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秉诚上叩，在此处者，道成寺晴是也——侍奉座前。”
“祈唤御神……”
作为从小被当做神官培养，未来注定会继承道成寺家神社的巫女小姐，对这套词语熟的不能再熟。很快，祭神词咒没有任何偏差地顺利结束，然而房间中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不仅被呼唤的神明没有按照预期地出现在法阵中，就连仪式失败的结果都没有见到。
“道成寺家的！”
一旁的藤原礼奈安耐不住焦躁的情绪，开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出问题吗？”
“我，我不清楚……但仪式绝对是没问题的。”巫女小姐眼里同样透着紧张，汗水没入鬓角，又贴着脸颊溜进天鹅般的脖颈，她不自信地挥了挥御币：“我再来一次。”
“疯狂是一遍又一遍地做同样的事情，但期待不同的结果。”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百目光耸了耸肩膀：“别看我，爱因斯坦说的。”
侦探小姐摇头道：“我相信道成寺小姐的专业性，这个法术没有起效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但是祭神词是不会出问题的。”道成寺晴道：“这是天圣宫的标准仪式，在各种古籍中都有记载，这么多年从没有出过差错。”
“那问题就出在夜见神身上，祂一定和其他神明有所区别——那边的博士，别在那里翻译花边新闻了，过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你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细节？”
“现在别来烦我。”
张博士手里抓着誊抄下来的契约书文字，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蹲在墙角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现在对我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剩下的记录翻译出来。而且我对神明的事没有研究，尤其是对你们这儿的神，过去也只能添乱罢了。”
他顺手把耳朵上的铅笔拿下来，在纸上画了个圈，然后指向她们的位置：“不过百目小姐的话倒是给了我灵感——做了同样的事就不要期待得到不同的结果，反过来说，如果不做同样的事，自然就得不到相同的结果了。”
“同样的事，不同的事……”
其他人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侦探小姐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一锤手掌，大声道：
“刚才我们做的事！”“必须得和刚才一样才行！”
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在房间里响起，天狗和侦探的目光隔空碰撞，然后同时收回。
“我们刚才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至少我们看到了夜见神的样子，只差一点就能打通我们之间的隧道，但现在却又失败了，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之前的办法去做。”
百目光怕了拍手，试图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各位女士！我们恐怕得按照之前的架势再来一次！”
“在房间里用全力？”月池命皱眉：“会把这里彻底摧毁的，说不定连整栋楼都会被吹倒。”
“没关系喵！”
待机中的年兽终于找到了自己能胜任的工作，她一下子跳到房间中央，仰着头喵喵叫了起来：“不需要的东西，我可以一股脑吃下去！”
她摸着肚皮上的绒毛，补充道：“我保证不多吃一口。”
“…………”
“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喵。”
“我这边也没有问题。”
“那就……开始！”
桃香，零依，道成寺晴同时伸出手，其他人也在配合着鼓动起自身的力量。
妖力，灵力，业力，法力……四种相生相克的能量在房间同时升起，在它们出现的一瞬间，就自发地纠缠上了各自的对手，四色的力量扭曲纠缠，在房间中卷起呼啸的狂热风暴。
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量，想要将这股风暴压制在法阵之内，但是在全力施为之下，即使她们有心配合其余人也很难做到万无一失。
尽管有零依不断吞噬着泄露到外侧的力量，又有桃香用根须加固了房间的墙壁，房间乃至于整栋公寓仍旧在这股疯狂的漩涡中摇摇欲坠。
“我……快要……控制……不……”
这其中压力最大的便是主导仪式的道成寺晴，她竭力控制着仪式的运转，想要将它扭转到正道上来——或许未来的巫女小姐的确有着掌足以控这种程度大仪式的实力，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经验不足，法力也尚且稚嫩的年轻退妖师，想要压制住这股相互冲突的能量，让它们保持顺从还差着一段距离。
巫女死死咬着嘴唇，在沙尘暴般的暴风中挺起身体，无意间咬破的舌尖流出鲜血，铁锈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
（但是，这样下去，恐怕就要……）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当间，仿佛随时会爆炸的力量螺旋忽然安静了下来，就像之前一样，纠缠的力量在空间中撕开了一条缝隙，然后灌入其中。
（成功了？）
身上的压力凭空消失，周围的几人同时感到一阵轻松，她们顾不上恢复体力，就一齐看向她们的力量打造出的成果。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洞？”
这次出现的画面不是刚才的房间，而是一个漆黑的空口，阴冷深邃，哪怕以妖怪的视力也看不到底，光是注视着这条缝隙，就让人生出一股仿佛要被吸走灵魂的感觉。
“小心，我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业力，说不定我们搞错了，这里未必和夜见神有关，但绝对很危……”
月池命越众而出，将其他人挡在身后，但她的话音未落，便发现自己的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红线。在她惊讶的时候，更多的丝线正从她的身后飘出，缠绕在月池命的红线上。
不仅是除灵师，其余众人的胸前也都浮现同样的丝线，一道道相互纠缠在一起，深入给人极度危险感觉的黑色裂缝之中。
“我有个问题。”
看着正为突发现象感到惊讶，紧张或谨慎的众人，站在法阵中的巫女小姐奇怪地抖了抖衣服。
“为什么你们都有这个。”
她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式神，今天是青色的小蛇在她的掌中盘成一团睡得正香，而它的头顶同样伸出了一条相对细了不少的红线，光明正大地混进了其余人的队伍中。
“连小梨都有。”
然后，道成寺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就我没有？”
虽然还不知道这种现象的真实原因，也不确定它是否有着危险，但在这一刻，巫女小姐的心中的的确确浮现出了一种“我是不是被排挤了啊”“这好像叫做霸凌吧”的错觉。
“啊。”
墙角的张博士突然举手：“其实我身上也没有来着——我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没有这东西不也活着？”
“和你没关系，忙你的事去吧。”
“哦。”
…………
“果然！”
就在众人迷茫之时，藤原礼奈兴奋地冲到了裂缝附近，要不是道成寺晴一把拉住了她，女孩说不定会一头扎进去。但即便如此，礼奈仍旧对眼下的情况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她的胸前自然也有着一根红线。
“这就是我和夜见神‘缘’的证明，你们也一样——所以今天你们会聚集在这里，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得到现实证据的支持，黑道之女意气风发：“既然证明了我的正确性，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吧？”
“道成寺家的大小姐，能请您继续施法吗？”
在远离现实的混沌中，某个充斥着浊粉色祸力的空间内部，半身腐烂，半身白骨的神亡正在酣睡。突然，它没有眼皮的双眼转动了两下，眼瞳中燃烧的业力也随之颤抖了几下。
“怎么感觉，外面有股我的力量在乱动？”
因幡白兔挠着只剩下骨头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算了，不管有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反正都是大国主那混蛋要头疼的事。嗯嗯，肯定是错觉……错觉……八上比大人不要打我，我这次没有惹祸，我发誓……”
它说着梦话，把刚才的违和感抛到脑后，再一次睡了过去。
第712章：援军（4.2k）
“晏阴叔，您……还好吗？”
旧世界的碎片，夜城与百鬼院橙的公寓中，女孩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面色惨白的就像一张卫生纸的荒川晏阴。
当然，对于只剩下一颗脑袋的人来说，不是这幅鬼样子那才叫做不正常。
“嘿，和我过去的日子比起来，这得算度假。”
荒川晏阴用乌鸦一样的嗓子得意地笑了几声，不过脸上逐渐变深的皱纹，松弛下来的黄褐色皮肤和眨眼间退化作雪白的头发却证明了他如今的状态并不像是口中说的那么轻松。
“但现在这个法术的模型和你的登神仪式完全不一样。”
一寸尊命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前期准备——好歹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你应该对我多一点信任。”
荒川晏阴挑起一边的眉毛：
“上面那群小女孩的计划很不错，但她们搞错了一个重点。夜城还不是神明，尽管他很多时候比神明还要……额，变态。但这种事向来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
“不管举行几次祭神仪式，夜城也不可能被他们从旧世界完整地召唤到新世界，那是神明才有的特权。不过，我对其中几个家伙的身份有足够的了解，她们可能什么都缺，唯独一把子蛮力用不完，这种生拉硬拽的法术确能产生很强的‘引力’。老实说，这个动作非常危险，就像把夜城用一根绳子拴在火车上，然后全速朝着一堵高墙撞过去。”
“你的意思是，哥哥会有危险？”听到他的话，百鬼院橙顿时慌了手脚。
“不——我的意思当然是他妈的墙会有危险啊！”
晏阴用力晃着脑袋：“普通人被那种法术拉起来的一瞬间就散架了好吧，但夜城不一样，他就像一块实心的铁锭，或者干脆像是一枚炮弹，用这种速度撞击在新世界的边界上……砰！”
“我觉得你们肯定不会喜欢这个结局的。”
男人说道：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的坐标，然后推动这个碎片，确保他在一头砸在新旧的分界线上之前先一步撞进咱们这里。”
“这里是被蛭子神固定下来的旧世界残留物，他进入这里不会遭到任何阻拦。只要感知到他的气味，蛭子神也会苏醒，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只打算离开这里的话，走橙进来时的那条路就行。不过我个人还是建议用我的法术，让他在这里把成神的手续补上，这样要安全得多。”
荒川晏阴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疲惫，音量越来越低，就像不胜顽童骚扰的老人窝在沙发里沉沉睡去一样，但下一秒，头颅就猛然瞪大了眼睛。
“找到了！”
有因缘之线的牵引，两人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似乎很快就能跨越黄泉与现世的境界线，来到生者的世界。但是，随着他们的前进，身边的环境也变得越发严酷起来。
首先是身边的空气——他也不知道黄泉里有没有这种东西，但少年的皮肤切实地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气流，就像从迷失洞窟的缝隙中传来的一阵微风，令人感到希望的存在。
只可惜，这种兴奋并没能持续多久，他身前的气流就增大到了足以阻碍前进的地步。
呼啸的寒风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就像有人用锋利的刀片在手，脸和脖颈上来回切割。在风中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在城里感受过的冰冷，急速吹拂的气流带走了体温，四肢逐渐僵硬，皮肤上也开始浮现出打碎瓷器般的裂纹，每次动弹都带来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楚。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事。
他感觉到前方的空气越来越“厚重”，一开始只像被树枝勾住外衣，然后像是在悬浮的液体中游泳，接着如同在弹性的胶质里挖出一条通道，每前进一步，少年甚至需要手动把自己的腿从粘稠的空气中拔出来。到最后，他面前的空间彻底凝固，表现出铁壁铜墙，巍峨山峦一般的坚不可摧，只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狭窄缝隙，一步步前行。
他觉得自己就像某部漫画里，在狭窄扭曲，只允许向前行走的山体裂缝中探索的角色，身体被固体化的沉重气山压迫，或许连骨头都折断了几根，等到自己从这个困境中挣扎脱身，说不定已经被山洞塑造成了扭曲的怪异姿态。而如果自己的运气再差一点，说不定会走进某个无法回头的死胡同，把自己永远困死在幽闭的隧道中。
“大哥哥坚持住，这说明我们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花子飘在少年的身边，为他鼓劲打气。
“我知道。”
城将手护在额头前面，遮住扑面而来，宛如剃刀冻雨的寒风，又伸出一只手将花子拉倒身侧：“你在我身后躲好，不要被吹走了。”
“哎？哎哎？”
怨灵小姐愣在了原地，直到少年奇怪地停下脚步，转头看时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啊，我……花子没事的说！”
花子透明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晕，把手在身前来回摆动：“花子现在并不是灵体哦，但也算不上生者，严格来说是新旧世界之间的bug，虽然没办法伤到别人，但大多数危险也拿花子没有办法，就算‘热恼’也一样。”
“热恼？”
热恼，即《起世因本经》中记载的大风，传说当它到来时“所有众生，生者住者，一切身分，悉皆散坏消灭无余，譬如苇荻若被刈已。”，而之所以众生不会被此风杀绝，乃是因为大千世界之外有着环绕诸界的“大铁山”，名为大铁围山，据说诸世界之间都有此山环绕，热恼被这些铁山阻挡，因此毁灭万物的灾风只能在世界之外呼啸。
而传说“地狱”所在的位置正是在大铁围山之内！
“也就是说，因为我们走到了地狱边缘，所以就撞上了大铁围山和热恼风？不过那不是焦热之风吗？为什么它反倒给我的感觉这么冷？”
“这个啊……那是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热恼之风和大铁围山哦。只是霓虹人信仰了佛教之后接受了那群光头的观念，他们的愿力在伊邪那美的黄泉里投影出的东西，本质上还是黄泉大神的力量具现，就像是六文钱的摆渡人那种感觉——如果是真的热恼，我们早就被吹的魂飞魄散了才对。”
在呼啸的寒风和凝固的空间中，怨灵丝毫不受影响地轻松转了个圈，将双手合在一起：“当然，作为最值得信赖，最最喜欢大哥哥的助手，这方面的事花子我当然也有备案。”
说着话，少年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了一股热量，被冻的失去知觉的四肢百骸像被泡在热水里一样舒适的放松，连带着透明的墙壁也变得柔软了几分，不再是坚不可摧的模样。
“狱友的力量忽悠……我是说保护着我们，趁祂还没被老妈解决掉，我们快走！”
接下来的路途乏善可陈，少年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前进，每迈出一步，他的身体就会颤抖一次，汗水沿着肌肉的轮廓滚落，那姿势宛如推动巨石直至山巅的地狱囚徒。花子漂浮在他的身边，尽管不会被寒风和空气阻碍，女孩的表情也没有轻松到哪去，她看着艰难跋涉的盲眼少年，几次想要伸手，却又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神明啊，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啊……不知道你们有谁能听到我的祈祷。”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从没有信仰过你们哪怕一秒，但是，如果你们之中的哪一个愿意保佑城顺利离开这里，我就成为你永生永世的信徒。”
“不过……如果大哥哥出了什么事，无论花上比在黄泉里多上多少倍的时间，我都一定会找到你们，抓住你们，然后用最痛苦的办法把你们一个个的吃下去，永永远远地经受一切折磨。”
“我说到做到。”
夜见之城，火场内部。
“所以说，你的器量也就这种程度了。”
奈落此时已经彻底看不出本来的容貌，连组成身体的密集人面也在火焰的烧灼下融化成黏糊的一团，她的四肢已经被彻底烧成灰烬，无法再支撑她的坐姿。烧焦的女孩仰面倒在火场的废墟上，融化的人面附着在黑色的躯体上，就像一个被丢弃在火灾现场的玩偶娃娃。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坚持用喑哑的嗓音嘲讽着驱动献祭仪式中的宫司。
“虽然在我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的事值得表扬，但你竟然想要一点损失都不受，空手套白狼成为最后赢家——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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