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比起心脏和毒素，确实不能轻易判断致命伤到底是哪一处，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有太关注这点就是了。”
夜城继续说道：“狐狸小姐，我记得你说过，今晚赤目的态度有些奇怪？”
“你说小红眼？”狐妖皱眉思索片刻，点头道：“咱是说过，是他的话，在得到维护集会的命令后不可能只蹲在这个房间里发呆，一定会组织人手来保证一切都在掌控之内，所以咱才觉得西国百鬼可能没那么在乎这次的事。”
“和鹰无的猜测恰好相反。”夜城竖起一根手指：“一般来说，相反的答案中一定有一个是错误的，但现实里往往会出现第三个，甚至更多的选项。”
“比如说，你和鹰无的推测都是正确的，西国百鬼的确想要推动南三市总大将的诞生，而赤目自己也的确不在意集会能不能正常举行。”
“那不可能！虽然小红眼的性格不讨人喜欢，但唯独对西国总大将的忠心不需要怀疑，绝不可能敷衍的执行命令……”
“你看，这就是你要被当作祭品的原因了。”
夜城耸肩道：“如果不是被白拦在外面，大概第一起命案的受害者就要换了。”
“不，这么说不太严谨。”
他顿了一下，然后换了个说法：“应该说，这座天守中，就会发生唯一的一起命案。”
“当然，现在这个殊荣已经被弥三郎先生代替了。”
第503章: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4.2k
“第一个？唯一的？”
狐妖头顶的金发动弹两下，随后从下面弹出了一对耳朵，像雷达一样来回转了两圈。
“你说死掉的只有弥三郎，那……”
她略一思考，脸上浮现出骇然之色：“那不就代表真正的凶手只有你吗？”
“说得好，下次不要说了。”
夜城伸过手去，贴心地帮她打开折扇，然后按在了狐狸的脸上，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妾身记得夜君曾说过，赤目大将等妖怪被诅咒的时间应该在更早的时候，所以，他们是在进入天守之前就……”白山君及时开口，缓解了某只狐狸清奇思路带来的冷场。
“就是你想的那样。”夜城道：“只有一两个疑点的话，还可以说是‘对性格的把握到位’，但巧合多到这个份上，已经完全没法靠‘提前布局’解释，戏台上拿着台本的演员也不过如此了。”
在他短暂的穿越人生中，和这些老硬币打交道的经历也不止区区一两次了，在踩坑之道上经验丰富，也摸索出了一些基本规律。
比如说明盛兼言擅长用选择性的真相诱导目标，狩鬼族长则有着茫茫多的后手，保证总有一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等等，而在这种人们的“棋局”中，仅仅靠着心思缜密，头脑清晰是绝不够的，毕竟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大神，纸面上的计划越是周密而面面俱到，在实际操作时可能出问题的环节也会越多。
能够拉起这种程度布局的人，手里必定握着某种让他们能够无视少部分漏洞的道具或者能力。
明盛兼言的“运字之法”能够让事情朝他需要的方向偏转，让人在面对关键选择时一定会准确地挑中对明盛兼言更有利的选项，狩鬼族长有无穷无尽的复制品，又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对斜间山中所有人的底牌了如指掌……只有这种接近作弊器的道具才能让他们能最大程度的消除计划里的漏洞，打造出看似无懈可击的棋局。
这次幕后者的布局同样透着一股精致感，主打一个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美好，但对应的，一旦在某个环节上掉了链子，整个布局也会随之轰然垮塌。
（某匿名的域外天魔：越是玩弄阴谋诡计，就越是发现人的脑子是有极限的，但如果你能拎着金光把敌人砍成臊子，那什么漏洞都影响不了你。）
戎御门显然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为了保证妖怪们的每一步都踏在他预定好的路子上，他一定有着类似能让他牢牢把控局势的东西。
就像不停用突发状况来阻止大妖们深入思考真相，只能被动接受自己给出的信息……但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要怎么保证炎多罗一定会杀死缠公方？为什么缠公方的面子请不动这些妖怪大将，却能叫来赤目为他担保？为什么赤目的性格和狐狸的印象不同？然后——谁能在我的眼前不漏痕迹地杀死川猿？”
“只要一个假设就能解释这一切，在我们前面死去的三只妖怪不是‘受害者’，他们就是‘凶手’的一部分。”
“非常优秀的点子。”
夜城做了个拍手的动作：“毕竟在案子里，最先被排除嫌疑的必然是死者。”
“炎多罗一定会杀死缠公方，因为蛇妖必然会做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凶手虽然能控制赤目的行为，但没办法短时间摸清赤目的性格，所以只能让他蹲在天守阁深居简出，并且尝试杀死唯一可能发觉不对劲的狐妖。”
“川猿总能恰到好处的在关键时刻发出声音，引诱妖怪们分散行动，‘青行灯’能够不知不觉的给大妖下咒，似乎想杀谁就杀谁，这不是因为他神通广大，而是因为那本就是在箭射到的位置上画新的靶子，当然是百发百中了。”
他朝着妖怪们随手一指：“想反驳我很简单，你当着我的面再杀一个就行，就现在，我看着炎多罗大将就挺合适……”
“啊？”
大妖们应声退散，很快就在炎多罗身边留出了一大片空间，后者一声怪叫，全身阴火升腾，摆出了防御架势，然而——或者说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的确是非常合理的假设。”
戎御门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但无论假设再怎么精妙，如果拿不出证据，也只能算是有趣的益智问答。”
“证据当然有——在第一次离开顶层时，妖怪大将在围堵炎多罗的幻影，炎多罗则杀了蛇妖准备逃走，赤目和弥三郎在楼顶的房间，妖怪头目们无法接触大妖水平的蛇毒。那么，在天守里没有其他隐藏大妖的前提下，是谁把蛇妖的尸体处理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其次，你和山雀说赤目在死前会见了一名神秘妖怪，但弥三郎却说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把他留在房间里大概就是为了给‘青行灯’的存在安排一个目击者。结果非常不巧，这家伙的脸是朝墙摆放的，根本没看到你的幻术，所以他只能描述听到的声音——也就是‘赤目’先在房间里破坏一通，然后又撕开了自己胸口的声音。”
“刀上没有血的原因也很简单，用那种长刀自杀的伤口特征非常明显，只要一眼就能看出问题，而你并不想在妖怪中留下‘青行灯连赤目都能控制着自杀’的印象，你需要的是强大，但仍旧有胜利可能的敌人，这样才能让妖怪们听从你的建议——当然，弥三郎的小差错多少还是留下了漏洞，幸好‘西国百鬼的报复’已经让这些大妖慌了神，没能深入思考这里的问题。”
“如何，这个算是证据吗？如果这样还不够，那请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夜城直视着戎御门，缓缓开口道：“弥三郎在死后立刻出现了业力反应，但为什么另外三只大妖的尸体上干净的可怕？难道他们同时在死亡的前一刻进入了大彻大悟的觉悟境界？并且，明明已经有三个妖怪死了，为什么我却……一点都没看见这座天守中的妖气有半点减弱呢？”
“真的假的……”
背后的狐妖凑到白山君身旁，小声道：“白姐姐，这家伙不会是在吹牛吧，那种东西是能用眼睛看到的吗？”
“首先，你应当称呼夜君的名字，对救命恩人有基本的尊敬，否则妾身就再让你去茧里反省。”
在狐狸顿时老实起来的目光注视下，白山君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然后，这种时候只要信任夜君就可以了。”
“哈哈哈哈哈——！！！”
狐妖的回答被掩盖在了一连串的大笑声中，很难相信旅店老板的瘦弱身体里能发出这么响亮的声音，他笑的前仰后合，甚至连眼角都渗出了几滴眼泪。
“好！太好了！我要给您满分！”
“给我闭嘴，臭虫。”
站在他身前的恶灵皱着眉头，她的面容依旧可爱，糅合了千人之貌的五官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带着不属于人间的魔性魅力，尤其是当她吞噬了井山公寓中的某几个灵体后，非人的美貌不仅再次进化，更包含了数个仅靠视觉就能传递的诅咒，一颦一笑便融化目击者的大脑，让流体的脑浆从鼻孔中流淌出来，变成对她唯命是从的行尸。
然而，此时的花子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笑容，她的手掌在戎御门的体内搅动了一下，剧烈的痛苦让旅店老板跪倒在地，眼泪和口水一齐流出，打湿了他面前的地板。
“老头，回答大哥哥的话——还是说，你真的想体验一下自己的胃需要多久才能消化你的心脏？”
因为夜城显然还有想要询问的事，花子并没有直接摘除戎御门的重要器官，只是用手捏紧了他的胆管，不致命，但足以让人感到剧烈的痛苦。
“很疼吗？下一次就是肾了，反正那种东西少一个也不会立即死人。”
她说道：“站起来，然后用你应该学会的态度回答问题。”
“呼……呼……”
房间中只有戎御门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回响，他艰难的按着墙壁，甚至需要用头支撑这身子，从地上一点点站起身来，然后，再次对夜城竖起了大拇指：“漂亮的推……”
花子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掌，然而这一次她却抓了个空。
本来想要随便抓一个器官出来，然后用肉体人格的诅咒保持他不死，就像对明盛兼言做的那样，但在她动手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她原本想要抓住的器官……
消失了？
与此同时，芦门市的退妖师也忽然向后猛退，将身体从花子手里抽了出来，他的动作利落而迅速，虽然也不过是一般修行者的水准，但比起他今天白天的动作已经算快的离谱了。
“挺利落的。”
夜城随意的拍了拍手：“藏拙？不，刚才你体内就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法力，也不是幻术……这算爆种了？”
“当然不是。”
丝丝法力从戎御门身上散发出来，连带着他的语气也硬朗了许多，中年男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叹气道：“不过是件生意罢了。”
“哦，等价交换。”
夜城很轻易地看出了他与刚才的不同：“我懂了，你是炼金术师。”
“……那是啥？”
戎御门对西方的法术并不怎么精通，不过花子也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机会，浊紫的泥沼瞬间从他脚下张开，无数残肢从下方伸出，如同飘摇的水草，想要抓住他的双腿，将他拉进业力的沼泽中。
一道身影闪过，戎御门的身体被带着飞起，远远避开了花子的攻击，整个人顺势飞到了天守的破洞之外，漂浮在半空中，与夜城对视。
突然出手帮助旅店老板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想要对他出手的大妖，炎多罗！
你疯了？
虽然大妖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中明明白白地透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家伙！”
阴摩罗鬼面孔几乎要拧成一团，以他的力量带一个人在天上长期滞留绰绰有余，所以他的表情显然不是因为吃力的缘故。
“对老子干了什么！”
阴火妖魔的爪子不断颤抖着，试图依照主人的心意将这个可恶的退妖师细细撕碎，但他实际上做的却是抓紧了对方的衣服，好像在担心他会不小心摔伤一样。
“大概是那个法术的关系。”
夜城说道：“你刚才是好像说过，制造灯火的法术点子是戎御门提供的来着？”
既然已经能确定青行灯是一场伪装的闹剧，那么费尽心思来布置这场好戏的人当然是想要从这上面获取什么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从炎多罗这幅身不由己的惨状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恭喜，回答正确，可惜没有奖励。”
看着大妖们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戎御门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想要一个个的控制起来也很麻烦，真是多亏了各位能如此主动地配合我啊。”
封住天守的出口，用虚假的命案让妖怪们相信青行灯的存在，再利用赤目的死逼迫妖怪们必须抓住凶手，然后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提出看似可行的建议，这样一来走投无路的妖怪必然会选择尝试他的方法而来不及仔细检查法术的内容，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想在这个法术中动手脚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青行灯的“诅咒”原本并不是真实的，但大妖们如今却配合着戎御门硬是将“诅咒”化作了现实。
尽管妖怪大将们不断试图挣脱法术的束缚，又或者破口大骂，但在戎御门的控制下，他们的身体仍旧自动做出了反应，一齐挡在了夜城身前。
在场的妖怪大将里没有被控制的只有白山君和狐妖小姐，弥三郎被献祭时的小差错导致白山君没来得及加入进去——当然，夜城也不会让她真的动手，后者本来就是被预定的祭品，当然也没有受到影响，这会儿反而成为了仅剩的幸存者。
“我有个问题——这次是真心的。”
看着似乎并不打算在目的达成后尽快离开，反而在天守墙外漂浮着的戎御门，夜城诚恳地问道：“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承认了？”
“啊？”
戎御门好像完全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好半晌才面带疑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承认？”
“那就是觉得现在的你比我更强咯？”
“不是啊，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旅店老板更加疑惑不解地问道。
“那……你觉得炎多罗飞的速度比我快？”
“你到底想要问什么？百目法师？”
戎御门抓了抓头发，迟疑道：“是我搞错了吗？为什么你的话听起来……”
“像是要和我打一场？”
第504章: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吧 4.1k
和夜城之前经历的事相比，今晚天守里发生的一切只能算是简单难度，从事发到找出真相的过程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困难，这一方面是这次的事件并没有故意针对这位“鸣海原的退妖师”，坐在置身事外的观众席上，又有天狗的情报支援和“青行灯已死”的关键信息，能够揭开谜底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工作。
但另一方面，“凶手”的配合也是事件得以迅速推进的，不可忽视的因素之一。
无论炎多罗还是戎御门，面对夜城拿出的证据都不曾试图争辩，反而相当淡定地把自己做的事认了下来，尤其是旅店老板，他不仅没有为自己辩驳一二，甚至主动担起了捧哏的职责，配合着夜城一步步地把自己的打算翻了个底朝天。
炎多罗不紧张，因为他觉得夜城不可能主动提蛇妖出头，而在戎御门自爆之后，就连这点罪名也不复存在。但戎御门这么淡定，到底是因为……
等一下。
看着天空中不仅毫无敌意，甚至还用颇为欣赏的，看待有出息的后辈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芦门退妖师，夜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在这边……是不是一直被当成出差的退妖师来着？
想想也是，他来芦门市时身边跟着的的是道成寺家的大小姐，被收拾了好几次的大妖弥三郎，只要见面就一口一个人类退妖师喊得山响。就算在假扮青行灯的时候，提供业力和妖力的也是花子和辘首童子，完全没有他亲自动手的机会。
这一串交叉证明走下来，从芦门市方面的视角看过去，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夜城也是根正苗红的降妖伏鬼修行士，除魔卫道地上仙！
“百目法师应该是被鸣海原的神主大人请来保护道成寺家小姐的护卫吧，真是后生可畏，我都想要跟巳生大人谈谈，把您换在我们芦门市了。”
戎御门对自己被花子逼的不得不卸肾保命这件事完全不在意，反而热络地和夜城搭起话来。
“哎呀呀，咱们两座城市看着离得不远，但差距还真是大得让人难过，戎御门一族拼上一切也只能勉强对抗的妖怪大将竟然会这么简单的死在鸣海原，我在确认这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嘿，要是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把他踹进地狱，我肯定早就把那个情报告诉他让他跑去鸣海原送死了。当然，这不是在抱怨，只是……额，羡慕，是羡慕。”
说着信息量相当大的闲话，并且无视了白山君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个表情在她身上真的很少见），戎御门忽地把脑袋一拍。
“对了，听说您在找从鸣海原过来的那两个黑道？他们就在我家的神社里蹲着呢，这边的事结束我就把他们送回去，该怎么判都行——不过他们带来的东西还不能这么快还给鸣海原，这点还请谅解一下吧。”
（我刚做了个支线，怎么主线任务就自己完成了？）
看着越说越激动，大有拉着夜城直接跑去提货想法的旅店老板，夜城干咳了一声：“……多谢您的配合。不过我是否可以问问，戎御门先生，您究竟想要在这里做什么？纠集所有的妖怪，然后向整个西国宣战吗？”
看上去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在场的妖怪里除了来自鸣海原的几位和京都的狐妖，剩下的妖怪大将都被他用某种咒术控制了起来。事到如今，他已经是附近妖之国实质上的统治者，无论是在幕后掌控几个妖之国的走向，还是直接把妖之国解散，将所有的妖怪从人类身边驱逐出去都只消一个念头就能达成。
不过，仅仅这样还不够。
受他完全操控的妖怪只有眼下这些妖怪大将，借此遥控妖之国自无不可，但他终究没办法精准地将所有妖怪洗成俯首帖耳的式神，一旦事情暴露，必然有大批妖魔选择离开被人类掌控的妖之国，今晚发生的事也会顺着这条路径传递出去，甚至还可能不仅如此——就算夜城不在乎这些事，差点被当成消耗品的狐妖小姐也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西国百鬼与京都百鬼联袂而至，只靠他手里的筹码不仅抵挡不住，就连成功逃遁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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