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比过山车还要“刺激”的坠落后,女人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
全身缝了十来针,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据说幸好他们坠落时的高度还不算抬太高,车子被几棵树支撑起来,这才没有让全车人都被做成钢铁饺子里的绞肉馅。但即使是这样,仍旧有两三个没有系牢安全带的游客,和几个运气太差,被树枝串在座位上的游客没能挺到救援到来的时候。
“其实女士您的情况也很惊险,据送您来的人说,当时您身上的安全带只差一点就断开了。”
在出院时,负责她的医生这样说道。
“多亏了您的先生在坠落的时候没有松手,死死拽住了您,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老实说,我实在无法想象以当时的情况要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医生惊叹地合上病历,诚心地感叹道:“大概这就是‘爱的奇迹’吧,您的丈夫一定很爱您。”
女人没有继续听医生嘀咕着什么“肾上腺素”“人体极限”“一直以为是文艺加工”之类的碎碎念,她第一次发觉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也有被描述成兰博一样猛男的时候。
自古患难真情的故事最动人心,两人在各自出院之后当即天雷动地火,在家里好好温存了几日,公司在知道了他们的惊险遭遇后也主动发消息来安慰,老板还特意多批了几天假期。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之后,女人开始觉得有一个自己孩子也不错,丈夫也表示了赞同,两人接着还特意对此作了一番紧急学习,提前买好了各种婴儿用品,这样看,这场有惊无险的车祸反而让他们更加珍惜眼下的生活,过得也更加充实。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或许这经历会作为两人珍藏的记忆,在他们老到记不清事的时候一遍遍对孙子孙女不厌其烦的讲起爷爷奶奶当年的冒险,直到孩子们嫌烦跑开为止——
只不过,在那之后女人很快就发现了家中的异常。
最早的异状,是家中开始飘荡着一股浅浅的臭味,无论怎么扫除和疏通管道也挥之不去,女人甚至买来了整打空气清新剂,但在香味散去之后那股顽固的味道就会卷土重来。
奇怪的是,丈夫却根本闻不到这股气味。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在车祸中出了问题,但医院的检查却否定了她的猜测,而气味也不是浓烈到无法忽视的程度,为这种事换房并不现实,她只好说服自己,抱着或许气温变化之后这种味道也会散掉的念头暂时忍耐。
但接下去,事情就变得越发不对劲起来。
她在洗手池的管道口发现了头发。
不长,但是数量很多,卷成一小团卡在管道边缘的缝隙上。
从上度上这头发不属于她,那么就只有丈夫了。
年纪轻轻就脱发,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她也暗暗检讨是不是最近把丈夫压榨的太狠,决定把频率稍微减慢一些——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两人回来这么久,女人的肚子却一点都没有反应。
结果就是丈夫眼看着晚餐的菜品变得越来越奇怪。
她仍旧会时不时在房间的不同地方找到脱落的头发,房间里的味道也没有减轻,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越来越严重。
从第一次到现在,女人扔掉的头发几乎都已经能织成一顶假发了,但丈夫的发量看起来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依旧茂盛,连发际线都没有移动的迹象。
另一件让她疑惑的事,就是最近晚上她偶尔醒来的时候经常会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虽然第二天早上她仍旧会见到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男人躺在床上,但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奇怪。
而在丈夫一再表示自己一整晚都睡得好好的之后,女人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点。
该不会是梦游吧?
她知道一部分人在经受重大事件之后会出现一些特异的病症,梦游症就是其中一种。虽然危害不大,但却有可能伤到梦游症病人自身。
在丈夫坚决否认了自己的梦游之后,女人决定自己收集证据。
她装作睡下,偷偷把手机放在被窝里,等着男人溜出去的那一刻。
果然不出所料,当时钟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平稳的睡在一边的男人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僵硬的迈步下床。
来了!
她正准备随之起身,录下“罪证”,却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传来——
男人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她的床边!
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剪刀,凑近了自己的脖子!
!!!
女人浑身冰冷,却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她从书里读到过,决不能用惊吓的方式叫醒梦游中的人,对方很可能因为应激而做出剧烈的反应,在剪刀的尖端正对着自己脖子的时候,受伤的反而可能是自己!
她觉得自己就像跌进虎山的游客,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老虎的鼻息,明知道危险就在身边,却不敢就这么逃跑,把后背的空隙留给凶猛的捕食者——即使这样,也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片刻罢了,逃生的希望仍旧遥不可及。
她努力调节呼吸,让自己的姿势更加自然,同时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试图看清丈夫的动作,房间一片漆黑,她看不清丈夫的动作,也不敢把眼睛睁得太大,只能隐约看清男人的轮廓。然后,她听到了剪刀开合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似乎是在空响,但女人却感到了自己头发的微弱震动。
他是在……剪我的头发?
那些被找到的头发,来源其实是自己?
毕竟她留着长发,末端被剪去一些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一只手机械地开合剪刀,另一只手放在下面,接住掉落下来的碎发,在这么剪了一分钟之后,男人似乎觉得收集到了足够的头发,将剪刀放回原处,向卧室之外走去。
女人急忙起身,顾不上检查自己的头发,抓着手机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看到男人光着脚踩过地板,走进盥洗室,似乎感觉不到夜晚地砖的凉意,平稳地走到洗手台的镜子面前。
他一只手伸向后脑,一只手抓起剃须刀,侧过头,对着镜子掀起脑后的头皮……
头皮!
女人抓着门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一块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丈夫的后脑被开了一个大洞!只靠着外面布帘一样的头皮遮挡,黑色黏腻的血痂黏着一簇簇头发,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啪嗒一声滴落在洗手池里。
他似乎完全没有痛感,右手抬起,开始用剃须刀剜下边缘腐烂的肉丝,随着他的动作,房间的臭味前所未有的浓烈起来。
女人紧紧捂着嘴,靠着门边——不然她或许会直接软倒在地上,而男人此时已经开始用血粘着从女人那里剪下的头发,仔细地贴在脑后的那块头皮上面。
啪!
终于,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手一抖,录像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顿时一黑,她的心也仿佛同样摔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男人——大概是自己丈夫的什么东西随之转过头,面孔仍旧和过去一样,自己曾经无比熟悉那张脸上的每一处细节,甚至就在昨晚自己还用嘴唇……但此时看起来却那么的陌生,他的脸完全隐藏在黑色里,只能勉强靠月光照出黑白的轮廓,面无表情的看着房间门口。
逃!
女人的大脑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下达了指令,她转身就跑,也不顾身后的存在是不是追了上来,她慌乱的冲出家门,只穿着睡衣逃到了街上,鞋子也丢了一只,一连跑了两条街,直到看见走夜路的行人和便利店的灯光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开始思索自己要怎么办。
报警?
警察只会把自己当成疯子吧?
逃走?
离她最近的朋友家也在好几站地之外,只穿着这身睡衣绝对走不过去,而因为匆忙跑出来,想要找个旅馆凑合一晚上也做不到。
不敢回家,也没有去处的女人就这么茫然的在街上晃荡了半个晚上,披头散发的样子说被人当成新的怪谈也说不好,结果在天色快亮的时候被几个醉酒的混混堵在了一个垃圾堆边。
就在女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此终结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拳头和人体的撞击声,然后是混混的怒骂,哀嚎,和跑远的声音。
蹲在地上的女人抬起头,见到的是自己丈夫关切的脸。
“嗯嗯,然后呢然后呢?”
梅露斯喝了一口茶,一边点头一边催促道,她似乎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听众的角色,听到关键处甚至还想来块点心,间女人讲到这里语速放缓,便追问道。
“所以女士你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问一问怎么给您的丈夫做防腐吗?老实说我不是专注降灵的女巫,手艺活一般,如果一定要我来的话可能会留个疤什么……”
“开什么玩笑!”
女人霍然起身,一拳砸在桌子上。
看着梅露斯被吓住的表情,她用快要失控的语气说道。
“我是要你们去让他成佛啊!成佛!升天!净化!是这么说吗?还是其他什么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哈?”
第377:恶作剧,和人活一口气
“暂停一下。”
梅露斯头疼的抬手挥了挥,不确定的追问道:“我得重复一次问题以防我理解错误,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让我们想办法治疗您丈夫身上的问题,而是要治退他?”
“不然我来找你们做什么?”
女人烦躁的左右扫视,手不安分的合拢又松开,她的心情看起来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坚决。
“通过您的描述,我大概明白了您的丈夫现在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梅露斯耐着性子劝说道。
“如果您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不是自己弄混了梦和现实。那么您的丈夫现在可能是——活死人。”
“活死人虽然是挺普通的魔物,但您丈夫的情况……应该是比较稀有的一种。”
“您应该听说过那个故事吧,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哀求作为刽子手的舅父放自己一马,于是舅父让他在刑场上一感到脖子刺痛就拼命向前逃跑,能不能逃走就看他的本事。等行刑的那一天,罪犯依计行事,果然顺里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的在其他地方娶妻生子,多年后他想要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便写信请舅父来家里做客,结果来到他住所的刽子手却大惊失色,言说自己当年只是欺骗他,想要给他死前一点安慰——这个人在当年就被斩下了头!”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罪犯忽然变成了一摊血水,他的妻子也叹了口气,埋怨刽子手为何要点破真相,也化成一只黑猫逃走。”
女人听完这个充满既视感的故事,颤声问道:“您的意思是,我丈夫他也是……”
“或许在那场车祸中当场就死去了吧。”梅露斯摆弄着手里的水晶盘,抬头道:“但是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又或许有着什么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担子,这种执念卡在身体里,拒绝离开尘世,所以就以这种姿态存在着。在白天看不出问题,只有在晚上才会露出真正的样子——不过他本人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在她说到车祸的时候,女人打了个哆嗦,脸上像挂了一层白霜,不知道是再次想起了生死边缘的徘徊,还是终于确认了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的事实,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竟然和一具尸体生活了这么久而后怕?
“嗯,我是这样判断的,这种活死人一般并不会像它们同类那样渴求生者的血肉,尤其是白天,它们的性格思维和正常的人类没有区别,而在晚上……老实说吧,既然他会和你一起回家,我认为您丈夫的执念很可能……就是您。”
“我?”
女人用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对,虽然不能确定具体细节,但大概率和您有关,而且应该不是什么负面的执念,否则他有无数次机会去伤害您,不是吗?”
“…………”
“所以,我认为他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类,但和过去其实没有太大的,额,差别。虽然家庭的空气环境可能会有些糟糕,但这种事也可以用空气清新剂忍耐一下——想想他以后再也用不到的保险和医疗消费,这笔账其实还挺划算的,我觉得让一个仍然爱着自己妻子的活死人在城市里贡献gdp也没什么关系,对吧?大……”
她眉飞色舞的劝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的上司还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语气顿时一弱,想要先征求夜城的意见,然而她的客户却先一步打断了女巫的话。
女人用力抓了抓头发,眼神似乎带上了一点犹豫,但并没有回心转意:“就算你这么说,我的丈夫终究是死了,现在和我在一起的只是一具尸体,对不对?”
“额,严格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
“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很安全,对我也很好,但是你能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出问题吗?这世上就连人也会变心,何况那是只鬼!”
“啊这。”
梅露斯一时无言以对。
女人说的也算不上错,虽然活死人通常有着本体的思维,但终究是灵体的一种,连妖怪都不算,自然也不是原本的人。就像人体的情感会被激素控制一样,灵体的行为也会受到执念的影响——而执念这种东西,很多情况下并没有那么保险。
其他灵体的干扰和融合,时间的洗刷,甚至灵体自身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执念变化,她也无法百分之百的保证女人的丈夫能够一直对女人这么友善下去。
不过活死人在灵体里是比较特别的一种,由于有着(相对)完整的肉体拘束,它们和阿能,野犬那类完全由业力组成的灵体不一样,执念要稳定许多,而男人这种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特例,又比一般的活死人要稳定很多倍,理论上失控的几率并不比彩票头奖大太多——倒也不是说真的完全没有危险性,主要是这种活死人大多数在执念失控之前往往就会因为肉体的磨损而回归死亡——这就是它们比起纯业力灵体不足的地方,世上的事总没有完美。
所以在她眼里,女人的丈夫可能顶多还能陪在妻子身边不长时间,不知哪天就会还原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小女巫甚至还打算出手给对方做个防腐,让他的活动时间可以稍微延长一些,但她也不想对女人说瞎话——她丈夫虽然是个特例,但卡片的星级并不一定代表强度,失控的概率虽然小,但终究不是零。
“女士,我必须说明,虽然您的丈夫确实可能失控,但这个概率非常小,小到……”
“但终究有这个可能对不对?”
女人双手按在桌子上,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好吧,你说的对,确实有可能,指不定哪天你醒来之后就会看见你的丈夫蹲在床边啃着你的手,这样满意了吗?”
虽然梅露斯在夜城和鹰无凄草面前胆小的像只银毛鼠兔,随时一副会被吓到假死的样子,但她到底也是从女巫学徒混出来的修行者,被女人三番两次打断也来了火气,皱眉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去打碎你丈夫的灵魂?还是把他送给地狱犬做零食?封印在鼻烟盒里扔进大海?”
见睡莲女士的语气不快,女人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有求于人这个现实,怏怏坐回椅子上,试探道:“我也不是想要他再死一次,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确定他不会伤害我的办法。”
“简单。”
梅露斯哼了一声,随意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故事那样,一般来说这种活死人在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就会大惊失色,大部分人都挺不过这种冲击性的事实,然后就真的死了,你回去直接这么跟你丈夫说就是了。”
“我……必须要要亲口告诉他吗?”
女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正常,哪怕无法忍受和鬼魂共同生活,但让她亲手去再把自己的丈夫杀死一次,恐怕也下不去手吧。
“我是说,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鬼,就是说,会不会像故事里那样,变成怨灵啊,然后跑去杀人之类的?”
(啊呸!老娘看你就是担心自己的安全!)
梅露斯心里鄙夷,眼睛转了几圈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嗯,仔细想来女士您说的也不无道理,让客户亲身冒险确实不合适……那么就用这个!”
她忽然兴奋起来,从衣服里翻出几个手指粗细的小玻璃瓶,又掏出个坩埚,把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倒进去,这一小杯液体就像故事里的女巫糊糊一样开始冒出乱七八糟的荧光,一缕缕七彩烟雾从坩埚里飘起,又消散不见。
“最后是公鸡冠血……好了!”
女巫小小的欢呼一声,把一小瓶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烟雾塞进女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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