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他转过身面对其他的妖怪大将，背对着房间，将手伸的笔直，指着赤目开膛破腹的尸体吼道：“现在这该死的一切都和我们有关了！”
“…………”
没有妖怪回应他的话，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变的难看起来。
是的，哪怕见到了缠公方的尸体，又或者听到青行灯复活的消息，他们实际上也没有多么紧张，毕竟这些事情说到底也都是南三市之间的恩怨，和他们没什么直接关系，要不是有赤目坐镇，他们随时可以甩手脱身，这也是他们第一时间打算来顶层和赤目报告的原因——闹到这个程度，无论是强行将集会举办下去，还是干脆散场，都是赤目才有权决定的事。
但是，赤目死了。
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西国百鬼的干部，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里，而杀死他的是原本已经被认定死亡的大妖……
这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就算别人肯信，莫名折了一员干将的西国百鬼夜行会相信吗？
或者说，他们真的愿意相信吗？
无论他们怎么解释，事实就是在场唯一可能威胁到赤目生命的，就是他们这群妖怪大将，而且必然不止一个大妖出手才可能将赤目斩杀，只要西国百鬼这样判断，那么在场的妖怪们谁也别想逃过这个责任。
换句话说……
宣战借口。
冠冕堂皇，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宣战理由，委以重任的干部被杀——对于任何百鬼夜行之主而言都是足以发动一场复仇战争，或者说，必须发动战争的理由。
百鬼之主是妖怪们的统治者，带领者，也是背负者，守护者，尤其是对于这种前列数席的妖怪，双方之间的感情有些时候可以比得上血亲的家人，如果他对此没有表示，手下的百鬼夜行必定会对总大将的立场产生动摇感。
因此，无论出于利益还是感情，西国百鬼都必然会对赤目之死做出回应，而杀死有嫌疑的大妖们，“顺便”夺走他们的妖之国，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就算东国百鬼也无法趁机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国总大将借此机会将领土一举大幅度前推。
而这些被夹在中间的妖怪大将，他们的想法不会有任何人在乎，也不会有人专门站出来为他们鸣冤。
正如他们不久前对芦门百鬼的态度一般。
“我们……要怎么办？”
一股焦躁的气息从妖怪大将们身周散发出来，凭借悠久的寿命带来的经验，大妖们或许懂得一些合纵连横的粗陋手段，但对于眼前这种完全没有周转余地，对方的实力又远高于自身的绝境，他们则彻底的束手无策。
“可恶，不管了！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什么西国的大人物还是亡魂作祟都去死吧！”
刚才出声的大妖自暴自弃地喊道，他将手一翻，变魔术似的掏出了数个细竹管，同时叼在嘴上，先是用力吸气，随后鼓足气一吹，一大蓬灰烟从竹管中冒了出来，伴随着烟雾出现的还有一群手掌大小的微型狐狸。
大概就是那种叫管狐的妖怪吧。
借着他吹出的气流，管狐们乘风而上，在空中不断交错，拧成一道龙卷，向着天守的窗户冲去。
（西国百鬼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马上回去，然后带上百鬼夜行离开的话，能赶得上！妖之国什么的放弃掉也没关系，只要大家在一起，就算流浪也无所谓。）
他的动作果决至极，甚至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直接从天守的顶层破窗而出。
（对了，可以往东走！虽然东国这次没有立场阻止西国百鬼的报复，但只要在那之前先一步投奔过去，东国的总大将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把我们保护下来，没错，就这么……）
⌒&*勿∞∞医∏物=ⅶ>灵∮疤∽ⅷ∷轰！！！！
呼啸的狐龙卷撞上了天守的窗沿，但大妖预料之中窗户应声而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仓促的攻击不仅没能打碎窗户，就连在上面留下几道裂口都做不到。
（这么结实？对了，我记得刚才在楼下也出现过这码事……）
看着无功而返的大妖，夜城想起了在楼下时，数名大妖同时爆发的妖力也只是在天守的墙壁上留下数道刻痕的情况，那次攻击甚至触发了自己留在鹰无身上的法术，如果是普通的木制结构，刚才那一下子就至少会直接吹飞半栋楼。
白山君的天守是靠着她平日里埋在建筑中的毛发加固，辅以幻术保护，在关键时刻还能张开隔绝内外的“茧”，那么青行灯又对自己的大本营做了什么改造？
夜城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悬挂在天守外沿上的无数白色灯笼无风自动，在夜色下疯狂地左右摇摆，人与妖怪的面孔转向里侧，好像在注视着内部的妖怪们，它们脸上的表情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眼睛睁大，张开嘴，发出癫狂吵闹的怪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嘿……”
与此同时，街道上漂浮着的灯笼怪也像是接到了命令，纷纷摆脱了本来的位置，齐齐向着妖怪天守涌来，让原本明亮的街市暗淡了不少，还在喧闹的妖怪们奇怪地抬起头，看着无数汇聚起来的纸灯笼如同萤火虫一般围绕着天守旋转，划出一道道轨迹，将整栋建筑围的密不透风。
“——是灵流！”
山雀妖怪惊呼道：“这是大将大人的法术，据说大将在几百年里不断收集人类和妖怪的灵体，积攒起来的力量已经相当于好几只大妖。大将自己没办法同时控制所有的灵体，只能像这样装在灯笼里挂在天守周围。但在妖之国里，可以像这样单纯的让灵体们聚集起来形成灵流，只靠纯粹业力的重压就能达成攻击或者守护的效果……就像现在这样。”
“也就是说，外面这群鬼东西其实是在保护我们？”
炎多罗瞪眼喊道。
“事情总有两面性嘛。”
夜城用手指朝墙板上戳了一下，一股熟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出，整个天守墙体的木板里都浸透了业力，至于是青行灯有意为之还是长期浸泡在灵体周围出现的自然结果到不确定。随着白灯笼不断聚拢，这些业力也随之活跃起来，和外层的灵体们开始共鸣，双方几乎成了一个整体，也就是说，现在对于墙体的攻击会由整个灵流共同消耗承担，能够承受的攻击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理论上说，只要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对准某一点，也能在灵流修复漏洞之前打出一个临时通道，只不过在场的大妖们恐怕没有一个能够达到及格标准。
白山君也不行，虽然她的七尾化生能够使出八只大妖的力量，但具体到每一只还是只有一名普通大妖的水平，这种需要集中的状况恰好是她的弱项。
当然了，某个人妖鬼三修的域外天魔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所以不算在“没有一个”之内。
只不过他也没有马上站出来的意思，而是在一旁看着大妖们如热锅蚂蚁的慌乱场面，暗自寻思道。
（第二个是赤目，果然凶手是冲着所有妖怪去的吗……哦？）
他的眼睛忽然转到了刚才出手的管狐大妖身上。
第487:夜氏急救拳,和目击证人脸朝墙 4k
“还等什么呢？你们也一起来！”
一击无功而返，管狐的大妖并不气馁，他的眼睛看不到天守墙壁中与整个灵流融为一体的业力，只觉得外面的灯笼群多则多矣，但终究是些死物，只要花些功夫总能找到破绽。他屏息凝神，准备再次出手，同时开口催促身边的同僚一同打破天守的保护机制，但却迟迟没有听到回答。
“不趁着事情没有闹大的时候尽早离开，难道你们想要留在这里等西国百鬼找上门来吗，不想留下的就跟我……你们在看什么？”
管狐奇怪的看向周围，却愕然地看到数道饱含着惊慌，惊讶等情绪的视线，而这些视线的交汇点正是他自己！
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左转）（右转）
他紧张地到退一步，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最后，妖怪低下头。
身前的地板上染着一片新鲜的暗色污渍，是刚才从房间中飘出来的血雾，但就在管狐低头的瞬间，脚边的血渍忽然多出了一块。
啪嗒。
很快，又一团标准的圆形血点在地上绽开。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痒，妖怪本能地抬手去摸，入手处一片湿润。
（是刚才沾到脸上的血？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管狐的大妖将手一抹，在面前张开一面妖力光轮，反射出自己的面孔。
“别——”
有大将想要出声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妖力光轮忠实地呈现出了管狐如今的模样。
作为大妖，他的化形能够完全隐去妖物的特征，变化出的人类姿态虽然称不上出类拔萃，但也算是仪表堂堂。然而，此时镜中映照出的，却是像麻风病人般的怪诞而扭曲的面孔。
畸形的肿瘤不断从他的脸侧和脖子上长出，上面爬满了青色的血管，像是心脏一样有节奏的跳动着，小的有鸡蛋大小，大的足有拳头尺寸，像是菌感染的玉米粒般爬满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而这些肿瘤甚至还会不停移动，顺着血管的路线向着他的脑部缓慢蠕动。
“有东西藏在他身子里！”
如果在场的是一群误入的人类调查员，撞见这个场面八成要先过一个sancheck再说其他，但现在凑在这里的却是一群妖怪大将，能单独统帅一支百鬼夜行的妖怪哪个不是常年轮着砍刀给妖怪和退妖师切片（或者被切）的狠角色？虽然眼前的情景确实称得上骇人，但他们还是转眼间就镇定下来，并且做出了应对。
黄发的大妖“刈太法师”当先闪出人群，五指张开，朝着手足无措的管狐隔空一挥，
“别过来！别动……啊！！！”
管狐的大将慌张地伸手阻拦，但却不知为什么没能再召唤出狐群，只听一声惨叫，挡在中间的手臂连同脸侧的肌肤顿时皮开肉绽，如同被多刃的刮刀犁过一遍，大蓬鲜血从撕裂的伤口中喷洒出来，也让在场的其他人看清了藏在他体内的东西。
那是……狐狸？
藏在他皮肤下面的，是一群烟雾组成的小狐狸，它们将曾经主人的身体当成了巢穴，把周遭的肌肉挤成糜烂的肉泥，而且还在不断的试图用幼小的牙齿和爪子扩张自己的秘密基地，其中几只管狐似乎对暴露在空气中这件事十分不满，叽叽喳喳的转过没有瞳孔的灰白眸子，对开刀的大妖发出不满的尖叫声。
刈太法师的妖术似乎刺激到了这些管狐，它们在大妖体内的动作变的比方才更快，身体被当成“狐穴”的妖怪大将惊骇张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一只稍大些的烟雾狐狸从他的喉咙中钻了出来，一颗毛烘烘的狐狸脑袋从嘴里挤出，咔嚓一声将他的下巴掰的脱臼，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流下。他抬起手，想要用妖力凝成文字，但仅仅过了三秒钟，他的眼球就被从眼眶中顶了出来，一只管狐叼着他的眼睛，怪笑着在眼眶中来回窜动。
这幅场景即使对于妖怪大将们而言也算得上猎奇，他们对此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大妖全身的管状器官都成为了管狐们玩闹的场所，烟雾的狐群顺着血管和神经在主人的体内游走，不断向上，直到……
嘭。
一声闷响，无论是大妖们的吸气声还是管狐们的尖笑，都在同一时刻停住了。
闹腾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某位少年手掌上滴落的鲜血敲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他面前，脑袋被像铁锤砸西瓜一样敲爆的大将缓缓跪倒在地。
“大……大人。”
最后，还是鹰无凄草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溜到不知为何大开杀戒的夜城身后，试探着问道：“不是说……不要乱杀目击证人吗？”
“啊？”
夜城偏过头，纳闷道：“杀人？什么杀人？我这是在救人啊。有啥问题吗？”
有问题。
但是看着自家老大脸颊上刚被溅上的新鲜血液，天狗决定不同意自己的问题。
“啊对对对，百目大人做的当然没问题了！”
哪怕刚才不少大妖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但作为“退妖师”的夜城当着所有妖怪的面把大妖的脑袋砸成了烂西瓜，这事终究有些敏感，就在场中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时，戎御门主动蹦出来打起了圆场。
“天狗小姐您也看到了，这位大将刚才的表情有多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啊！那百目大人助他解脱痛苦当然是救苦救难，何况咱们还搞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万一这种病他会传染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大妖们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一步。
“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夜城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旅店老板的强行解释，敲碎了管狐大妖脑瓜子的手掌反过来按在他的脖子上，活化之力顺着手指深入对方体内。
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应该已经死透了的尸体忽然颤抖起来，脖颈的肌肉蠕动增生，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团，又迅速开始成长，在增大的过程中逐渐分化出清晰的五官，不多时，一个正常的脑袋就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原本的位置上，眼睛动了几下，缓缓睁开，说出了新生的第一句话。
“我头在否？”
“看吧，我早就说了，我的治疗术是有效果的。”
在大妖们见鬼一样的眼神中，夜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关切地对管狐大妖询问道。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还可以，多谢法师的援手，我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管狐大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脸上泛起一丝疑惑的神色：“尤其是最后那几秒，简直就像脑袋被打爆了一样。”
“错觉。”（即答）
“不对吧。”大妖迟疑着摸了摸后脑：“虽然我刚才靠一只眼睛看不太清，但确实是有个影子冲过来，一下子把我给……”
“很明显的记忆混乱症状。”夜城打断了他回忆的尝试，摆手道：“管狐会压迫神经，而且还一直往大脑进攻，在这种时候出现一些幻觉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足为奇，不信你问他们。”
管狐大妖抬眼看去，目光所及住处，所有大妖们整齐划一地疯狂点头。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然后端正了姿势，对夜城行了一礼：“不管怎么说，您都救了我的性命。虽然我们不是同族，但恩情就是恩情，从今往后我承认鸣海原百鬼对南三市的统治，在离开天守之后……”
“那个不着急。”
夜城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对预支票据不感兴趣，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熬过今晚——所以为了能活着把情分还清，你最好把刚才发生了什么讲清楚。”
他指了指正在溃散的几只小管狐：“法术失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说不清楚。”
管狐大将皱眉道：“这种妖术是我们的天赋，按常理不会出现失控的问题，但刚才我确实没办法控制被召唤出的管狐，就像是有谁抓着我的手让他自己动起来一样。”
（被控制？）
不需要多少联想能力，大妖们立即想到了方才缠公方的死状，他正是被自己的毒液杀死的，而如果没有夜城的“治疗术”，这位大妖的结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死于自己的力量——对了！”
天狗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翼一张，迅速飞回了房间中，在大将赤目的尸体旁迅速翻找起来。
“没有，完全没有……”
“发现什么了？”
夜城跟进房间，同样打量起房间中的杂乱血迹。
“伤口，尸体伤口上没有残留的妖术。”鹰无凄草抬起头道：“而且，虽然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还有很多破坏的痕迹，但实际看上却非常的……单调，这不像是厮杀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赤目虽然握着刀，偏偏这把刀却是房间里少数没有粘上血的东西，也就是说……这里看起来好像有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但实际上赤目根本就没能对‘敌人’哪怕砍出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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