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法器的匕首割裂了女孩的脸，然后利落地抽刀，鲜血填满了空洞的眼眶，随后从中溢出，沿着脸颊流下，宛如泪痕。
‘天照’轻轻摘下刀尖上的眼球，像结束战斗的武士，将刀向身旁一甩，唰啦一声，鲜血在脚边画出了一道血色圆弧，一滴飞溅的鲜血恰好落到天照的脸上，再一次透过她的身体，在背后的泥土中溅起尘埃。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呆滞地抬起手，触碰着刚才被鲜血沾染过的脸颊，嘴唇轻轻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就像所谓的“sanity（心智）”会因为见证了冲击力过于强烈的场面而被削减一样，她站在原地，被这超出理智范围的景象震骇住了。少女的大脑一片空白，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洞口发生的一切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天照’抬起手，将剜下来的左眼捏成了一滩血泥，跪坐在她身边的水蛭子猛地颤抖了一下，用发白的指节抓着衣角，却没有发出惨叫，只有一丝鲜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
“月读。”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是，大姐。”
‘天照’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短刀递了出去，‘月读命’走到她身前，躬身抬手，恭敬地接过了短刀，然后正了正脸色，对着前面的水蛭子深深弯下腰。
一道银光闪过，他将短刀插入了蛭子神的右眼，然后用同样的动作剜出了女孩仅剩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
彻底失去视力之后，蛭子神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女孩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身边的什么东西，却只是抓了空，于是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无助地垂下脑袋——这个动作终于唤醒了天照的理智。
恢复行动能力的少女怒吼着，一拳砸向月读命的侧脸，然而，她的怒火并不能让她突破限制，和之前的尝试一样，少女的身体直接透过了月读的脑袋，就像打中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月读命’的动作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倒是天照因为用力过猛，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她立即用手撑着身体，让自己站起来，而在此途中，少女的视线恰好撞上了水蛭子空空如也的眼眶。
女孩那灵动的双眸已然被毁坏，只留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她的脸色因为剧痛和失血而现出如纸的惨白，为了不发出声音，水蛭子用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哪怕牙齿下面开始渗出鲜血也一声不吭。
在这种堪比酷刑的遭遇之下，她的嘴角却仍旧挂着笑容——哪怕这笑容早已因为剧痛而变形走样，但光是还能保持微笑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感到震撼。
就好像……她能从这样非人道的折磨中感到满足一样。
“蛭子……”
天照向女孩的脸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鲜血。
砰。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头顶，同时传来的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须佐。”
“嗯。”
高大的破坏神走上来，能够勒断野兽脖颈的，强有力的手臂挥动，精准地切下了女孩的鼻尖。
]@q@#q囷()*″坝√{}∠√玖>san⊥另¤琪△“住手啊！”
鲜血涌上眼睛，天照从地上一跃而起，挥起木弓，把它当做棍子狠狠砸在‘须佐之男’的身上——
无效。
“下一个。”
冷淡的语气再度响起，于是第四个神明走上前来。
一个，接着一个。
神明们排成队列，依次走到‘天照’的身旁，用短刀在水蛭子的身上取走一块血肉，五官，舌头，十指，手掌，关节，器官……
很快，水蛭子的身体就没有了任何一处完好的位置，每寸皮肤都布满了凌乱的伤痕，她无法继续维持跪坐的姿势，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仰面倒在地上，失去喉管的蛭子神如今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张着失去了嘴唇的小嘴，艰难地呼吸着。
曾经美丽可爱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在那里的只有一个血红色的怪物，她没有五官，脑袋上只有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胸腔被沿着中线割开，神明们取走了绝大部分的内脏，只留下一具布口袋般的皮囊，只有不时颤动一下的身体才证明着她还没有死去。
不过，对如今的神明来说，或许就此死去反倒是更仁慈的结局吧。
天照倒在她的身边，同样无力地喘息着，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她尝试了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拳脚，箭矢，弓，牙齿……她甚至异想天开的尝试了自己的血，但直到少女精疲力尽地瘫倒为止，她仍旧没有找出哪怕一种能够干涉眼前场景的方法。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神明割开蛭子神的头颅，取走了她的大脑。然后，‘天照’伸出手，抓起了那一团已经连人形都算不上的血肉，把她举在洞穴的上方。
“吾等众神之长哟，请……保佑吾辈，免受——”
“不……”
在少女绝望的注视下，‘天照’缓慢地，一根根松开手指，蛭子神残留的躯体就这样笔直地落向洞穴深处。
就在水蛭子落进洞穴的瞬间，天照眼前的画面再次如水波般颤动了起来——完整的场景变得支离破碎，就像顽童把石头丢进水中，打碎了水面上的倒影，又像是有醉汉投出酒瓶，在电影院的银幕上砸出了一个破洞。
一团鲜红的未知物笔贯穿了这个世界，而当它从天照身边经过时，少女才发现它正是刚才被丢出来的，水蛭子的身体。
以水蛭子为中心，周围的景象不断崩溃，残骸则被吸进了被她砸出来的大洞，天照眼前的场景迅速崩坏着，很快，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海底。
少女身边的海水荡漾着，幻化成一面面荧幕，上演着一幕幕生动场景，里面神明的样子和力量千差万别，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在场景的最后，天照永远会带领神明们在那个黑暗的洞穴前，将水蛭子用最残忍方式分解。
哗啦——
哗啦——
哗啦——
随着荧幕中的天照松开手，一具具水蛭子的尸体被抛入洞穴，而少女的身边也随之响起了接连不断的落水声。她仓惶地环顾四周，数不清的，没有五官内脏，面目模糊的血肉从她的脚边升起，激荡起无数泡沫，在海水中拖曳着长长的，宛如绸带飘动的血迹，向着上方坠落。
她抬起头来，在那片深邃黑暗的海域，少女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堆积成山，构造成了无法形容的深海巨构体，新的加入者还在不停地增加，她们张开没有感情的，空洞的眼眶，整齐地看向上方，她觉得那些视线正不断集中在自己身上。
“不对……”
天照几乎是疯狂地低语着：“那不是我，我才不会这么做……这都是……假的！”
在这种杂乱无章的噩梦中，她猛然把头转向其中一个画面，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在上面，少女拼尽全力，再一次挥动了拳头。
撕拉
像是撕开了一张画纸，海水和幻境突然消失不见，天照睁开眼睛，发在自己正站在森林的边缘，视线朝远处望去，她熟悉的村庄像是熟睡的动物，安静地矗立在那里。
嘭！
少女一拳打在身边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在手背上刮出血口，但她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这里是真的。”
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让她恢复了稍许精神，于是，少女朝村庄走去。
天照很快就确定了这里不可能是她本来的村子，头顶的天空又一次变成了日月同升的黄昏，昏黄的天色中夹杂着一丝血红，土地满是干裂，空气中弥漫着白色浓雾，只能勉强辨认方向，一派后末日废土的刻板印象。
“至少比夜晚好得多。”她给自己打气道。
越是往前走，周围的雾气就越大，层层迷雾几乎让她失去了方向，而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像是踩断枯树枝发出的声响传进耳中。
天照一个激灵，本能地拉开弓箭，箭头稳稳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放轻脚步潜伏过去。
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当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少女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就把箭射了出去——
“水蛭子？”
话语脱口而出，听到声音的女孩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天照，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在这里见到完好无损的水蛭子当然是十足让人高兴的事，但刚才发生的一连串怪事让天照不敢轻易放下戒心，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然后很快就发现了戴在女孩手上的花环。
她记得这是兄长做的小玩意，水蛭子对它宝贝的不得了，连睡觉都不肯摘下来，谁想碰一下更是会遭到无情的咬咬攻击……
既然她带着这个，也就是说，眼前的水蛭子就是自己真正的姐姐！
（怪不得大家怎么也找不到蛭子姐，她肯定是在昨天就偷偷跑进山洞，而且和我一样穿过了那扇门！）
没错！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以蛭子姐对兄长的依赖程度，她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溜进来——应该让月读他们提前守在山洞附近才对！
天照有些后悔没能提前想到这一点，不过她很快就收拾起心情，朝水蛭子伸出手：“蛭子姐，你是从村子那边过来的吗？还是和我一样是从森林那边来？快来我这边，这里很可能是那群怪物的领地，大家一起走才安全。”
那些被折磨，残害的蛭子神仿佛还在眼前，此时看到完好的水蛭子，天照心中顿时充满了力量，她暗暗发誓一定好保护好对方。但是蛭子神却没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掌，女孩呆呆地看着似哭似笑的天照，忽然退了一步，转身跑进了迷雾中。
“蛭子姐！”
天照下意识喊着水蛭子的名字，不过她很快就停了下来。
（如果水蛭子进来的道路和我一样，那么她很可能也看到了那些……虚假的幻影，虽然那都是假的，但她现在肯定很害怕吧，毕竟被杀死了那么多次，而且动手的人还是假冒的我自己……）
很快给蛭子神的态度找到了理由，但天照仍旧不敢放任水蛭子在这里乱跑，她一咬牙，把箭搭在弦上，追踪着前面的脚步声跑了过去。
水蛭子没有反侦察经验——严格来说，她没有任何做事的经验，所以天照很轻易地就顺着她留下的痕迹找到了目标，因为不想让蛭子神太过紧张，少女没有直接追上去抓住她，而是吊在她的身后，保持了一段距离，既不会让水蛭子发现自己，又能在遭遇危险的时候用弓箭掩护对方。
“这个方向……是村子没错。”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水蛭子的逃跑路线恰好让她靠近了村子的位置，而空气中的白雾也越来越浓稠，虽然没有什么味道，但黏答答地糊在脸上也不好受，天照只好暂时放下弓箭，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然而她的视野非但没有变的清晰，反而更加模糊了。
她抬起手，看到从手掌上滴落的泥泞液体，叹了口气。
在山洞里滚了这么久，自己的脸大概已经变得没法看了吧，明明来的时候还特意整理整理了一番，想让兄长看看来着……
不过，现在不是在乎这种小事的时候。
她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两把，这次终于恢复了视野，而少女则再次开始追赶自己的姐姐。
这次，她很快就进入了村庄的范围。
把手按在木围栏上，天照轻松地翻过了栏杆，但在她翻身落地的时候脚下却忽然一歪，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怪物？）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朝后退去，却迟迟没有等到浓雾中传来的嚎叫。
（原来不是吗……）
少女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但紧接着又踩到了第二个柔软的玩意。
？？？
村子的地面有这么软吗？
天照疑惑地蹲下身，挥开雾气，这才看清了差点绊倒自己的东西的真容。
“！！！”
她闪电般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已经来到嘴边的惊叫声生生咽了回去，但眼中的惊骇却仍旧不减。
那是一具尸体。
严格来说，是月读命的尸体。
他的身体还没有僵硬，衣服上有一个刚刚踩上去的脚印，唯一的伤口则在脸上——他的右眼被剜去，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血从眼眶里流出来，像一碗加了辣子的豆制品。
“月读……怎么会这样？”
既然水蛭子有很多个，那么当然也会有很多的月读命才算正常，所以死在这里的肯定不是自己的弟弟……靠着这种念头，天照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月读在这里，那她第一个踩到的……
少女转过身，然后，很轻易地找到了被剜去鼻子，同样死去的须佐。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天照没有再失态，但她心中却出现了更多的疑惑。
这里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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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幻影又是怎么回事？
嘭，嘭，嘭。
毫无头绪的思考让天照的头疼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前方的浓雾里忽然传来了沉闷的敲打声，微弱，而且断断续续，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糟了！蛭子姐还在前面！）
她顾不上慢悠悠地推理现状，拎着弓箭拔腿就往声音的源头跑去。
一路上，少女脚下传来了不知多少次熟悉的触感，但天照不敢停下来去查看那到底是谁，她一边奔跑，一边全身心地搜寻着水蛭子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反倒是敲打声的来源越来越近。
嘭嘭嘭！
声音逐渐变得急促，而对方的身影也渐渐浮现在雾气中。
那是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影，他一次次举起手臂向下捶打，每敲击一次，身下的东西就会随之颤抖，嘭嘭的闷响声便是由此而来——
（该死，这混蛋在侮辱大家的尸体吗！）
虽然觉得这些尸体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兄弟，但一股怒火仍旧涌上了天照的心头，她确定对方的轮廓不可能是水蛭子，便轻巧地拉开弓箭，瞄准了对方的头颅。
——咻！
只听一声弦响，箭矢在白雾中打通了一条锥形轨道，直奔对方的头颅而去。
“嗯？”
迷雾中的身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箭矢就已经飞至他的面前，但对方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顺势抓起刚才捶打的东西挡在身前，只听一声箭矢没入肉体的声响，惨叫声穿透迷雾，在安静的村庄上空回荡。
“救，救命啊！”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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