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第641章:石 中 门 4.5k
黑暗降临。
落下的巨石如同断头台轨道上的铡刀，在洞穴被封闭的瞬间，声音，光线，温度和气味都被无情切断。山洞猛烈颤动了一下，碎石和尘土淅淅索索地从洞顶落下，天照几乎要以为这里下一秒就会塌方，把她埋在地底，但这种震动仅仅维持了数秒就已经停止。
震耳欲聋的响动一消失，洞穴中立即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巨石滚动的隆隆声和焦急的呼喊瞬间消失不见，两个极端的无缝切换让天照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喊着弟弟们和夜城的名字，声音撞在洞口的石头上，又被凄惨地反弹回来，被困在洞穴中的声音在墙壁之间来回飘荡，一次次从她的耳边飘过，像个喋喋不休的幽灵。
这声音越来越稀薄，最终咕噜一声消失在洞穴的咽喉里。
整个山洞安静的就像一座墓穴，黑暗中，唯有她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外面未免也太安静了，不过也好，说明这封印确实足够结实，接下来是……）
嚓。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某件东西，然后，随着一声轻响，豆粒大小的火光在洞穴中燃起，照亮了少女脚下小小的一方地面。
天照手中举着一支小型火把，这唯一的光亮照出了她的脸，为了防止引起怪物的注意，她小心地用手护住光源，向前走去。
嘎啦。
叭，叭，叭……
一粒小石子被鞋子无意间踢开，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发出弹珠在地上弹跳的响声，很快消失在遥远的黑暗中，也不知道最终会落在什么地方。
这条路不会真的通向黄泉吧？
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天照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少女定了定神，借着火光观察下方的路况，选择了一个看起来结实的落脚点。
成功。
“哦呼~”
她轻巧地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在这种仿佛被整个世界孤立的黑暗中，即使是再渺小的成功都会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少女握着拳头，小声欢呼起来。
不过，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没有血迹……”
天照没有急着继续深入，而是蹲下身，用火光照着周围的地面，细心检查。
之前她询问是否有神明进入洞穴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没有其他人到达这个深度，那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痕迹自然就只可能来源于夜城。
没有血迹，是好事。
她这样想着，然后选中了更下方的支点。
不过，这一次她的判断出了差错，虚浮于表面的石块在少女踩上的瞬间从岩壁上剥离，笔直向下落去，天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也跟着摔了下去。
少女的脑海中天旋地转，上下左右混成一团，接连不断的冲击震荡让她无法稳住平衡，不受控制地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啊呀！”
幸好，下方的洞穴并不是完全直上直下的无底洞，在狼狈地滚了一段路之后，天照终于在反复的碰撞中抓住了一根钟乳状的石柱，在一声闷哼之后成功稳住了身形。
“呼，呼……”
她抱着石块，微微喘息着，直到那种翻江倒海的目眩感开始慢慢消退，才用手扶着石柱一点点坐起来。
嶙峋的石块在身上留下一块块青紫色的瘀痕，之前被磕到的肋骨也再一次疼了起来，好在还没有严重到会影响动作的地步。
但麻烦的是，提前准备的火种在刚才的意外中丢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数量只够使用一次，她抬头向上看去，来时的路完全隐没在黑暗里。如今的天照恐怕已经来到了相当深的地方，想要原路回去找到火把几乎不可能可能，但如果继续向下，仅剩的火把同样坚持不了多久，才刚刚进入洞穴，竟然就落到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不过，少女并不会因为这种事而丧气，她没有第一时间点起火焰，而是先屏住呼吸，安静地等待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动静之后便摸黑探索起附近的地形。
“坡道的角度，好像从这里开始变得平缓了，所以我才有停住的机会。”
“兄长也是直接从上面落下来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在这附近停留过……”
想明白这一点，天照立即打起了精神，准备在附近仔细搜查夜城的痕迹。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垂在耳畔的发丝忽然晃动了一下，幅度十分微弱，但在这种极度安静的环境中，天照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是风……”
这里有风！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按理来说，这么深的地下根本不可能有风流动，除非……这附近就有通向外界的出口！
没错！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兄长肯定也来过这里，然后他成功找到了出口，从另一边离开了！
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猜测，而且这个说法毫无疑问会带来各种麻烦事，但天照却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自己的推理，不做任何他想。
“风，风是向哪边吹的？”
她用颤抖的声音一次次的问着自己，然后伸出微微颤动的舌头，用口水打湿指尖，嘴里传来泥土的苦味，不过这种小事现在完全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找不到方向，该死！）
少女的手背被擦破了一块皮，火辣辣的疼痛干扰了判断，她焦急的低声咒骂，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最后的火把。
仅剩的道具或许应该更加谨慎的使用，但她如今已经顾不上这许多，随着火焰的光芒，一缕浅黑色的烟雾也缓慢地飘了起来。
轻飘飘的烟雾从火苗的最顶端袅袅升起，随后轻轻一震，朝某个方向飘了过去。
一旦火种耗尽，她就只能摸黑前进，更重要的是，会彻底错过寻找气流源头的机会。因此，天照顾不上观察周围的环境，用全部心神紧盯着飘散的烟雾，朝着所指的反方向一路寻找过去。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道路似乎渐渐平坦起来，光线也变得稍微的明亮了一些，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前路被一堵石壁阻断为止。
少女的脚步缓缓停下。
“这是……门？”
她的眼前既没有遍布怪物栖息的大空洞，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另一个出口，只有一扇黑色的门镶嵌在最深处的岩壁上，大约恰好能容纳一人通过，门的材质是她从未见过的某种金属，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光滑到可以照出她的影子，只在左侧的中间位置有一个球形的装置。
有着明显科技风格的金属门矗立在天然洞穴尽头，哪怕它被严丝合缝地安装在岩石表面，看到这幅景象的人仍旧会产生一种无法遏制的时空错位感，就好像有一天你打开自己家卧室的衣柜，却发现里面是一片阳光明媚的普罗旺斯薰衣草田，或者把头从打好的绳结里伸出去，结果看到有个拿着镰刀的红毛双马尾热情邀你去二次元一样离谱……
像梦境一样毫无逻辑的场面出现在现实中，如果让夜城来描述的话，他大概会说什么“梦核”，“这世界是碧育运营的吧”，或者“隐藏关卡get”之类的话。天照并不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梗，她只是惊讶的发现岛屿下方竟然还有着人工留下的痕迹——她可从来没有听说有这种事！
“我知道了……这肯定就是把怪物放出来的家伙藏身的地方！”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对了路，当即过去要拉开门。
思索片刻之后，天照伸出手握住了唯一凸起的地方，并且很快发现它可以转动。
咔嚓。
随着清脆的声响，大门滑开了一条缝隙，她一用力便把整扇门向里拉开，然后大步冲了进去。
哗——
“这是……？”
在穿过黑门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突破了一层薄膜，眼前的景色猛然变化，当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正走在一片海底。
她的脚下是沙石和攀附着地面的藤壶类生物，水流的声响萦绕耳畔。不知为何，明明正身处海水中，却不会感到呼吸困难，而无数的艳丽的小鱼正从少女周围翩翩游过，仿佛一伸手就能把它们捞在手里，
海水托着少女的裙摆，向四周缓缓飘动，像是一朵水下盛开的白花，潋滟水光荡漾，犹如神秘美丽的龙宫幻境。
“好美啊……”
哪怕天照怀着寻找夜城的心思，仍旧为这幅见所未见的美景而失神了一瞬。不过，她马上就发现了景象中的异常：从她身边游过的海鱼虽然看起来生机勃勃，却不知为什么都是肚皮朝上——她记得只有死掉的鱼才会变成这样。
咕噜噜……
一条小鱼贴着她的脸游过，嘴里吐出一串气泡，圆润的泡沫在天照的注视下拍成一串，朝着她的脚下飘过去。
（等等，难道颠倒的不是鱼，而是……）
少女下意识试着原地跳了一下，就在这时，周围的海水忽然莫名波动了起来，掀起阵阵涟漪，让她的视线一阵模糊，而当景色再次恢复平静，天照赫然发觉自己竟然回到了岛上的村子里。
天空中阳光明媚，她认识的神明们相互交谈着，越过天照朝着村子外面走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疯狂变幻的场景让天照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等她睁开眼，就会看到兄长守在床边，听她讲述刚才的噩梦，然后笑着说自己哪也不会去——她心中生出这样的希冀，但身上的痛楚却无情地打碎了这种妄想。
（至少先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绵津见，你们要去哪——”
天照定了定神，走到一个神明旁边，开口问道，但对方完全无视了她的话，和身边的同伴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我在跟你说话啊。”
她伸出手拉扯那神明的肩膀，但手掌同样直接从对方的身体里划过，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听不到，也摸不到……）
少女愣在原地，她无法理解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事，而在她愣神的功夫，两个神明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离开天照的视线，于是少女急忙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她跟随着两个神明，看着他们走出村子，然后走进森林，朝着自己最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移动。
（那边不是被封印的山洞吗？他们为什么要往哪里走？）
带着满腔困惑，天照跟随在他们身后，而神明也真的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这么走向了岛屿中央。
随着她的前进，沿途见到的神明越来越多，天照心里暗暗计算着人数，发现几乎村子里所有的神明都来到了这附近。
（好像大家的伤都恢复了，难道这是……我进入山洞之后，外面的场景？）
少女的情绪有些低沉，毕竟这意味着她没能把夜城成功带回地面，不过天照还是打算继续跟上去，如果真和猜到的一样，她也想看看自己离开之后村子的生活会怎么样。
如果能恢复正常就再好不过了。
带着这种念头，她干脆抛下磨蹭的神明，自己先一步朝山洞走去。
很快，她便来到了林中的空地边缘，这里已经有了不少神明，包括须佐，月读，甚至出海的建御雷也回来了，大家的表情非常严肃——这很正常，毕竟这可以算是纪念兄长的地方，再怎么严肃对待也不过分。
她继续往前走，仗着自己不会被碰到，天照直接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来到山洞前……
“哎？”
天照觉得自己今天大概用光了一辈子的惊讶次数。
“为什么，山洞……没有被封上？”
堵在洞口的巨石不翼而飞，深邃的洞穴重见天日，而神明们则背对着自己，层层围绕在洞穴周边。
（难道他们是想要进入山洞把我找回来？）
天照心中一慌，急忙跑到队伍最前面，顾不上自己的声音现在没办法被听到，张开双手大喊道：“下面很奇怪！大家不要贸然进来——”
“开始吧。”
？？？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敢保证世界上没有谁比自己更熟悉这个声音——她自己的声音。
少女愕然转过头，这才发现洞穴中还有一个身穿宽大外衣的背影，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和自己那么像？
不等她凑近看个明白，对方就给了她正确答案。
说话间，神明转过头，而那张脸竟然也和她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那根本就是自己！
天照心中闪过这样的明悟。
但自己不是在洞穴里吗？难道我想到办法从地下走出来了？那为什么兄长不在我的身边？
杂乱无章的想法如杂草一般疯长，暂时夺走了天照的思考能力，只能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眼前的‘天照’看起来比少女要稍微成熟一些，她穿着宽大的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罩了起来，一步步向山洞之外走过来，而直到这时，天照才看到她的手里还拉着另一个身影。
水蛭子！
被找回来了啊！
太好了！
她终于在场景中看到了一件让自己感到安慰的事，虽然兄长没有回来，但至少蛭子姐还……
噗。
从刚才到现在，这唯一的好消息让她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露出笑容，甚至连嘴角还没有彻底勾起来，她就看到了——
‘天照’从怀里抽出一把扭曲的短刀，一下子捅进了水蛭子的眼眶，拧动手腕，行云流水般地挖出了她的左眼。
“你在干什么？！！！”
第642章:就你叫幕后黑手啊 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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