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他看着蛭子神的脸：“我要你的眼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夜城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甚至被甩出去的准备。
蛭子神完好的眼睛只剩下了最后一只，如果把它也挖出来，虽然不至于彻底变成瞎子，但对外界的感知力也会大打折扣，在这种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一丁点不利的变化都可能导致走向失败，这种大幅度削弱自己的做法简直就是曲线自杀。
祂本就在战斗中处于下风，一旦夜城的计划失败，被方相氏追上之后就会连破釜沉舟，拼死一搏的资格都没有。而如果再阴暗一些考虑，方相氏的目标只有蛭子神自己，只要夜城不插手，前者并不会对他发起攻击。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丢开蛭子神不管，带着神之眼满载而归，把蛭子神留给方相氏当做报酬。
毕竟，不久前他们还是敌对关系，甚至方相氏都是夜城带人叫出来的，现在他的态度突然扭转一百八十度，任谁都得留个心——
——噗。
黑泥四溅，像一场小雨撒落在夜城周围，神明毫不迟疑地用露出白骨的手指深深插进眼眶，再一用力，最后一颗完好的神之眼便落在掌心。
它的大小简直就像一个人造的月亮，白色的质地看起来又像毫无瑕疵的玉石，上面没有血管神经一类的构造，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神明掌中。
利落地剜出自己眼球的神明脸上闪过痛楚的神色，但祂没有叫喊，而是热切地将脸凑到夜城身边，八个不停流淌鲜血的空洞注视着夜城的位置。
“愿望，实现了……”
“……”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仍旧用期待表情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听到夸奖的蛭子神，再看着跨越了无数世界，急速缩短着他们之间距离的方相氏，夜城抬起手，按在神明主动送出的眼睛上。
既然已经和本体分开了，还亲口把所有权交给了我，那么……
夜城咬破指尖，将手按在眼球的表面，从掌中传来一丝冰凉的气息，他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将手指屈起，缓慢地刺破了眼球。
被包裹的手掌肌肤迅速溃烂，化作黑泥回归神体，而肌肉和骨骼也紧随其后，如果坚持不把手抽回来，这种同化或许会沿着手臂一路向上，直到将整个身体都变成不定型的泥浆。
夜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感受着手掌的皮肉和鲜血化为黑泥，又和眼球自身的液体相互融合。
下一秒，祭炼之术和夺眼的诅咒同时发动。
那个瞬间，夜城眼前的景象忽然旋转，当他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
第623章:超 级 加 辈 夜 某 人 4k
夜城的诅咒在形式上都是夺走目标的眼睛，但其作用的实际倾向则会因为生死的区别而略有不同。
对于生者，更偏向于随机夺走对方的某一种力量或知识，而对于灵体，则只会吞噬对方的业力——这大概是因为灵体的诅咒需要通过固定的执念来驱动的关系，而作为补偿，在同化的过程中夜城能够旁观灵体的部分记忆。
那么，如果把诅咒施加在神明身上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蛭子神的状态即使在神明之中也相当特殊（当然这可能是夜城见过的神明太少的关系），用自身替代鸣海原的蛭子神已经是一具尸体，又在今晚通过荒川晏阴的仪式重新诞生，但由于惠比寿的催化和夜城的打断，新生的蛭子神算不算得上真正的神明还要打个问号。
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就算夜城也不由得对这一招下去会发生什么而抱有些许好奇。
当视线重归清晰，夜城发现自己正身处陆地边缘的海水中，从脚下到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四下里找不到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是第二种啊。）
难道现在的蛭子神还不算真正的活过来吗？
这样想着，夜城迈步踏上陆地。
神明的记忆似乎有着更高的独立性，没办法像连接百鬼院早人时那样开启上帝视角，夜城只能用自己的身体行动。
这里不是他记忆里的鸣海原，也不是早人生活的村子，附近长满了枝叶茂密，根须健壮的植物，不过除了让路有些难走之外，到没有大型猛兽活动的踪迹。他循着枝叶的长势分辨方向，分开身前的树枝一路往深处走去。
稍微有些麻烦的是，夜城的身体没有恢复，他的状态似乎被固定在了诅咒完成的那一刻——但这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在走了这么远的路之后还没有出现疲惫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树丛终于变得稀疏起来，地上也出现了被人工清理的小路，看来前面就是有人生活的地方了。
他加快脚步打算走出丛林，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大体型的东西穿过树丛。
（是野生的动物？还是……）
夜城循声找去，很快就来到了发出动静的地方，但不等他一探究竟，缠绕的树枝就被拨开，一张人脸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个黑发的高挑女孩，穿着便于在树林中运动的清凉短衣，脚上缠着兽皮缝的鞋子，身上背着一张勉强算是弓的东西，就是用一根圆木头在两段捆上细线，腰里别着几根削尖的细木棍，末端黏着鸟类的羽毛。
女孩年纪不大，但已经能看出几分美人的轮廓，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天生的难以接近的高傲感，给人中难以靠近的感觉。她似乎是被地上的树藤绊了一下，起来时身上沾满了带刺的灌木果实，现在正皱着眉用手一个个把它们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
“没见过的脸，这是蛭子神记忆里见过的人吗？”
夜城看着忙活个不停的少女，自言自语着跨过灌木丛，打算从她身上找出能证明现在的时间或地点，还是其他什么信息的线索。但就在这时，低头整理衣物的少女却猛然抬起头，双眼如见到猎物的野兽，准确地锁定了夜城的方位。
“什么人！”
她就地一滚，和夜城拉开距离，顺势从腰里抽出一支木箭，半跪在地上，用熟练的动作瞄准了对方的脑袋。
“你是谁！想做什——？！”
然而，当少女打算继续开口审问出现在眼前的不速之客时，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原地，她慌忙环顾四周，却找不见对方的位置，仿佛刚才出现的男人只是自己摔到脑袋产生的幻觉。
——呼~
不是幻觉！
带着温度的气流吹过少女的后颈，让她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女孩头也不回地向前翻滚，握着木弓的手臂向后画圆，左手一松，搭在弦上的木箭激射而出。
这一剑不需要追求精准，只求暂时逼退对方，但后者仅仅偏了偏脑袋就让过了匆忙发射的箭矢，然后伸手轻轻捏住了少女主动伸到眼前的手腕，顺着她的力道稍一用力，少女便痛呼起来，准备还击的力气顿时松懈，木弓也从手里落下。
夜城则趁势向前，屈起手臂，手肘压在女孩的后背，向前一推，便把她用一种羞耻的姿势按在了身旁的一棵树上。
“你看得见我？”
夜城皱眉
“废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见你？”
被反剪手臂，按在树干上的女孩挣扎着回过头，似乎想要咬他一口，但因为双方的体格差距而不得不作罢，只好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什么状况？）
夜城也被眼前的事态搞得有些纳闷，向来都是播放模式的诅咒冷不丁让他从观众席亲自下场参与演出，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事已至此，想反悔退出也来不及了，他只好点点头，对被自己压在树上的少女提议道：“这是个误会，我现在松开手，你冷静一下，我们谈谈。”
“你先松手！”少女咬牙道。
“好。”
夜城依言松手，向后退了一步，又顺势把手向下一按。
嘭！
看着瞬间翻脸的少女抱着腿蹲了下去，夜城无聊地耸了耸肩。
（真是毫无挑战性的反应。）
…………
几分钟后，少女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蹲在地上，抿着嘴唇瞪着夜城，打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但没有再继续冲上来自寻死路。
“现在总可以相信了吧。”
夜城站在一旁，等着她自己安静下来：“我确实没有恶意，不然你已经死了好几遍了，我只是想要和你……嗯，打听一件事。”
“好，你问吧，我保证会回答你的问题。”少女不爽地哼了一声，但没有拒绝：“只要你敢信的话。”
“可以。”
夜城平静地点头：“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去。”
少女的脸顿时像吃了柠檬一样扭曲起来。
“那么我就问了。”夜城观察着她的表情：“你，或者你的家人，附近的村民，总之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有没有在海边见到奇怪的黑泥，或者某家人忽然变得特别富裕之类的事发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女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答案，看她的表情，应该没有说谎。
（看来不是这种剧情。）
夜城思索道。
“那么，你们有没有听过蛭子神之类的……啊咧？”
他的话音未落，对方就如一头猎豹一样冲了上来，速度之快连夜城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他一侧身躲过了少女的扑击，后者很快稳住了平衡，却没有继续追击，反而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夜城。
“——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知道蛭子神？”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少女瞪着眼反问，然后追问道：“那你和蛭子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夜城陷入了沉思。
他和蛭子神是什么关系？
创造者和造物？失眠患者和催眠师？需要打败的敌人？暂时被绑在一条身上的蚂蚱？
最后，他用不那么确定的语气，挑选了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答案。
“……大概是饲主吧。”
少女：？？？
虽然双方的初次见面不那么愉快，但她还是答应带着夜城去找蛭子神——好像蛭子神就住在这附近，而且女孩恰好知道那个地方。
看着带路少女轻快的脚步，而夜城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知道蛭子神的位置，但却没有像曾经的村民那样被超出承受能力的愿望洗刷掉人格。看她提起蛭子神的表情，其他人也没有变成那种样子……看来这个年代的蛭子神还没有变成神亡，是思维正常的神明。或许，这就是祂死亡的时间点附近？）
他思考着种种可能，跟在少女背后走出了森林。
眼前是一片平整空旷的土地，一座平静的小村庄坐落在其中，房屋的样貌比早人记忆里的小渔村还要简陋一些，用石头和泥土垒砌的土墙上面盖上茅草作为遮挡，几个人影正抱着干草往屋顶上堆放。
这大概就是她居住的村子，这些村民就是蛭子神的信徒？
“就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他说出蛭子神的名字后，少女的脾气变得好了一些，她引着夜城走进村子，周围的男男女女见她走来，都停下手边的活计对她问好。有人询问起夜城的身份，但都被少女随口应付过去，她带着夜城一路向里，走到村子深处的一间茅屋前。
这间屋子的外墙缠着保暖用的茅草层，比村子的其他房屋看着高大干净一些，但也仅此而已了，只能说是稍微结实点的茅草石屋。屋子的木门关着，门前挂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毛皮晒干以后制成的帘子。
“你真的认识蛭子神？”少女又一次转过头，狐疑地问道：“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彼此彼此。”夜城微笑道。
“……哼，算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她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抬手推开屋子的房门，木板传出吱嘎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内。
“水蛭子，水蛭子？”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淡，少女小声喊着，同时抬手在墙上的凹陷处一点，那里便亮起了灯光。借着光线，一个身影睡眼朦胧地从床上起身，抬手揉着眼睛，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随着身体的转动，在灯火下反射出迷幻的色彩。
被叫醒的女孩转过头，循着声音看向门外，而就在她看清了门前两人的身影时，女孩的脸上顿时爆发出冉冉光彩，她从床上跳下来，径直朝门口扑了过去，结果踩住了自己的衣角，一头朝前栽倒。
噗。
预想之中的磕碰没有发生，夜城在女孩失去平衡的瞬间就越过弓箭少女，站在蛭子神的必经之路上，接下了对方的头槌攻击。
差点摔倒的蛭子神没有半点惊慌，好像早就知道夜城一定会接住她一样，女孩趴在夜城的怀中，两只手抱着他的腰，仰起脸，眼睛眯成两条弯弯月牙。
而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夜城再一次陷入了思索。
在他们身后，弓箭少女看着两人的互动，古怪地抓了抓头发：“你们……原来真的认识？”
“嗯！”
听到她的声音，蛭子神从夜城怀里拱出来，拉着他的衣服蹦到少女面前，用力点头，然后用在夜城看来更接近炫耀玩具的表情挥着手，大声说道。
“这是——哥哥！”
夜城：？？？
他觉得这个世界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但有人比他还要激动。
弓箭少女一个箭步冲上前——这次夜城没能躲开——抓着夜城的衣领，翻来覆去的观察，然后转向蛭子神，再转回头看向夜城。一连重复了好几遍，这才用一种宛如世界观崩溃的表情，抓狂地问道：“你说他是你的哥哥？”
“夜城！”
蛭子神拉起夜城的手，一脸严肃地确认道：“哥哥！”
“…………”
少女的脸色像抹了颜料一样铁青一片，她深呼吸了好几次，看上去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竟然是这样……我明白了。”
弓箭少女松开抓着夜城衣领的手，又顺手帮他把衣领抚平，然后，用像是能穿透他身体的目光上下审视了夜城一番，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