉了，本来还想着和夜城一起出来就能每天一起睡个饱的。”
偶尔，湿润的鼻子会在夜城脸上擦过去，带着一点点腥味，倒也不会觉得讨厌，白苓就这样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摩挲着怀里的人。
姗姗来迟的月光洒下，巨猫和少年在林中依偎的身影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
（原来这家伙喝多了除了酒品不好之外，还会变成这种性格啊……）
被秘传封印术·猫猫锁困在下面的夜城，如是想道。
（和平时的猫主子模式比起来也挺有趣的，或许以后也可以考虑从白那里屯一点对身体无害的妖酿酒。）
“最近总感觉夜城身上母亲大人的味道多了不少……明明白苓大人才是夜城的百鬼第一位喵……虽然母亲大人比我更优秀，但这个位置不会让出去的喵……嗯，这里就用白苓的味道盖过去……”
（……当我没说）
夜城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让白苓有再沾到这玩意的机会。
“——头。”
就在他被猫吸的这段时间，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还被扑过来的巨猫完全盖住的鬼族女孩似乎终于被耗尽了耐性，她身上聚集起的气势猛然爆发，骇的白苓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喵嗷一声原地跳起，但鬼族并没有对白苓出手，反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不是隐身和瞬移一类的能力，单纯只是肉体的爆发力让她的速度超越了肉眼——包括妖怪眼睛的捕捉上限。
即使是鹰无凄草也只能面前捕捉到她身体虚化的一瞬间，然后就彻底丢失了目标。
而当她再次现身，已经出现在了夜城的背后——
手脚并用，像猴子攀爬高树一样抱在了夜城的身上，夜城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肌肤隔着衣服传来的火热温度，然而这种旖旎的姿态所带来的，却是步步紧逼的杀招。
她的手掌从后面捧上了夜城的下巴，秀气的十指交叉，双腿盘在夜城的腰腹，紧紧锁住夜城的动作，然后像是从泥土里拔起萝卜一样，腰部用力——
咔！
夜城的脑袋，猛地摇晃了一下。
“……没有，脑袋。”
似乎有些疑惑自己的动作没能达成目的，鬼族女孩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点波动——
第一次遇到没办法拿到脑袋的目标，她首度感觉到了“迷惑”的情绪，对于女孩来说，这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于是她打算再尝试一次。
但是，在她低下头的瞬间，一双脑后张开的金色眼瞳对上了她的灰色眼睛。
“熊孩子差不多得了啊。”
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如玉的手掌锁住了褐色的手臂。
轰隆！！！
以夜城为中心，他所站的地面，硬生生地向下凹陷了几十厘米。
第318章:交手,谈判
“唔，原来是这种感觉。”
抓着鬼族的手掌，夜城自言自语的点头说道。
他刚才承受的攻击并不全部来自于鬼族肉体的力量——虽然她的力气确实很大，圆净修持的那罗延力加上他肉身的素质，也只能堪堪胜过一线，而对方显然还没有拿出真本事，大概只能算得上暖机中途吧。
真正对夜城造成影响的，是无形的“重力”。
第一次问话时，在肩膀上感受到的压力并非是气势带来的幻觉，而是切实发生的事情。在被鬼族女孩锁住的瞬间，肩上的压力便传递到全身每个角落——除了脑袋。
并非从上方砸落重物的重压，夜城感受到的力量来自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仿佛脚下星球的引力在那一刻只对他一人起了变化。就像人无法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抬起，只靠自身的力量也找不到反抗这股力量的支点，只能任由身体在重力的牵引下向下坠落。
而在与此同时，他的头颅却并没有受到异常重力的影响，由此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急速下坠的身体和头颅，在那一瞬间产生的撕裂力量牵引力尽数由颈椎承受，就像遭受了绞刑的犯人，脚下踏板被撤掉的时候一样。
偏偏在这个时候，鬼族女孩还进一步的用手捧住了夜城的脑袋，方向截然相反的两股沛然巨力同时作用在他的身上，哪怕大妖也要陷入短暂的昏迷，然后就会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自己摘下头颅。
但是……
看着出现在空中，散发着冷漠气息的金色眼瞳，和没有像平时一样轻松拔出来的脑袋，鬼族女孩进行了少有的“思考”。
结论是……出力不足。
于是，在夜城抓住她手臂的瞬间，身上的重压剧烈上升。
轰！
重力改变的范围已经不局限在夜城身上，以他和鬼族女孩为中心，周围的地面轰然陷落，泥土和枯草被夯实成坚硬的版块，夜城本人更像钉子一样深深嵌入了硬化的泥土中，这个高度恰好能让鬼族女孩抓住他脑袋的同时双脚着地，纤细的双臂再一次环抱住了他的头颅，朝着一侧骤然发力——
“啊呀？”
女孩打算用绞杀技补上最后一击，但在发力的前夕，她却忽然发出了清脆的惊呼声。
用重力压实，作为发力点的脚下土地，却忽然崩解成了无数细小的土块，夜城刚刚遭遇的窘境也出现在了她自己身上——哪怕有再大的力气，没有支点的话就无计可施。
现在，被卡在地里的夜城反而能够无所顾忌的动作，他手臂发力，抓着鬼族女孩的手将她轮起来，像甩起一条鞭子一样，狠狠砸在了眼前的地上。
嘭！
被压实的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浅坑，从这里就能看得出夜城这一下用了多大的力量，但鬼族也借着这股力量像鱼一样扭动身体，硬是挣脱了夜城的钳制，然后跳出了他的抓取范围。
鬼族女孩抬起手，她的手腕上有着数道深深的伤口，这是夜城在她挣脱时留下的礼物，鬼族的肉体还没有强悍到能抵抗物质化妖力的程度。
“疼……”
她小声说道，似乎带着点委屈。
在女孩眼前，大地发出轰鸣，地表剧烈的震动着，翻卷的土壤把表层的枯草和石子吞没，从地下浮现出的，是赤红色的甲壳。
由红土塑造而成的，巨大而狰狞的百足破土而出，仅仅一部分的躯体就填满了大半个空地，起伏不息的身躯犹如赤色的潮水，将周围的树木草石轻易的卷入，而后吞没殆尽。
而它的上半身则像即将直入云霄的巨龙一样高高扬起，在蜈蚣的头顶，无数节肢拱卫下的华丽王座上，端坐着金瞳少年的身影。
虽然身体会被重力压制，但精神又不会被影响，那么像这样的代步工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过，祭炼法制造的蜈蚣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但想要靠这个打败敌人恐怕还差得远，对这种肉体派的对手，果然还是应该用妖力……嗯？
心念转动，一颗妖之眼中的妖力被牵引而出，在空中化作金色长剑，但在妖力刃铸成的瞬间，一股庞大的重力就降临在了它的身上，直接将尚未彻底完成的武器捻成了四散的金色光粒。
“对物质化妖力的效果会更强吗？”
夜城点了点头。
鬼族女孩的妖术对自己而言算不上有效，有那罗延力的加持，自己的骨骼硬度完全能够在上百倍的重力下安然无恙，想要拿到自己的脑袋，对方就必须要亲自出马，但只有物理攻击手段的鬼族，一旦贴近就会再次重复之前的一幕，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
但如果这家伙一直站在远处的话，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付她。
物质化的妖力刃会持续受到附近重力环境的影响，离自己稍远一点就会崩成碎屑，而普通的妖力又没办法突破鬼族的防御……
当然，如果夜城不管不顾的来一出血海漫金山，或者提前聚集起几十颗妖之眼同时释放妖力，也可以突破重力圈的限制，但这样一来对斜间山也会造成巨大的破坏，而且这样前兆过于明显的招式，恐怕也难以把对方留下来。
（或许可以通过遁术移动到她身边，然后用妖力斩杀？）
他无法确定对方的力量能不能干扰遁术，如果两边在生死相搏，他到不介意冒险一试，但对方不久前还在和白苓一起喝酒，关系看起来挺不错的，甚至白苓都打算拉人家入伙，要是她醒过来之后发现刚认识的酒友被自家大将切成了十八段……似乎也不太好。
夜城看着下方的鬼族，而女孩也恰好同样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投来视线。
既然双方暂时都拿对方没办法，又不打算拼命，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其他手段来解决问题了。
“——那边的鬼族小姐。”
夜城率先开口。
“我们要不要坐下来谈一谈？”
对于他的提议，鬼族女孩低下头思考了几秒，然后努力仰起脸，对夜城点了点头。
“……好。”
抱歉,今天临时出去了一趟……
第319章:被打断的谈话
高大的树木像杂草一样倒伏，表层的土壤像是被几十个喝醉了的蓝翔学员开着挖掘机在上面打了一场合战，表面的泥土混着枯枝败叶被掀翻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露出下方微微湿润的红土。在一片狼藉，仿佛被炮火轰炸过的空地上，造成这一切的两名罪魁祸首席地对座，恰好保持着谁也无法保证拿下对方的最短距离。
啪。
鬼族女孩盘坐在地，从怀里摸出两只酒杯——杯子放在地上，里面马上就充满了半透明，淡黄色的酒液，散发出悠长的香味。然后，她伸手把杯子朝夜城的方向推了推——虽然能看出她十分努力的想要营造出威严的样子，但由于胳膊的长度问题，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推到两人的中间线。
“…………”
夜城主动伸手把酒杯取了过来，轻轻嗅着可以用凛冽形容的酒香。
刚才她和白苓喝的就是这种不知名的酒，从现在白苓蜷成一颗毛球，用尾巴盖着脸睡得正熟，连一场大战都没能叫醒她的样子看得出来，这杯酒的烈度绝对对得起鬼族的爱好，说是让酒吞童子丧命的神酒也有可能——从新年的经历来看，以他的酒量还是不要贸然喝下去比较好。
“这位……辘首童子小姐，可以这么称呼您吗？”
他把酒盏放在身前，在得到了对方的肯定之后，继续说道：“您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头。”（即答）
女孩伸出手，笔直地指向某人脖子上面的玩意：“强者的头，想要收集。夜城，很强，非常强——所以，想要夜城的头。”
“咱今天不聊头的事儿！”
夜城豪迈地大手一挥，强行转移了话题。
“这座山里的人类，就是那些退妖师，不久前受到过袭击，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有。”
没有含糊其辞或者避而不谈，辘首童子干脆地承认了下来。
“这是，复仇。”
这个词带着火的灼热和铁锈的腥气，但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空洞，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虽然会准确的回答问题，但并不会被答案所携带的情绪影响。
（族长的判断竟然是对的？）
夜城脑中闪过念头，追问道：“因为狩鬼家祖先做的事？”
鬼族女孩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人类和妖怪本来就是随时可能开战的对手，何况当年做这些事的狩鬼家祖先早就死光了，他们的家族也已经衰弱到连妖怪附身都需要用多日的祈祷来驱赶，就算不主动杀死他们，再过几代，这群人大概也会退化成没有力量的凡人，到时候这个家族就会在事实上消失……呵，说到底，这些也只不过是置身事外的混账话。对受害者来说，复仇的意义就在于复仇本身。”
“所以，我不会阻止你向狩鬼家复仇，之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是你自己的事，但是——”
“如果把事情牵扯到无关者的身上，那么……”
少年的身子微微前倾，直视着辘首童子的眼睛，慢慢说道：“之后的事就会烧到我身上，然后我会觉得很麻烦，所以我会提前阻止想这么做的家伙。”
“所以，停下饮生的效果，不许对桃溪市出手，明白吗？”
夜城的话听上去咄咄逼人，但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反而算是他主动退了一步——毕竟人类和妖怪的恩怨不关他域外天魔的事情，让他为了神树祭的好处去拦着别人报灭族之仇，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反正他本来的目的只有解决赤鬼妖力的感染，和查清黑龙组和荒川组的关系这两件事，既然找到了饮生的主人，这两件事看起来很快就能解决，除此之外的目标都只能算额外收获。
在交手之后，辘首童子应该能感觉到夜城和她的差距，如果二者真的作为敌人战斗到最后，赢家绝不会是自己，所以应下这个提议对她而言只有好处，但是女孩却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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