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好耶！”
怨灵小姐顿时喜笑颜开，她的身子失控地直飞到房间顶端，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像是要把下方的一切尽收于掌中。
“那么我现在宣布，越狱作战——现在开始！”
她的双手在身前挥舞，轨迹中带着奇妙的韵律，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随着花子的动作，整个法阵震颤着，以人耳无法接收到的频率鸣响。
方相氏的面具碎片悬浮在少年头顶，法阵中的力量从纹路里被抽出，如同一丝丝缥缈的烟雾，缠绕在旋转的神之遗物上，又被它吸收，在仿佛无穷无尽的能量灌输中，神明残留的权能逐渐开始了松动。
以少年为中心，在怨灵的控制下，花费无数年打造出的法术，正式启动！
“这个东西么……”
新鸣海原，荒川组的秘密据点。
一身白大褂的消瘦男人推了推脸上堪比酒瓶底的复合镜片，在一群妖魔鬼怪的围绕中抓起桌上的金色羊皮纸，解释道：“我大概搞清这是什么东西了。”
他指着上面的文字：“同样的内容分别用如尼文字，希腊字母和波斯文重复了三遍，分别对应了凯尔特的怪忌（gies），密特拉的契约书和冥河女神的誓言，由三重约束组成的契约法术。至于契约的内容嘛，毫无公平性可言，完全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予取予夺，会签这玩意的家伙要么是天字第一号的白痴。要么……”
“就是西边的那帮蠢女人了。”
听着男人的话语，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自己还是一头雾水，还是情报最灵光的天狗小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女巫议会？”
“这东西是那群女巫的契约书？”
“差不多。”张博士又推了一下眼镜：“从内容上看，应该是见习女巫的学徒契约，不过这玩意比一般的学徒契约还要严苛得多，就算在女巫里也算相当重量级的束缚了……八成是那种看多了哈利波特，觉得巫师学校里都是一群好人的家伙被忽悠着签下来的吧。会签下这种霸王条款，以她的智商大概早就被导师当做试验品用掉了吧。”
“不过，契约主导方的名字有些奇怪。”
继续翻译着下面的文字，张博士随口说道：“这个名字不像是西边的女巫，倒像个东方人。这个读音应该是，嗯，夜……城？”
“夜城？”
众人下意识地相互对视，然后在其余人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激动神色，尽管她们没有一个人能说清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张博士。”作为把对方请来的人，月池命主动站出来，追问道：“关于这个名字，上面还有更多的信息吗？”
“没有……哦等等。”
张博士指着下面的几行文字，再次惊奇地叫出声来：“这里有个奇怪的名字：御黯夜见彦名尊。”
“这个命名规律，只可能是来自霓虹的神……这里的‘御’是对大神的尊称，‘黯夜见’代表神明的特质，又或者是指祂和夜见国，也就是黄泉有很深的联系。‘彦’代表神明的性别是男神，末尾的名尊也是敬辞，指的是他的地位十分重要。”
“前与后都加有尊称，这位夜见神在神话里的地位理论上应该相当之高才对，但我不记得在古事记或者日本书纪里见过这个名字，看来是在流传中失传，或者被扭曲过身份吧。夜见……难不成和月读有关？和三贵子关系密切的神明的确很重要，但为什么会失传呢？”
“我们之前翻译了一段内容。”藤原礼奈提醒道：“上面说夜见神是阴神和阳神的长子，后世众神的兄长。”
“这里确实是这样记录的，但一般认为的众神之长是蛭子神，也就是百鬼院信仰的神明……嗯？”
张博士飞快地浏览着契约书上的记录：“这里写着他从海外而来，这很正常，无论大国主还是蛭子神都有从海上飘来的传说，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来自大陆的神明。然后，再向下的记载中写着伊邪那美推翻了千引石，冲出黄泉，在世间作祟，八百万神肝胆俱裂，群龙无首——恰好此时一位强力俊美的神人自海外而来，听闻此事后独身前往淡岛，与阴神并其麾下的八雷神，黄泉丑女共千五百黄泉鬼军相斗并战而胜之，最终和黄泉津大神一同落进黄泉，从此世上重回和平。”
“话说这事迹真够劲啊。”张博士抬起头感叹道：“要知道连伊邪纳岐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啊……嗯，伊邪纳岐的黄泉神话本质指的是人无法战胜死亡的自然法则，只能不停逃走和用新生命对抗肉体消亡的事实。那么夜见神能战胜黄泉鬼军，是否指的是祂的权能中带有类似重生之类的特质呢？”
“搞不懂啊搞不懂，作为第一代神明，祂应该也代表着某种自然特征，但那究竟会是什么……继续往下看应该会有答案吧？”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新的知识所吸引，嘟囔两句之后马上又低下头，继续翻译契约书上的记载：“然后，为了封印伊邪那美，夜见神……”
“现在不是慢慢看故事的时候。”藤原礼奈打断了他的翻译：“时间很紧，张博士，我只有一个问题——现在能用这张契约书作为媒介，把夜见神召唤到现世吗？”
“按照规矩，我不建议你这么干，还应该立即上报对策局把你们一个一个送上天。”
张博士斜眼看着一群作剑拔弩张姿态的妖魔鬼怪，耸了耸肩：“不过这事实在是太……有趣了。说不定有机会完成老师的课题啊……”
他呯地一声把羊皮纸的契约书拍在桌子上，嘴角夸张地抽动着：“这么大的事，必须算我一个！”
“道成寺家的大小姐。”男人快速在书桌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应该有常规的请神仪式吧？”
“早就准备好了。”道成寺晴抬手做了个手势，房间各处闪过晶莹的纹路。
“承载仪式的消耗？”
“我来保证。”七谷桃香弹了下手指，一颗颗丰盈的果实从背后的树枝上长出，每一枚桃子上面都蕴含着足以匹敌寻常修行者的纯粹能量。
“以这张契约作为媒介……老实说，这种程度的媒介还差了点意思，毕竟我们不是契约的乙方——不过凑合着也能用。”
张博士一把将写好的纸张从本子上撕扯下来，随意丢给一旁的月池命：“月池队长，按照这个把场地布置好——别的地方帮不上忙，但关于死人的世界……我们是专业的，对吧？”
“上面的人开始了。”
旧鸣海原的碎片中，荒川晏阴忽然说道：“御神体正在波动，有人在举行降神仪式。”
“降神仪式？不是造神仪式吗？”一寸尊命皱眉道：“这和你的判断不一样。”
“不，完全符合我的判断，毕竟她们又不清楚真相。”男人得意地勾起嘴角：“反正只要能引起夜城的反应就行，剩下的事交给我。”
他站起身来，走到公寓门口，回头看向两人：“过去的事……对不起。”
下一秒，在百鬼院橙的惊呼中，荒川晏阴的手掌迅速挥过脖颈，延长的黑泥手臂如同刀锋，轻而易举地切断了主人的脖颈。
男人的头颅漂浮在空中，双眼微闭，而失去了脑袋的身体则向前栽倒，顶开房门，向着楼下的黑潮坠落——
“没想到，竟然还有能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绝对不会失败了！”
孤零零的头颅猛然睁开双眼，在坠落的途中，他的身躯就此溃散，化作无数细微的黑色粒子，这些黑色物质连接成虚幻的网络，被寒风卷携着，吹向这片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以自己的身体为素材，构建出跨越世界碎片的法术，荒川晏阴再一次展开了登神之仪。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并非自己，也非为了什么不切实际的狂想，只为弥补曾经的罪孽，男人拼上了仅剩的一切。
“无聊。”
啪叽。
夜见之城，离市中心不远的位置。∪叩群±ba~／其∮医∠*琦%○#$≯叭∪
城市的各处不断传来战斗，惨叫和倒塌的声音，争斗由同一个神明而起，但是到了现在，无论野栖还是国栖都已经无法控制局面。
大部分人已经杀红了眼睛，寻找王座之间也好，把罪人驱赶出城也好，本来的目的已经被抛在脑后，人们麻木地把兵器刺进眼前一切还能动弹的目标体内，甚至有时会忘记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同僚。整座城市已然化为了无人可置身事外的修罗战场，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场厮杀，只能在疯狂的血海之涡中奋力挣扎，试图让自己下沉的比其他人慢一点。
只不过，就算场面失控到这份田地，人们仍旧有着最基础的理智，比如趋利避害的本能——
比如，远离被失魂者占据的城区。
哪怕最热血上头的人也能够理解，如此数量的失魂者已经不是能够战胜的敌人，只能等待这群失去理智的家伙在发泄完后自行离开。
没有人愿意冒险靠近那些地点，因此，也就没有人能够看到这足以震碎他们三观的场面。
聚集成群的失魂者宛如不死僵尸的军队，在街道和空地上游荡，如同自动行进的粉碎机，一切挡在它们面前的事物都会被这群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怪物卷入，然后毫不留情地摧毁。然而，从上方观察的话就能够发现，这片无人生还的禁区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白地带！
身材娇小的女孩站在神社之前的空地上，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怪物暴走，脸上带着单纯的厌恶和不耐烦，就像见到爬到鞋子上的蚂蚁一样。
在第一层失魂者扑倒她的面前，伸出僵硬的手指想要把对方彻底撕碎的前一秒，奈落也同样向它们伸出了纤细的手臂。
“去死。”
仿佛被一根隐形的攻城巨锥打中，数十只失魂者横飞而起，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它们身体在半空就四分五裂。
然后，女孩又将手臂向下挥落。
轰！
空中的失魂者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从天而降，砸在后来者的身上，巨大的力量让它们同时爆开，均匀地铺散在地面，就像一个个被砸烂的西红柿。
在做完这一切后，奈落看着继续涌上来的失魂者，烦躁地叹了口气。
“那群白痴怎么还没有到，不是说过了，三分钟之内不来的话就处死吗？难道那几个废物没把话传回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果然是群没用的废物，等这次结束之后就把他们全部处理掉。”
仅仅几句话间，神官们的结局就这么被决定了下来。
“啊啊，好无聊，干脆一次把这里推倒重来……”
她用轻松的语调说着相当恐怖的话题，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串密集的脚步声。
“先知大人！”
宫司一马当先，沉重的脚步踩踏在道路上宛如一辆重型机车，在他身后，八名大神官尽数到齐。
“大人。”走到奈落面前，宫司二话不说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满是碎石的地面，大声喊道，而在他身后，八名神官同时五体投地跪倒，用最直接的方法表示了自己对她的服从。
“……滚起来。”
“是！”
看着一群畏缩不已的神官，奈落不满地哼了一声：“暂时不计较你们迟到的事，现在，传我的命令下去，你们各自负责一片区域的安全——尤其是和神明有关的地带。”
“明白，先知大人。”一群人当场又跪了下去。
“很好——重点不用我强调了吧？如果让夜见神的塑像损坏了一根头发，你们就不用……什么？！！”
话音未落，奈落就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
就在她的注视之下，城市中最大神像的头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烧起来了？
第706章：金光铺路，飞蛾扑火（4.2k）
在花子的操控下，镌刻在地面的法阵发出愉悦的颤音，如同发动机启动时会产生的轰鸣，而与此同时，神像周围的黑夜也在同时动作了起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拥有了实际的质地，如雾，如烟，如蛞蝓般纠缠上来。在察觉了法术的波动后，这片世界本能地启动了应对措施，具现化的黑暗浓缩成实体，柔软而又坚韧的暗物质缓慢地收紧触角，挤压着神像。
黑暗肥大的触须将结界层层包裹，神像的外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构成雕像的材质在重压下扭曲变形，就像被沉入深海，被水压挤成一片薄饼的铁桶，一道道裂缝出现在雕像表面——它竟然是打算就这么把里面的所有生物活活挤成一滩肉泥！
“反应真快啊，老女人。”
看着外侧阴暗地蠕动着的暗物质，怨灵脸上竟是露出了笑容，虽然这表情比起愉快更接近狰狞：“不过也好，被关照了这么多年，临走前怎么也要有所回报才对吧——”
她神气地把手向前一挥，那姿态就像是站立在战舰甲板上手持指挥刀，下令火炮齐射的船长：“一段反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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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的边缘猛然荡起波纹，无形的结界在花子的命令下显形，随后猛然膨胀到将整个神像的头颅囊括在内的大小——包裹，挤压着神像的黑暗被这股力量排斥开来，实体化的黑色触须在猝不及防间承受了超过极限的斥力，寸寸崩断，凄惨地坠落到地面。
黑暗中，模糊的愤怒咆哮声传来，就像被陷阱伤害的野兽。
依靠着针对性的准备，在和黄泉女神的首次交锋中，花子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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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明白，眼下的优势不过是暂时的。只为了刚才的一幕，怨灵小姐就至少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去完善那道结界——这个世界里没有老师，也没有人能为她指出犯下的错误和改正的方式，她所拥有的只是几乎无限的时间，在一无所知的迷雾中摸索着前进，用千百次的失败换来前进一寸的可能。
从失去所有力量的怨灵，到搭建起这种堪比国土级大结界的法术，谁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她失败了多少回，又重新站起了几次，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用这种最正直，也最艰难的方式真的在一无所有的虚无迷雾中，硬是踏出了一条没有人走过的道路。
“给你创造出空窗，我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狱友桑！”
“吾明白。”
迦具土神的眼中绽放出赤色的光彩，祂控制着自己的头颅直飞到法阵上空，下一秒，火焰的神力如奔腾的岩浆，刹那间充斥了视野。
“呜啊！”
平生第一次见到和夜见神不同的光芒，面对着呼啸而来的焰光，神官下意识抬起手挡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会被这扑面而来的光与热焚烧殆尽，但预想中烈火焚身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半晌过后，他试探性地放下手臂，看向前方——然后，他就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呆在原地。
光焰的力量旋转升腾，和外层的结界融合在一起，将法阵保护在内部，煌煌燃烧的烈焰化作屏障，隔绝了外来的干涉。
在法阵内部，炽热的岩浆被结界的立场束缚起来，在法阵的轨迹中蜿蜒流淌，半凝固的赤色晶体宛如鲜血化作的石头，流淌在预定的轨道。
游走的火焰在地上画出繁复的线，无数轨迹循环交错，而它们的终点则全部都是法阵的中央，城所站的位置。
“！”
在神火的刺激下，龙与凤的图案自行活化，它们围绕着法阵的中央节点游走，螭龙的图腾张开嘴，发出无声的龙吟，它用修长的身姿将少年护在中央，鱼般的尾鳍荡起波纹，将涌来的火焰阻挡在外围。
螭吻，性好望，今屋上兽头是也——太平御览中记载，海中有鱼虬，尾似鸱，激浪即降雨，故常被雕刻在屋脊上，被人唤作鸱吻，寓作防火的瑞兽。后因其张口吞脊的形象，被讹作“蚩吻”，成为龙九子之一，最终定型为如今的螭龙形象。
迦具土的神火不断冲击着法阵中心，但在螭龙图腾的护卫下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另一个图腾上的飞鸟则围绕着螭龙旋转起来。传说中带来火灾，又能吞吃异火的神兽张开大嘴，将聚集起来的火焰尽数吞没，发出满足的鸣叫。
“我不是说过了吗？好好待在你的位置上，这火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控制着法阵运转的怨灵提醒了一句，随即又埋下头，把所有精力投入到维持法术的过程中。
方相氏的面具碎片以违反重力的姿态漂浮在城的胸前，被法阵吞没的火焰经过毕方神咒的消化处理，转化为纯粹的能量，这股力量被从法阵中抽取出来，丝丝赤色的火气在花子的控制下尽数涌进面具碎片的内部。
破碎的面具残渣猛然一颤，不受控制地在原地告诉旋转起来，金色的光芒从它的裂缝中透出，剧烈地挣扎着，似乎想要从法术的控制中脱离出去。
“想逃？”
花子的手掌猛然伸出，隔空做出收紧的动作，不安分的面具碎片顿时被重新固定在半空。
“也对，毕竟是除鬼的天官大人，对被我这种恶鬼利用的事实，会觉得不爽也是自然的。”
灼烧的声音从怨灵收紧的手掌中响起。
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面具，这种强行干涉的手法仍旧造成了反噬——实际上，如今花子面对的并不是神明的力量，只是驻留在面具上的一份残念而已，但即便如此，怨灵本就虚幻的手掌仍旧在方相神的威势的冲击下溃散了一小块。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照顾您那脆弱的心情哦，花子可是有不得不做的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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