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在战斗力上,对方或许更胜一筹,但论起对自然规律的认知,这种靠蛮力逞威的妖怪怎么可能胜过自己长久以来构建出的完美模型?
他有足够的自信轻易论破对方仓促间构建起的,千疮百孔的幼稚世界观,然后将他弱化成和眼前的岛国神明和恶灵一样只能苟延残喘的废物!
(现实扭曲修正中,检测到信仰实体正在减弱……)
对!就是这样!
听着耳边传来的提示,男人满是鲜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在阴晴不定的火光映照下,原本英俊的五官此时显得颇为恐怖,眼睛的位置更是只剩下两个被烧穿的洞口,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没有直接针对那个成为神明的妖怪,而是把目标放在了巫术仪式上——顺势巫术的最大弱点就是必须有代表目标的施法道具,只要破坏了模拟偶像(通常来说是草人,木偶之类的东西),巫术就会自动失败,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够反过来利用相似律法,把伤害投射到本体上去。
而眼下这个巫术的“稻草人”,毫无疑问就是——天上由愿力构成的太阳!
(给我和怪物一起消失吧!)
男人的双手以碾碎掌中之物的架势猛然合拢,缠在金色太阳上的锁链如同绞杀猎物的蟒蛇,随着他的动作向内收紧。
被挤压的火球剧烈地抖动了一霎,似乎在做最后的抵抗,然而楔子的力量像吹灭寒风里的火柴一样轻而易举地熄灭了它,只留下一缕淡薄的烟雾。
男人脱力地从蛭子神的身体上滚了下来,跪倒在城市边缘的海滩上,胸腔不断起伏,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尽管自己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但他终究完成了工作,神明被稳定锚压制,妖怪迷失在混沌中,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巫恐怕也被巫术失败的反噬重伤了,鸣海原已无可战之兵——现在要警惕的只有其他的势力会不会临时撕毁契约出手抢夺楔子,但自己是规则内的胜利者,到了那个时候,想要违反规矩的人首先要面对的是近在咫尺的凌霄天宫。
“启动……咳咳,启动临时维生系统,切断痛觉神经传导路径,启动人造视神经,活性化药剂最大剂量注入。”
在机械的摩擦和注射声中,男人重新站起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向自己此行的目标走去——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摸到御柱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了智能辅助装置熟悉的提示音。
(检测到信仰实体出现,能量代号为‘虫’,建议立即撤……)
?!!!
他没能听清后面的话,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夜空再次燃起的金光夺走,紧接着,天上的火焰便骤然扭曲膨胀。不到一秒种,调用了所有权限才熄灭的太阳就再次出现在了原本的位置,金焰环绕的黑日仿佛一颗眼球,俯视着自己——
他甚至在眼球上看到了嘲讽的表情!
“不可能……”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伤口传来的疼痛(和系统自检的声音)提醒着他那并非失血引起的幻觉。
(我……搞错了?)
男人呆滞地自言自语:“顺势巫术的对象不是它?但不是它的话,还能是什——”
“看起来是这样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地从他耳边响起。
“谁?!!”
他下意识地扭头,然而一双从背后伸来的手掌遮住了他的双眼,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停滞在原地,只能听着耳边的警报以前所未有的高亢音调回响。
(声纹检测已匹配,能量能量编码——代号为*&¥#@%@¥!!!)
一道金光刺穿了男人胸膛中的机械构装体,让辅助系统的提示变成了一堆刺耳的杂音,但奇怪的是,失去人造心脏后本应该立即死去的男人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仍旧充满活力,甚至比刚才还要健康,似乎有某种外来的力量维持住了自己的生机。
“你是……那个妖怪?”
男人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明明仪式还没有完成,你怎么可能就这么出现在物质世界!”
“本来是这样没错。”
声音主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耐心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按照正常步奏,我得等到天上的那个成熟之后才能定位现世——但托你的福,这个步骤加快了不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首先要了解并分析它的性质,才能用自己的逻辑否定他的合理性,也就是说——你刚才对‘我’进行了观测吧。”
“你看到了我,所以我就出现了,就这么简单。”
“开什么玩笑!因为看见了就能出现……”男人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钳制:“这根本不合理,更不合逻辑——”
“逻辑?”
回答他的是一阵笑声:“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正确的逻辑。”
他说道:
“你想说午夜就没有太阳吗?”
夜城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用轻巧的语气说道:“这种说法未免太过主观了。”
“更合理的描述明明应该是‘太阳在任何时候都存在,只是处在地球背面的人看不到它’才对吧。”
“——这是偷换概念!”
“不对。”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偷换概念的人是你。”
“人类的眼睛看不到电磁波,看不到紫外线,看不到细菌病毒,也看不到空气的成分,但这并没有阻止人们一点点认识到它们的存在,并且用越来越精准的描述去定义。”
“理论和现实出现了矛盾,应该修改的是理论还是现实?”
“如果发现了无法解释的现象,应该做的是观测,认识,理解,直到把它彻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至于你说的科学……虽然我不太懂,但我恰好认识一个科学家。”
“虽然那货是个满脑子爆炸的怪人,但他在见到我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要不要让我做点研究’——哪怕可能激怒一个比他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也要搞清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背后的原理。我认为这才是‘科学’的做法。”
“剃刀终究只是方法论而不是真理——就连‘科学’本身也不是真理。抓着剃刀四处乱砍,迟早会连着自己的四肢一起砍掉。而如果不接受理论存在错误的可能,也就只是套注定不正确的体系罢了——那么,这种不正确的法则又怎么能抹杀我的存在呢?”
“…………”
男人没有回答,而夜城的声音仍在继续:“幸好我心情不错,看在你刚才‘照顾‘’我两个妹妹的份上,我今天就好人做到底。”
“等,等等!我有话——”
尽管夜城的声音仍旧保持了平静,但男人却忽然感到了一股沿着脊椎向上涌起的寒意,就算经过了半机械化改造的身体都在这种莫名的危机感下颤抖,他拼命挣扎起来,但一道道金光却从四面八方贯穿了他的身体,把他像标本一样插在地上。
“既然你觉得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就不存在,我就帮你一个忙好了。”
“我允许你——直视我。”
耳边传来清脆的响指声,在男人体内,维持着他生命的活化之力在主人的控制下迅速活跃起来。
笼罩在眼前的黑色骤然退去,男人被金火烧瞎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原状,而他立即就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色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在眼前的神明和城市消失不见,他正跪在一片碎石之上,周围则是一片城市的废墟,断壁残垣中满是火烧,刀劈,碾压和腐蚀的痕迹,荒凉破败到了极点,就像核战过后的废土。
他凭着记忆储存辨认出了几个和鸣海原市重合的地点,但这里显然不是物质世界,因此这座城市也不可能是真正的鸣海原。
而在这座城市的正上方,最醒目,也是唯一的天体则是一轮熊熊燃烧的黑色太阳,它的表面燃烧着混沌的黑炎,散发出死寂和破灭的气息,以霸道的姿态占据了世界的绝对焦点。
任何视线一旦落在它上面,就会像被黑洞吸引的光线一样再也无法挪开。和它比起来,男人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蟑螂。而那个巨大,遮蔽了天空的身影,看上去简直就像正在坠落的天穹一……
等等。
那玩意是不是真的在往下砸?!!
于是,男人立即明白了现状——他现在看到的太阳才是‘虫’真正的本体,而模拟巫术的道具也不是对方的稻草人——而是整个城市!
一死一生的两座城市互为镜像,在巫术的作用下,当‘虫’的身体在这座废弃的城市中下坠,现世中的金色太阳就会反过来上升,在黑日彻底坠落的那一刻,成为神明的男人就将回归。
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混沌下面会有一座被毁灭的现实城市!
难不成他是故意进入这里的吗?
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一举一动,难道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是爱啊!”
鸣海原中,某只被上了虚弱buff的怨灵忽然抬起头大喊了一声,然后两眼一翻,一头栽了回去。
当然,基金会的干员先生听不到花子的声音——或者说,他已经无法理解任何话语了。
一颗又一颗,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眼睛从他的身上冒了出来,大大小小的眼球挤满了皮肤表面,他的脸也被一颗排球大的眼睛挤占了大半。但这一次眼球并没有无限生长直到夺走宿主的生命,反而帮助他更加清晰的‘看’到了世界上的一切。
“吾为燃光,照见万象。”
随着夜城权能的展开,世界上的一切都在男人眼中纤毫毕现——空气中的灰尘,灰尘上的细菌,细菌内部的细胞器,细胞器的分子……原子,电子,波,粒子,乃至于蜷缩的维度弦,就连各种概念都以可视化的姿态被观测到——力,能量,时间,气味,情绪,历史……无尽的信息和概念化作视觉图案,分别被不同的眼睛同时接收,如同洪水一般涌进男人的脑海,占据了每一分思考的空间。
在海量未曾观测过的新数据冲刷下,他得意的世界观模型不到一秒就从最底层宣告崩塌,而新的信息仍旧不断涌来,眨眼间在废墟上强行堆出了新的认知体系。
当然,男人的计算能力根本不足以处理这种规模的数据,仓促间构建的模型就像恶毒女巫的鸡脚小屋一样,丑陋扭曲到难以置信的程度,不等新的信息到来就在一连串相互矛盾的错误中再度崩溃。然而,更多的信息仍旧源源不断的涌来,折磨男人精神的同时,让他的世界观在短短几秒钟内不断重复着建立和崩坏的循环。
“谓执遍计所执实法萨迦耶见而为上首,见疑无明爱恚慢等。覆所知境无颠倒性,能障菩提;名知见障。”
“简单来说,就是执着于对诸法的了解,而无法看到真正的法界实像,被自己过去的见识所困而产生的障碍。”
“现在我帮你一次性看清世界的真相,自然会舍弃掉错误的认知。”
在他身边,夜城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待施主参破知见障,那还不得立地成菩萨啊。以德报怨,我可真是个好人。”
于是,男人仅剩的理智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在建立起“绝对完美、正确”的世界观之前,这种折磨将会永恒地持续下去。
他抓挠着自己的脸,发出婴儿般无助绝望的尖叫。
第797章:唯 好 解 斗 夜 某 人(5k)
“话说,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倒了?”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枷锁消失,花子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后者正双膝跪倒在地上,仰头看向天空,焦黑的眼球崩裂出道道缝隙,破裂的晶状体像泪水一样流出眼眶,但他的脸上却带着心悦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心神摇晃的绝美景色。
就是嘴角挂着的口水有点煞风景。
在她的视角下发生的事,就是男人刚刚用一发奇怪的言灵熄灭了头顶的太阳,正是势头无两,大展威风的时候,结果在下一秒就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变成了这幅只知道傻笑的痴呆样子。
“我说,你还活着吗?”
她唤出业力化作长杆,试探性地在对方身上戳了戳。
噗。
男人的身体就像是烧光之后还勉强维持着本来形状的檀香,在这样不加任何法术的,单纯的触碰下四散崩坏,变成了一滩干燥的灰烬。仿佛在地下经历千年岁月后,被考古学家发掘出来的文物,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瞬间就氧化风坏。
(这个是……?)
在花子的感知中,在对方肉体崩坏的位置上,一个浑身长满了大小不一眼球的灵体正发出哀鸣,他的大脑——如果没有被这些眼球挤碎的话——正在融化,变成眼泪似的液体,从每一颗眼睛里流出来。但这东西仅仅出现了不到一秒就消失在原地,很难说是不是看走眼的幻觉。
“嘛,反正肯定是大哥哥干的吧。”
既然恶心的家伙有大哥哥亲手料理,那么就代表对方不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了,而剩下的就是……
“比预计的还要早一点点啊。”
怨灵小姐默默计算着时间。
她主动撕毁停战协议大约是在五分钟的计时刚过一半的时间点上,后面夜城和男人的对话则发生在黄泉国。因此,现在离楔子的彻底消失只剩下最后片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不会有其他不长眼的家伙在这时候搞事。
基金会的使者在动手之前就布置了万全的后手,确保其他势力不会贸然插手他的行为。但现在基金会的行动已经宣告失败,那么他就和天宫与净土一样,失去了这次对楔子的索取权——也就是说,其他的势力在这时再出手,就不算是违反刚才的交易了。
数个不同的气息浮现在鸣海原周围,祂们的身影尚不清晰,散发出的波动也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每一个都有着足以让蛭子神感到威胁的气息。
“看来还没有学到教训。”
看着渐渐收拢的包围网,怨灵叹息着起身。
她将手里的黑剑倒转,向下刺落,剑锋没有劈开大地,反而像液体一样融化,沉进了怨灵脚下的土壤,一抹黑色的气息随之扩散,就像一滴墨汁在清水中氤氲开来。
随着扩散的黑气,浊紫色的沼泽替换了坚实的地面,残肢断臂在业力沼泽中沉浮不定,腐烂残破的身影从沼泽中爬出,骑着尸骸之马,身着锈迹斑斑的盔甲,手握断裂的兵刃刀枪,化作沉默肃然的阵列,宛如跟随君王出征的亲卫。
大怨武装·终式·拱卫死国之王权!
身穿黑和服的怨灵站在军势的最前列,缓缓将手里的权柄高举,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在她的背后,骸骨的骑士团带着和主人如出一辙的疯狂狞笑,整齐划一地将手里的兵器相互碰撞,发出摄人的鬼啸。
“我之前的工作是把黄泉里的死鬼踹出冥界,但现在把你们送下去也是一样的——”
…………
没有人出手。
数道身影默契地联手封住了鸣海原的出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哪怕时间仍旧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仍旧不肯对蛭子神动手,却不知道祂们究竟抱着何种打算。
“叽,叽叽,叽!”
百姬拍了拍花子的肩膀,用百姬语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啊。”
怨灵了然地点了点头:“你能感觉到这些家伙背后没有楔子,所以……祂们是在害怕你不管不顾的用楔子把他们直接给抹了?”
得知真相的怨灵露出嘲讽的恶劣笑容:“啊哈,我还以为有什么阴谋,原来是一群杂鱼~”
“明明一拥而上的话,就算是蛭子神的力量也只能来得及抹掉一两个而已,但因为担心自己是那个倒霉蛋所以不敢第一个出手吗?哪怕放弃得到楔子的机会也没关系?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杂鱼~”
她毫不留情地嘲弄着漫天来客,但握着大怨武装的手却半分没有松懈——这些家伙不敢上前,但隔绝了城市的出路又代表祂们没有就此放弃,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祂们在等待某个“变数”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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