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神官苦笑了一下：“我又不是神明，哪能分辨所有的谎言呢。”
“宫司大人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就算不相信他，我一个人又能做到什么呢？”
“哪怕没有他的提议，根据神话里的预言，荒野之民也会在今晚攻城，现在一切已经无法终止，就算我不接受他的计划，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无非和其他人一样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拼上一把，说不定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他无奈地说道：
“要叫我说，我倒希望您就是真正的夜见神——您是我见过的人里除了宫司大人之外，第一个对野栖没有偏见的好人……额，先知大人也算的话就是第二个……虽然她的平等指的是平等的杀。”
“说起来，刚见到先知大人的时候我怕的要命，但现在仔细想想，我其实应该高兴才对，毕竟那种力量根本不是人能到达的地步，这样一来她是真正先知的概率也就大大增强了吧？所以，大人您真的是夜见神的概率也会一起提高！”
“比起这个，我有个问题，你刚才说预言？”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番话里的某个词语。
“是的大人。”神官严肃地回答道：“荒野之民流传的神话里说过，被囚禁的神明将在今晚得到解脱，这也是大家决定在今天动手的原因——小心！”
与其说神官是在和少年闲聊，不如说他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一些，又或者是在催眠自己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但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大喊了一声，随即拉起少年飞身后退。
紧接着，一声巨响出现在他们前一秒站立的位置。
那是一根扭曲的金属杆，被不知什么人像标枪一样投了过来，洞穿地面，把大半截身子插进地里，剩余的地方因为硬碰硬产生的冲击而扭曲变形——很显然，把这东西丢出来的家伙力气很大。
最重要的是，对方有着浓厚的，对于杀死他们的兴趣。
在那个瞬间，少年身上再一次感到了一股冷意，这次的寒意没有那么强烈，并不会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和第一次在饭店附近感觉到的寒冷更加接近。
“大人，恐怕我们得绕一段路。”
拉住他的神官低声道：“前面被堵住了——那里有一大群失魂者。”
第694章：本心唯我（4.2k）
“神明大人，前面是一群失魂者。”
神官毫不犹豫地拉着城躲进角落，用如临大敌的语气说道：“我们得找其他的路。”
“但是，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
在两人前方不远处，他的感知中出现了一种古怪的反应，数量大约有十几只。
它们给人的感觉既不像是野栖也不像国栖，一定要说的话，反倒和他在奈落脸上见过的密集人面有些类似。以它们为中心，街道上出现了一片无人的空白区，无论哪一边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了这些家伙活动的范围。
（这就是所谓的失魂者？）
城暗地里观察着那群东西，当他把注意力聚集到其中一个失魂者身上的时候，他曾经体会过两次的虚幻冰冷之感便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冰冷，混乱，还有铭心刻骨的痛苦，这就是它们散发出的唯三情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脱下防护服走出宇宙飞船，漂浮在冰冷的深空中，任由无数种痛苦中的随意一个来取走你的性命。
在这些东西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正常”的逻辑存在，就像把一个人塞进搅拌机，用最高档速破碎，皮，骨，肉，头发，指甲，神经，甚至连同消化道内的残留物一同搅成一滩糊状物，然后再把这摊东西灌进原本形状的模具中快速冷却，最后把成品取出来。
从外观看，它保留着和过去完全一致的外形轮廓，但无论让谁来判断，就算是瞎子也不会认为这一坨东西就是原本的人。
而眼下的情况还要比这更进一步：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这具身体主人的意志又一次回到了现在的身体上，意识，情绪，连同一切的感官都重新出现，并且无法切断……
怪不得这玩意没有正常人的理智，这搁在谁身上都得疯。
（就算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果说靠近失魂者就会感到寒冷，那之前奈落找借口去买东西……就是去处理出现在城市里的失魂者了？
所以，她果然在瞒着我搞事吧。
“您说的没错。”
在他思索的时候，神官解释道：“但我们不可能战胜这么多失魂者——我们根本没有能消灭它们的手段，否则荒野之民也不需要被逼迫到这个地步。”
“它们会疯狂攻击任何没有患上失魂症的人，而且无论我们打倒它多少次，它还是会重新站起来，反倒是被它们打倒的人很快就会变得和它们一样……比起和它们纠缠，绕路的时间反倒更短。”
“那你们平时是怎么对付它们的？”
“夜见神……哦，也就是您老人家上天的时候比较简单，把它们打到暂时起不来然后把它们丢的远一些就好了，它们没有记路的脑子，不过数量太多的话还是要逃走。”
没有看到少年脸上古怪的表情，神官一边寻找着可以绕开失魂者的路线，一边回答道。
“但现在是晚上，我们和它们的感官差的太远了，遇上的话就只能尽可能躲起来，然后赌它们没有发现。”
“那要是……发现了呢？”
“那就逃。”
“分散逃开，赌它们只要一部分人就会满足。”
神官的语气平静如水，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抱歉。”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人总要想办法活下来才有资格说其他的事——正因为我活了下来，现在才能在这里见到您，才有机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被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
“不不，压力大的是我才对，反正您是神明，到时候只要挥挥手就能解决一切了吧——就算到时候判我一个对您不敬的罪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世界里我也认了。”
“这么无私？”
“……我吹牛的，还请千万不要这么做。”
大概是少年的性格和传说中的伟大神明实在难以对标，在和城走了一路之后神官的心态明显变得比之前放松了一些，不再总用战战兢兢的态度和他说话，能够稍微聊上几句，甚至能主动开些玩笑。
“总之，我们得找个能避开它们注意的路……”
“啊！！！”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寻找突破口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边楼房的门口，似乎想要贴着楼边偷偷逃走，但是她明显小看了失魂者的灵敏程度，在街道上徘徊的失魂者们同时将头拧向她的方位，发出嘶哑走调的咆哮声，如同一群发现猎物的鬣狗，沿着道路向她飞奔而来。
“还有藏起来的国栖？”
神官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果断带着少年朝道路的另一侧跑去：“好机会！失魂者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我们正好从另外一边逃走！”
他的语气最开始有些复杂，但很快就坚定下来，脚下的动作更是没有半点犹豫。
“真的不管？”少年开口道。
“我们已经牺牲了很多，在这里停下的话，那些牺牲就没有意义了，这笔账我算的清。”神官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而他脚下的速度也变得更快更急。
“马上就能离开他们的感知范围了。大人，我们得再快点——那个国栖看起来很弱，恐怕没办法拖延太长时间。”
就在两人快要离开街道区域的时候，他们身后却再一次响起了尖叫，这次的声音和刚才不同，更加的纤细，也更加的稚嫩。
“？！！”
走在前面的神官猛然回头，看向刚才的方向——
在国栖女人的背后露出了一张小小的面孔，她用幼小的手掌揪着女人的裙角，瑟瑟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女人的脸色同样惨白如纸，但她仍旧尽力张开双臂，阻挡在一群失魂者前面，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和后面的墙壁把女孩保护起来。
“嘘——嘘——滚开！不许靠过来，你们这群怪物！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她手里抓着一枚眼球，在身前反复挥舞：“我，我可是有给神明大人的祭品！夜见神在上！汝等邪魔快快……退下！”
女人的嘴颤抖着，脸上的五官扭成一团，但是她宁愿用牙齿把嘴唇咬出血洞也不肯哭出一声——
如果连母亲都害怕了，那孩子又要依靠谁呢？
祭品似乎真的起到了一定作用，失魂者们没有立即一拥而上把她们撕成碎片，但区区一枚眼球也不足以让它们退却，失去理智的怪物不甘心放弃眼前的猎物，它们围在两人身边，缓慢地绕着圈子，一点点压缩着对方的安全空间，只要女人的动作因为紧张而走样半分，它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冲上去。
她的动作让人联想到一种叫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而现在的场面也的确和这个词差不多，只不过，再勇敢的母鸡也不可能从一群秃鹫的口中救下自己的幼崽，甚至连同她自己的血肉也会变成对方的一顿美餐。
“…………”
“你说过，国栖不能有自己的后代，也就是说后面的人其实是野栖吧。”少年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野栖……也一样！”
神官用力摇头：“而且，他们住在楼房里，说明这些人是抛弃了野栖身份，选择进入城市的家伙……她们选择和国栖同流合污，用同胞的眼睛换来自由的背叛者！根本不，不需要同情这批人。”
“这样。”少年点了点头：“不过，你的动作好像停了啊。”
（！！！）
不知不觉间，神官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被城提醒，他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
他转头看向来时的路，然后猛然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我的错，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他咬牙向前迈了一大步，然后想要拉着少年继续远离失魂者的位置，但神官伸出的手却没能抓住对方的胳膊。
？！！！
他愕然的在空气里抓了两下，结果毫无意外的抓了个空。
“神明大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把头转向后方。
嗷！！
包围国栖母女的失魂者中，一只怪物终于无法继续忍耐，它心中的破灭欲望压过了对祭品的惧怕，双脚用力践踏地面，大吼一声超猎物扑了上去，而手无寸铁的女人只来得及转过身，用后背挡在了怪物和女儿之间。
某种液体泼在她的身上，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女人迟疑地回过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背影。
少年单臂将手杖平举，收不住脚的失魂者被手杖穿胸而过，像块腊肉一样被串在了上面。
吼！！
被贯穿的失魂者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它无视了胸前的贯通伤——或者说，它的身上原本就有着不止一道理论上致命的伤口，整个造型接近影视作品里的丧尸。它剧烈地挣扎着往前走，让手杖在自己体内插得更深，伸长手臂想要从少年的脸上扯下一块肉。
“真难看——虽然我看不到。”
少年面无表情地挥动手杖，如同挥舞削铁如泥的宝刀，接着对方扑来的力道，顺势将失魂者从上到下一分为二，后者的身体朝左右两边分开，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神明大人啊啊啊！！”
直到这时，已经走到街道尽头的神官才姗姗来迟。
他挥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枪，把它当做棍子左右乱打，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来。
神官气喘吁吁地深呼吸了几次，他在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但除了惊吓以外没受什么伤的母女身前停了一下，但很快就抛下她们走到少年面前，急声说道。
“神明大人！现在不是在这里耽误时间的时候！”
“救个人嘛，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少年耸肩。
“但这里的动静会引来更多的失魂者！而且现在需要救援的又不止这两个人，难道我们要一个个的救过去吗？如果您想要尽快拯救大家，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回您的眼睛啊！”
“总不能看到了还放着不管吧？而且，你刚才不也犹豫了吗？明明是想要救人的吧。”
“可以的话我当然想要救啊！”
神官喊道：“但我们根本做不到！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有些牺牲是必然的，大局，大局为重啊大人！”
“大局？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
在神官痴呆的表情下，少年歪头道。
“从今天起来之后，你们这群人就一个个跑过来说什么故事，外面的人是罪犯，里面的人是小偷，陪着我的朋友是病娇监禁犯之类的，实在是叫人头疼啊——尤其是我的头现在真的在疼。”
“我当然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急的实在是不得了。”
“无论野栖啊，国栖啊，还是夜见神，伊邪那美什么的，我失忆之前究竟是谁……真的是你们口中的神明？还是只是个乌龙？完全搞不清楚——所以我才会和你一起走，但是——”
“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在那之前——我是——我自己。”
“比如说，我至少能确定一件事，无论我过去究竟是谁，都不可能看着明明能救的人在我眼前——嘛虽然现在没有——死掉啊。”
“尤其是在一群……还不如我的家伙手里。”
“想要牵着我的鼻子走，至少要拿出点足够分量的棋子吧？”
他将手杖舞了个剑花，然后准确地贯穿了从背后扑来的又一只失魂者，将它拦腰斩断。
“念头通达之后，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变好了……”
少年勾起嘴角。
“听好了！我的打算是这样，从这里！”
他的食指用力向脚下一点，然后倏地举起手臂，笔直指向前方：
“一路杀到雕像那里，想要阻止我的话就打倒，直到把这一切搞明白！”
他将手随意一挥，贯穿了怪物身躯的手杖猛然打开，将表面粘上的污血弹飞，然后将打开的手杖作为盾牌，挡住了第二只失魂者的扑击。接着，他稳步迈进，把那只怪物推翻在地，随即一脚踏在它的胸前，再次将手杖高举并用力刺下，将失魂者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少年拔出手杖，踏进了失魂者的包围中，数道身影发出震天的吼叫朝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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