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我很正常。”把猫爪子从脸上扒拉开，顺手在肉垫上捏几下，夜城在猫又炸毛之前答道：“戎之神不是问题——至少在武力上不是问题，我现在反倒更担心下面这些东西。”
他看着下方如万马奔腾般前进，将所遇到的一切同化的黑潮，思索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祂究竟……是什么？”
第607章:去德国的机票不就省下来了? 4.7
伊势神宫。
虽然现代的伊势神宫已经是普通国民也能进入的地方，但其中仍旧有一些不对外开放的场所，比如祭祀天照大神的正殿就有着禁私币的规则，理论上只允许接受天皇一脉的祈愿，大部分人对天照大御神的祈祷只能通过附近的神乐殿间接转达。
也正因为如此，比起外层的别宫，伊势神宫内部在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神圣的肃静，更不用说已是午夜时分。
然而，今日的神宫却并不安静，无数神官集中于皇大神宫殿前，神官们头戴乌冠，各自身着黑红异色的绢绫狩衣，手持笏板，脚踏桐鞋麻沓，巫女们则身穿唐衣，外披松鹤纹千早服，头戴金天冠，上饰心叶簪，脸侧垂下青白色日阴系，手中分别持着桐枝，御币，弓，剣，鉾，杓，鈴……从装束看，天圣宫内最高等级的神官们几乎已经全数到场。
他们每个人都神色肃穆，眼中充满虔诚，众人之前的神官正坐于地，手中拿着一根十字型木杆，从竖着的一端根部牵拉出两根细绳，连接在横着的木条两端，下面则是一个削尖的椭球形状，这怪模怪样的工具下面放着一块干燥的木片，随着神官双手上下牵动横杆，绳索便反复松紧变换，带动竖杆快速转动，很快就冒出烟来。
他举着钻木得来火焰，庄重地起身，将“忌火”投入身前的大釜，而后面的巫女上前一步，将手中端着的盆摆放在神殿之前，盆中的净水倒映着巫女枯树般苍老的面容。
“祭主大人。”
神官对巫女行礼，后者也躬身回礼：“大宫司，一切已然准备完毕，神乐之祭随时可以开始。”
“甚好。”被称为大宫司的神官满意颔首，然后向天举起双手，随着他的动作，神官和巫女们一同散开队列，各自站到了固定地点，一场盛大的祭礼即将开始。
“这是搞什么啊……”
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大大咧咧地抓着后脑，打着哈欠从神官的队列中穿行，却没有人呵斥这种失礼的举动，他像个透明人一样一路走到神殿门前，看着祭主放下的水盆，伸出手指在里面一点，又放进嘴里咂了两下。
“净水，而且不是普通的级别？”
神明面色古怪：“不是每天都有的‘日别朝夕大御馔祭’，这个水质……御井！是你的东西？”
“是，大国主大人。”
话音刚落，水面上泛起波纹，一个面孔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净水中：“这也是大御神殿下的命令，这次的祭祀必须使用御井最深处的泉水。”
“那个，木俣啊……”大国主神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脸，撇开眼神，支支吾吾道：“其实咱们不必这么严肃，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大可以称呼我……”
“大国主大人。”
御井神打断了祂的话：“大御神有令，今夜重开八百万神会，您乃是国中灵神第一，切切不可失了时间，还请尽快入内吧。”
“……我晓得了。”
大国主失落地点点头，抹了把脸就要入内，但水中的神明忽然又在背后开口：“大国主大人——”
“哎？什么什么？！”
祂忙不迭地转身，脸上惊喜非常，却听到御井神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因幡大人前些日子彻底死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正浇在大国主头上，男神的气势一下子落了下去，迟疑几秒后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是啊。”
话音未落，水盆中忽然传出一阵险恶的杀意，突变的气势让附近的神官惊讶的抬起头，但那古怪的杀意却又瞬间消失，好似大家同时产生了一个错觉。
“那么，难道——”御井神没有说完接下去的话，而是平静地问道：“不，能告诉我是谁下的手吗？”
“你想干什么！”大国主忽地瞪大眼睛：“我来见大御神就是为了这件事，能杀了因幡，打败大物主的人根本不是你能对付的，更何况那里还有——”
祂的话语戛然而止，板着脸摆出独断的气势，用力一挥手：“总之你死了这条心吧，大御神也不会允许你擅自离开。”
“……我知道了。”
水波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要把陶盆掀翻，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这是大国主神的命令，我服从。”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国主神抓耳挠腮，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不论祂如何再开口，水面中也不再传来回音，最后，出云的大神只好叹息着转身走进了神殿。
皇大神宫的陈设和上次八百万神集会时没有变化，代表着神祇的烛光星罗密布，中央的红日和雷光也再次苏醒，天照大御神典雅而高贵的女声缓缓开口。
“大国主，汝来晚了。”
“万分抱歉。”大国主神合掌行礼，又开口道：“八千箭殿下，刚才我忽然发现鸣海原——”
“余亦了然。”
天照打断了大国主的报告，红日光芒舒张，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此次贸然举行大议便是为了此事。”
“鸣海原之事的真相余已知晓，难为其能够瞒住余之视听如此之久，能打破祸津之国的认知扭曲，想来是大国主派去的凡人做了什么，此事汝有大功。”
“额……啊？”
大国主呆滞地转了转眼睛：“我也有功劳？”
我干了什么来着？
“正是如此。”天照满意道：“待余重归现世，汝当居首功！”
“等等！”
来不及思考其他，男神悚然一惊：“大御神殿！您想要以真身降世？”
祂慌忙阻拦道：“此事干系重大！如今的现世已经无法再承载您的天光神威，如果强行降临，不但生灵有损，您的御体也——”
“丑男神！”建御雷神的身影如雷炸裂：“你要违抗大御神的命令吗！”
“无妨。”
如今天照心情极好，主动出声安抚下建御雷，又耐心道：“寻常之时自是不可，但如今却正有一个机会。”
“鸣海原的‘楔’已经拔出，曾经的约束已然松动，这个世界即将迎来变化，而第一个拔除楔的吾等自然也将会是第一个夺得位置的众神！”
“诸位！”
天照大御神的声音萦绕在神殿内，宏亮地回响：“余于此宣告——吾重铸神座之时，便是汝等解放之日！”
“高天原的神光将再次普照日出之国！这一次，吾等之辉将永恒不落！”
“！！！”
漫天的星光在天照宣言的瞬间光明大作，昭示着这些神明的激动心态，有几个神明甚至激动之下咬断了口中的蜡烛，显露出苍白腐烂的本相，灰白的眼眸中重新焕发出奕奕神采，祂们跟随着天照的话语大笑着，嚎叫着，宣泄着兴奋到无法抑制的疯狂。
“吾等将闪电般重归人间！”
“诚如大御神所说！”
“凡人重新回想起对吾信仰的日子到了！”
“吾等高天原八百万神也将跻身现世的席位，与上国同列——不，吾等应该趁此机会将疆域进一步扩展，不仅是日出四岛，吾等理应……”
神明们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直到天照轻轻咳了一声，神殿又迅速重回寂静。
“大御神殿下，为了保证吾等能顺利夺得席位，是否应该加派人手去往鸣海原扫除异常因素？”
建御雷神问道。
星光闪烁，头颅们一齐点头，为了保证能够及时赶到鸣海原，还要有能镇住场面的力量，这次的角色不能再从凡人里挑选，非得是神明不可。
“对了。”看着对此似乎不怎么上心的大国主，建御雷神忽然伸出雷光触须，点着神殿的大门：“不如，就让御井神殿下前去如何？”
“啊呸！”
大国主一个高跳将起来，指着建御雷的光芒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有胆子的你自己去！堂堂武家之神，这时推着小辈来冒险，不招人耻笑么！”
“哪里哪里。”建御雷神冷哼道：“吾也是听御井神殿下方才的言语，这才想到提点祂的名字，并非强制。倒是大国主，为何要对御井神为高天原奉献的想法横加阻拦？莫非是对大御神的打算有异议么？”
“建御雷！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么跟我说话！”
“大国主！在神殿失仪咆哮，你是要犯上么！”
二神一者冷笑，一者暴怒，惹得神殿内雷光耀耀，罡风阵阵，眼看着两位大神针锋相对，其余诸神一时间噤若寒蝉。
“噤声。”
最终，还是天照主动开口解围：“大国主神的对高天原的贡献余看在眼里，此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何况为父者关心自己的孩子也是应有之义，当年让国之时，余曾发誓必不损伤出云国之子，何况御井神乃大国主命的长子，保存八上比命殿下尸身的因幡又刚刚死去，这不是出动的好时机，还是暂且修养为好。”
“建御雷，还请向大国主殿下道歉。”
“……哼。”
有天照作保，建御雷神似是不甘不愿地对大国主神道歉，而大国主也没有再给他好脸色，冷着一张脸对天照行礼，随即大步走出了神殿。
而在祂离去之后，建御雷神的雷光却忽然安静了下来，好像刚才的怒气并不存在一般。
“神姐，我不明白，明明您并不打算派人手去鸣海原，又为何要在下……”
“重铸高天原事关重大，大国主毕竟是国津神之主，无论祂是否真心归附，这个关键时刻也不能冒险让祂的一脉插手进来。”
“原来如此，神姐果然英明。”虽然并不理解，但这时候夸就对了。
建御雷神又问道：“不过，鸣海原真的有您说的那样危险？不如就让在下前去扫清闲杂人等，为神姐的降临铺路——”
“切不可轻举妄动。”
天照叹息道：“先不论能杀死因幡的未知之人，也不说楔子，光是扭曲了吾等认知的祸津之主就再小心也不为过。”
“毕竟，那可是余的……”
鸣海原。
骑在年兽背上的一行人快速向鸣海原市飞驰，荒川晏阴的脑袋仍旧保持着灰白状态，像是随时都可能风化成灰，白苓趴在软毛里闭目养神，夜城端坐在零依的头顶，看着快速放大的城市建筑——他的视力没有恢复全盛，但即使这样也隐约能看到有大片的黑色开始蔓延，黑潮的主力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但因为神明的苏醒，城市已经开始了缓慢的同化。
“哥哥。”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百鬼院橙不知什么时候从零依的毛发下面钻了出来，看夜城回头，女孩走到他身边，抱着腿坐下，脸上带着些许的惆怅。
“对不起。”
她小声说道，喉咙里哽咽着一丝呜咽。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才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嗯，确实是你的错。”
夜城赞同道：“知道怎么把光小姐带回来吗？”
橙怯生生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害怕疯了，觉得她肯定会把哥哥抢走……”
在百目光的认知里，‘百目诚’是真实存在在世界上的，自己的哥哥，而在鸣海原神国之内，这并非妄想，而是真切不虚的事实。所以她绝不会放弃夜城，除非百鬼院橙解除演之术才有可能恢复正常，但那也意味着‘百目诚’不再是真实的人，而只是一个女孩在目睹了父亲的死亡现场，又在饥渴高烧的轮番折磨中诞生的狂想。
她绝不会让夜城就此消失，也不甘心交出妹妹的身份，在这种矛盾感情的刺激下，橙本来就不太稳定的精神阔别许久地连接上了地下安睡的神明。
‘如果其他妹妹都消失就好了’
这便是今夜所发生之事的起点。
“这样啊，那等光小姐回来之后你就好好跟人家道歉吧。”夜城叹了口气：“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求情，愿不愿意原谅你，打算怎么报复都是人家的自由。”
“我明白的。”
橙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夜城重新把视线投向远方：“去休息吧，今晚咱们还有的忙呢。”
他没有听到女孩的回答。
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从胳膊上传来微弱地颤抖，预示着手臂主人的心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橙了——女孩好像又回到了两人最初见面时的样子，敏感而不安，就像一只被放在纸壳箱里，丢在路边的小猫，浑身湿漉漉的，抖个不停，却又执拗地伸出爪子，想要勾住自己的裤脚。
“不要离开我……哥……”
她下意识地喊出叫了无数遍的称呼，却又忽然停下。
明明根本不是真正的妹妹，还为了自己的私欲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这样的自己，真的还有资格当哥哥的妹妹吗？
“说啥呢。”
女孩的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暖意，比起空中的冷风，这份温暖不值一提，但却奇妙地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松了一口气。”
夜城抚摸着橙的头顶，
“如果我真的取代了一个为妹妹付出了一切的哥哥，又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被夺走了家人的女孩呢。我能像大家口中的‘百目诚’一样做好一个哥哥吗——老实说。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担心这种事。”
“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冒牌哥哥和冒牌妹妹，某种意义上也很合适不是吗？”
“往好处想，至少不用去德国……”
“嗯？为什么要去德国？”享受着夜城顺毛服务的橙忽然抬起头。
啊这。
夜城眨了眨眼：“就是旅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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