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画面里，神明们簇拥在蛭子神身边，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
“为什么？”夜城问道。
“因为，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答应大家的事情就做不到了。”
“那么，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事吗？”
这次，女孩的脸皱了起来，露出苦恼的表情：“不记得了。”
“那看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先放到一边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夜城耸肩，去拉女孩的手。
很显然，蛭子神并不像一寸尊命说的那样怀着满腔被欺骗的怒火，反而对被强加的工作念念不忘，夜城也没打算一句话就能让她回心转意，但女孩反应的激烈程度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不对！”她猛然站起身，握紧拳头对他大声喊道：“那是很重要的事！只有我能做的，非常重要的事！”
“你走开！走开！”
似乎感应到女孩的情绪，周围的黑色剧烈的躁动着，被他握住的手快速枯萎下去，变成了细长黑色条状物，而眼前少女的身体也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成了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掌，她的背后延伸出无数管道，连接着后方的黑暗，在那里，无尽的黑暗物质低吟着，发出被激怒的野兽会发出的咆哮声。
——他眼前的女孩只是一个被制造出的交互终端，而那无处不在，充斥了整个世界的黑色才是神明的正体！
夜城转过头，背后的黑暗凶险地涌动着，那是来自整个世界的敌意。
黑色的泥浆开始收缩，像抓住猎物的蟒蛇，缓慢而有力地挤压着，像是要把夜城揉成一团残渣。
强大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蛭子神没有产生杀意，但光是无意识间流出的怒火就足以把普通的精神体碾压到粉碎，就算夜城的精神足以承受这种泰山压顶般的对待，但只要在重压下哪怕松懈半分，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从神明的精神中驱逐出去。
他的耳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半个身子飘在空中剧烈摇晃，觉得自己像是颗被丢进液压机里的豌豆，然而他仍旧死死抓着枯树般的手掌，一步不退。
“听我说，我不是让你彻底放手不管，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想办法把这事解决掉，到时候你也能够解放出来……”
在剧烈的颠簸中，他试着劝说蛭子神平静下来，但发狂的神明拒绝和他沟通，神明狂躁地胡乱扭动着身体，祂那能够震撼空间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对！不能让给其他人——”
“如果没办法派上用场的话，不能帮上大家的忙的话，我就又要回到大海里了！又要变成谁也不理睬的，谁也不爱的，永远独自一人的水蛭子了！”
“放屁！”
夜城忽然抬高了声音，这简短的两个字甚至把神明的咆哮都盖了过去，周围的黑色猛地缩了一下，连加在身上的排斥感都减弱了一截。
“非得要对对方有用才能留在身边——按这个道理我岂不是要天煞孤星一辈子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谁教给你的倒霉知识，以后可别让我给逮着了嗷！”
他咬牙切齿地抓着想要缩回去的蛭子神，对着祂吼道：
“倒是给我拿出梦里的态度啊！说什么哥哥就是哥哥的时候不是挺有气势吗，既然是哥哥——怎么可能因为妹妹帮不上忙就丢到一边啊！”
充斥着世界的怒火忽然平息了下去，神明扭动着身躯，发出隆隆的声响。
“不需要……理由？”
黑暗中传来有些颤抖的声音。
“哪怕……派不上用处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如说要混蛋成什么样子才会因为‘没用’就把在乎的人抛弃啊。”
“那想要一直一直和大家在一起也可以吗？”
“这个看你喜欢，但也得看别人的想法。”
“……难道偶尔给大家添麻烦也可以吗？”
“不是故意的话，也没关系吧，记得改正就好。”
“偷偷吃光家里的仙贝也可以吗？”
“……啥？”
“把讨厌的家伙用网吊起来转转转也可以吗？”
“？？？”
“还有每天晚上要一起睡也……”
“停一下。”
夜城和黑着脸打断了从刚刚就变得有点耳熟的声音：“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放到以后再说，至于现在——”
他从衣袋里掏出花环。
比起神明巨大的躯体，这花环只能套在它的一根手指上，在他这么做的时候，神明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把手缩回去，然而少年稍微用了些力就把祂的手拉了回来。
在花环套上神明手指的瞬间，四周的黑暗便开始急速收缩，像是被吸进了花环中一样。最后，在白色的世界里，黑色长发，朱红眼眸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原地，而花环正戴在她的手腕上。
看着对方脸上‘感觉我是不是被套路了’的表情，少女绽放出无垢的笑容。
她主动牵起少年的手，另一只手在前方一划，一道发光的裂缝便出现在两人前方。
——说不定，就算我也能得到名字。
不是带着嫌恶的“蛭子”，也不是为了实现欲望而去奉承的“成愿福生明神”。
而是属于自己的，能够自豪的说出口的名字。
“我们走吧，百姬。”
他说道：“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可别让大家等急了。”
牵着女孩的手，少年迈步踏进通道。
第654章 :方相氏:感谢打自然的馈赠 5k
某处海滩，海水拍打白色的细沙，空气清爽中带着微凉，光影阴沉，铅灰色的云像是一块盖住了天空的金属板，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雷雨。
轰隆！
轰鸣声自天空传来，灰色的云层在震荡中四分五裂，仿佛把天空戳了个洞，但从云层的空洞中落下的并非雨水，而是一枚漆黑的球体，它像枚铁球一样直直坠落到海水中，砸起成片的浪花。
嚓———！
空中又闪过光亮，金色的弧光从天而降，笔直地劈在黑球的表面，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方圆数里内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刺眼的爆闪之中，海滩远处的树木被吹起的气浪冲击，大量断枝飞扬起来，有些树木甚至直接被扩散的雷光击中，拦腰斩断。
如果有人把这些木头搜集起来做成法印，立即就能成为足以传家镇宅的法器，如果把它削成木剑，就是神鬼辟易的灵兵剑胎，哪怕用胶水粘成一块板砖，随便找个三流法师抄着它拍翻十几只恶鬼，成为当地的灵界陈浩南也不在话下。
而把这些雷击木中的力量加在一起，也不过是方才的天雷无意间扩散出的一丝残留罢了，它的绝大部分力量都落在了那黑球之上，在这一击之下，黑球表面留下了一道冒着硝烟的弧形刻痕，然而这种伤口甚至连黑球的表层都无法击穿。
“傩…………”
玄衣朱裳的神明从天空中落下，黄金的四目中燃烧着熊熊神火，祂单手持长戈，单手握蚩尤旗，身上负着大弓，突破了最后一层梦境的阻碍，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继续阻止祂除鬼驱妖。
“吾，逐尽阴气，为阳导也——”
天官再次举起手中的蚩尤旗，迎风晃动，要再一次招来食疫的十二神，祂的身边再次浮现出面带金笼锁罩，身浮杀伐血气的身影，然而就在那些身影即将以虚化实，彻底降临的前一秒，十二神的形象忽然波动起来，就像是信号不好的图像，闪烁了几次之后就消散在空气中。
“傩……？”
失败的法术让神明陷入了疑惑，祂再次举起旌旗，将旗帜招展开来。
！！！
方相氏的身体猛地一晃，踉跄地半跪在地上，把手里的两杆武器插进地面才没有摔倒，而在此同时，天官身上的力量也猛地衰弱了三分。
咔，咔，咔——
在祂前方不远处，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球发出蛋壳碎裂的声响，黑色的外层如花朵一向打开，露出内部的人。
“居然是在这里落地，这个沙滩……不就是晴她们家的产业吗？原来这里才是鸣海原最早的位置啊。”
少年长身踏着黑色的涟漪，观察着四周的景物，小巧的朱眸少女趴在他的肩上，呲着虎牙，对方相氏做了个鬼脸，挑衅似地叽叽乱叫，然后又立刻躲回夜城背后。
基本上，就跟白苓偶尔仗着他在身边和白山君顶嘴时候的嘴脸差不多。
这里的主要区别在于夜城不会把她丢给方相氏。
“好歹也是个大神，虽然现在算是重活了一遍，不过能不能成熟一点？”
夜城想把蛭子神——现在应该叫百姬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下来，一番折腾之后成功的被百姬抓着手咬了两口，他无奈放弃了让蜘蛛娘一夜间成熟一点的妄想，
“天官阁下。”
他对方相氏道：“事到如今，已经无需再战斗了吧——您应该也发现了，这里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世界了。”
蛭子神将祂的国度叠加在现实上，因此，当他们突破神国的最底层，自然就来到了真正的鸣海原，也就是荒川晏阴等人被流放的地方。
方相氏的降临依赖以整个城市为基底的追傩大仪法阵，因为使用的是心园白鸟留下的备用手段，对策局失去了对法阵的干涉能力，只能等着法阵自然崩坏，在那之前根本无法控制方相氏的行动，在夜城找不回力量，蛭子神找不回理智的前提下，祂便是整个神国中毫无疑问的最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祂实行自身的使命。
不过，那是在神国之内。
开路神君的权能让方相氏得以踏破百万人之梦，但哪怕是祂也不能拖着一个城市大小的法阵穿过自己开辟的道路，在方相氏进入真·鸣海原的瞬间，祂和追傩大仪之间的联系就被切断了，加上祂先靠着蛮力强行打破停滞的时空，又带着十二神一路紧追不放，如今的天官已是强弩之末，即使不再战斗，方相氏的分神也很快就会消散。
虽然和方相氏交手过好几次，但夜城并∫四}!@°齐∮{}ⅸ√!@∞3&*不认为祂是自己的敌人。
降临之后唯一的动作就是满世界追杀野神，对人类几乎毫无恶意，甚至自己拦下祂对蛭子神的进餐处刑都没有让祂发怒，反倒努力保持了耐心听他把话讲完……虽然最后没同意就是了。
除了长得不那么礼貌，而且没办法讲话以外，这位神将可以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符合神明印象的一位了。
总之，如果可以的话，夜城还是想要用尽可能和谐的办法把方相氏送走。
“现今鸣海原已经没有了残害生灵的疫鬼邪神，方天官不如就此归位述职，岂不美哉……”
‘通过吧，通过吧’（通りゃんせ通りゃんせ）
（哎？）
他的话音未落，耳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声音，轻盈而虚幻，就像是一群孩子在远处唱着儿歌。
‘这是往哪里的小路呢’（ここはどこの細道じゃ）
“傩……”
方相氏发出低吟，祂没有对夜城和百姬发动攻击，但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将戴着黄金面的脸转向某个方位。
‘这是通往天神的小道’（天神さまの細道じゃ）
那歌声越发清晰，连肩上的百姬都古怪地抬起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来时容易，去时麻烦’
‘这是通往冥府的小道’
‘没有贡品，不能通过’
‘凭吊孩子，七岁的忌日’
‘死而复还，多么可怕’
‘虽然恐怖，但还是，请让我通过’
三人暂时停止了对峙，一同看向远处，在那里，悠扬空灵的歌声飘荡着，愈发清晰起来，普通人大概只会觉得这种缥缈的歌声有些瘆人，但修行者们却能够感觉到夹杂在歌声中，逐渐张扬的业力。
和悠扬的歌声相比，业力给人的感觉就要粗暴的多，它从远处上升，散发出毫不遮掩的凶悍的气息。
二者叠加在一起，就好像用优伶的歌声掩盖猛虎的咆哮，现实和灵体两个层面上截然相反的反差折磨着听众的感官，一旦听者的精神在业力的挤压下达到极限，他的灵魂和肉体就会被诅咒撕开，然后……大概会被业力的源头吸收吧。
当然，在场的三位还不至于被这种伎俩影响，真正吸引夜城注意的是，这股业力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但问题是，除了花子酱和八尺小姐以外，还有哪个灵体是和他打过交道后还能活着（或者说死着）溜走的吗？
（等等。）
（说起花子和八尺，那不就是……）
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这公交的业务范围怎么这么广？”
然后，像是在附和他的话语，轰鸣的发动机声音替代了孩童的儿歌，一辆破旧掉漆的公交车拖着尾气，在天空中驶过，在夜城的眼中，公交两侧插着乌云般的羽翼，洒下大片虚幻的血雨。
那是他和八尺小姐，花子酱首次见面时乘坐的鬼公交，由火车和鬼车二者缝合的灵体。
据说它为了某个强大的主人工作，其业务轨迹遍布全球各地，能让八尺这么评价，对方的水平可见一斑——但连这里都有它的站点，的确刷新了夜城的认知。
不过从之前的交流经验来看，鬼公交是标准的中立立场，只要不去理会，过一会它就会飞……
……飞过来了啊！
在夜城无语的注视下，飞翔的九头火车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就像看到了猎物的老鹰一样，收拢双翅，全身冒着业力的虚火，目不斜视地朝他们所在的位置一头扎了下来。
随着九头鬼车的接近，夜城甚至能看到坐在驾驶室上那个七孔流血的鬼司机，后者僵硬发紫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直勾勾地盯着他……
旁边的方相氏。
从天而降的鬼车像一颗火流星般朝着天官的脑袋撞了过去，两盏车前大灯宛如怪兽的双眼，车轮燃着烈火，洒落的血雨带着能够腐蚀钢铁的毒性，以摧枯拉朽的魄力发动舍身冲撞——
然后就被神明一把抓在了手里。
“……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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