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缠公方的尸体像是个装满了毒液的气球,全靠外衣把膨胀到极限的躯体兜住,一旦有外力贸然打破平衡,这玩意很可能直接炸身边的人满头满脸的毒液,所以大妖们只好把他的尸体留在原地,先把发生的事告知赤目。
在上楼的过程中,鹰无凄草和夜城凑在队伍的最后排,小声地咬着耳朵。
在炎多罗的证言下,鸣海原百鬼的嫌疑暂时降低——双方在不久前还差点动起手来,这让他的话更多了些可靠性——但大将们仍旧有意无意地和夜城几人拉开了距离。夜城倒也乐的如此,他单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花了几秒钟来整理思路,随后回答道。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青行灯不可能复活。”
这是只有夜城自己才能确定的情报,夜某人大大小小的风浪也经历了不少,但光明真言连通的血海仍旧是他见过的除自己之外最邪门的玩意,他怀疑就算把因幡的兔神整个扔进去,祂也别想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只不过在兔子掉进去之前鸣海原八成就会先一步被涌出来的血海淹没就是了。
青行灯不过是有些压箱底手段的大妖,顶破天也就是“大物主·神人之侧面”两三箭能搞定的程度,这个水平的家伙想跟血海里那一堆浮尸打复活赛,恐怕还差了些火候。
所以,最关键的障眼法对他而言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
“那么,有妖怪假扮青行灯杀了缠公方?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但这不是最紧要的事。”
夜城道:“和人类的案件不一样,这些作案的家伙个个都身怀独门绝技,足够把隆纳德?诺克斯活活逼疯……所以,比起作案手段,更重要的应该是动机和结果。”
“缠公方的死会导致的结果……”
鹰无凄草喃喃自语,然后恍然大悟的把视线投到了夜城身上。
“我知道了!既然青行灯没有真的活过来,缠公方也死了,那么结果当然是白山君大将没有了任何竞争对手,能够毫无阻碍的将南三市的所有妖怪收进麾下。没了其它选项,西国百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成为真正的总大将,杀死缠公方对方责任也被甩给了不会出来澄清的青行灯。反正其他妖怪没办法确认青行灯是不是还活着,也就拿不出证据来指控咱们!怪不得大人您对作案手段不感兴趣,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啊!”
说到兴头上,记者小姐当场职业病发作,兴冲冲的从怀里掏出天狗的小册子,掏出笔就要写上第一行:“2078年,录事官·鹰无凄草上。鸣海原之妖怪大将暨我效命之主,借青行灯作祟为由,阴诛大妖缠公方于芦门。自此,南三市皆服,正式踏上了成为天下妖怪总大将的第一……”
“给我等等!”
劈手夺过天狗手里的小册子,夜城把这一页撕下来,揉了揉丢到一旁:“你这样胡说八道将来是要负责的。”
“我抗议!”
虽然被夜城从后面使出固定技,天狗小姐仍旧孜孜不倦的试图把自己发掘出的一(全)手(程)真(脑)相(补)捡回来,在发现做不到之后不满地抗议道:“将事件的真相记载下去是天狗之里的尊严所在——就算是百鬼夜行之主也不强迫我们记载不正确的历史!崔杼弑其君晓得伐!”
天狗小姐满脸的爱主上更爱真理,仿佛下一刻就会念出经典台词:咕,杀了……
咚。
熟练地用从家里那群惹祸精身上锻炼出的手刀技巧制服了鹰无凄草,夜城拎着迷迷糊糊的天狗小姐继续往前走去。
“你可长点心吧,人家宁死不屈是史家的职业操守,你一个小报记者神气什么?何况那玩意是真相吗?你这样搞让我很怀疑你们天狗之里的数据库里,有多少你们这群录事官添的油加的醋好吗?”
“哎,不是大人您告诉我要从结果和目的思考吗?缠公方一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咱们了啊……”
“当然不是啊!我都说了,如果是让我做,哪需要借。从赤目开始,这些妖怪大将一个也走不出天守。到时候不仅南三市,加起来四分之一个霓虹不都要归白山君来统治?”
“唔唔,有道理。”
在见到了夜城的道理之后,天狗小姐认同了他的说法,但很快又问道:“那么,凶手杀死缠公方的目会是什么?”
“首先排除单纯的仇恨——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缠公方的命,在所有妖怪都被支开的时候只要用蛇毒杀了他,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就好,打着青行灯的招牌完全多此一举。”
“用同样的道理,也可以排除嫁祸我们的目的……当然,由于所有人都知道青行灯死在鸣海原,抓着这一点做文章也未必不可能。不过还是那句话,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除非还有其他手段,否则只靠这个办法作用有限。”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不是我呢?”
“想一想,现在南三市周边,几乎所有的妖怪大将都集中出现在这里。一个青行灯的死就让芦门市陷入混乱,如果几个妖怪大将都出了状况,这附近的妖怪们会变成什么样?”
“……天下大乱。”
想象着数个失去头领的百鬼夜行在数个城市里不受控制的暴动,天狗小姐下意识回答道。
“这还是最简单的情况,如果是我的话,还会留下两三个大将,到时候面对着一大片的无主之地,想必画面会更加美不胜收……”
“但这个逻辑,还是解释不了凶手为什么要用青行灯的身份啊,如果只想要杀死妖怪大将们,不用这个伪装也没问题吧。”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之一了。”
夜城道:“或许是他确实和青行灯有关系,又或者这是他使用法术的必要条件,又或者……他需要用‘青行灯的妖术’来掩盖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吧。”
“——西国百鬼!”
天狗小姐再次激动的抖开翅膀,柔软的羽毛糊了夜城一脸,在确认前面的妖怪们没有注意听自己和夜城的对话之后,鹰无凄草压低声音道:“还有一种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西国百鬼!大人您之前说过一次,前来作为公证者的赤目并不在意这些事。”
“他自己的解释是西国百鬼只需要一个总大将统领南三市,但具体谁来当则并不重要——但就算是这样,至少也应该确保能够选出总大将才对。但他对川猿的喊声并不如何在意,这究竟是他有能压制一切的自信,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杀掉一个缠公方,获利最大的的确是鸣海原,但如果这里所有的妖怪大将都消失了,西国百鬼不是正好能借此一举将这附近所有的妖之国吞进肚子里?就算不全杀掉,按照大人的说法,留几个大妖当做傀儡也很简单!”
她越说越上头,把自己完全带入了赤目的身份,兴致勃勃地开始计划要留下哪个,杀掉哪个才能让西国百鬼更好的掌控这片土地。
“对了,还有那只狐狸!她明明也是大妖,却没有跟进天守,又擅长幻术!说不定就是她在暗地里配合赤目装神弄鬼!——您记得我曾经说过,京都的臭狐狸们和西国百鬼有合作的迹象,这说不定就是双方联手的一次实验啊!”
“……嗯,不是没有可能。”
夜城没有肯定,也没有立即否认她的推测,毕竟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大妖赤目是幕后真凶的假说确实有几分道理,狐妖参与进来的可能也存在。但这里还有一个疑点,如果狐妖是帮凶之一,先不管她在有如此重任的状态下还有心思挖自己的墙角——她没有理由把赤目对集会的不重视这件事告诉自己。如果白山君因为这个提醒升起警惕之心导致计划失败,狐妖必然会因此受到惩罚……
当然,也有她觉得赤目的实力足以镇压一切不服之类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抹消嫌疑就是了。
“总之,就算是西国百鬼在这里搞事,也得找出证据才行——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看一眼好了。”
“明白!”
“对了,你刚才说天狗必须按照事实记录事件,那如果遇到那种非常顽固又很强的大妖怪或者修行者想要禁止你们记录真相,你们也会坚持这么做吗?”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后,夜城忽然想起鹰无凄草刚才的作死行为,好奇地追问道。
如果天狗们真的像是记者小姐自我标榜的那么威武不屈,那他觉得天狗们的势力缩在鞍马山一带的原因,可能不仅是与世无争这么简单……
“那当然了!”提起自己的种族信条,鹰无凄草骄傲的抱着胳膊,脑袋高高的扬起来,几乎要翻到天上去,高挺的鼻尖因为刚才的兴奋而泛着潮红色,晶莹的皮肤上泯着一层细小的汗珠,让人升起一种轻轻地捏一把的冲动。
(这就是所谓鼻高天狗的样子吗……)
“那要是我也反对呢?”
“就算大人您也不行的说!”黑发的少女得意忘形的抬头挺胸,然后视线对上了趴在夜城肩膀上,恰好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的某只年兽。
“但是——”她严肃的解释道:“记录和公布是两码事嘛,天狗之里只需要记录事件真相,又不是一定要把事情传出去,我们是非常尊重被采访者隐私权的,如果对方拒绝的话,我们保证这个记录会一直安静的待在我们的资料库里,绝不会泄露。”
“至少采访者死掉之前不会。”
最后她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咱们说点别的吧。”
夜城木着脸跳过了这个话题,同时决定自己争取活的比天狗之里更久一点。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其他话题,他们就回到了天守顶层,走廊中仍旧安静而冷寂,只有摇摆的白灯笼无风自动,烛火中不断映射出人类或者妖怪的面孔,冷漠的注视着在他们主人死后闯入此地的,不受欢迎的客人们。
在房间的门前蹲着两个身影,正是芦门市的难兄难弟,主业旅店老板的退妖师戎御门和从矮子堆里拔出来的山雀妖怪——这家伙羽毛灰中带点斑纹,夜城看起来总有点眼熟,他当年似乎常听网友们说过起玩意,好像是叫……
“戎御门老兄,还有珠颈斑鸠老兄,你们怎么出来了?”
“那什么。”被莫名其妙改了出身的妖怪充满怨念地抬起头,终究没敢和这位狠人大声说话,只好小声解释道:“我不是斑鸠,那种傻鸟是鸽形目,我是雀形目的……”
“咳咳,这个不重要。”
试图展示科学素养失败的夜某人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们不是在里面待的好好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这两个家伙菜的实在是天作地和,被川猿的声音吓的缩在房间里,不敢离开理论上这里最强的赤目大将,现在跑到走廊里也是紧贴着门,显然是为了万一遇到危险可以第一时间冲进房间里抱大腿……那他们还跑出来干什么?
“其实是赤目大将把我们……咳,请出来的。”
戎御门接茬道:“他好像有事要和一位妖怪大人密谈,就让我们在门外守着,保证不会被打扰到。”
(妖怪?密谈?)
大将们不明所以的你看我我看你,只觉得一头雾水。
这次集会千狼百鬼只有两位到场,其中一个现在正在积极扮演家具,除此之外的妖怪都是他们带来的手下,连被赤目正眼看的资格都欠缺,又怎么会被单独叫去谈话?
不过如果是那位从地狱归来的青行灯的话……
“我说。”一名大妖用目光示意房间的大门,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说道:“咱们……要就这么进去吗?”
他们跑来找赤目大将就是为了青行灯的事,结果现在人家直接和赤目搭上了线,自己这些妖怪这么贸然闯进去,一个搞不好岂不是变成了送上门的快餐?
“说,说的是,既然赤目大将在和青……在和客人交谈,咱们也不好打扰,就在外面等一会吧。”
灰藏主的话立即引起了几个大妖的随声附和。
但就在他们决定同样蹲守在门口,并且已经把戎御门和山雀挤出门前的最佳位置时,却看到与白山君同来的退妖师径直走到了门前,伸手按在画着浮世绘的门板上。
“我觉得,赤目大将可能不会介意打扰。”
他说着让大妖们听不明白的话,眼中有某种光彩一闪而过。
“或者说,无论什么都不会介意了。”
不等惊慌的妖怪大将们出手阻止,夜城就一把将门推开。
随后,满腔血腥气扑面而来。
第486章:贾诩:公子,该献头了 4.1k
和鸣海原类似,天守阁的最上层是只有青行灯才能进入的区域,也不知经过了怎样的特殊炮制,房间的木制门板拥有了极强的隔绝效果,即使以妖怪们的灵敏感官也没有察觉到内部的丝毫异样。
直到房门被夜城随手拉开为止。
嗤啦
在离开时还一切正常的房间被红色的迷雾填满,由于被关闭在房间中无法扩散,弥散在空气中的血雾浓稠的遮住了视线,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获得了自由的雾气排山倒海般从门中涌出,为四周的墙壁与地板涂上鲜艳的色彩。
触发“机关”的夜城在开门后顺势朝旁边让开,站在他背后的大妖就没能反应过来,直接被扑面而来的血雾埋了个结实,在身后的墙上拓印出一个人形的图案。他下意识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视野便被蒙上了一层红色滤镜。
“是血……”
这幅场面对大妖而言到算不上多么猎奇,但一想到屋子中大人物的身份,他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风来!”
天狗小姐挥动手里的团扇,强烈的风流瞬间将房间中悬浊的血气吹散,卷携着让人呼吸困难的腥气从门中吹出,当迷雾散去,房间中的真容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胡乱泼洒的血迹涂满了整个房间,看上去像是幼童的涂鸦,又像是不熟练而且没有耐心的油漆工,用刷子在房间里毫无章法的乱挥一气。地面,门窗,天花板……每个角落都被溅上了大量的血液,一层盖着一层,尚未凝固的鲜血缓缓流淌滴落,在墙壁上画出赤色的树林。
整个房间的场面像是一副抽象派画作,凌乱的血痕呈放射状扩散,而在血迹中央,西国百鬼的代表,千狼百鬼之主,大妖赤目仰面倒在地上,他的手中仍旧紧握着刀柄,但这武器并没能在战斗中保护自己的主人,大妖的胸前有着一道恐怖的伤口,肌肉连同肋骨都被切开,破损的内脏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热气,不时的抽动着。
“哇啊啊啊!!!!!”
挤过来的戎御门被眼前的景象骇的一惊,跌倒在地,随后手脚并用地从妖怪们的腿边爬开,但即使被抓着腿当成了扶手,妖怪大将也没有任何一个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赤目大将……死了?”
炎多罗的嘴中干巴巴的吐出几个词,然后带着几分期冀地看向周围的大妖们,好像希望有谁能反驳自己的判断,但他却绝望地发现其他人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自己。
“不,不可能——开什么玩笑啊!”
他猛地怒吼了一声,一左一右捏着旅店老板和山雀妖怪的脖子,将他们拎在半空,五指和皮肤的接触处发出皮肉烫焦的滋啦声响,一丝丝白烟和烧焦的香气从二者身上散出。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饶命,饶命啊炎多罗大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旅店老板试图拯救自己,但却好像完全不敢对大妖动手,只能徒劳的用手抓着炎多罗的胳膊,双脚来回踢蹬,眼看着就要吐出舌头,表演根本没人喜欢看的中年男人的阿黑脸。
“别杀我,我和您是一边的啊,您忘了当年和青行灯大将在北方大战的时候还在我这里买过情……”
“闭嘴!”
炎多罗烦躁的一把将戎御门摔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但旅店老板的话还是给了他提示,妖怪大将将另一只手上抓着的山雀妖怪拎在眼前,咆哮道:“是不是青行灯!你们说进去的那家伙是不是青行灯!”
“青……您说大将大人?”
山雀妖怪被他吼出的话吓得愣住了,连羽毛被烧焦也没有反应,呆愣愣道:“您说我们的大将还活着?”
显然,他也不知道赤目大将密谈的对象身份。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你妈的……为什么……”
炎多罗用力抓着头发,搅出一堆堆火星,烦躁的低吼了一句,看着一脸惊慌的妖怪,眼中戾气发作,五指收紧,便要捏碎他的喉咙。
“差不多得了。”
从侧面伸出的手捏住了炎多罗的手腕,任由升起的阴火如何舔舐缠绕也无法让皮肤哪怕显出半点微红,手掌的主人稍一加力,刺痛让火得不松开手指。
“你们妖怪的解谜习惯是先杀目击证人吗?生怕凶手不够难抓是吧。”救下山雀妖怪的夜城转头对鹰无凄草道:
“心脏有伤口吗?”
“有。很明显。”
天狗小姐蹲在赤目的尸体旁,费力地掀开他身上的护甲,观察着伤口,沉声道:“心脏上有一块缺口,和缠公方心脏上的伤口如出一辙,不管是不是青行灯本人,至少应该是和杀了缠公方的凶手是相同的家伙,但奇怪的是……”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一名大妖蓦地开口,粗暴地打断了鹰无凄草的尸验。
“我不关心赤目是怎么死的,不关心是谁动的手——难道你们关心这些吗?”
“总大将也好,青行灯也好,这些事和我们有关吗!没有!我们明明只是被邀请过来看一场好戏——但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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