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对啊。”戎御门点了点头。
“怎么就对了。”
“难道你你看不出来吗？”男人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甚至有精神对妖怪做个鬼脸：“我现在就要死了啊，等我一死你就自由了——你看，我说话算话吧，反正你也很讨厌当式神不是吗？不到一晚就解除契约，从别处可找不到这么良心的买卖啊。”
鵺：“……x你o！听见没有！x你o！！！”
“聊完了吗。”
街道上空的天穹如同破碎的玻璃一样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一片片烙印着天空景色的空间碎片从头顶掉落，在下坠的过程中化作点点粉尘消散在夜空，用于封闭街道的结界被打破，侥幸生还的妖怪们头也不回地一窝蜂冲出了妖之国，很显然，妖怪大将的死和鵺的屠杀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不出意外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芦门市中都不会有妖怪出现了。
出手打碎了结界的夜城走到戎御门身旁，开口道：“没什么遗言的话，我就开动了。”
“等等！我有句话说！”
在反复劝说戎御门无果后，看着好像已经打定主意闭目等死的退妖师，鵺终于放弃了催促他的打算，看着缓缓走近的夜城，妖怪慌不择言地喊叫道。
“您不能杀我——否则您的鸣海原也会遭难的！”/@q@q@群~叭≮／&*°∩其∨零+*靶℃罢≤
“哦？”
夜城饶有兴致地挑眉道：“说说看。”
“我在今晚之前派了一队受我控制的妖怪潜入鸣海原，它们身上有我分出去的力量——你们按照缠公方的要求，带着所有的大妖来到了芦门市对吧！也就是说现在的鸣海原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如果在天亮前收不到我发出的命令，他们会立刻对妖之国和人类的城市发动进攻！”
虽然这样的威胁可能激怒对方，但生死关头鵺已经顾不得许多，他一口气揭开了自己的底牌，然后又马上换上示弱的面孔：“当然，那些弱小的妖怪和人类对您而言连虫子都算不上，但您也不希望您的家被闯进去的无礼之徒弄得一团糟吧？”
“在下的之前提议仍然有效，只要您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生路，不管是当您最忠诚的走狗也好，还是从此再也不踏上这里的土地也好，无论什么要求在下都能答应，这对您而言不需要费任何事……”
“先等下。”
夜城打断了鵺鸟的求饶，后者立即配合地用翅膀堵住了自己的嘴，生怕逆了眼前人的心意：“我就说嘛，既然你对戎御门隐瞒了我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后手，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不过你刚才说啥？弄乱的我的家？”
他脸上带着难以描述的古怪表情：“我姑且问一下，你说的是我住的公寓，还是……阴晴馆？”
“当然是您的洞府了！”见到他的神态，鵺还以为自己的后手起了效果，大受鼓舞地开口道：“另一个地方又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少年猛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这么上道，作为答谢——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他一弹指，闪耀的金光直取鵺的首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态度大变，但鵺也是身经百战的妖魔，在夜城出手之前就做好了谈判破裂的准备，剩余的妖力被一口气引爆，将自己炸成了无数只有米粒大小的入内雀，朝四面八方逃去。
这一次鵺鸟接受了戎御门的提议，不仅将自己的力量彻底分裂，甚至把自身的“神”也同样分割成了无数份，每只入内雀都能看作崭新的独立妖怪，确保自己不会再被黑伞一网打尽。虽然用这种方式逃命，即使能躲过夜城的追捕，侥幸逃走的妖鸟还能不能算是“鵺”也说不好，但穷途末路之下的妖怪别无选择。
（这次他没有用那个法宝，也没有追上来！我赌对了！）
飞散的鸟群中，鵺的心中充斥着虎口脱生的狂喜，从天空看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美好的黎明即将到来，他拼尽全力挥舞翅膀，朝着光明中的希望奔……
嗯？天怎么又黑了？
“喵。”
青色的猫兽屹立在大地上，一口将已经分散的鸟群含在嘴里，腮帮子动了两下，然后快速缩回了原本的大小，抬起爪子抹了抹脸。
“味道很复杂，没有想象的好吃喵。”
在经历了完全不懂的一晚上之后，至少零依实现了自己“尝尝一整条街的妖怪是什么味”的愿望，真是可喜可贺。
“我有个问题。”
在鵺实现了自己最后的价值后，夜城在戎御门身边蹲了下来，他对眼前的中年男人谈不上有多少恶感，反倒有些好奇：“你，本来就没打算逃跑吧。”
如果说他最初在暴露后没有逃跑是因为不知道夜城的身份，那么在夜城亮明身份，又展现出了碾压鵺鸟的力量之后，对方仍旧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逃走，反而执着的和夜城战斗，其中表露的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哈，那不是当然的吗≯+*≤⊥其^尔∞救!罒{罢+()*。”
退妖师裂开嘴，随着笑声喷出一口血沫：“好歹也是退妖师，怎么可能放走那种吃人的怪物啊。”
“既然这么有责任心，一开始就别把鵺放出来不就好了？”
“那，咳咳，那也……不行。”男人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这么做的话……我的，愿望……”
“所以，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重要了。”
仅存的身体已不再足以支撑男人的生命需求，他的语气逐渐飘忽，变得像是梦游时的呓语。
“完成了，一部分，剩下的……可惜……如果您没有那么强就好了。”
“呵，那还真是抱歉啊。”夜城哼了一声，站起身准备离开，但男人却忽然开口，主动叫住了他。
“我也有一个问题。”大概是回光返照的作用，戎御门眼中的光彩忽然强烈起来，他努力扬起头，试图直视夜城的双眼。
“您看上去，不像是妖怪。”
“这么说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别的事吗？”
“因为我……很好奇，您究竟是站在妖怪一边，还是人类的一边？”
“为什么会这么问？”夜城眨了眨眼：“为什么我非要在两个里面选一个？”
他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但戎御门却像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愉快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呵……”紧绷的表情逐渐舒缓，男人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一直以来缠绕着他的担子，身体彻底松弛了下去。
“这样的话，芦门市就拜托您了。”
“还有……请千万，小心……荒川……”
最后的话消散在男人的喉咙中，芦门市神官家族的族长，温泉旅店的老板，毫无天赋的退妖师，或许是近代以来杀死最多大妖的男人，就这样闭上了眼。
“啥？这里还有他的事呢？等等你把话说明白再死啊！至少让我用急救术抢救一下也行——喂！”
第518章:戎御门 上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快过来，让妈妈看看……”
说不上美丽的女人带着担忧的表情追出门，腰里还系着沾满油污的围裙，对已经跑远的男孩挥手招呼着。
“不小心摔倒而已，小事，我之后用‘那个’治疗一下就好了~”
脸上贴着创可贴，穿着帆布短裤的小男孩却没有听从她的话，矫捷地跳过马路，笑嘻嘻地转身朝女人挥了挥手：“我去玩……不对，我去练习治退妖怪啦~”
说罢，他便一下子翻过绿化带跑向远处，留下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神社后方的山林都是戎御门家的产业，为了保证不会有人意外闯入破坏封印，戎御门家从没有开发这片林子的打算，平时也不会有家族成员无故进入，但如今树林的某个角落却出现了一座人工痕迹明显的小树屋。说是树屋，实际上也不过是用几块木板随便架在树杈上，扯上绿色防雨布，再用粗麻绳捆紧撘成的平台，没什么技术含量，显然是某个无聊人士自娱自乐的作品。
而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正趴在树屋上，手里拿着一块饼干，正试图用饼干的碎屑引诱头顶的松鼠，而在树下则站着另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本画着五芒星图案的书册，随手翻看着。
脚步声在寂静的林间响起，树屋上的少女惊喜地抬起头，远远见到跑来的身影便眼前一亮，直接站起身，蹦跳着挥手招呼道：“▊▊哥哥！你来的太慢了！”
“说什么啊，明明是你们来的太早了吧。”
男孩用手擤过鼻尖，满不在乎道：“我这次可是特意踩着准点过来的，同样的招式对我可没用……”
“一分钟。”年长的少女开口道。
“啊？”
“迟到了，一分钟。”她举起胳膊，露出皓白的手腕，将表盘上的图案展示在男孩面前。
“……这也行？”男孩傻眼地看着表盘，又马上看向自己的手表，果然分针的刻度也已经超过了几人预定的时间。
树上的女孩欢呼起来，开始吵闹着要对迟到的懒虫大哥施加惩罚。
“等等，是蝶你用了法术吧！别给我在这种小事上滥用法术啊喂！”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犯人喊道。
回答他的，是年长女孩的轻笑声。
最后，作为惩罚的内容，大家一致决定由男孩带着他们偷偷溜进神社不对外开放的温泉池，顺便尝尝据说只有在戎日祭典上才会拿出来的贡品馒头。
“嘛，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概在很久以前算是好东西吧，现在就只是加了很多蜜糖的点心而已。”
男孩双手靠在脑后，轻车熟路地带着两名少女避开族人的巡逻路线，随口说道：“温泉也是一样，其实完全比不上人工造的温泉池，只是因为很少开放才会让人觉得‘可能很了不起’罢了。不过当做噱头还是能说说的，明明有着这么好的东西却不利用也太可惜了，等我继承了族长的位置，一定要把神社的温泉宣传成著名的旅游景点，但是不能让客人留宿，然后在附近再开一家温泉旅店，这样一来族人也不需再为维护神社的花费范畴了。”
“嘻嘻，▊▊哥哥要变成奸商了。”
“胡说，这叫商业头脑，是我家族侍奉的神明最喜欢的东西了，小孩子不懂，老实听我的就是了，这样以后等我赚了大钱，分给你一些买零食也不是不行。”
“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懂！”觉得被轻视了的女孩举起手，愤愤不平地抗议道：“我以后一定会变成比▊▊哥哥还厉害，赚的钱更多的大人！”
“这个面相，我觉得是没戏了……别推我啦！你自己说到时候要做什么。”
“我……”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连衣裙女孩苦苦思索，小脸皱成一团，直到几分钟后才兴奋地开口道：“我要当……老板娘！”
“噗”男孩一跟头摔了出去，顶着一头草叶从路旁的灌木堆里爬出来，脸色涨红，气急败坏道：“别开玩笑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老板娘赚的钱就是最多的，因为我看到爸爸都会把工资交给妈妈！”
女孩子得意地叉腰，为自己能压过总欺负自己的邻居大哥一头而开心着。
“……你可真是个天才。”
男孩一下子泄了气，自己竟然会和这种家伙斗嘴，他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默默闭上眼，他把枝条举过头顶，随手一挥，便从树枝顶端飞出了一堆彩带和花瓣。
成功用这个小玩意引开了连衣裙女孩的注意，他主动放慢脚步，和年长的少女并肩而行。
“▊▊君，你的伤……”
“都说了没关系。”男孩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可是戎御门家的退妖师啊，这种程度的不过是擦……哎呦！”
蝶默默收回捅在他伤口上的手指，用“就这”的视线看向对方。
“……真的没事，我用新学到的交换之术自己就能治好了。”男孩脸色还有些白，但仍旧在女孩的面前挺起胸，仿佛某个红脸长须的大汉在那一瞬间附在了他的身上。
“竟然对正式的同僚出手，我会对天圣宫递交举报书信，绝对要让那个恶劣的家伙吃苦头……”
“不需要。”
男孩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我查过规定，这种程度的伤口没办法追究责任的，而且那家伙的老爹还是大社的神官，说不定到时候直接鉴定成过失擦伤，连医药费都不用陪。”
“但是——”
“要是这点挫折就哭着找人抱怨，那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哼哼，虽然我挨了一道法术，但那家伙也不好过，当时看到他先动手的大概有七八个人，里面和那个傲慢小子有过节的有一半以上吧，而和他父亲是对头的家族至少有两个，只要适当的引导一下，绝对够他吃一壶的……”
“如果他再报复……”
“我又不出面，他那个德性每天得罪的人加起来能有一个班，怎么可能想到我身上？再说了，就算真到那一步，我也不会怕了他，毕竟野猪打架才靠力气，而人类会用脑子。”
“但那太危险了，毕竟你……”蝶还想要说什么，却忽然闭上了嘴，有些局促地对男孩道歉，后者则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
“蝶姐你就是太认真了，我自己都不在乎哎。”
“无非是修炼起来慢一些，上限低一些，法力弱一些……嘛，听起来还真是挺惨的，不过没关系，以我的脑子，就算顶着这些debuff，不出五年，再打起来的话躺在地上人绝对会是他！蝶姐你信不信嘛——”
“我当然是相信▊▊君的。”
“不过打架就算了。”
高挑的女孩脸上看着身边的男孩，颔首道：
“我会一直保护▊▊君的。”
“哈！”这个年纪的男孩哪听得了这个？当即别过脸，认真辩驳：“不对不对，是我保护蝶姐才对。”
他张开手，好像要把周围的景物抱在怀中：“不管是蝶姐还是绫子，都由我来保护——不仅是你们，还有这座城市也一样，我绝对像我的祖先一样，好好守护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这就是我们家族的责任！”
“哦哦！▊▊哥哥突然变得很厉害的样子，就像电视上的超级英雄一样哎！”
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兴奋地扑过来，结果脚下一滑，手里的树枝恰好戳中了男孩的肚子，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顺着土坡滚了下去，被叫做蝶的女孩摇了摇头，带着无奈地笑容追了上去。
夏日的树阴摇晃着阳光，蝉鸣滋润着冰棒的甜美味道，缓慢而甜美的日常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啪嗒。
雨后的墓地潮湿而阴沉，无人打理的墓碑旁，黑色的鬼伞菇成簇生长，而和泥土融为一体的青黑色黏滑苔藓也会给那些粗心大意者一个特别的惊喜，但是对于已经倒在地上的人而言，这种陷阱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年长了一些的少年双膝跪地，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倒下，但也没有起身的意图——或者说，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裸露出来的后颈上，少年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似乎想要做点什么，但在最后关头再次停下了动作，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即使鲜血流出也一声不吭。
后颈上的液体沿着皮肤滑落，他感觉到那滴东西被每一根汗毛挂住时轻微的触感，感觉到蜿蜒的痕迹干枯后微微的紧绷，感觉到那比雨水更暖的温度，看到那滴液体最终落在一旁的土壤中，和之前一样讯速地被大地接纳。
他依旧没有抬头，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君，抬头——”
“……”
“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有，我真是看错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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