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以方相氏的身高，鬼公交在祂手里差不多相当于成年男人抓着饼干盒，业力也好，冲击也好，对专业驱鬼的神明而言就和挠痒痒相差无几，不过天官并没有第一时间复刻初号机vs插入栓的剧情，反而对着鬼公交默默端详起来……大概祂也对这种赶着投胎的操作感到有些迷惑吧。
（这是哪门子超展开啊？）
不等夜城想明白这又唱的是哪一出戏，只听一声熟悉的气闸门响动，车内传来一阵闹腾的对话声，似乎这班车里面蹲着不少乘客。
“太好了！”
有着双马尾的女孩的脸出现在车窗上，她的半边身子是正常人，另外一半则被白纸包裹——又或者那根本就是半个纸人——她属于人类的半张脸露出兴奋的笑容，拍打着玻璃，回头不知对什么人喊道：“队长！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真，真的吗……咳咳，我是说，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
一个满头黄毛的青年也出现在窗边，他的状态要比双马尾好一点，只有两条胳膊被变成了纸人，青年看着远处的大海，用力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凭本大爷的运气怎么可能次次都遇到站台的诅咒车次，这下不就很顺利的到了地方吗？”
“我必须提醒你，队长您不久前才说过，你坚决不会再使用站台了。”
短发的女性淡定道，她的半张脸像洋葱一样一层层被拨开，肌肉，脂肪，骨骼和大脑显出书页般的层次感，而她的另外半张脸上则写满了各种文字。
“……说得好，下次不要说了。”
青年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既然我们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接下来我们就应该尽快完成八座的调查任务了！”
“劝你们早点离开比较好哦，真心的。”
黑翼的少女翘着腿坐在座椅上，听到黄发青年的话，她挑眉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觉得还是更珍惜一点比较好，毕竟人的一辈子不可能天天交这种程度的好运。”
“不可能！”
青年咬了咬牙：“村正，虎铁……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鬼地方，你让我就这么把他们的命当成弃子忘到脑后，灰溜溜的滚回去？”
他一拳打在车子的座椅上，痛苦地低吼：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至少，至少也要弄明白他们到底是死在什么地方才行！”
“再说了，我们要调查的是对策局，和你们这帮妖怪还有独立退妖师又没有关系，以你们的立场就算不帮着做，也应该打算看一场好戏吧。”
青年觉得自己的话非常合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面妖怪的脸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别忘了，你们能逃出来，还是靠我们招来的如月站台。”
“提供坐标的可是我们这一边。”天狗小姐针锋相对：“就算没有这辆鬼车，我们也能靠法阵的共鸣开出一条路，反倒是你们，要不是有光一直在帮忙分析位置，别说死掉两个运气不好的家伙，只靠你自己，找到这些队友的时候，恐怕他们加起来也超不过一个半人了吧。”
“你！”
“两位施主……两位施主诶！现在正是危难当头，需要大家同舟共济的时刻，咱们好不容易脱了险境，万万不可在这时候横生枝节啊。”
面貌老实的和尚苦着脸插到一脸嘲讽的天狗，和冷笑的除灵师之间，左边作揖右边拱手，努力地想要平息矛盾。在他身边，穿着宽风衣的女孩也拉了拉天狗的衣袖，小声道：“没必要和这种家伙浪费时间，既然已经离开了现世，我们得尽快找到搭档把事情告诉他才行。”
“嘛，算了算了。”
天狗小姐厌倦了这种无用的争执，她优雅地抖动翅膀，回到椅子上坐下：“本来看在好歹大家一起逃生的份上，老大他也不喜欢杀人才打算救你们一命。但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送命的准备……那我就只能保证之后在你那短到只有几行的人物志上尽量多写两句作为礼物了。”
“到时候关于你的报道就放在‘论人类自我淘汰愚蠢个体之案例’这一册里怎么样？”
“哼，乌鸦嘴……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乌鸦嘴。”
青年哼了一声，他大步走到驾驶室，对坐在椅子上的鬼司机说道：“切换成伪装模式，直接开到这座城市的对策局附近，我会在那里支付费用。”
“…………”
七窍流血的司机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然后把眼球塞回眼眶，拧动驾驶台上的钥匙，鬼公交两侧的翅膀收拢，包裹着公交的血雨和火焰也随之褪去，变回了一辆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老旧公交。
“很好。”
黄发青年转过身，对着唯二的同伴说道：“听好了，等公交停下，你们就先离开鸣海原，去芦门或者藦舟市休整，等我的消息。”
“队长……”
双马尾女孩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颤声道。
“不要打断我。”
青年的视线扫过漫不经心地修整指甲的天狗，咬了咬牙：“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说的有一点道理，这座城市绝对藏着什么难以想象的恐怖东西，我不能让你们和我一起冒这个风险。”
“队长，你听我说……”短发女性也站了出来，她咬着嘴唇，话语中同样带着颤音。
“不，是你要听我说。”
黄发青年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我做不到无视虎铁他们的死，但是，也不能让我们的队伍付出更多牺牲了，八座的任务理论上不允许中途舍弃，不过如果连队长都死在了任务里，就算你们直接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这样一来，至少我们的小队还会继续存在。”
说着，他笑了一下。
“其实问题也不大，你们知道我的物缚灵在保命这一点上尤其好用，说不定根本没用几条命就把事情查清楚……噗哦！”
一记腹击拳过后，他捂着肚子弯下腰，短发眼镜女抓着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车头的玻璃：“你看那个。”
“看什么？”青年把头转向身后，同时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对我有哪怕一丁点的尊……”
他的声音在中途变了调子，尖细的像个被掀了裙子的小丫头。
“这是什么玩意？！！！！”
车窗外，神明看着一窝子散发着浓厚业力的人类和灵体，金面具下，尖牙利齿间缓缓冒出白色的水汽。
“傩……”
第655章 :复原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乘客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争辩，他们看向与车内只有一层玻璃之隔的黄金傩面，四只眼中散发着冰冷的波动，光是一只眼睛的图案就填满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在这个距离下，连面具纹理中残留的暗红色痕迹都看的清清楚楚。
“呼……嗤……”
随着粗重的呼吸，被神明拿在手中的鬼公交小幅度的上下摇晃，车里的每一个人都牢牢抓着各自的座椅扶手，直到关节泛白，把身子尽量贴紧靠背，仿佛这样子就能远离外面的捕食者。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关在玻璃笼里被猫观赏的小白鼠，又或者侏罗纪公园的电影中躲藏在吉普车里的倒霉游客——生命余下的长度只取决于外面的捕食者什么时候才会下决定撬开这个铁罐头。
“傩~~~~”
随着似是吟唱，又似叹息的声音，从面具下吐出一道白气，乘客们下意识停止了喘气，车厢中落针可闻，但无法控制的心跳声却取代了其他杂音，越发急促且响亮起来。
“我说天狗……”
青年的脖子像是打了石膏，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尽可能轻微地嚅动嘴唇，用耳语般的音量颤声道：“不是说，咱们已经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吗？”
一滴汗水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落在青年纸扎的胳膊上，彩纸表面的廉价涂料顿时晕染开去，而他对此全然不觉。
“你可别告诉我，现在蹲在车外面的那个是你们鸣海原的特产啊。”
“这种东西……倒也不是特别常见。”
鹰无凄草咽了咽口水，结果发现自己的嘴巴干燥的像是张砂纸：“明明我按照天狗之里记载的追傩仪式设计了对应的咒法，理论上我们应该直接出现在中央广场上才对，怎么会跑到海边？”
“难道是时间出了误差，或者法阵的记载有差错吗？还是其他没有考虑到的东西……”天狗焦躁地低语着，对于她们而言，几乎没什么事能比发现自己记录了错误的知识更加糟糕。
“先等一下。”
百目光的声音插了进来：“对策局在城里布置法阵的原型是追傩大仪？”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侦探小姐直视着车厢外的黄金面具，吐字像报菜名一样快速而清晰：“追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华国的大傩，仪式的主角就是金面四目的方相神……现在抓着我们的，大概就是被仪式召唤下来的傩神。”
“怪不得你要我们在广场上画满通行之咒，是打算利用方相神开辟道路的传说，让两个法阵间出现连接的通道，再通过它回到上面对吧？”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百目光解释道：“你的设想实际上应该是成功了，只不过对策局的法术不光是驱邪那么简单。既然连方相氏的分神都请了下来，道路另一头的坐标会落在祂的身边也不奇怪。”
“但是，我明明听说那帮除灵师只打算用这个法术驱逐好运国王最后残留的痕迹啊。”
天狗小姐皱眉：“怎么会连分神都跑出来了……”
“那还不简单。”
侦探小姐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摸出块硬糖丢进嘴里，发出咔咔的摩擦声：“连我都知道，只要是和你们这座城市沾上边的事，从来就没有能按计划走的时候。”
“方相氏？”
闻言，短发眼镜女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祂是能够驱鬼辟邪的神明，既然这是当地对策局召唤来的，那就只是虚惊一场了——这位小姐。”
她站起身，走到百目光身旁坐下，十指交叉，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您好像对这座城市的对策分局有很深的了解，不知能不能为我们的调查提供一些线索。比如说，他们是从哪里得到了召唤神明的法术，举行这么大规模的仪式又是为了治退何种敌人呢？”
侦探小姐虚着眼睛，无聊地看了对方一眼。
看着侦探小姐兴致缺缺的样子，除灵师决定给自己的话加些筹码。
“我们是直属对策局的除灵师，此次带着总局的任务而来，并不是可疑的坏人，所以您无需担心我们会对鸣海原做什么——关于您帮助我们脱险一事，总局一定会给出能让各位满意的酬谢，而如果您愿意继续协助我们小队的工作，我们还可以拿出更多的报酬。”
“不记名的兑换支票？总局特别雇员的编制位？二级灵杀鬼的使用权限？又或者您感兴趣的情报支援——”
眼镜女将条件依次列出，同时暗自察眼前少女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她和不少自由修行者打过交道，自然清楚这些刀口舔血的人物们最渴求的东西是什么。眼前的女孩在这个年纪就出来当退妖师，实力又算不上极优秀，那么只能说明她有着某种不得已的理由，对这些东西的渴求程度只会比一般的自由修行者更高。
一笔让人今生无忧的财富，一个能让各地分局配合行动的身份，提升自身实力的快捷方式……这里的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让大部分自由修行者甘愿冒着脑袋的风险也要插一手，但对于总局的除灵师而言，这些不过是随时能够调拨来的资源而已——或许对策局的成员和自由修行者在天赋上并不存在太大差距，但站位高度的不同却决定了二者最终的差距，无论是实力还是视野。
“就当做，嗯……一个新的委托怎么样？”
怀着这种念头，除灵师侃侃而谈，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提议会被拒绝——
“我拒绝。”
“……哎？”
“要是你一个月前给出这种价钱，我可以把命卖给你。”百目光道：“不过很抱歉，我的委托费最近涨价了。”
“原来如此。”
眼镜女人当然不相信对方的托词，不过会选择用这种借口来拒绝，证明眼前的修行者并不想和对策局在明面上为敌，能够确认这一点也是不小的收获。
“那么，至少希望不要阻碍我们的调查，等到结束之后，我们同样会支付您足够的佣金。”
“无所谓。”百目光耸肩：“不过在你们开始作死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从方相神手里活着出去。”
“嗯？”眼镜女一愣：“那不是被人为召唤的神明吗？而且方相神对人类没有威胁，祂只会吞噬灵…………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恍然的感叹。
在逃离城市的最后关头，为了对付那些不停冲上来的古怪桃树和半人半鱼的怪物，几个除灵师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虽然成功活了下来，但他们的身体都因为大肆使用灵杀鬼而变得虚弱不堪，人人挂彩，必须靠队长的灵杀鬼主动对她们降下诅咒，把受伤的部位用纸人替换，才得以暂时保住性命。
因此，如今他们必须每时每刻都承受大量的业力侵蚀身体，假如让一个不知情的除灵师看到他们这群人身上的业力浓度，第一反应不是施法拔刀都是对这个职业的不尊重。
作为权宜之计，这方法倒也不是毫无优势可言——比如他们现在能坐在鬼公交里而不受到来自车体的针对，就是靠着灵杀鬼散发的业力隐蔽了自身的活人气。但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几名除灵师在方相氏眼里，他们并不是需要守护的生者，而是一群被鬼车集中起来的孤魂野鬼，对祂来说这大概是类似铁皮罐头之类的便携血包。
“不，不可能的吧……”
双马尾女孩用颤抖的声调安慰自己：“这不是被对策局召唤的东西吗？那就快让他们把法术停下啊——”
“如果现在和分局取得联系，他们一定会调查我们的资资料，到时候我们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短发眼镜女皱眉：“既然是对策局的召唤物，那么能不能用对策局的标志让祂识别出我们的身份？”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那本书，从里面撕下带有三人照片的书页，对准方相氏高声说道：“我们并非你的敌人，退下！”
“…………”
神明硕大的金眼旋转着，在那张小小的档案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慢慢松开了握在手中的蚩尤旗杆。
（有用？）
除灵师心中一喜。
“傩……”
方相?/2∴神将收回的⊙8&*手放∪6<在￡9*了自己的≥5∩面具上，!@9{}把黄金面具的下半截微微拉∈3?起，露出张像是被∨0+*裁纸刀在脸上±7%^割出来‰~≌一样的⊙群±嘴。?/-?
（是要对话吗？）
她看到那张嘴动弹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
张开。
张开——
神明的嘴角向两侧延伸过去，中间缓缓张开，几乎要咧到耳根，远远看去，好像在祂的脸上多出了一道弯月，每一颗牙齿都被公平地展示出来。
然后，祂抓起公交，朝着那张蟒蛇般的嘴里塞了过去。
“果然不行吗！！！”
咔——咔咔咔——
方相氏举起手臂，用两根手指捏着鬼公交的车厢来回摇晃，车厢内顿时一片混乱，乘客们乱七八糟滚坐一团，公交被拎在半空，下面便是地狱入口般的张大的嘴，祂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车厢摇晃的也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直直地坠入神明之口。
吼！！！
司机发出一声恐怖的嚎叫，用力一脚踩在油门上，与此同时，鬼公交的车体两侧忽然伸出了两对翅膀，四翼用力拍打，吹起阵阵腥风，想要趁神明手指微松的瞬间逃离钳制。
血和火再次包裹了车体，呼啸着掀起血雨，金面的天官对这攻击视如无物，他对此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将五指收拢。
“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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