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那是一朵桃花。
第338章:通往死亡的占卜
山麓，狩鬼家的山村中。
无人的村落被厚重的夜色帷幕完全遮盖，只有中央的正殿里还有着隐约的灯火，但这光亮也像是空阔荒野中的一盏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阵寒风吹灭。
仅有一墙之隔，无数的无头鬼灵拖着脚步游荡在空旷的道路上，慢腾腾的擦肩而过，又或者无声的开启新一轮的吞食，即使大部分灵体都在失去束缚后走向村外，剩下的数量仍旧能将院落的一切出入口围堵的水泄不通。
就像是僵尸故事中用来休憩的安全屋一样，外面是活尸漫游，重重危机下的荒芜城市，幸存者们围坐在小小的屋子里，点上一盏昏暗的灯，依偎在狭小的空间中，小声谈论着未来，抓紧享受这美好但脆弱的短暂时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喂喂，喵说啊，还没有做好吗~”
猫又很没形象的歪在土垒的床上，四肢放松地摊开到一个最舒适的幅度，感受着下面有柴火加热的床面的温暖，远看上去像是一坨毛茸茸鼓起的小山包。醉酒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退，让她的话语和动作还带着些许浮夸，妖怪的尾巴灵活的伸长，在银发女巫的脸上捅来捅去。
“对不起~十分的对不起~”
虽然触感很柔软，但女巫小姐来说，这条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给她的感觉和一条有冰冷鳞片的毒蛇贴在耳边的感觉没什么不同——在危险程度上来说，前者或许还更危险一些，毕竟毒蛇什么的对女巫来说，大多数时候只是施法素材的一种。
“什么啊，明明是你自己提议要用占卜来判断这次的事会不会顺利结束的，我可是因为这个才把毛借给你的，要是做不出来的话……”
猫又抖抖后腿，不满地嘟囔道。
“我会努力的~~~”
女巫小姐忍着打转的眼泪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黑布，上面摆着一块整体雕琢的水晶圆盘，中央摆放着用“东方妖魔”的魔法毛发编织的护身符，毛发点燃的火光经透过水晶，在空中投射出一片宛如水面的虚影，银发少女口中念念有词，将手里的茶叶丢出去，被泡过的茶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被那一片虚幻的青光托起，在空中缓慢地漂浮着。
女巫们会在满月之夜用盛满水的深色容器来进行占卜，她们凝视月光在水中留下的幻影，并试图从光影的变幻中找出某种蒙蒙之中的启示，这种原始的占卜术被称为【waterscrng】，类似的占卜方式也被应用到镜面，水晶，甚至喝剩下的茶叶等方式上。
作为女巫，梅露斯不擅长仪式和咒术，对草药等科目更是一窍不通，唯独在占卜科上有一些天赋，但她的魔力只能独立进行小型的占卜仪式，再往上就需要额外的资源和人手，同时还要花费大量时间——大多数时候，在那之前任务就已经完成或者干脆失败了。所以在威廉手下，她经常被当成没什么用处，只能拖后腿的多余之人。
正因为如此，女孩对自己总是抱着一种自卑感，不仅缺少自信，也很难强硬的拒绝别人的要求，这又让她成为了小团体中被排挤和欺负的承担者。
‘哎？会占卜吗？那不是很厉害吗？那你能够算出这次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当然了，既然诚他决定帮你们，就算有意外也会很快就解决的喵！但作为他的首席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你放手去干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由白苓大人来搞定！之后也不会让你白忙一场，会好好准备报酬的！’
如今她也是用类似的心态去面对白苓的提议，只不过对于这只魔物竟然会同意拿出自己身上的素材来帮助自己，和对自己进行了赞赏这一点让女孩有些受宠若惊，被无心之语鼓励的女孩决定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也要完成这只……可爱的魔兽的期待。
但是，从水晶中得到的答案却让女巫脸色一白。
“死之噩兆！”
女巫的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怎么了喵？”
见到刚刚还全神贯注操作法术的女人突然把双手捂在嘴边，瘫坐在地，连进行中的仪式都不再考虑，旋转的青色水光如星屑一般碎落满地，白苓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步窜到梅露斯身边询问道。
但女巫已经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精力，她无力的地垂着手，鸭子坐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银子一样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仿佛也随着主人的崩溃失去了光彩，变得逐渐枯白。
直到白苓变成人形，抓着女巫的肩膀来回摇晃，灰白化的女人才勉强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就反过来抓起了白苓的手掌，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快跑！白苓小姐！这里很危险！”
“喵？”
猫猫惊讶.jpg
白苓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回答道：“这里不是本来就很危险吗？不然我们也不会躲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啊。”
“不是这么简单！”焦急让女巫忘记了眼前的灰发女孩其实是能够一爪子把她撕成碎片的魔兽，情急之下她拖着伸来的手就朝门外跑去。
咣！
“额……你们在玩什么？打算私奔吗？”
梅露斯觉得自己迎面撞上了一面墙壁，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还是被她拉着的白苓伸手扶了一把才站稳脚跟。
恰好堵住了她去路的人正是天狗小姐，她背后的黑色羽翼轻颤，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战斗力的警戒姿态，而登山夫妻中的男人正跟在他身后，满脸忐忑的左顾右盼。
“白苓前辈，这是？”
她们被提供的住处正是院子两侧原本被封起来的房间，本来式神组合，女巫和登山男人被分到了三个不同的房间，但由于夜城走前的嘱托，白苓主动跑去和梅露斯搬到了一起，而鹰无凄草则去了登山男的房间，把他带了过来——结果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两个家伙就闹出了事情？
（夜城大人平时一定很辛苦吧，每天面对这么活泼的妖怪什么的……）
对夜城生存环境还不是太清楚的天狗小姐不由想道。
白苓向鹰无凄草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女巫梅露斯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好像下一刻天上就会下起火雨一样。
（只有这点气量，法力也不值一提……难怪会被丢在这里。）
看着作惊弓之鸟状的胆小女巫，天狗小姐暗自摇头，脸上却还带着亲切的笑容，语调柔和缓慢。
“也就是说，梅露斯小姐刚才针对这里的事情做了占卜，结果……比较差，是这样吗？”
梅露斯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是非常糟糕的结果呢。但我有一个问题，这次的占卜，是否考虑了在下主人，百目大人的立场呢？”
第339章:我们来做个占卜,你猜只有谁活不下去
“和那无关啊！”
如果是平时的女巫，一定会先小心地肯定某位不在此处的大人的能力之高强，然后再委婉的解释这其中的不同，但占卜的黑暗未来显然让梅露斯小姐破了大防，她直接打断了鹰无凄草的话，斩钉截铁道。
“刚才的占卜指向的是结果，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样的转折都无法干扰的最后结局，就算您的主人有匹敌大母的力量也没有用处！而且，占卜的结果是‘亡兆’，这是没有任何解释余地的绝对预兆！过去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事情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预兆！”
她半是崩溃，半是发泄地喊道。
“你，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逃不了！逃不了！”
“我不信。”
和她崩溃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狗艳丽而冷淡的面容，她上前一步抓住女巫的衣领，看起来纤细柔弱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身子举了起来，看着因为轻微窒息而奋力挣扎的女人，她冷声道：“或许你们那边喜欢这一套，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无法更改的预言。”
“我……咳咳！我没骗人！”
梅露斯奋力踢腿，想要挣脱对方的手掌，但她的力量在妖魔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鹰无面不改色的承受了她不成套路的踢打，连手指都没有晃动一下。
“现在杀了你的话，反倒是实现了你的预言对吧？我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她微微松开禁锢，梅露斯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俯视着顾不上说话，大口大口呼吸的女巫，妖魔眼中没有半分波澜：“所以，我们来做个实验。”
“既然你对未来的预言是死亡，那么我有一个方法。”
她从胸前掏出虚幻的画轴，背后的黑羽散落，在手中排成一柄长刀。
“首先，我会把你所有的信息上传天狗之里的记录，这样就算我被消灭，你的副本仍然会在天狗一族的记录中永远保存下去，再把你的身体分离出来做成培养基分别藏在不同的地点，最后让白苓前辈用伥鬼之术把你的灵魂做成依附于她性命的虎伥。按照你们的标准，肉体，精神，灵魂，三者只要存在一者就不算是完全死去对吧？而且只要三者里有一个保存下来，要复制出另外两者也很简单。”
“除非这里的东西能够先打倒我们和百目大人，然后杀上天狗之里，最后把你藏起来的组织全都消灭，不然你就绝不会死——怎么样，是不错的提议吧？要不要来赌一赌，看看所谓的‘死兆’究竟能不能突破为了活下去的，你的挣扎？”
“啊？”
被天狗连珠炮似的话语打的晕头转向的梅露斯只能本能的问出了第一个想到的问题：“等，等等，怎么可能有把这三者分开的办法啊，就算是大母，不，就算是庇护主也没有这种办法！”
“那你问到点子上了。”回答她的，是天狗小姐面带微笑举起的长刀。
“别担心，我用这个办法从来没被投诉过……”
鞋跟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梅露斯耳中则是恍若死神镰刀敲击地面的声音，看着手提利刃步步逼近的妖魔，面对无可逃避的生命危机，女巫终于从自暴自弃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双手在身前连番挥舞，发出徒劳的叫声。
“stop！！！”
“冷静下来了？”
“是……”
跪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的女巫和好整以暇站在身边，整理羽毛的天狗，活像施暴者在满足了自己的施虐欲之后漫不经心的安慰受害者的场面。
“那就给我也做个占卜吧。”
“哎？”梅露斯茫然抬头，看到天狗用牙疼的表情从背后摘下一根长翎，丢在她手上。
“就算号称无法避免的预兆，也应该能够做出不同的解释才对——你刚才占卜的范围太大了，这一次把目标缩小到我身上，让我看看我的结局好了。”
女巫下意识遵照她的话拾起羽毛，又马上像触摸到火焰一样缩回来。
“但是，要是这次的结果也是亡兆的话……”
“那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更应该全心投入合作来扭转结局吧。”
“……我明白了！”
虽然不知程度多少，但天狗的话术还是起了一些作用，暂时打起精神的女巫又一次开坛做法，而这一次的到的结果则是……
“绿月之兆！”
银毛女巫从水镜上抬起头，朦胧的眼神像是睡到一半就被从床上拎起来的猫，满脸写着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变幻不定的前路，茂盛悠久的生命，共生体的庇护主，地下隐藏的秘密……
虽然不是和亡兆彻底相反的，好运方面的绝对预兆，但二者之间的差距也能够用阿尔卑斯山和汤加海沟来形容，哪怕用最坏的角度去解释，它所代表的也绝不是“终结”。
“不一样，为什么会有变化？”
不用天狗小姐继续说，不死心的银毛女巫立刻开始了第二次的占卜，对象则是一旁的白苓。
这次的速度更快，甚至不需要她进入状态，占卜的结果就自己跳出来，几乎是用拍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胜利之银？！”
如果说绿月还带着一些不可控的诡秘意味，属于好与坏的未来皆有可能的启示，那这次的结果就是彻彻底底的正面预兆，甚至可以说是最顶层的预兆之一：胜利，骑士的名望，荣耀之战，逆袭，等等。如果在占卜中看到这个征兆，几乎代表着被占卜的对象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一闭眼往前莽都有几率直接获胜的吉兆。
“再来！”
梅露斯小姐的心情很纠结，大概就像给自己抽卡的时候次次沉船，偏偏每次给别人代抽就欧的不行的那种人，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了唯一一个和修行者无关的倒霉蛋。
无视男人惊恐的连连摆手（这动作似乎有些眼熟），女巫气势汹汹的从他的脑袋上薅下了一把头发，朝着水晶的光影上面一丢。
“灰门之兆。”
不好也不坏的征兆，主要象征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对卷入的普通人来说或许反而比什么吉兆更加合适。
进行到这一步，她对刚才的占卜结果也不由得犯了嘀咕。
虽然说占卜的结果不会错误，但会不会是，我之前的观察出了误差呢？自己的水平离真正的大师还差得远，不小心看错了征兆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抱着这种“我手气都这么好了，再抽一次说不定会有奇迹呢”的心情，梅露斯小姐果断再一次端起了水晶盘，把正面朝向了自己。
死亡噩兆。
女巫小姐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340章:胎儿之梦
“呼……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站在“神树”前方，威廉身上缠绕着大量的藤蔓，一头连接着桃树的树干，另一端则直接生长在男人的身体上，为了做到这一点，他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木质化，即使是这样，在还算得上人类的部分上，皮肤之下仍然能看到潜藏着的根芽在不停的啃食他的血肉。即使这些受他控制的根系在不断地分泌阻断疼觉的干扰素，这种宛若剔骨的疼痛仍旧让他全身不住地颤抖，留下的汗水在脚下打湿了一片土壤，就像要脱水成人干一样。
即使承受着这样的痛苦，男人脸上仍然挂着无比快意，无比满足，无比狷狂的笑容。
因为——他成功了！
隐蔽自己的动作，一点点用能够召唤出的小型使魔布置出临时阵地，在祭典进入关键时刻，桃花开放的瞬间，抓住了只有一次的薄弱点，接手了仪式的主位，将神树祭扭转成了对深绿之主的献祭仪式。
果然，对献祭感到满意的深绿之主慷慨的给予了自己丰厚的奖赏，甚至包括和自己共享斜间山中宝物的馈赠！
在这种力量之下，本来就是一群废物的东国乡巴佬的抵抗根本不堪一击，就算那个仗着式神逞威风的妖术师也被自己的力量震慑住，不敢对自己出手，可笑他之前还想要拉拢自己——这样来看他的眼光倒是有可取之处，那么要是他再识相一些，把那只魔兽献出来赔罪，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今那种程度的魔兽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干脆植入种子做成木雕，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礼貌……
在源源不断进入体内的魔力影响下，威廉感到自己的身体正不断的被深绿之主和斜间山宝物的力量加强，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错觉，但他还保有着基本的理智，明白现在的感受实际上来自于大量魔力对精神的干扰。所以，他控制着身上的藤蔓触须，顺着神树的树身继续向下，进入它的根须，向山的内部进发——他能感受到更多旺盛，活跃的力量正存在于斜间山的深处。
果然，当他的触须深入突土壤之后，就马上被浓稠到犹如实质的魔力层层包裹，浸泡在这种富有生命力的“魔力汤”中，哪怕什么都不做，大量的力量都会主动渗透进根须，又顺着这些管道传送回自己的身体中，这种感觉……简直就像身处于母亲的子宫中一般。
感受着源源不断传递来的温暖感觉，威廉甚至不由自主的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回归了生命的原初姿态，像母体中的胎儿一样，闭上眼睛，仅用肌肤来感受这种包容性的温暖。
再向下，会不会能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呢？
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没有语言，只需要一!@【?/个念头，这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一部≈q=分的根<|{须就忠诚而彻底的/群∴执行了大脑的命令，无数=八％根须拧成钻头的模样，朝山体的更深处开始了钻探——~五≈斜间山的土地{}七~非常奇怪，除开(一~!表面的一层∏五{之外，山体内部就像是没有整块的岩石一￡七!样，完全是松散的土壤，聚集起来∫零′的根须很快就深入了不知多深的位置，△八!@也的确如他所愿的带″八△来了更多的温暖和力量。
根须飞速沉，威廉则沉浸在这种美妙的体验中，直到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微弱的疑问。
（还没有到底吗？）
斜间山不算是随处可见的小山丘，但以根须生长的速度，这么久的时间也应该来到山体的根部了吧——但它们竟然还没有脱离神树的根系网络。
难道这棵树的树根也是从山顶一直长到山底的吗？
疑惑并没有干扰威廉的动作，对比起深入山体所获得的的魔力，这种问题只配在一切结束后作为正餐之后的甜品，用来满足一点随心的探索欲。
但就像刚才说的，根须的动作并不需要全神贯注的命令，它们只为了满足大脑的一切思维而行动，哪怕是这种一闪而过的念头，也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延伸出来的根须顶端开始了飞速的膨大，开裂，最终，它们的尖端全部都长出了“眼睛”。特化的感知器官即使在没有光线的深层土壤中也能将四周的情景进行图像处理，并且传递给主体，于是，仅仅是一个弹指的功夫，男人就“亲眼”见到了大山深处的景象。
那是令男人瞬间发出穿透喉咙的惨嚎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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