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哈……老婆子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啊。”
年老的神主看起来比之前更加佝偻，身上的黑色刺青却比过去鲜活，黑色的蛇鳞覆盖了她的身体，并且快速收紧，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看来，搬到鸣海原，似乎并不是个好主意啊……嘛，倒也不是坏事——至少缠绕我族的诅咒就在今天彻底结束了。”
老人乐呵呵地笑着，习惯性地掂起烟杆，结果又在一阵咳嗽后放了下去。
“呵呵，挣扎有什么用，折磨了老婆子这么久可别以为这么就算了，你就安心陪着老婆子我一起下地狱吧，到时候我们再来好好算账。”
“至于桃子丫头……”
她强撑着身体，用干枯的手抓了抓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子的头发：“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撑过去，晴丫头就交给你了……”
“我不走。”
跪在榻榻米上的少女握紧了长弓：“我的族人，我的职责，我的爱人都在这里，那么我也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这是奶奶你教给我的。”
然后，她抬起手，向两人展示自己手腕上渐渐收紧的蛇纹勒痕。
“好疼……零依好疼哦，零依知道错了喵，零依再也不敢偷偷吃冰箱里的东西了……夜城……救救我喵……”
公寓中，蓝色的小兽蜷缩成一团，汗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毛发中滴落，不多时就流了满地，而她的身体也随着液体的流失而越来越小，似乎很快就会彻底融化成一滩水渍。
“头……又要逃走了。”
鬼族的首领抬起手，茫然地触摸自己的脖颈，在纤细的颈部，一道伤口从无到有的浮现，如同有一把透明的刀正切入她的喉咙，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十分钟，她的头颅就会彻底和身体分割开来。
“治疗无效吗，看来不是单纯的疾病呢……这可真是次糟糕的委托。不过，至少找到了答案，也算是……赚了吧。”
百目光身后的双头疯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烟消云散，女孩苦笑着喝了一大口气泡饮料，在她的不远处，来自对策总局的除灵师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而在更远些的位置，天狗身上的羽毛片片掉落，但她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事，而不断捡起地上的羽毛，在虚幻的纸张上写着自己的见闻。
“死兆，死兆，还是死兆……”
占卜屋中，巫女用力将手里的水晶球砸在地上，四溅的碎片划过脸颊，但她却毫不在意地用满地的碎片开启了另一次占卜——毫无意外的，她再一次得到了完全相同的答案。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寿元终结，业力反噬，诅咒失控，疾病爆发……在女神的权能下，所有“可能”都被强行扭转，因果线被收束到同样的结果，无可逃离，无可反抗的死，降临了。
在城市上空，迦具土的火焰在群蛾的扑击下渐渐熄灭，露出焦炭的身体，蜘蛛虚影发出凄惨的尖叫，节肢抽搐着蜷缩在一起，一寸尊命的羽衣也变得残破不堪——就算有夜城的牵制，鸣海原也已经失去了继续抵抗伊邪那美污染的能力。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注视着属于死亡的黑色开始侵染地球的一角，神国中的女神兴奋地自言自语，几乎要达到极点的潮红色不受控制地涌上脸庞，她兴奋地朝向一旁被束缚住的夜城，邀功似的说道。
“快看！开心吧！诚！这个世界最早得到幸福的就是你的朋友们哦！”
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年，女神有些心虚地瘪了瘪嘴。
“那个，你不要担心，我在刚才的权能里掺上了一点愿力，好让他们能知道死掉之后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大家肯定是没有遗憾，没有恐惧的离开的，而且那个……很快就能在新的世界里生活了哦？”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对方的反应，少年抬起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伊邪那美。
“老实说，我到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感情……但就冲这句话，过会儿你怎么也得先死一次才行。”
未曾设想的拉胯方式
突然发现这章写多了，又没法断在中间，一时半会写不完……好像只能放在明天一起更了
实在是无奇不有……（跪）
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
第773章：那么，拯救世界吧（8.5k）
“诶~也就是说，诚是赞同我的想法了！”
黄泉的女神兴高采烈地扑到夜城身旁，脸上挂着喜悦的泪水，用口齿不清的声音说道：“抱歉，我太激动了……果然，只有诚是不同的！和我的丈夫，还有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想法！”
她自动无视了对方话里的威胁——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夜城已经被困在了她的神国之中，对于实力上没有绝对差距的对手而言，这几乎已经等同于提前宣告了胜利。就算对方能顶着神国的压制做出反击，甚至击败伊邪那美，也不可能穿过已经接近成型的边界——到如今，至少在鸣海原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拦伊邪那美把自己的愿望化为现实。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这样。”
夜城叹了口气。
伊邪那美的语气证明了她并不是在嘲讽，而是真的在为这种比客套话还要不走心的敷衍而开心，这种电波系的性格实在很难让人把她和打算一口气弄死全世界生命的死亡之神联系起来。
不过也不能说她表现的太过夸张——这个世界的神明似乎都非常的“固执”，基本上都是些程度不同的自我中心主义者，想要让他们改变自己的观点的确很难，更不用说去理解伊邪那美这种明摆着已经偏执到极点的观念。
这样看来，与神明有着同样高度的视野，又不受愿力影响的夜城可能的确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伊邪那美的‘人’。
“对了，你读过庄子吗？”
夜城忽然换了一个和之前完全无关的话题，他似乎并不在意外界正被一点点拖入深渊鸣海原，用探讨研究课题般的语气向女神询问。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事？”
伊邪那美歪着脑袋思索，随即开心地将手一拍：“难道说诚很喜欢他吗？不过很遗憾，他的灵魂并不在我这里，不过我可以托关系把人找到哦！妈妈现在就找华国的……”
“和那个无关。”夜城摇头道：“我是在说至乐篇关于骷髅的那一段。”
庄子·至乐·骷髅篇的内容并不长，所讲述的是庄子在野外看到了一具不知名的骷髅，夜晚在梦中和它交谈，骷髅对庄子吹嘘死后的种种乐趣。庄子不相信，便说可以请司命让骷髅死而复生，却被无名骷髅坚定的拒绝了。
“我怎么能抛弃国君一样的快乐，而再去体会人间的辛苦呢？”
这是骷髅对庄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文人生前的戏言罢了。”
伊邪那美对此不屑一顾：“他当年又不曾死过，无非借想象中的死后世界阐释自己的思想罢了。如果他见识过真正的黄泉，便不会说这种无端妄言。更何况南华真人之名到如今仍旧显赫于世，他又怎能理解这些被遗忘的死者的痛苦？”
“说的很好！”
夜城一脸认同地用力点头，然后，在女神猛地变得僵硬的神色下，看似无意地随口说道：
“不过，这样说来——难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
伊邪那美，愤怒了.jpg
对着女神骤然难看起来的表情，少年微笑起来，宛如用前爪压住老鼠尾巴末端的黑猫。
“伊邪那美……虽然是被人畏惧的死亡之神，供奉的神社也相当之少，但对于霓虹人而言仍旧是正式的神明，神官们提起你的名字也抱有相当程度的尊敬。虽然高天原众神惧怕你，但惧怕本身也是铭记的一种形式——”
“等———”
伊邪那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本能地摆出了阻止的手势，但夜城的声音要更快一步。
“换句话说。”
他尖锐地评论道：“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
女神的动作突然定格在原地，而夜城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你说生者永远无法知道死者的想法。那么，没有被遗忘的你，又怎么敢断言自己了解那些被遗忘的死者的心情？”
他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摆出好奇的表情：“你说，会不会那些死者就和庄子故事里的骷髅一样，因为能够离开这个狗屎世界而开心得不得了！”
“不可能！”女神条件反射似地喊道。
“为什么不可能？！”
夜城把她的话原路堵了回去：“你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前无古人的惊世智慧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五取蕴……折磨你的绝望也不过是佛教所说的‘八苦’之一罢了。虽然你对死苦的理解确实比大多数人更深，但本质上并没有超出基准太多。”
“那么，你猜释迦对这种痛苦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他在伊邪那美开口之前先一步说道：“涅槃。也就是断开尘世因果，达成寂灭安乐，既然不入轮回，当然就彻底摆脱了人世间的种种痛苦——你看，死者比生者快乐，涅槃的快乐又高于死——按你的说法，那些被遗忘，永远不会和世界产生关系，相当于不存在的死者，这不就是僧人梦寐以求的涅槃吗？”
“所以，你现在的做法完全是和涅槃背道而驰，让所有人都在尘世间永远活下去，也算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不如轮回吧。外面的和尚有没有在大骂佛敌这种小事就先不谈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他们说的才是对的……你打算怎么办？”
伊邪那美的表情越发冰冷，死死咬着嘴唇，理论上不需要呼吸的胸脯急剧起伏，似乎在尽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但夜某人就像全然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样，往女神快要达到极限的神经又挂上了一块砝码。
“如果你是错的，那就等于，你作为母亲，为了自己的执念，亲手，永远的断绝了你的孩子们获得真正救赎的可能哦。”
他的声音很轻，但对女神而言却宛如直戳心口的尖刀。
“你胡说——”
“那你就试着驳倒我啊。”
“明明能够活下去才是真正的幸福……”
“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吧。”
“我是为了大家的……”
“我懂我懂，‘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全天下的家长都喜欢这么说，然后就是又哭又闹的逼着孩子往自己选的路上走，最后办了坏事也无所谓，反正是好心嘛……”
“够了！！！！”
咔嚓！！！
伊邪那美脚下用力，无限高的骷髅之山自女神的足尖向下绽开一条大峡谷般的裂隙，以愤怒摧垮了山峰的神明上前一步，单手抓着夜城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黑色，血管般的丝线沿着伊邪那美的手掌蔓延到夜城的身上，只一瞬间，他和手掌接触的皮肤就开始发黑腐坏，流出脓色的污血。
“什么涅槃，尽是些空谈！鬼话连篇！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人带来幸福！”
女神将自己的额头贴近夜城的脑门，口中的气息吐到他的脸颊，用压抑着疯狂的语气喃喃道：“你会这么想，一定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体会过死的绝望，如果让你亲自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一定就能理解我的想法了！”
犹如铁钳的手掌渐渐合拢，似乎要就这么捏断少年的喉咙。
“说的……咳咳，说的对！！！”
“……诶？”
伊邪那美的动作僵在原地，而夜城则带着轻松的表情对她眨了眨眼。
“其实呢，我个人是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的——比起那群光头的理论，你的观点更和我的胃口。当然，副作用的那部分除外。”
“……啥？”
一百八十度转折的态度让伊邪那美一时间失去了反应能力，尽管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对方这种突然转折的立场里一定藏着诡计，但这种还是让她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她掐住夜城喉咙的手掌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后者则抓住这个机会说出了最后的问题。
“既然你认为世界上‘绝对没有’比第三种死更可怕的东西，那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
女神的动作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而夜城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要把自己包裹在新世界外侧，永远停留在两个世界的狭缝间，而新世界的人们没有记忆——也就是说，当你的愿望成功，所有生命在新的世界降生的同时，你就会沦落到‘最悲惨的结局’：被世界遗忘的死亡。”
“既然在你的观念中，无论什么东西的价值都不值得用这样的死亡做交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
伊邪那美用迷茫的眼神喃喃自语，就像一台陷入了逻辑错误的计算机，而夜城准确地把握住了那个空隙。
金色光焰化作长剑，扇形的剑芒将束缚身体的手臂尽数斩断，二元论的权能从他的体内膨胀，无量光明照遍天地，在伊邪那美的神国中撑起了一片独立存在的区域，将他自身和抓着自己脖子的女神包裹在其中。
“啊——！”
在惨叫声中，伊邪那美的身体表面猛然出现了大片焦黑的烧伤，就像被阳光照射的吸血鬼一般，皮肉被烧焦，裸露出的白骨也在瞬间碳化，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具木乃伊似的脱水人体。
随着三个死亡之一的缺失，控制着楔子的力量猛地一颤，投射死之权能的速度立即慢了下来，连楔子的控制权都被夜城顺势稳固下来，重新回到了平分秋色的程度。
“和我想的一样，话最多的这个就是作为主体的御神体。”
反过来抓住伊邪那美的手腕，禁止她逃离光明照射的领域，夜城的权能在头顶凝聚成一个光体，源源不断散发的光和热量逼迫另外两个伊邪那美无法靠近。
“不要来……阻止我！”
好不容易离成功只余一尺之遥，却又在关键时刻被人阻挡，终于无法忍耐的伊邪那美大声咆哮道。
被女神的怒火引动，墓穴中探出的手臂相互缠绕，化作中庭之蛇般的巨物。
死者大蛇在骷髅之山上游走，把身下的白骨碾碎成粉末，百万手掌层层叠叠聚集而成巨蟒的蛇口，中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手指所化的尖牙。死者手臂所化的大蛇缠绕着夜城权能撑起的光之区域，试图把它像蛋壳一样挤碎，同时用口中的无数手指指甲抓挠着屏障的外侧，发出尖锐，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吱嘎！！
两人的力量暂时陷入僵持，但这里毕竟是伊邪那美的神国，即使夜城靠着主动收缩防御范围来抵抗外界的压力，他的力量也无法永远坚持下去，到最后胜利的仍旧会是伊邪那美。黄泉女神也能理解这一点，所以她只是感到愤怒，而没有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
就在二者默默地用权能相互对抗的时候，他们突然同时抬头，看向神国的上空。
没有声音，没有力量上的波动，被倒置的大地所取代的天空也并非透明的玻璃，但两人就是同时理解了这一点——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啊，果然来了……”
夜城用在车站等了半个小时后才看到公交车的影子时的语气说道。
“这都是你的阴谋！从你和我讨论开始就一直在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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