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不过，水蛭子的故事中并没有类似的记载，哪怕在后世成为了信仰众多的福神，他的神话也绝对和“背负世界的神力”扯不上关系——同样是神之子，托天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某位常年跑龙套的希腊大英雄比较好。
“嗯……应该怎么解释呢。”
一寸尊命沉吟片刻，随即打了个响指：“我记得八上比和你说过那个关于书本的比喻，就顺着那个说好了。”
“假设常世——也就是你们说的现实是一本书里面积最大的一页，而神国就是其他的书页，不同的神国之间只有规模上的差距，但在本质上没有区别，那些死掉的家伙们就相当于……嗯，发霉的书页。放着不管的话，霉菌就会蔓延到其他书页上，甚至在常世蛀出一大块空洞，接着其他的书页也会被感染，等到整本书上长满了蘑菇，就——嘭！！！”
他突然高举双手一声大喊：“大家一起完蛋，可喜可贺。”
“所以，我们神明平时可是很关注这件事的。”
一寸尊命用手指敲打着地面，邀功似地说道：“我们对自己的信徒都没这么重视过！”
（不是值得自豪的事吧……）
权当没看到夜城的表情，神明继续往下解释：“像是想办法治好霉菌啊，没办法清理的就用其他书页把它和现世隔离开，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把那一页撕下来扔掉——说起来很简单，但每次集中处理神亡可都是超级大场面，全靠咱们神明的辛苦工作，凡人才能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过着悠哉的日子啊——这么说的话，能够明白我们的厉害了吧？”
“我大概听懂了。”
看着对面鼻子翘上天的二头身神明，夜城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这么厉害又尽职尽责，想必神亡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像是给人乱拉红线的死兔子什么的，应该不可能存在的吧。”
一寸尊命：“啊这。”
（猫猫采访.jpg）
虽然夜城见过的神不算多，但从这个世界上的各路邪门修行法来看，神明们对神亡的清理工作不能说卓有成效，也算的上一败涂地了。
“总，总之！”
小个子的神强硬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也有一些被腐蚀的书页处理起来特别的棘手，但它们的地位偏偏又很关键，不能轻易丢掉，在那个位置的现世就会变得特别脆弱，任由它继续扩散的话，书本最后就会直接散架。”
“为了解决这种问题，我们的办法就是在可能散架的位置上，打下‘楔子’。”
说到正事，一寸尊命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不少，他狠狠做了个刺穿的手势：“从上到下，同时贯穿现世和所有的神国，把它们固定在一起，然后再把它打入祸津。”
“既然神亡会带来错误的规则，那么就强行把‘正确’打到它的国度中，只要作为锚点的楔子上的现实没有松动，祸津之国就不会被混乱的法则彻底污染，世界也就不至于沦落到最糟糕的地步。”
“所以，蛭子神就是那个‘楔子’？”
天照被一连串的信息轰炸的头昏脑涨，她好不容易理解了这番话的关键点，插嘴问道：“这和她能不能清醒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一寸尊嗤笑了一声：“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没能明白‘贯穿所有神国’代表的意思？”
他说道：“在神国里，一切事物都必须符合神国之主设置的规则，而楔子必须保证自己能在任何一个神国中正常存在，也就是说，它所代表的法则会被所有的神明认可，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额，就是说它代表的都些是很基础的法则？”天照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脑子，给我用脑子去思考！我不记得你的木头脑袋有笨到这个程度，还是说看到这家伙之后你连脑子都懒得动了？”
一寸尊命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夜城。
“我明白了。”
夜城点头道：“神明并不是不能扭曲楔子上的规则，但这样会导致被改变的楔子从其他的神国里弹出来，这样一来它作为‘基准点’的效果也就消失了。所以，实际上单个的神明反而需要服从楔子——因为它贯穿的世界包括了现实，所以它身上的法则就等同于现实世界的自然规律。”
“而把这一条‘自然规律’插入祸津国，除非神亡的力量胜过世界上的所有神明，否则它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贴合现实’，没办法做到彻底的扭曲。”
“它就相当于一个，被商定好的标准单位原器，在新共识确定之前，所有神明都要接受它所代表的法则，而如果能改变它的性质，就能一次性干涉整个世界的法则。”
换句话说，所谓的‘楔’……就是现实的控制台？
“80分。”
说起专业问题，一寸尊命变得非常健谈，明明刚才还对夜城的威胁心有余悸，这时候又像个考验学生的老师一样侃侃而谈：“说对了一大半，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煞有介事道：“楔子所代表的是亘古不易的基准，可不仅仅是‘苹果会从树上掉下来’‘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事而已。它插入现在，这一端通向过去，那一端延伸到未来，只要它存在在这里，神亡的法则就没办法侵蚀，进而颠覆世界——要知道对于一个彻底发疯的大神，时间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结实。”
“在楔子的里面，过去并不代表已经结束，未来也不代表还没有发生，如果有某个作死的愣头青——幸好这种事很少见——跑进来一通乱搞，被搅乱的可不止外面的规则，而是从楔子被打下的时间点开始，一直延续到遥远未来的整个世界。”
“知道蝴蝶效应吧。”一寸尊命道：“幸亏这根楔子的时间没有那么早，否则你在这里喘几口气，不小心踩死两只蚂蚁，等离开的时候就会发现外面的人类连三战都打了几十年了。”
“当然了，哪怕走了狗屎运混进楔子里，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精准的改变历史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如果作为世界基准的楔子如果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寸尊命的脸上露出几分严肃：“那么修改现实，颠覆历史，撰写未来……都不过是在它的一念之间罢了。”
“懂了，不光是控制台，这根本就是修改器。”
夜城了然地点了点头，能作为标准单位的东西，像是藏在巴黎地下的p铂铱合金千克原器，或者铯原子钟，都会被慎之又慎地保存起来，而当科技发展到如今的程度，更是开始用自然界恒定的数学常数取代了实物原器，彻底保证了标准单位的稳定。
而在这个世界，被当成标尺的‘常数’……它是可以有自己的意识的。
光是想想常数成精这件事，夜城就对这个世界的科学家们感到深深的同情。
“这样说你可以理解了吧。”一寸尊命留意着夜城的表情，坦然道：“为了整个世界的安全，哪怕我现在的身份是蛭子神的分神，也不能放任祂苏醒过来。”
“这只是你的猜测。”
夜城指出一寸尊命话语中的漏洞：“蛭子神仅仅是‘有这个能力’，但未必就一定要这么做。”
“你们现在做的，不仅是让她因为自己的能力，而非错误获罪，甚至这‘能力’本就是你们强行塞给她的——你真的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和戎之神一样，是从水蛭子的体内分出的存在，那就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格，就算拥有了自我意识，她真的会做出扭曲世界的事情？”
“正因为我了解她，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知道她期待着什么。”
一寸尊命道：“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日复一日的为她演出一场又一场的美梦，让她在神国的最底层永远沉睡——”
他指了指周围的景色，让夜城看到那些毁坏的建筑和满地的尸体：“我想这些东西足够证明她的态度了。嘿，如果让她苏醒过来，倒在这里的可就不是这些搓出来的假货了。相信我，如果你遭遇了和她一样的事，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整个高天原屠杀一遍，然后把他们复活，告诉他们抽中了‘再来一根’，接着再杀一次。”
“所以，你们当初到底对水蛭子做了什么？”
“哦，也没什么。”
小人神明翻了个白眼：“夺走祂的眼睛，夺走祂的耳朵，夺走祂的舌头，夺走祂的脑，剥夺一切能证明祂之所以是祂的东西……最后连祂的形体也一并夺走，让祂变成无法感受，无法传达，无法思考，仅仅是存在的‘东西’，这样的祂才能彻底杜绝神亡的侵染，成为无论遭遇了什么都不动不摇的，绝对坚硬的基准。”
“等等！”
天照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光是听着他的描述就已经让少女无法忍耐：“你说要把水蛭子做成……”
光是回忆这个动作就会带来几乎压垮精神的悲伤和厌恶：“就为了让她成为什么‘楔子’？”
一想到海底堆积如山的‘水蛭子’，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怒火：“这是哪个混蛋想出的主意！”
“额……”
一寸尊命咧了咧嘴：“拿出办法的是大祸津日，选择目标的是大事忍，制定计划的是月读，没有反对的是整个高天原——然后，最终下令的是你。”
看着天照脸上的血色瞬间化作惨白，矮小的神明顿了顿，回答了她的问题：“总的来说，是天与地之间八百万神的共同意志。”
“不可能！”
少女大声反驳道，但她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了刚才那些画面，那些自己用刀杀死水蛭子的场景，坚定的语气便微微颤抖起来：“那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同意……”
“当然有可能了。”一寸尊命说道：“蛭子神出生不久就被丢到了大海上，大部分神明根本就没有见过祂，当然也就谈不上感情，而且祂也没有掌管任何有用的权能，哪怕祂是你们的兄长，对高天原而言也只是个多余的存在。把祂当成素材，既能够让高天原拥有属于自己的楔子，又不会削减实力，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别说水蛭子了，就像他——”神明指了指夜城：“同样是没什么交情，实力也比蛭子神更强，最后还不是被你们送进来了？”
“那是个意外！”
天照用几乎是咆哮的声音大喊。
“好吧，你说是那就是。”一寸尊命摊手：“那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你打算怎么办？”
他紧盯着少女的眼睛，逼问道：“你选择让所有神明葬身在神亡腹中，还是牺牲一个陌生神明来保证大家的生命？”
“我——”
“事先说好，真实的场面可比上面的小打小闹恐怖的多，哪怕去祈求上国，或者其他神明的援手，也只能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崩坏，而岛国的土地，神明，民众……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代价。”
“哦，对了，两边都不选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等到事态糜烂到一定程度，就算高天原不开口求援，其他神明也会强制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当然，手段可能会粗暴一点。”
“我听说其他的楔子也未必都要这么处理，彻底抹消蛭子神的意识也是为了祂考虑，否则祂根本没办法在那位神亡手中坚持多久，到那时事情才会变得彻底无法收拾。”
“我……”
天照张了张嘴，她想要大声斥责眼前神明的话语，说自己绝不可能对水蛭子做那样的事，说自己会和灾难战斗到最后一刻，她确信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但如果加上其他神明的性命，少女忽然发现自己的坚持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顽固。
她是三贵子，是众神推举的领袖，她无法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如果必须要在二者之间做一个选择……
“好了。”
夜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年正了正神色，对一寸尊命道：“你说的事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理解就好。”小个子的神明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把……”
“所以给我开门吧。”
“你他妈这不是完全没理解吗！”
第645章:女儿控能够毁灭世界 4.7k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一寸遵命的眼睛狠狠一跳，他花了几秒来平静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知道现在的人喜欢玩这种……对了，是叫吐槽对吧！这是在吐槽对不对？”
夜城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真可怜，被关在这种地方几百年，只能隔着窗口看外面的世界，人生已经只剩下过时的流行语和抽象段子，简直就是死宅中的死宅，真·阿宅仙人……
“…………”
神明的太阳穴开始起伏。
“好吧。”他说道：“我理解您的意思了。”
在说话的时候，一寸遵命的身体像充气一样飞速膨胀，稻草的外衣撑裂，鳞粉飞扬，露出钢浇铁铸的虬结躯干，和人偶娃娃的样子形成了绝大的反差。
“那么，在下将会拼尽一切阻止您犯下毁灭这个国家的大大罪。”
他的阴影从天上投下来，语气仍旧彬彬有礼，但音量却宛如席卷的风暴。
“一个提示。”
降魔明王般的巨人咧开嘴，笑容中毫无慈悲，只余下嗜血的狰狞。
“在下可是……很强啊。”
“然后呢？然后呢？”
灰发少女抓着夜城的肩膀，两条尾巴甩来甩去，一脸急切的追问道。
“那还用说？”
黑和服萝莉飘在空中，得意地挺起没料的胸部：“当然是大哥哥一出手，把什么小矮子胖揍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来了呗。”
花子竖起拇指：“而且还增加了新的妹妹噗哦！”
“夜君安全归来就好。”
看着百鬼院橙使出背后裸绞，揪着花子到后面讨论人生，白山君抱着零依迎了上来，对夜城施礼问候：“这位就是被您带出来的……额，神明大人吗？”
妖怪大将伸出手，想要和跟在夜城身边的女孩打个招呼，后者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嗖地钻回了夜城背后，只漏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人类和妖怪。
“嘛，大概就是这样。”夜城点了点头，摸着女孩的脑袋让她放松一点：“不过这次的事还没有结束，因为救了水蛭子的关系，底下好像有个大家伙要逃出来了，这是我招来的麻烦，自当由我去解决，还请大家尽快远离这一带。”
“百目先生言重了。”
神乐局长走到他身边，活动着机械手臂：“多亏了您的活跃，这么多人的性命才得以保全，哪里有资格责怪您呢——对策局会负责接下来的人员，在那之后会立即回来援助您，哪怕只能减轻一丁点负担也足够了。”
“没错！小女子和道成寺家永远站在百目大人一边哦！”巫女小姐从后面挤了过来，她身边还跟着七谷桃香，小阴阳师用力点着脑袋，搅得桃花漫天飞舞。
鬼王拎着银毛的女巫，百目光在旁边抱怨着委托难度一次比一次过分，同时反复整理着自己的道具，天狗小姐飞在空中，她的身后跟随着藦舟和芦门的妖怪。人类，妖魔，灵体，甚至神明，南三市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等待着决定城市命运的决战，夜城站在联军的最前方，看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一阵突如其来的充实感涌上心头。
“夜君。”
白山君莲步轻移，走到夜城身边：“妾身听说，古时候的大将在战斗的开始前都会说些什么提升士气，夜君是否也要为大家讲几句？”
“那就……”夜城沉吟片刻，然后对她道：“白，把你的剑借我一下。”
妖怪大将有些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把自己的武士刀解下来，递到夜城手中。
“唔，好剑。”长刀横举在眼前，刀脊上倒映着少年的面孔，纤毫毕现。
他笑了起来。
夜城转动手腕，挽了个剑花，随后偏头，对面露疑惑的白山君展颜道：“稍微再等一会儿吧，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随即，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调转刀锋，穿透了自己的手掌，再顺势向前斩去。
身前的空间绽出一道漆黑的刻痕，他迈步走进其中，在身后，整个世界奇异地开始褪色，最终变为老式默片的黑白。
“兄长！——兄长？！”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天照惊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而眼前的白山君则变成了一脸纠结的一寸尊命，他的身材又变回了玩偶大小——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变化过。
“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最擅长的领域被击败，神明的脸上似有不甘：“一场艰难，但能够在最后一秒克服的胜利，再加上熟悉之人的陪伴和随之而来的紧迫挑战，一般人不可能有心思去考虑世界的真假……你能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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