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你很关心野栖?”闻言,宫司挑眉。
神官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连忙否决道:“不,我只是……”
“而且,你在听到野栖会在不久后发动攻击,并且能冲进城墙内的事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和听到神明的故事时截然相反,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了这间事一样啊。”
宫司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我说的没错吧,这位进入神社三个月零十七天,之前找不到任何明确的身份,挖出双眼却不知道要把它们当成祭品,也不知道国栖会交易眼睛来治疗失魂症的神官先生?”
!!!!
在说出这句话瞬间,神官的身体猛然绷紧,想要向后拉开距离,但宫司的手却像捕兽夹一样死死捏住了他的琵琶骨,五指稍一用力,他的半边身体就失去了知觉,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别害怕,线人小子。”
宫司缓步走到倒地的神官面前,低头道:“如果我在乎这种事,你怎么可能有站在我面前的机会?”
他弯下腰,轻轻把神官扶起来,最后甚至还收着力气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我说过了,我和那些不知道真相的国栖不一样,不会觉得你们是一群犯罪者的后代。虽然我不能让野栖消失,但我可以发誓,至少在我心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我觉得你们才是为这个世界奉献更多的人!”
“大人!”
“其实你也不用太感动,毕竟我选上你也有这个原因。”
宫司挠着下巴:“已经献上眼睛的国栖是绝对无法违抗先知大人的,任何异动都会被她监视,所以没办法作为实施计划的人选。所以,这是只有没有献上双眼,又敢于违抗先知大人的野栖才能做到的任务。但一般的野栖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
“所以,宫司大人您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神官不敢置信地问道,作为野栖的探子,他本来觉得自己潜入神社的伪装天衣无缝,不久前还打算和外面的潜入小队里应外合,在神社中闹出点动静,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在神社的眼皮子底下!
要是宫司对野栖有什么特殊想法,只要利用他传出几个假情报,就足以让这次野栖的行动自投罗网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鬓角便淌下了两行汗水。
作为回答,后者咧嘴笑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
“好了,我想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随即,男人收敛笑容,正坐在神官对面:“那么,我最后问一遍。”
“你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把野栖作为诱饵,付出任何需要的牺牲,只为了抓住一个让这见鬼的世界延续下去的机会吗?”
神官没有正面回答,他同样跪坐在地,双手伸在身前,深深地将头压在手上。
“很好,那么我有最后一个东西要给你。”
“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房间中,城对坐立不安的神官问道。
“正是!”年轻的神官用力点头:“荒野之民正在为您而战,宫司大人也保证会用尽一切办法拖延先知大人的速度,但我们不可能维持太久,必须在先知大人回来之前找到您的眼睛!”
(眼睛吗……)
少年思索着,被别人称为夜见神这件事没有让他太过惊讶,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没有太多实感,就像告诉他那个天天赖在自己家里,一天三餐准备昏睡料理的犯罪嫌疑人是传说里英明神武天下无双的先知……
反正就很离谱。
不过,这种说法确实能解释日记里的一部分,至少奈落会周期性的抹消自己记忆这件事是确定的,既然如此……
“我可以跟你离开。”
他盯着神官的脸看了片刻,直到对方几乎忍不住主动催促的时候才开口问道:“那么,我们要去哪呢?”
“这个……”神官这时却踟躇起来,犹豫不定的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但是!”
他连忙补救道:“宫司大人告诉过我,每次巡礼结束之后,神之目就会降落在这座城市里,只是没人知道它消失在了什么地方,但想来那里必须非常宽敞!”
“宽敞,但又不会太显眼,否则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它的存在。”顺着他的思路,城也自言自语的思考着。
“一个足够放得下眼睛,又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
房间安静了数秒,然后两人同时把脸转向窗外。
“是大人您的雕像!”“是那个公开处刑的沙雕!”
“……还望神明大人示下,何为‘公开处刑’?”
“……别问,我也忘了。”
第693:多来几次就习惯了(4.2k)
“神明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神官又一次催促道。在复述从宫司口中听来情报的同时,他还时不时要分出心思关注外面的动静,生怕再过一会儿,镇压了暴动的先知就会回来,把他们堵在房间里。
在踏进这里之前,他对先知的敬畏只来自于从神话中了解的事迹,在被告知自己接待过的“活泼女孩”就是传说中的人物时,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整件事是否只是宫司的一个恶劣玩笑。
不过,在第一个报信的神官当着他的面被均匀涂抹在墙壁上之后,这种怀疑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位主动站出来的神官在开口半秒之后就消失在原地,他全身的血肉和脏器被挤碎,接着被无形的力量吹飞,糊在走廊另一端的墙上。就像一只被用力摔在地上的烂番茄,饱满的汁水溅落在四周,看上去像一副用油漆桶泼出的抽象彩色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副干净的骨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肉残留在上面,直到这时,那副骨架还仍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势。
做出这一切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明显的波动,似乎对她来说,这种事就像在整理田地时随手拔走一株杂草那么单纯。
在那个瞬间,年轻神官完全理解了宫司语气中的恐惧从何而来。
在先知从身前走过时,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弹一下,那根本就不是和他们同一层次的存在,反而更像是海啸,是飓风,是拥有了自我意志的天灾,单独的人类在她面前甚至连让对方厌恶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先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恢复了自由活动的能力——神官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手脚并用地远离了那具骸骨。
逃!离她越远越好!
他几乎想要就这么放弃,把宫司托付给自己的使命抛到一边,远远逃离这座城市,就算在荒野中孤身一人面对数不尽的失魂者也要比再次直面那个恐怖的存在来的轻松。
‘你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把野栖作为诱饵,付出任何需要的牺牲,只为了抓住一个让这见鬼的世界延续下去的机会吗?’
宫司的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的族人——荒野之民们把最后的希望赌在今天,但他们还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在计划里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认为自己在为解放神明而战,他们认为自己的做法会带来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但实际上,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先知的刀慢上哪怕一秒。
就算在无与伦比的运气之下,两人的计划最终能够成功,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也永远无法看到那一天了。
“…………”
啪嗒。
神官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拖着颤抖的双腿一步步挪回了房间门前。
…………
“大人!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要不是不敢对信仰的神明不敬,他现在恨不得一把把对方扛起来一路冲刺到神像前面。
话说回来,夜见神倒是完全没有给他类似的压力,无论之前在神社还是在这个房间,对方给人的感觉就是普普通通的青年人,完全看不出神明的特点。
不过一想到大人能和那么恐怖的玩意共处一室这么多年还能保持着如此良好的心态,他心里的那一点点怀疑就全部转化为了连绵不绝的钦佩。
“我们走吧。”
就在他的忍耐快要达到极限时,安静地听完了故事的少年终于开口。
他从沙发上起身,但刚迈出一步,双脚就不听使唤地绊了一下,咕咚一声半跪在地上。
“大人?”
神官下意识伸手搀扶,但少年立即就自己站了起来,只是那动作仍旧显得有点僵硬。
“刚才出了点小问题,区区延迟而已,不碍事。”
少年摆手。
“啊?……哦,那请往这边走。”虽然神官完全不理解少年话里的意思,但只要愿意和自己离开就好。
噔噔噔。
两人快速沿着下行楼梯离开大楼,刚推开建筑的正门,嘈杂的声浪就扑面而来。
之前在城市上空回响的警报已经停止,变成了刺耳的噪音,而街道上的声音也从正常的生活杂音变成了混乱不堪的吵嚷。
爆炸,喊叫,奔跑,倒塌,就像是灾难片的标配背景音,无数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的混作一团,中间夹杂着各种打斗的声音,其中自然更少不了受伤的惨叫。
“雕像在哪边?”
“往东!”
就像奈落说的,由她亲自督建的巨大神像从这座城市的任何一角抬头都能看到,因此神官只用一秒就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按照她的说法,这是为了让所有人能够随时体会夜见神的威严,时刻铭记神明的大恩大德。但实际上,因为这玩意实在太大的缘故,一般人哪怕把脖子仰到九十度也只能看到它的下巴——也幸亏如此,城才能够顶着一张和神像同样的脸在城里到处溜达。
“很好。”
城把手插进口袋,捏住了之前从野栖的潜入小组那里得来的道具:“那么神像离这里的距离有多远?”
“这……大人,我也不清楚。”
神官毕竟不是真正的国栖,他身上的任务是尽可能在神社里打听到城市高层的各种情报,如果可能的话,找出王座之间的真正位置——这个任务他完成的很好,但说起对城市布局的了解,自废双眼又很少离开神社的线人就远不如那帮在地下钻来钻去的活宝了。
没有具体的距离,又没办法保证落脚点的安全,回忆起正吾对自己的提醒,少年决定不在这上面冒险。
“那么,我们直接从地上走过去。”
城提议道,神官自然不可能质疑神明的话语,于是两人就这么并肩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在少年的感知里,周围的人群大致分成两种,一种平平无奇,另一种的体内却有着某种特别波动,如果没猜错的话,后者应该是献出眼睛成为夜见神信徒的国栖,而前者则是冲进城市的野栖了。
两群人的信号完全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恐怕不仅是这一条街,在野栖倾巢而出的数量下下,整座城市都已经彻底化作了战场吧。
“神官大人!”
“有神官过来了!”
为了瞒过奈落,神官身上穿着的是正规的神社服装,他和少年一出现在街上,就立即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是城里的神官!快抓住他!把王座之间的位置拷问出来!”
“为了夜见神!”
几名野栖大声喊叫着一拥而上。
面对自己的同胞,神官没能立即发动还击,而就是这几秒的犹豫让他被蜂拥而来的野栖挡住了去路,后者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大有一种不拿了我的人头还想走的气势,偏偏神官又不可能真的对他们下重手,一时间被逼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要不我来?”城好心询问道。
“还请务必不要。”
虽然不知道神明出手会是什么样子,但神官刚刚才近距离欣赏了先知大人的‘杰作’,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同伴也变成那种模样。
幸好在这时,附近的国栖也同样注意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居民们主动阻挡住了野栖的脚步。
+*群[“神)∏官大∽巴≮人∫&!你们()*ⅸ?先走,这|悟≡里*/有!@±我@岭∵们拦≡妻∑着!”
“怎么能让那些肮脏的家伙碰到神官大人!”
“把他们赶出去!”
“为了夜见神!”
双方喊着同样的口号冲到一起,野栖的人数更多,也更悍不畏死,但有夜见神加护的国栖有着更强的感知力。如果放在白天,这种优势大可以忽视,但在漆黑的夜晚,这份加护则堪称能够奠定胜局的杀手锏。尽管眼下的战局仍旧混乱不堪,但在国栖的护卫下,野栖已经无法再靠近两人。
“谢啦!”
神官和城寻了个缝隙,抓住机会从混战中脱身,继续向远处的神像跑去,而少年还有心思回头向人们挥手致谢,后者顿时像吃了激励法术,士气猛涨,将一条街上的野栖彻底压制。
俗语云,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恰到好处,明明高大的神像看上去触手可及,但两人跑了许久也没能感觉到距离缩短太多。
“……”
“怎么了?”
感到神官的气息有些不稳,城随口问道:“还在担心野栖?你们不是有种可以迅速脱离战斗的法术吗?只靠几个市民应该拿不下他们。”
“倒不是那种事。”
神官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不适应……之前在他们口中,我是下等的贱民,是肮脏的罪人后代,在荒野里变成失魂者才是正确的结局。但我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摇身一变成了受人尊敬的神官,他们会尊敬我,崇拜我,甚至奋不顾身地保护我……呵,亏我我过去还以为他们我们有多大不同,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件衣服就能遮住的差别罢了。”
“没关系。”城拍了拍神官的肩膀:“被对面当成自己人这种事再常见不过,只要多来几次你就会习惯了。到时候你说不定会主动混进去。老实说,我觉得这还挺好玩的……”
“……”
为了表达自己对神明的尊敬,神官决定对此不做评价。
“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嘴里都喊着您的名字。”他又突然说道。
“明明崇拜着同样的神明,却把对面视作仇人,多讽刺。”
“如果您能恢复记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告诉他们真相,这种事就不会再出现了吧。”
“不,怎么说呢……”
少年歪头躲过飞来的碎石流弹,捏着下巴回答道:“我自己都不敢确认我是不是你们信仰的神明。毕竟直到现在我的脑子里都没有关于夜见神这个词的记忆,那张纸也没有提过这方面的记载——你确定那个什么宫司没有骗你?听你的说法,他是从城市出现的时候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家伙,相信我,这种老东西坏得很,他的话最好只信一半。”
“其实……我也不能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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