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我的女儿被早人奉还给神明，她的身体如今也相当于御神体的一部分，如果一切正常，你在对拥有她身体的鵺鸟动手的时候就应该触发了防御机制，被整个丢弃进地狱。但实际上你却只是失去了力量。我想，这或许是你已经诞生了一部分自我意识的原因，那个彻底听从她命令的表层思维在那时被剥离，用心体会，在那之后你是不是觉得世界变得有些不同？”
他张开双手，鼓动道：“这是自由的感觉！自由！freedom！”
“你不需要再为了取悦一个女人的白日梦而行动，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
说着，荒川晏阴甚至控制着黑泥让出了通往出口的道路，他满心相信自己的一番话绝对能够说动对面的少年，只等着对方点头就放他离开。然而，他却发现对面的眼神有点奇怪，不像是恍然大悟的惊讶，也不是被人当成提线木偶的愤怒，而是……尴尬？
“咳咳。”夜城抬手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真，真是多亏你提醒，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变迟钝是这个原因啊，说的也是，怎么会有人每次都能恰好脸接大招呢~”
“不过。”
他顿了一下：“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我没有把你跟臭虫一样碾死，就是出于我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吗？其实我经常感到担心——我知道自己体内有着什么样的力量，人类也好，恶灵也好，妖怪也好，城市也好，甚至这个岛国也好……”
“和你们的交流就像用刀尖挑着一块豆腐，，所以我必须变得谨慎一些，只有才能保证不会一眨眼发现你们已经被我的小手指碾成了碎渣。”
“如果我，或许能更容易的解决那些事，但是，只要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偏差，比如用业力吞噬所有的灵体，用妖之眼监视每一个角落，用血海洗脑所有嫌疑人，让他们主动承认自己的罪孽——我几分钟就能解决所有事。”
“但是。”他摇了摇头：“我不敢确定被我吃掉的灵体是不是只想守着家人的守护灵，我的妖之眼听不到声音，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被血海洗过之后毅力不够的人或许会直接变成白痴——我不是上帝，我也会有错误，而我的力量会把一点错误无限放大。”
“就像拿着一根几千米长的木棍，这头稍微晃动一下，另一头就会跨越几百米。所以我只能，也必需尽最大的努力去理清事实——或许这也无法避免错误，但我至少能明白这是我应当承受的错误，而不会再之后为本可以避免的错误后悔。”
“对了，换一个说法你应该更能理解——你的哥哥，面对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他做了什么？没有让自己长命百岁，没有永远成为统治鸣海原的皇帝，他只用最保险的办法给这片土地设置了一道保险……虽然被卡bug了但这不重要，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舍己为人？在主动约束自己？就像我‘无私’的哥哥一样？”
夜城的话让荒川晏阴不太舒服，他不无嘲讽地回应道：“或许在私心上也一样？”
“当然了。”夜城耸肩：“我又不是圣人，如果必须毁掉鸣海原才能让我在乎的人安全，我也会去做——但我不觉得谁能够给我这种选择。”
“好啊。那么我现在就给你。”
两人话语中的火药味逐渐变浓，荒川晏阴一招手，从黑泥中再拔出一把短刀，抵着百鬼院橙的喉咙，强迫她把头抬起来，将脸对着夜城。
“不需要你毁掉鸣海原，我只要你一个人的命——不然我就动手，来，选择吧！”
夜城眨了眨眼：“你很无聊……”
“……你选不选”
“我这也有人质……”
“我不在乎，反正我能把人救回来。”“……你也配当父亲……”
“别废话，敢不敢！”“这么做毫无意义……”
“……原来只有嘴硬”“那可说不好……”
“你敢动百姬一下！”“你觉得我敢不敢……”
“别动！”“那你先放下刀！”
“你先！”“你先！”
“放下刀！不然我动手了！”“只有你会动手？！”
“你敢再动下！”“动了又怎么样！”
“我现在就砍了她！”“来啊，对着杀啊！”
“你觉得我不敢？”“不动手是他妈x子养的——”
“我——”“——动啊！”
噗！！！
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不断升级，究竟是谁先失了方寸已经分辨不出，喧嚣声中，荒川晏阴手中的刀锋无意间抹过百鬼院橙的脖颈，鲜血顿时如泉般涌出。
糟，糟了，必须马上开始仪式！
慌乱中，他顾不上查看对面的动作，连忙看向身后的神龛，然而那上面却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神明完全不在乎侍奉祂的家族最后的血脉就此断绝。
——不对！
男人立即回过神来，而当他定睛再看，怀中的人已经变得僵硬，而从伤口里喷出的哪里是血？不过是一大捧在篝火光影的照耀下反射火光的蛛丝！
……蛛丝？！
他愕然抬头，夜城的面孔忽地占据了视线，来不及躲避，少年挥动手掌，闪烁的红光切开了男人的身体。
“你觉得，只有你会拖延时间吗？”
“还有，多谢那个法术，现在的我——终于不需要再那么小心了。”
第597章:算 无 遗 策 百 目 诚 4k
（那件衣服有问题！）
百姬制造的浴衣在感知到攻击的时候就动了起来，在脖子上编织出一层防护纤维网，荒川晏阴仓促间的一刀仅仅划破了最外层的织物。而从刚才开始，浴衣上的蛛丝就不断的向周围施加微弱的幻术，加上夜城刻意的挑衅和男人心中对唤醒神明的看重，让他在紧要关头陷入了迷幻，虽然他转眼就就回过神，但为时已晚。
“你——”
荒川晏阴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敌人的攻势已经杀至眼前，他甚至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看到一抹淡红闪过，下一秒，他的上半身就被斜斜斩开。
伤口中没有血肉脏器，反倒涌出了大量黑泥，如掰开莲藕扯出的丝线，将左右两半身体连接，并快速修补自身。
硬吃了一记袈裟斩，这种程度的伤势还不足以要他的命，不等被劈开的身体愈合，他的手臂就自己动了起来，五指成锥，瞬间扭曲为尖锐的针刺，拐了个弯向夜城刺去。
“动作太大。”
当！
夜城的左手忽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几乎与此同时，荒川晏阴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击中了无数次，连绵的打击化作一束，把他的手臂弹开。
（不可能！就算有蛛丝牵引，以他现在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攻击……）
不等他想明白缘由，夜城右手的攻击已经再次袭来，甩手如鞭，大劈大挂的第二击将他的左手彻底斩断，紧接着，左手跟上，第四击被荒川晏阴断臂化成的护盾挡住，但却又被对方接力转身，拦腰横断的第五击行云流水般使出，将他护身的黑泥劈开一条裂缝。
男人虽然一时无碍，但别说做出回击，就连抽身后退重整局面的机会都找不到，只能缩在黑泥后面，在连绵不断的震撼中勉力撑起防御。
砰！
“你刚才——”
砰！
“编排，”
砰！
“橙和老子。”
砰！
“很爽——”
左右手臂轮换交替，富有节奏的连打压的男人抬不起头，才五个回合过去，荒川晏阴布下的防御便摇摇欲坠，而不等他做出补救反应，夜城的最后一拳已经到来。
“是吧？！”
唰！
少年的手掌边缘包裹着一层红光，让徒手攻击变得有如握持神兵利器，唰地将沉重厚实的盾牌一分为二，甚至余势不减，直接将背后的男人从当中彻底劈开。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刚拿到这个身体不久了。”
夜城一伸手，蛛丝从从他的袖口探出，继续压缩着荒川晏阴的躲避空间：“不是，就你这机师水准那来的脸嘲讽我不会玩啊？”
他不确定荒川晏阴眼下的糟糕表现是因为不熟悉黑泥的躯体，还是单纯的体术白痴，但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这家伙对新身体的使用完全不够熟练。
明明有着能够无视大部分攻击，甚至能短时间抵挡金光的身体，他的战斗习惯却还保持着人类的思维，如果荒川晏阴刚才彻底放弃防御，和自己以伤换伤对攻，那么想要拿下他还需要破费一番，但他却被百姬的幻术扰乱了气势，下意识选择了后撤观察，一步失了先机，接下去的局面便由不得他了。
“咳咳咳咳——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不在乎百鬼院的死活，果然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为她拼命？”
对他的问题，夜城只回了一个愉快的笑容，他箭步上前再次抢攻。
地面上的黑泥被两只妖怪阻挡在外，荒川晏阴只能靠体内的黑泥对抗，很快就再次被打的险象环生。
“这是……什么东西？”
他用两只手扯着两半身子，从肩膀和后背各探出两条胳膊，化作刀枪剑戟，勉强和夜城双手握住的淡红刀锋对抗，被打的左支右绌，断断续续问道。
“这个啊，一点小小的华国震撼~”
夜城随手抓住他挥来的刀锋，任由它切开手掌，让鲜血流淌在黑泥上，然后收紧五指，反握住敌人的武器：“就是被你吐槽过的‘婆妈手段’换来的东西啊。”
“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啥，但反正不是活的就对了，然后你也是死人，所以多少能有点用处吧——”
随着他的声音，流淌在武器上的血液瞬间活跃起来，穿透黑泥的表面渗入其中，而荒川晏阴则发觉自己所能掌控的黑泥数量凭空减少了一段——虽然和总量比起来微乎其微，但这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再来！”
少年将手一抖，黑泥化作他熟悉的宝剑形状，瞅准男人失神的瞬间，剑尖甩出数个剑花，长驱直入，一剑过去，斗大的人头高高飞起。
夜城的大部分力量被暂时剥夺，虽然自身的经验和知识没有消失，但他学习过的几种法门，不是像光明真言那样被提前针对，就是像犀照经那样本来就是对面的法术。而如果说有什么法术是荒川晏阴没办法考虑在内的，从某位黑脸道士手里淘换来的“精神损失费”绝对是其中之一。
既能快速形成战力，又因为这是他完全靠自己习得的法术，即使失去力量也不会削弱效果，平时他习惯用脚下的土地作为熔炼素材，制造出的武器在质量上总不尽如人意，而眼下恰手边又恰好有着质量足够的融合素材可用。
李慎道只是偶然被圆净卷进来的倒霉蛋，他的实力又远不足以对鸣海原造成威胁，地狱中也没有他的备份，荒川晏阴也完全没有把他当做值得注意的对象，谁能想到他身上还揣着这么一套法术？
如果真的按他说的那样，在被误解时随手一巴掌拍死李慎道，眼下的局面就要麻烦多了。
“更何况，仔细想想，要是按那种做法，不就会错过饲养零依这么可爱的大猫的机会吗！”
“是恋人！”
年兽转头纠正，然后再度投入到压制黑泥的工作中。
“……哼。”
荒川晏阴的脑袋在空中撇撇嘴，一道神经线连接在头颅和腹腔之间：“说的好听，不过，这法术恐怕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阴阳师，虽然身处不利位置，他仍旧靠着直觉准确的抓住了祭炼之法最大的弱点。
为了让施术者随心调度融合后的物质，他必须把自己肉体的一部分放置到素材中，夜城用来切开荒川晏阴防御的半透明薄刃就是以鲜血和空气同化之后延伸出的血刀，在威力上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
只不过，他以往使用的“身体组织”是可以随时补充的妖之眼，一口气弄他千八百个也不费什么力气，但现在没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可用，再想要催动法术，就必须不打折的使用自身的血肉了。
“你的血还能流多久？”
男人抓着脑袋按回脖子上：“在彻底杀了我之前，你就会先一步变成干尸。”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夜城用刀在掌心一抹，鲜血沿着皮肤滴落，脚边的黑泥随之扬起，化作黑甲的大百足缠绕在他身上，脚下一踏，向荒川晏阴飞身而去，而对方也用力把身体拼合在一起，双手握刀迎面冲了过去。
当！
两道身影交错，荒川晏阴的身体在瞬间被横竖斩过了十五剑，断裂的肢体与躯干像被分割的牲畜一样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虽然没死，但一时间也没办法拼凑起来。但是，夜城的侧腹也在同时爆开了一蓬血雾。
“呸……学的倒挺快。”
一刀换十五剑，双方技巧的差距一览无余，但是荒川晏阴已经逐渐开始掌握了适合那副身体的战斗方式，靠着不要命的冲锋硬顶住夜城的攻击，哪怕对夜城的斩击照单全收，拼着自己被切割零碎也要砍上一刀。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打发即使剑术高手也很难全身而退，虽然夜城靠着八尺的技术在最后关头偏转了他的剑路，但侧腹还是被擦了一下，而对于他如今的体质，这种交换很难说是不是赚了。
“咳咳！”
他按住伤口，想要乘胜追击，但刚一转身就牵动伤势，剧烈咳了几声，半跪下去。
荒川晏阴努力蠕动着尸块，想要把自己拼凑起来，但夜城的剑势也足够，散落一地的零件也难以快速结合，这一回合过后，竟然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呵——好热闹啊~”
地下洞窟中，忽然传来了第三方的声音。
荒川晏阴的断手扶着脑袋向上看去，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神龛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
黑衣黑帽，手持木棍的神明蹲坐在神台之上，用木棍的顶端把帽檐推上去，露出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法动弹的两人。
“戎？！”
男人失声道：“你没有被追傩缠住？……不对，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我’的确正被那群家伙缠着呢，但好歹也是个神，一具分身还是搓的出来。至于怎么找到这里……”戎摊开手，用棍子点了点他自己的神像：“当然是靠着御神体啦，虽然这里的愿力已经淡的聊胜于无，但用来支撑我的一个影子勉强够用。”
“……”
荒川晏阴满脸写着“我信你个鬼”，但如今的他连脑袋都不能自由活动，只能趴在地上继续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戎笑嘻嘻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诞生的样子，既然我特意回到这里，当然是要找回真正的自己啦~”
“找回自己……”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也想占据这里的力量？！之前说的什么‘只是想要回到现世，成为独立的神明’是在说谎吗！”
“当然不是。”戎摆了摆手：“我只想要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而已，剩下的留给你也无所谓，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
他的眼神在夜城和荒川晏阴身上来回游走：“我也没想到你们能做到这一步。你看，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很难让我不生出一点其他的想法啊。”
神明的目光停留在夜城腹部的刀伤：“不如说，如果没有我的帮忙，你在刚刚就已经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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