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还是说，你觉得老子已经衰弱到连你这种废物都杀不死的程度了？”
怒到极致，鵺的反而冷静了下来，但淡定的态度也无法掩盖藏在平静语气下面的浓厚杀意，他仅剩的眼睛红的像要滴血，熊熊的火光在他的眼中反射出能夺走理智的疯狂。
在被逼入死路之后，鵺鸟本性中的野兽一面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如果戎御门此时继续刺激他，妖魔就算拼着被夜城察觉也要先杀了这个把自己当成小丑戏耍的混蛋。
“彼此彼此。”
被牵动了伤口，戎御门艰难地呼吸着，却没有像过去那样难看地求饶。虽然退妖师此时的生死仅把握在鵺的一念之间，但男人的眼中却着一种事态尽在掌握的俯视感，如同一名提前看穿了对方底线的竞价员，清楚地知道无论对方如何抗拒，最终也无法拒绝自己给出的价码。
“鵺先生您不也同样没有把百目法师的二重身份告诉我吗？让我猜猜您的目的好了，我误判百目法师身份所造成最大的影响，是没有让他加入我们设置好的联合法术……您可不是那种喜欢主动增加难度的性格啊，所以我斗胆猜测，在您原本计划里，恐怕本来就没有把‘夜城’吃下去的打算吧。”
在鵺难看的表情下，戎御门继续分析道。
“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您甘愿放弃一只大妖等级的补品呢？让我想想——如果一切按照您的计划进行，这位百目法师就会是今晚除了你我之外唯一的生还者，想必会采取一切手段来报复我们。”
“只要他立即把情报扩散出去，天圣宫，西国百鬼，或许还有对策局，这个国家所有的超自然势力都会想要彻底杀死我们，就算是您也没办法同时对抗这么多敌人。”
“到那时，在结界里对我承诺的，将全国妖怪变为人类的仆从种族的事自然也就不需要兑现了，而以您的实力想在消息扩散前逃出边境并不困难，最后被抓住的只会是我这个‘为一己私欲破坏人与妖怪协定，给祖先蒙羞’的疯子。”
“呵呵……就为了绕过交易完成后不得直接或间接相互伤害的条款，顺利解决掉我这个麻烦，竟然让您废了这么多心思，在下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他得意地用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咧嘴道：“不过也对，毕竟同时在人类和妖怪中都拥有重要地位的目标是在太少见了，如果是我的话也很难不动些特别的心思啊。”
在说到夜某人复杂成分的时候，就算戎御门也不由得露出一脸不知如何评价的表情：“带领退妖师的强大修行者，统帅百鬼夜行的恐怖妖魔，谁能想到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呢？”
“真是了不起的少年人，大叔我这种废柴完全不能比啊……据说有史以来最强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在白天是阴阳师的领袖，在夜晚则化身京都妖魔的首领，同时统治着人与妖的大人，说不定这位法师也能做到差不多的事情……不过鵺先生应该不在乎这些吧。”
对耐心正处在随时可能耗尽边缘，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鵺，戎御门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
“那就说点您比较在乎的好了，比如——要怎么让您和我活下去？”
“哦，看来确实很感兴趣啊。”
感觉的抓着自己的手臂瞬间僵硬，男人脸上的笑容更甚。
“……说说看。”
鵺简短地命令道。
虽然他心中恨不得直接拗断眼前这混蛋的脖子，但无奈戎御门提出的条件过于有诱惑力，加上被点破了心思所带来的可忽略不计的尴尬影响下，他还是强行把自己本能的疯狂情绪压了下去，决定听听这家伙的壶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很简单。”
戎御门道：“计划很简单，既然我们绝对不是百目法师的对手，那么逃跑就是有效的。”
看着鵺“我tm用你说”的崩溃表情，男人不紧不慢地再次摇了摇手指。
“最关键的阻碍是那把伞——我刚才躲在这附近的时候听到了他的话，他似乎提到了‘一个目标’，那应该就是法宝的限制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的分身根本没有用！”
“那就再分的更彻底一点。”
男人直接打断了妖怪的话：“在这里的是‘神’和暂时用妖力捏出来的肉体，‘体’还处在封印中，‘魂’则在那本书里，只要你把这里的肉体完全舍弃掉，用它挡住那把伞的攻击，我们就能趁着对方切换的机会逃出去！”
“你要我放弃这些妖力？”
可以随时补充的妖力和自身的三分之一存在，孰轻孰重鵺当然能算计清楚，但他还是摇头拒绝道：“丢掉临时的肉体自然无妨，但只剩下‘神’的话没办法轻易使用驾云之术，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
“没关系——”
戎御门开口道：“既然决定放弃掉今晚收集的妖力，那么只要直接启动复生的仪式，让体和魂先行融合，产生的引力就能把你一瞬间吸过去。”
“原来你在神社留了人手？干得好！”
鵺面色一喜。
“那倒没有。”戎御门耸肩道：“你也知道，我的族人在修行上的天赋比我还不如，根本不可能启动法术。”
“不过。”
抢在鵺破口大骂之前，男人嘿嘿一笑，鬼鬼祟祟地从宽大的浴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小盒，看起来像个遥控器，但上面却只有一个按钮。
“从挖掘温泉的施工队那里高价买来的爆破装置，只要轻轻这么一按，神社就会被整个炸上天，封印所附着的地穴和那本书也会被彻底破坏，这两部分接触时产生的力量足够打破结界——毕竟戎御门家残留的力量从很早开始就没办法继续加固封印，即使一代代人被强制抽取法力也不过勉强维持运行罢了。”
“哼，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和我交易？”
在这种时候戎御门没必要特意欺骗自己，毕竟他不可能一个人摆脱夜城的追杀，只有通力合作才有一丝逃出升天的可能，而以鵺脑中的知识模拟，退妖师给出的破局方法也的确有一点可行性，在发觉求生有望之后，鵺的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些许。
“嘛，这也没办法，虽然有点对不起祖先，但既然这门生意已经变成了负收益，那就不能因为眷恋沉没成本而越陷越深，及时割肉止损才是正确的应对办法啊。”
戎御门煞有介事地为自己辩护。
“听不懂，不过我能理解你的意思。”鵺冷淡道：“比起自吹自擂，不如抓紧时间动手，要是被那家伙抓住再做什么都晚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妖怪满心焦急地催促，却不成想戎御门不仅没有按下按钮，反而又把起爆器收了回去。
“你！”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退妖师后退了一步，躲开妖怪的拳头——在有了求生的希望之后，妖怪反而不敢对眼前的家伙下重手，只能看着他在自己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却无可奈何。
“该死的，你还想要什么？”
鵺强忍着一把掐死对方的欲望，低声问道。
“和您这样的聪明妖怪聊天就是轻松。”
退妖师笑着奉承道——虽然在鵺的眼中者更接近于嘲讽。
“那在下就直说了。”
他抬起一只手，用小刀割开手腕，割的并不深，在肌肉的挤压下，一丝鲜血缓慢地从伤口渗出，滴落在鵺的面前。
“既然是新的交易，那么条件也要重新修改才行。我觉得，作为生存的代价，一个小小的工作契约是合适的，比如说……式神？”
“呸！——白日做梦！”
很明显，鵺不这么认为。
“在您急着拒绝之前。”戎御门淡淡地笑着，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最好还是先考虑清楚您现在的处境，想想您还有什么能和在下交换的条件。”
“也不要觉得在下是狮子大开口，毕竟我也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您之前隐瞒关键情报，想要逃避结算尾款的行为可是狠狠地拉低了您的信用额度啊。”
鵺的气焰一弱，不过很快就重新坚定了起来。
“放屁！我告诉你，我就是被那家伙收进法宝里，化成脓血！老子也不会当你的……”
“期限只到我死去为止，不需要你继续服从戎御门家的后代。”
“……那你立字据。”
“哦，你们终于谈好价钱了？”
脸色发白的戎御门和临时恢复原状的鵺从藏身处走出来，不远处夜城用伞柄敲着肩膀，隔空招呼道。
“算是吧。”戎御门热络地点头回应：“多谢您愿意给我这点时间。”
“反正也就十分钟——你和鵺的对话我听见了，你把鵺放出来就是为了解放自己的家族？”
“没错。”戎御门带着理所当然地神情回答道：“难道我做的有问题吗？”
这句话似乎在他心中憋了太久，不等夜城询问，男人就发泄似的说道：“当年我们三族封印了鵺，拯救了这片土地，没有我们的战斗，这些民众的祖先都会变成妖魔的食粮。为了不让鵺重回世间，我的祖先甚至放弃了原本的神社，用家族的力量维持封印……对我们一族而言，这场战斗从千百年前开始，一直到今天还没有停止。”
“但是，我们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抬高。
“我的家族不断衰败，原本能轻易讨伐的妖怪变的需要付出更多族人的生命，变的连最基础的法术都要付出三倍的精力才能使用，不了解内情的家伙们，还要在背地里嘲笑我之一族的衰落，连对策局的猎狗都觉得我们是群废物，需要他们的施舍才能勉强苟活下来。”
“甚至，上次天圣宫的例行议会上还有人提议要取消我们的守护家族资格，将芦门市划归天圣宫直辖——好啊，我们家族千百年的付出，最后就落得这样的结局！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吧，百目法师——”
“百鬼院家，我们家族过去战友，甚至比我们更早的失去了力量，家族的资产，曾经的辉煌都被夺走，连守护家族的地位都被外来的家族占据——我在白天都看见了，百鬼院家的女儿竟然要跟在道成寺的大小姐身边当做跟班，这是何等的屈辱！”
“啊这，就算你这么说。”
夜城抓了抓头发，试图回忆橙“屈辱”的经历，在苦苦思索了许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不管怎么想都是橙在家庭食物链上的地位要比巫女小姐高上那么一点……她不欺负人家就算好的了。
不过他也清楚，橙自己不在乎这些事，不代表戎御门家也像她一样有个天下第一的哥哥，人家无偿为南三市当了这么久的防火墙，现在决定放弃也不能说错，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帮忙根绝后患就是了，而且看样子鵺已经被被彻底控制了起来，应该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中年男人脸上浮现激动的神色，他张开双手，像是要把四面八方的东西拢进自己的怀中，浓烈到足以致死的妖力从鵺的身上源源不断地被抽出来，涌进他的身体。
“有了鵺的力量，戎御门家会再次君临芦门市的顶点，我们曾经为这座城市付出的东西，在这么多年的准备之后，我会用自己的手全部拿回来！该死的妖怪，无情的天圣宫，自大的除灵师……所有人都会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我，我要……”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看着明显亢奋过头的戎御门，夜城叹了口气。
第512章:我夜城虽然不是最喜欢对自以为是的人说 4.2k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戎御门把拳头抵在嘴前咳了两声，身边缠绕的妖力也变的平静下来，鵺残留的身体变成了一只长着人面的麻雀停在他的肩上，摆着一张臭脸，全然一副看破生死无欲无求的摆烂模样。
被关在地下千百年才重见天日，还没等开心几分钟就被路过的咸鱼一顿好打，刚脱离封印就不得不给人类当式神保命，甚至对象还是当年封印自己的阴阳师的后代……
‘累了，毁灭吧’
大概就是这种情绪吧。
“哦哦，对了。”
戎御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用晨跑偶然碰面时打招呼一样的语气说道：“还有件事没有解决，我想要和您做一场交易。”
“我不干。”
“就是关于这里的……嗯？”
中年男人惊讶地抬高了音量。
他无法理解夜城为什么会拒绝，思索片刻后试探着指向周围妖怪的尸体：“你难道要为这些妖怪报仇？但你们应该没有交集吧？妖怪大将不是应该只关心自己的百鬼夜行吗？而且有些大妖连自己的手下都能当成消耗品……”
（摇头）
“那就是那只狐狸了。”
戎御门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和他的年龄匹配的“过来人”表情：“那啥，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虽然没有遇到这种漂亮的女妖怪，但女人还是有过几个的。等你成熟一点呢，就会发现女人太多只会影响你干大事的速度，小孩子才会觉得自己能够全都要，大人知道自己顶不住……好不说这个。”
看着夜城手里蠢蠢欲动的金光，男人识相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的表情变得认真了一些，略一沉吟后开口：“我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
“狐妖的习性不需要我刻意诽谤，哪怕一时因为感激而成为了朋友，在你们熟悉后也会因为本性发作感到厌烦，然后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背叛您。何况，就算她是狐妖中的异类，她又能为您带来什么呢？而在下的能力在今晚应该已经证明过了，以您的见识一定看得出来，我能为您带来的利益绝对……”
他口中滔滔不绝，同时潇洒地挥舞着胳膊，像是为客户介绍自己公司王牌产品的推销员，脸上也带着十足自信的笑容。
戎御门提出的交易虽然被夜城直接打断，没能说完，但他相信以对方的能力完全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说穿了，他想提出的交易还是跟鵺的小心思有关，虽然如今他掌握了鵺鸟的力量，只要持续不断地捕食妖怪，假以时日成为远超大妖的强者并非不可能，但这种事无法一蹴而就，在那之前他首先要面对妖怪的报复。
如果事情能按照他的计划完美进行那当然一切好说，南三市和周边的妖怪大将都成为了鵺的营养，被宴会引来的妖魔也全部葬身妖腹，根本不会有妖怪知道今夜的真相，也不需要担心外来的报复。
但在被鵺埋伏了一手之后，虽然他果断将计就计，反而成功把鵺变成了自己的式神，但代价也很明显，鸣海原的妖怪，包括妖怪大将全员生还，外来的狐妖也没有按计划被充作祭品，甚至连街道上的妖怪都因为鵺被夜城追的太紧而没来得及全部吸干。这样一来，这些幸存者必然会把自己的事传递出去，尤其是有着西国和京都双重渠道的狐妖，而以他现在的实力，自然应付不了这两家倾巢而出的复仇。
如果还想要继续执行他的计划，就算排除鸣海原百鬼，让狐妖和那些小妖怪永远闭嘴也是必须要做的，现在的戎御门不缺乏做成这件事的能力，但如果夜城选择插手进来就要另说了。
在他想来，说动对方放弃狐妖并不是件难事，毕竟他们也只是在今晚才见过几面而已，根本谈不上交情，戎御门有十足的信心能拿出比狐妖更高的价码，而他需要做的只是袖手旁观罢了，站在夜城的视角，没有感情因素的前提下选择哪一边并不难决……
“我说了，我拒绝。”
“……为什么？”+司⌒liu{}耳″骑≈∴°死()*坝≠Ⅲ／
“不为什么，既然你喜欢交易，那也应该能明白价码只有在双方认可的前提下才有效吧。不过，如果你非要说个原因的话……”
夜城的视线挪向了已经化作废墟的街道，和那些被碎石压住，被入内雀蚕食，被结界扭曲的妖怪们。
这些妖怪中并不是所有，或者说，他们中绝大部分身上并没有业力的缠绕，也就是说并非食人的妖魔，就像他说过的，确认这种事并不需要多强的修为，但戎御门则不加丝毫辨别地把加工过的食物卖了出去，甚至于，由于他买的是人类的零食，会感兴趣的妖怪里反倒是对人类态度缓和居多。
“——就因为这个？”
戎御门从容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要为这些对你没有半点价值，也毫无关系的妖怪报仇？就因为这种事拒绝交易？”
“嘛嘛，别说的这么严肃。”
夜城摆手：“我没有了不起到那个份上，或者说我并不打算‘替他们’做什么，甚至我也不觉得你放弃家族的责任有什么错，只不过——既然你选择了把无辜者卷进来而达成目的的手段，那么承受以此而来的因果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是交易，那么总不能拿完所有的好处而不支付代价吧。”
“这样啊。”
戎御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考虑到手段带来的观感，这的确是我的失误，看来交易是无法进行下去了。”
他苦恼地用手按着太阳穴，叹息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啊，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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