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又一声巨响（大概来自控制案板）过后，电梯门艰难地关上，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和高度疑似绳索崩开的声音，两人摇摇欲坠地来到了底层。
嘭！
在他们前脚踏出电梯的瞬间，后者碰的一声在背后合拢，然后以跟刚才有着天壤之别的超高速度升了回去。
“要不然，下次还是走楼梯吧。”
“……你说了算。”
他的住所之外就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路上人声嘈杂，店铺的叫卖声，车子的行驶声，行人的交谈声汇聚成烟火气十足的交响曲，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一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景象。
嘈杂的声音削弱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对于盲人来说，走在这种闹市中虽然不用担心摔在路上无人问津的危险，但却会有种被卷进漩涡，身不由己的窒息感。
女孩紧紧抓着夜城的手掌，如同风浪中的绳索，登山时的安全绳，带给人一种稳定的安全感，些许的不安被她手心传来的热量（虽然非常微弱）轻而易举地吹飞到了九霄云外。
就像是……死都不会放开一样。
他的心里无来由地升起了这个念头。
“霍啦霍啦！全都给城让开！”
奈落走在前面，一边大喊大叫，同时还不断传来踢打声，似乎在推挤着前面的行人，给身后的少年开辟出一条足够宽阔平坦的道路。
除了少年以外，她对其他人似乎一直是这种凶巴巴的样子，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和她一起走在路上，少年总有一种自己是牵着一条恶犬鱼肉乡里欺男不能霸女的传统话本版恶少，只等着某天被路过的大侠顺手惩恶扬善的感觉。
不过，周围的邻居似乎对此没什么意见，至少他没听到他们抱怨过——大概，以奈落的体型和声音，哪怕摆出一副生人勿进近的炸毛样子，给人的感觉也是可爱大于凶残吧。
大家都是对小孩子很宽容的好人呢。
“前面的车子给我停下！在这里开的这么快，赶去投胎咩？”
（刹车声。）
“不是都说了快把这些垃圾收拾起来吗？要是把城绊倒可怎么办！”
（踢打声。）
“就是你吗？就是这个碍事的下流屁股阻塞了道路吗！城才不是会被这种东西迷住的庸俗家伙！绝对不是！明白吗！”
（耳光声……大概是吧。）
在幼虎发威的咆哮声中，夜城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喧闹的道路上经过。
“呦，城少爷——”
一路上，不断有熟悉的声音和他打着招呼——住在附近人们都认识少年，毕竟一个盲人和一个小女孩的组合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非常吸引眼球的特殊场面。夜城平时和他们也有交流，知道这帮家伙基本都是讨生活的普通人，这时候也能够顺着不同的声音一一做出问候。
“今天也和奈落小姐一起出来吗？”
“唔，奈落她给你们添麻烦了，非常抱歉。”少年温和地点了点头。
“啊哈哈，可别这么说，看到您和小姐这么有精神我们也很，那个……对，也很开心啊！”
男人瓮声瓮气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附和着笑，杂七杂八的笑声和客套的问候环绕在两人身边，一时颇有种邻里亲善，社会大同的有爱氛围。
“好啦好啦！这里没你们的事，去去去，我还要带城去吃东西呢！”
等夜城和第七个声音打过招呼之后，奈落的耐心似乎终于用光了，她吆喝着驱赶围在夜城的好事家伙，后者便笑着一哄而散。
那之后，她又拉着夜城往前走去——
？！！
正当少年迈出脚步的时候，一股特别的冷意袭上了他的身体。
那感觉就像把衣服浸泡在冬天的海水里一个小时，然后直接贴身穿上一样，突如其来的寒冷让他的头一阵剧痛。
（怎么回事？）
他立即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衣服。
入手处一片干燥。
夜城微一愣神，而在他确定身体没有被打湿的瞬间，那种寒冷就跟来时一样凭空消失了，这种感觉的出现和消失同样无迹可寻，让人怀疑刚才出现的异常的仅仅是一个错觉。
“啊，城——”
奈落∝$的声音传了过%扒°来，她似乎∩@没有发觉夜城刚才身上发生∏9∧的异样∧ⅴ≥，用平＄玖+*时的}彡∧语气说&*灵?道∈期∮：>峮#$
“那个饭店离这里实在太远了，等我们走到那边，最新鲜的那一批便当说不定已经卖光了。所以，不如我去对面的店里买点东西回去吃怎么样？”
“好。”
少年还在思考刚才感到的寒冷，随口答应，于是奈落便松开手，反复叮嘱他不要自己跑掉之后，脚步声就渐渐消失在远处。
“城少爷——”
而就在奈落离开后不久，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夜城记得他是附近的店老板之一，开的应该是……早餐店？
“奈落小姐的话我都听到了。”
男人殷勤地凑近过来，卖力推销道：“反正就是要吃东西，不如干脆就在我的店里吃怎么样？您还没有在咱这里赏过光吧？不是我吹牛，就这条街上，谁提起我的手艺不得说声服气？”
不等少年开口，他就引着前者绕了几步，走到不远处的餐桌边。
“来来来，城少爷可是贵客，看我亲自好好给您露一手！”
少年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而男人很快就把自己的作品端了上来。
“奈落小姐虽然有本事，但料理水平嘛……和这些东西就没关系了。”
刺耳的摩擦声过后，男人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锐评道：“至少在这一点上俺是有信心的。”
对老板的自吹自擂，少年不置可否，他的手顺着桌边晃了晃，很快就碰到了老板端来的大碗，分量很重，里面的东西盛的满满当当，又往旁边一抹拿起餐具，是一把厚实的汤匙，大概这间店里卖的应该是粥汤之类的东西吧？
还在思考着刚才的问题，少年随意地用汤匙在碗中搅合着，这碗粥被熬得浓稠，底下似乎还漂浮着整块的滑溜食材，他顺手舀了点碗里的粥水，抬手送到嘴边——
？！！！
冷！
从嘴边传来冰冷的触感，虽然还没有达到刚才那种让人头痛的寒冷，但也绝没有一点温度，简直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所谓的早饭……不会是冰激凌吧？
那的确实得佩服，当然，不是指你的手艺，而是附近居民坚固的肠胃。
“啊这，您不吃吗？”
等在一旁的老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是我的手艺不合您的胃口？还是有不喜欢的食材？我这就给您换一……”
“没事，刚才是我走神了。”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重新舀了一勺，再次往嘴里送去。
砰！！！！
就在他打算试一下刚才的寒冷和食物有没有关系的时候，巨大的声音突然从耳边炸响。
沉闷的撞击声，应该是有人摔倒在地上——根据声音的距离和惨叫的音调，应该是饭店老板。
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叫，紧接着是慌乱的奔跑，而他身前的桌子则发出了木头断裂的声音，盛着粥的碗早地上摔得粉碎，崩飞的木屑打在少年的脸上，接着是几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感觉入手处有些粘稠。
“你这！”
奈落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冰冷，而在那种冰冷下又带着仿佛能燃尽一切的怒火——就像一座冰层下的活火山。
“——该死的杂碎！”
女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着，那是埋藏的火山即将爆发的征兆。
“奈……奈落小……”
“给我，闭嘴！”
男人软弱而胆怯的求饶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你！”嘭！（请，请您……啊！）
“竟敢！”嘭！（发慈悲……）
“给城他！”嘭！（饶过……）
“吃！”嘭！（饣……）
“这种！东西！”嘭！（……）
她每说一句，后面就会接上一声闷响，一开始男人还会惨叫着求饶，但他的声音很快就在碰撞声中弱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哀嚎声，而奈落确认就没有停止的意思。到最后，周围只剩下单调而凶狠地捶打声，就像是有一个敬业的厨师在附近制作手打肉丸。
“——奈落。”
最后还是少年开了口，他摸索着向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女孩的肩膀，后者猛然一颤，但马上又用正常的语调问道：“城？”
“可以了。”
“好。”
没有争执，女孩立即服从了他的想法，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老板配合地呻吟了一声，结果又被她报复性地狠狠踢了一脚，哀嚎顿时又响亮了几分。
“怎么回事？”少年问道。
“这家伙！”奈落的声音气鼓鼓的，不过却没有了刚才那种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的怒意：“他竟然敢仗着您，额，您的眼睛不舒服，把……”
她停顿了一下。
“把店里的……厨余端上来给您！还在一边坐着看您把那东西吃下去！”
女孩不得不用力喘息，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竟敢趁我不在拿您寻开心，看我怎么收拾这杂碎，我这就把他沉进——”
“算了。”
“哎？”
“反正我也没吃，对吧。”少年耳听着男人已经相当微弱的喘息，摇了摇头：“而且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不够！”这次奈落没有第一时间同意他的观点，而是激动地反驳道：“敢做出这种事，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但他又没办法死一万次。”
“……”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不值得你背上一条性命。”
他的话让周围沉默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女孩叹息似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真是的，竟然说这种话……那我不就完全没办法拒绝了吗？”
她最后一次朝某个位置踢了一脚，然后冷声道：“听到了吗？城他说宽恕你了，现在趁我没改变主意——就滚吧！”
在那之后，两人站在原地，听着男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时衣服与地面的摩擦，和跌跌撞撞消失在远处的脚步声。
“啊~好心情都被那家伙破坏了。”
经此一场风波，街上的行人似乎都被奈落掀桌子的，刚刚还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似乎只剩下了少年和奈落两人。
女孩闷闷不乐地抱怨道：“直接回家算了。”
“没关系。”少年耸了耸肩：“你想要的便当买到了吗？”
“没有，我看到那家伙的动作就直接跑过来了。”奈落道：“那我现在再去买来——”
“那不是正好吗？”少年提议道：“反正时间已经错过了，干脆就照原计划行动如何？”
“……可以是可以啦。”
于是，女孩再次负担起了引路者的职责，而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则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是厨余……吗？）
他抬手抹过眼角，在奈落打翻桌子时，一滴汤水恰好溅到了他的脸上，仍旧是那种冰凉的触感，但很快就被他体内升起的体温蒸发。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微微跳动了一下。
第675章：端倪和猜测
咔。
钥匙在锁孔中生涩地转动，随后是门轴的摩擦声。
“今天真是扫兴……”
走进房间的奈落愤愤地嘟囔了几句，然后立马换上轻快的口吻：“啊，城你稍等一下哦，我现在要去把东西处理一下，放心，不会等太久的。”
女孩的脚步声朝房间的另一边走去，很快就传来了刀刃斩切食材的嚓嚓声，又过了片刻，房间里开始飘荡起她的哼唱声，那声音空灵轻柔，似乎靠做这种事可以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哼哼……扭断~切碎~，放血然后烧开~”
“最关键的魔法当然是满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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