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少说……废话!”
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然后就再次全身心地投入了仪式之中。
他如今实在分不出心思和奈落斗嘴——天上的眼睛中,被宫司所控制的污秽已经积累到了相当的程度,神之目中储存的眼球有许多都染上了他的力量,如果继续保持一段时间,说不定……不,是绝对!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绝对可以完成自己的愿望!
但是,这种对神明的亵渎并非没有代价。
在神之目出现之后,宫司就直面了夜见神的法则。
为了抵消神明的力量,他准备好的眼球在瞬间就消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祭品也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而即使有这些眼球作为替身,男人也无可避免地被通过体内的污秽所侵染,身体逐渐失去形状,化作和污秽同样的物质。
在这个瞬间,宫司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如果他不是这个仪式的控制者,夜见神还等着自己不断献上新的眼睛,在神之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秒,他就会毫不迟疑地把自己的眼睛剜出来,献给伟大的夜见神座前,把这当成至高的荣誉。
“不可直视神,否则会失去眼睛……我承认,神明的强大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但是!运气——不,命运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只要仪式在还举行,夜见神就不会主动伤害主持祭祀的我!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收集污秽,直到彻底控制住祂为止!”
“说什么器量不器量,那玩意真的有用的话,您就应该挺着那副身体从火里站出来阻止我!而不是像堆垃圾一样倒在那里!”
宫司转回头,对火中的女子喊道:
“能阻止我的话,就试试……”
轰隆!!!!
雷鸣之音盖过了宫司的喊声,猛烈燃烧的火场一角被巨大的力量生生踏出一条道路,干枯如树枝的双脚踩踏在滚烫的废墟上,却丝毫不受影响。皮包骨的胳膊轻轻一推,半面墙体就轰然倒地,将前面徘徊的失魂者压倒在废墟之下,为来人扫清了前面的障碍。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女人,全身上下瘦骨嶙峋,却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甚至能够摸到神像的脚踝。她的身上只披着一条用各种布料缝合在一起的布片,尽管上面不乏珍贵的材料,但在她身上却只像个破麻袋,肮脏的布条像条长袍一样裹在她的身上,这种穿法当然会露出不少肌肤,只不过大概不会有人觉得这算是福利罢了。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落魄的老乞丐,但只凭着她轻易闯进火场这一件事,就不会有人敢于轻视这位不速之客。
“什么人?!”
男人猛然看向那个方位,口中大喝道。
然而,来者的目光根本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她直径分开火焰,走到奈落身旁,低头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夺衣酱。”
声带被火焰撕碎了一半的女孩用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亏我拖了这么久,你来的,可真慢啊。”
“明明这里烧的这么旺,你竟然才注意到吗?”
白色的长发在火焰的热气流中飘荡,夺衣婆看着几乎被迦具土之火彻底毁坏的奈落,皱起眉道:
“三途川的失魂者突然暴动了,为了维持平衡耽误了一段时间,看到火没有被扑灭就赶过来了——明明我不久前就提醒过你要留意失魂者的异常举动吧,难道是一个字都没有在听吗?”
“那有什么办法嘛~”奈落把头转向一边,似乎想要吹口哨:“我当时在考虑城的午餐啊,这事儿比什么失衡重要多了吧?”
“…………”
夺衣婆沉默了片刻,随后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高兴就好,反正这里又不是我负责的领土。”
她指了指因为突发状况而愣住的宫司:“那么,这个作乱的凡人就交给我来解决,你尽快从里面出来,把那一位带回来,然后把一切都恢复原样,这样子可以吧?”
第713章:交汇的岔口(5k)
安静的公寓中,老旧的钟表挂在墙上,秒针滴答。
时间在流逝。
世上最长者莫过时间,因其无穷无尽,世上最短者莫过时间,当那条界线到来之时,你会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彻底做好准备。
据说,时间只是人类为自己设下的幻觉,它并不真实存在,自然也不会流逝,真正在流逝的是这个世界,和其中的芸芸众生。
不过,那也只不过是凡人学者的一种假设罢了,在这个混乱脆弱的世界里是否真的有某位掌管时间的神灵,我们还不得而知。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是清楚的。
无论在前进的是时间还是世界,没有人能够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将飞逝的一切倒退回原位。
新旧世界的交替之时,这条死线,正在无可挽回地接近,如天崩地裂,摧枯拉朽。
“没关系,这个速度,这个范围……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荒川晏阴的容貌已经变回了最初见到他时的衰老之翁,脸上带着一股疲惫的颓态,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精力,目光散乱地自言自语,就像病房中神志不清的老人。
百鬼院橙坐立不安地待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浴衣的下摆在她手中扭成漩涡,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嘴唇被贝齿咬出一排凹陷。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每过一秒就和荒川晏阴确认夜城的状况,但她也知道那不仅是无用功,还会打扰对方的工作,帮不上忙的女孩只好把焦急的情绪强压在心底。
“倒也不用那么纠结。”
小体型的神明凑到她旁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可不是帮不上忙,严格来说,在这里我才是没用的那个。”
“哎……?”
女孩不解地看向神明,一寸尊命则伸出双手,在她眼前突然一拍。
啪!
一阵鳞粉从他的手掌中洒落到女孩的眼里,于是,百鬼院橙惊讶地看着从胸前深处的红线。
虽然样子看上去和其他的红线没什么区别,但如果因幡之神也在这里,祂就能够分清楚地辨出其中的差距,和普通的红线比起来,从橙的身体里伸出的红线简直就是厨房水龙头和水坝泄洪口的区别,就像小联盟和大联盟一样不可同日而语。
“明白了吧,你以为那家伙是在靠什么办法确定夜城的位置?”
神明打了个响指,让愣住的女孩回过神来:“所以,不用在这里自己折腾自己,你想啊,夜城那小子好不容易从伊邪那美那逃出来,作为他第一个见到的人,果然应该用笑着的表情作为欢迎的方式,才是最好的吧?”
“说的……也是呢。”
寒风呼啸,怪石嶙峋。
哪怕有迦具土的火焰,也无法彻底融化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仿佛从万年雪山上吹下的寒风永不止歇,像是有无数隐形的小鬼抓着没有打磨的生锈剃刀,围绕着身体往来跳跃,奸笑着在皮肤上刻下一道道伤口。
身前的无形之铁山也变得更加难以通过,能够让人通行的缺口越发狭窄,每次强行挤过峡口,身体都会被两侧锋利的岩石撕裂。走到现在,城的衣服几乎被彻底划烂,胸前和身体满是冻伤和割开的伤口,冷风加速了伤势的恶化,青紫色的皮肉翻卷着,鲜血还没有流出就在寒冷中凝固成黑色的血痂。宛如在体表绽放了一朵又一朵青黑色的莲花。
“紧张。”
浑身疮痍的少年忽然说道。
“额,什么?”花子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愣了一下,但城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甚至停下了脚步,专心地将手指放在延伸出的红线上。
“我从上面感觉到了情绪。”
他自言自语道:“紧张,期待,兴奋,焦虑,疑惑,还有很多复杂的感觉,它们一直在变化,但这些不是我的情绪,就像是……从对面传过来的一样。”
“真的?!”
怨灵的眼睛一亮:“那就是说,这里离出口非常近!”
她一记飞扑抱住少年的脖颈,欢呼道:“成功了!大哥哥,你终于可以出去了!”
“你……!”
宫司勉强支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倒下,摔成一滩腐烂的臭泥。但即便如此,他的肌肉和皮肤仍旧不可逆转地走向腐败,半凝固的血肉沿着骨骼流淌,渗进脚下的土地——严格来说,男人现在还能够动弹,仅仅是因为他把犀照经的力量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像木偶一样操控着自己的身体。
裸露的牙床来回碰撞,发出麻将一样的声音,他的脑袋已经彻底变成了骷髅,光秃秃的骨骼下,唯有空洞眼眶中的红色仍旧闪亮: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之前的话都是在拖延时间?”
火焰烧灼着人体,如燃烧干柴般劈啪作响,但这一次火中的女人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那不是你要担心的事,凡人。”
夺衣婆向他大步走来,她的身子极高,步伐也大,两步便来到了宫司面前。
“你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边体会地府的刑罚,一边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过。”
她拧动干瘦的脖子:“顺带一提,以你的所作所为,永远不会有出狱的一天。”
说着话,夺衣婆向宫司伸出手去。
“等,等等!”
男人慌乱地后退了一步:“我还有……对了!我还在主持仪式啊,如果在这里中断的话,夜见神一定会失控的!到时候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被更新。”夺衣婆打断了男人的拖延:“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犯下了如此大罪,但说到底只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也只有你们这些灵魂才会把夜见神看作神国的最高主宰,但实际上,这座城市和大神的国度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你说什么?”
男人大叫起来,这个动作让他摇摇欲坠的下颌骨彻底脱离了身体,于是他接下来的话就变成了一堆不知所谓的杂音。
宫司慌忙蹲下身想要把它拾起来安回到脸上,但他的动作稍微剧烈了那么一点,于是,接下来他要捡的骨头又多了好几块。
这动作实在太过滑稽,就算夺衣婆也忍不住嗤笑出声,但正因为如此,她没能发觉,在背后的火场之中,奈落的身旁,一滩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尸骨和污秽悄无声息地聚拢。
它们向上延伸,化作纤细的黑色触须,如同爬山虎的茎,相互攀爬覆盖,悬浮在半空。以八神官仅存的骸骨为框架,不断攀附的脓肿污秽填充空隙,这一团丑恶的凝聚物在宫司的操控下扭曲拉长,海量的污秽被强行压入其中,最终化为一把纤薄如纸,表面布满了红黑色,血管般纹路的尖刀。
佯作出丑,宫司在最大限度地把自己的慌乱无措展现在敌人面前,而在此同时,他铸造出的污秽之刃也无声地调转方向,隔着重重火墙瞄准了神明的后背。
“不,不,明明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我才不认同这种……我……”
宫司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而他的红瞳之中却闪过了一丝寒光。
在男人的操控下,污秽之刃穿越空间,以远远凌驾于音速的急速,通过最短的路径,笔直刺向神明不设防的后心!
当!
然后,场面陷入沉寂。
“啊……”
宫司的骷髅呆滞地仰起来,在他面前,夺衣婆瘦长的手臂跨过肩头绕到背后,这种绝对会导致脱臼动作被她轻而易举地完成,而凝聚了宫司余下力量的攻击被神明的两根手指夹在中间,刀锋兀自发出清澈的鸣叫,挣扎着试图进一步深入,但却被神明轻描淡写地夹住,无法前进哪怕一丝一毫。
而直到这时,夺衣婆也没有回过头——她甚至没有正眼观察这次孤注一掷的偷袭。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被这种货色逼到这份上的。”
神明叹了口气:“算了,幸好我及时赶到,现在纠正回来也不算太……唔?”
她忽然转头,却见一道火焰正沿着虚空中的轨迹,一路延伸到自己的手边,迦具土的神火眨眼间即将点燃她的手指。
(没有把残骸全部铸进武器,而是用剩下的部分做了一条引线吗?)
在短时间想到这样的办法,宫司的急智不能说不够精妙,但这种技巧对于神明来说……还远远不足。
“雕虫小技。”
夺衣婆将手指轻轻一弹,下一秒,龙吼似的声波便在她身前喷射而出——污秽之刃连带着上面的火焰都被气浪的冲击粉碎,而余下来的力量甚至继续将前方的火焰一同压倒。
不需要法术,不需要体术,自然也就不会给迦具土留下燃烧的素材,神明仅仅凭着单纯的蛮力就轻易化解了宫司的杀招。
“不过,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会被他算计了,人类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但这种优点却永远被用在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上面,从而犯下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罪孽。”
守在三途川边,称重善恶的女神缓缓开口道:“如果你们能够把这份才智用在正道上,说不定……”
“少说废话!”
宫司的骷髅咯咯作响:“把我们当做蝼蚁摆弄的混蛋,也配说什么正道?我现在做的才是真正的正道!”
“多说无益。”
夺衣婆懒得再和脚边的罪人多费口舌:“既然你这么自信,就来看看你身上的罪孽有多沉重好了。”
她将手一抓,在宫司的惨叫中,满是血污的神官袍被从他的身上强行剥下,这个过程中他仅剩的些许血肉也被一并撕了下来。
在神明的力量影响下,空地上迅速长出了一颗大树的虚影,夺衣婆掂着衣服,把它挂在树枝上,那根树枝一下子就弯曲的像是一张弓。
“果真是罪不容诛。”
神明冷笑一声,但她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好奇——他是最早一批跟随奈落的死者,要怎么才能犯下这么大的罪行?
这样想着,她随手把衣服从树上扯下,拎到眼前想要仔细观察上面书写的罪名,但就在这时,从宫司的衣服里却突然滚出了一大堆眼球。
(这家伙还藏着祭品啊……)
夺衣婆没有在意这些东西,她随手接住眼睛,想要扔到一旁,但就在这时,女神的动作却忽然僵硬起来。
她保持着本来的姿势,硬化,光洁的眼球从掌中滚落,就像一颗颗玻璃弹珠,在地上碰撞弹跳,而神明却仍旧一动不动。
“最后的第三个禁忌。”
匍匐在地的宫司艰涩地笑了两声:“城市里不允许出现能够反射光线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现在用起来正好啊。”
“多谢你这么配合着被我拖延了这么久,我才能来得及把这些东西塞进衣服里啊——伟大的,正义的,不是井底之蛙的女神大人啊~”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对神明的挑衅,但夺衣婆却迟迟没有回应——她死死盯着掌中最后的一颗眼球,它冰冷光滑的表面反射着跃动的火光,而借助这唯一的光源,它的上面还倒映出了另一个影子。
悬浮在天空中的,神之目。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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