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事实正如她猜测的那样。
这些身影没有立即出手并非是因为花子嘲讽的“胆怯”——至少不完全是。
在祂们的头顶,花子和蛭子神无法察觉的高空之上,一场巨人间的谈判正在进行。
一方是夜城曾在天门后方看到的,头戴冠冕,身披玄黄衮服的帝影,而另一方则是身穿黑衣,头戴兜帽的身影,祂的兜帽下伸出茂密的金色胡须,看上去就像是一名老年的隐修士,祂的腋下夹着四本分别由金,银,铁和黄铜作为封面的书本,而本应该是手脚的地方却只有数道从黑袍之下伸出的锁链,不知是这些锁链囚禁着祂,还是那具身躯本就是由这些枷锁所组成。
两个庞大的意志在鸣海原上空交汇,锁链碰撞着,弹奏出森严庄重的交响,那并非实际意义的言语,每个声调中都包含着无比复杂,足以让超算宕机的信息流,哪怕竭尽人类的理智,也只能在剥离绝大多数的内容之后,才能用相对而言最贴近本意的话语来描述一二。
和下方势力的猜测不同,两个意志此时最关注的议题并非围绕着楔子,而是夜城本身。
“放逐那个侵入者!”
黑衣之神的意志化作雷鸣般的咆哮:“一个不知真容,不受限制的新神,祂的那个权能对于物质宇宙而言太危险了!”
玄黄的君王沉稳地回复道:“乾坤宇宙尽皆吾土,何谈番外之神?”
祂们把一丝目光投放到下方世界——某个正在上浮到现世的存在上面,祂的形体变化不定,如一团缥缈的云雾,死亡,金属,血肉,光明,毒虫……各种概念同时叠加在一起,表现出什么样的姿态完全取决于从什么角度观测,而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隐藏在那片混乱空间中肆意翻涌的无数眼球。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意料之外的变数了。”
黑衣的老者继续说道:
“难道你看不到,美丽的金纺线正在被毒虫啃食,洁净的银纺线变得晦暗腐朽,毒液让世界的法则开始癌变,霉菌在我的书上到处疯长,那个丑陋的怪物正怪笑着挤进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如果放任祂搞下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福兮祸兮,未可知也。”
“…………”
这句话让黑衣的神明沉默了万分之一秒,祂确定了对方确实不打算对新晋的神明做些什么,而自己在东方能够投放的力量也不足以强行让自己的意志得到执行:“那么……就看看其他人的想法吧。”
两个意识同时将注意力转向西方,在那里,一道圣洁的光芒正从天空撒落。
红色电光划过长空,形如长蛇,看似极远,却在眨眼间来到了两个伟大意识的近处,那是一个奇异的造物。
祂有着六只翅膀,两个翅膀遮脸,两个翅膀遮脚,两个翅膀飞翔,无数的眼睛遍布身体内外,身边环绕着火焰的车轮——从描述上看,祂的样子几乎和夜某人的真身相差无几,怎么看都是精神污染的一把好手。但实际上,从那种非人的构造上散发出的却是一种纯粹的神圣和美感,每个看到这具身体的人的第一反应往往并非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安宁和向往。
人无法达到完美,故而完美者必然非人。
从翅膀的下方传来了柔和的女子声调,却又像伴随着狮子的吼叫:
“东方万人的君主,南方繁星的君主,二位贵安。”
“神之药,好久不见。”
被称为南方君主的黑衣神明同样点头致意,接着,祂将话题抛给了对方。
“首先,唯一的神明唯有我主。”
那六翼的富有美德之物强调道:“我看到了黑暗和光明同时在祂的身上出现,祂立在黑夜和白昼的交点,或许会带来希望,但也可能带来毁灭,这令我想到了曾经掀起叛逆的孔雀天使……”
祂身上的火焰翻腾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某个不甚愉快的回忆。
来自西方的意志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态度,但毫无疑问更倾向于黑衣之神,尽管二者跨越了遥远的距离之后,在东方能够投放的力量远不如当地的东道主,但在两方势力达成一致之后,天宫的压力便骤然大了起来。
于是,玄黄的帝君将注意力投向不远处的佛陀,打算从对方哪里寻得助力,但对方却并没有理会这里的短暂争吵,无数张脸在金身上反复变幻,似乎祂的内部还没有达成一致。
“噫……”
层层玄黄色的帷幕后面传来悠长的叹息,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下方的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似乎感知到了巨神们的态度,加上楔子能够继续存在的时间来到了最后一刻,外部势力中的几个身影终于下定了决心,从不同的方位向御柱快速接近。
“——百姬!我们上!”
怨灵将手中的大怨武装向前指去,背后的亡骸骑士团化作洪流,正面迎上了敌人,而蛭子神也再度唤出更多的蛛网,火焰的光芒在透明的蛛丝中闪过,光影构成迷惑心神的迷宫,将双方笼罩其中。
最不走运的两个身影在楔子的力量下化作虚无,但更多的攻击成功落在了蛭子神和花子的防御上,蛛网和业力的屏障顿时颤抖起来。
这些外来者明显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先合作打败蛭子神阻止楔子消失,再慢慢争出个结果。面对着数个神明联手的攻击,被堵住去路的蛭子神和花子无法躲闪,防御范围也被一点点压制缩减,眼看就要被对方的力量所波及。
嗖!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了一声凌厉的呼哨。
一支缠绕着烈焰的箭矢从东方的天空射来,贯穿了一个外来者的胸膛,余力未减地将祂顶着飞向远方。
射来的火焰包含着浓厚的正向力量,连花子的业力都被烧掉一角,她手搭凉棚,皱眉向箭矢的来处看去:
“那是……谁啊?”
只见头顶的月亮上,一道洁白云桥垂落,而桥头正站着一名绝美的女子。
赤衣素裳,披帛飘飘,身披金云千早,头戴日射之冠,云鬓如雾,香腮胜雪,皎皎如朝霞,灼灼如新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位身份尊崇的贵女——唯一算是“缺点”的,大概也就只有作为女人,她的眼神实在过于锐利了这一点而已。
不过,这种眼神反而恰到好处的配合上了她如今的神态和打扮。
青涩的容貌在悠久的岁月中变的端庄,认真的性格化作了统治者的威严,如瀑青丝非做女儿装扮,而是解开后又挽成了整齐的发髻,宽松的衣袖和下摆以悬挂着勾玉的法绳收紧在手腕和脚踝,作为便于活动的设计,胸前和背后各自背负箭囊,腰间斜跨八握之剑,手提金色长弓,散发出就连男神也无法比拟的强悍气场。
并非“女神”的打扮,而是作为“战士”和“女王”的姿态,直到此时,天圣宫终于完成了唤神的祭典,让高天原之主,八百万众神的女王,八千箭·大日灵贵神·天照的分神降临此地。
“何妨宵小,胆敢入我高天原之地界?!”
女神再度弯弓搭箭,对准了天边的外来者,秀口微张,嗔而问道。
尽管并非真正的御神体,不过作为本土神系的主神,哪怕是分灵也能够发挥出堪比外来者本体的实力。在天照出手之后,略微倾斜的局面立即被扳了回来。
不过,这些外来者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事到如今,就算灰溜溜地离开这里也会被高天原记恨上,不如一鼓作气拼上一把,更何况快要消失的楔子让祂们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天照的警告甚至没能减慢祂们的行动速度,就被对方的攻击糊了一脸。
鸣海原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天空再一次变成了战场,火焰,蛛丝,骸骨,冰雹,暴风,钢铁,树木……还有各种一闪而过无法辨别的力量混杂在一起,充斥了这片空间。一方要守护自己的家人和国土,另一方则为了即将彻底消失的超脱机会而陷入疯狂,双方的战斗只在一秒内就直接达到了最高潮。
混战之中,外来者损失惨重,但己方也无法在这样激烈的厮杀中全身而退。
“小心啊!蜘蛛你在搞什么鬼!”
花子挥舞着大怨武装挡下了打向蛭子神的雷霆,但自己的一条手臂也被投矛贯穿,她转身对心不在焉的百姬喊道:“就算你不怕受伤,至少也要保护好橙酱吧!”
“回……来了。”
巨大的蛭子神和作为本体的百姬做出了同样的表情,用略显呆滞的目光看向了天空中燃烧的太阳。
“呃,你说什么?”
怨灵小姐愣了一下,而敌人立即抓住了她这一瞬间的疏忽:一道身影从她背后的阴影中现身,暗淡的蛇形匕首直刺怨灵的后背。
当。
刺客的刀刃停滞在离目标的肌肤只余半分的距离上,但这点距离却成了祂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天堑。
金色的太阳猛然膨胀,然后化作一扇闪光的门扉,只见其中红云涌动,金霞千条,身缠跳跃的雷光,俊美的少年斜倚在金莲之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中则捏着打算偷袭花子的神明。
他皱眉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随手把祂丢进了身边的红云中。云雾里先是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咀嚼声,片刻后,血红的雨水从云中撒落,在地上绽开朵朵曼珠沙华。
压倒性的妖力波动冲刷着空间,祂们合力布下的封锁被纯粹的力量一扫而空,直到刚才还喧嚣盈天的战场此时变得落针可闻。午夜已经到来,夺取楔子的目标彻底失败,但即便如此,外来者们仍旧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甚至连转身离去都做不到——金光取代了封印,将这片空间和外界彻底隔绝。
尽管祂们的数量更多,但在被和夜城关在一起的时候,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变为了巨大肉食虫的饵料的错觉。
大概是错觉。
少年睥睨四野,视线所过之处无一人敢与他对视,最后,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间从头顶的天空扫过,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
“我说——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
“谁赞成,谁反对?”
第798章:仁 者 无 敌 夜 某 人(4.7k)
午夜的钟声终于敲响,但鸣海原的上空却有升起了一轮煌煌金日,红云簇拥之下,一道人影斜依在日头当中的莲台之上,赤衣如血,俯视着下方的一众外来者。
“谁赞成,谁反对?”
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
被困住的外来者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夜城的问题,祂们下意识背靠背围成一圈,隐隐彼此掩护,暗自观察着自死国归来的新神。
夜城也在同时打量着对方,只不过他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之前借助这边的‘太阳’大致旁观了战斗的全过程:有两个倒霉蛋在突进的过程中被蛭子神直接抹掉,又被天照不宣而战的一箭射当先射落了一个,不过在这之后就再没有谁在混战中陨落。
现在还站在战场上的身影一共有四个,一个穿着全身板甲,手拿骑枪的铁罐头,一个身体被岩石覆盖,缝隙中隐隐有岩浆流淌的巨人,一个身穿西装,头顶牛角,口中吞吐火烟的魁梧男人,而在队伍后面的家伙的造型最引人注意——四手四脚,皮肤湛蓝,两手各拿着一轮日光和月光,脖子上顶着分属男女老少的四颗头颅,八只眼睛紧盯着夜城的一举一动。
原本这里还应该有个黑衣服的刺客,不过这位刚才被夜城送了张血海一日游的单程票,这时候大概肥仔的招待下正在流连忘返,就当做没这个人好了。
这些外来者并非都是纯粹的神明,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表现出的实力——和只能赌上性命来争夺一丝希望的高丽山神不同,这些有耐心观战到最后,又再看完了一场好戏之后仍旧敢于出手抢夺楔子的角色无论在纯粹的力量还是战斗的经验上都占据着优势。即使有天照的帮助,也不过是将场面扳回均势罢了,如果夜城没能及时赶回现世,就算最终运极好的保住了楔子,花子和蛭子神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的局面又是另一码事了。
危险的气息在沉默中酝酿,看似平静的场面宛如水下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出毁灭一切的岩浆。在局面滑落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有人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新的神明大人呵,您的仁慈让在下心悦诚服。”
四手四脚的男人越众而出,四条手臂分别合十,脸上带着温和坦然的笑容,对夜城深深鞠了一躬。
“您的器量深深折服了我,我将心怀感激地接受您慷慨的提议,立即离开这里。我愿立下誓言,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的足底将永远不会沾上您统治的土地上的一粒灰尘。”
夜城抬头看向男人:“你是?”
“在下罗恸罗。”
“阿修罗?”
听到对方的名字,少年坐正了一些,换上了稍微认真些的神色:“手遮日月的阿修罗王……你的脾气比我想象的要好。”
“谣传而已。”
那人谦卑地垂下头:“我的手只能遮住巴掌大小的阴凉罢了,如何能阻挡真正太阳身上的光辉?”
“恭维话就免了——所以你同意我的提议?”
“您的睿智令我万分钦佩。”
罗恸罗道:“天柱已经消失,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继续下去只会让我们彼此的鲜血白白洒落在土上,作为外来者,我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换来您的宽恕。”
“我还以为对你们而言,战斗本身就是意义。”
“尽管我是个愚钝的阿修罗,但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非常有说服力。
“……你们也都是一样的打算吗?”
夜城的目光越过男人,看向后面奇形怪状的家伙们,后者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表示否定。
自称罗恸罗的男人是他们中最强的一个,没有他领头,剩下的人就连用命赌一次奇迹会不会出现的资格都没有——而且,他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楔子已经失效,接下来的战斗无论输赢都毫无意义,那自己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
在最后一个外来者也表示自己愿意离开之后,夜城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他伸出一只手。
下一秒,罗恸罗的四张脸上同时闪过惊恐万状的表情。
男人拼尽全力朝一旁跳开,但右侧的两条手臂还是无声地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大量的鲜血从断口喷射出来,而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夜城施然收回指尖上金色眼球的动作。
与此同时,罗恸罗脚下的大地忽然翻卷开来,巨大的蜈蚣身体破土而出,将所有外来者都困在身躯之中,无坚不摧的刀足从四面八方刺落,本以为可以安全离开的几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新神!您不是说,今夜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受到重创的男人顾不上给自己的断臂止血,顶着苍白的脸色,焦急地大声吼道。
“对啊。”<、#%^迩∩奇~%≯泗^罢)3∪企|鹅群{}
夜城点了点头:“我是说了,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什么时候一件事才算彻底终止?那当然是……其中一边死绝了啊。”
“正所谓仁者无敌,我夜某人向来与人为善,在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仇人……”
男人看了看自己消失的胳膊,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当!!
‘罗恸罗’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反曲弯刀,勉强打偏了射来的金光,代价则是他的武器也被一分为二。
“该死!新生之神!你想要和阿修罗一族为敌吗?”他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不想。”
夜城眼中金光向内收敛,嘲讽地开口道:“不过,我怎么不知道,阿修罗王·罗恸罗的本体是只蜘蛛?”
“你说对吧,欺诈之神·阿南西先生?”
夜城身下莲台耸动伸展,变回金蜈的本相,千眼射出金光,罩住了自称“罗恸罗”的男人。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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